第二章
【六】
攻花了上千萬把三樓的兩個大房間改成了音樂室。
房間本來就是做過隔音的,工人師傅們只花幾天時間就陸陸續續把樂器和傢俱搬進去了。
進門就是一架幾百萬的黑色鋼琴。
各種樂器和設備一應俱全,最裡面的小隔間還被改造成了小型錄音棚。
受其實挺感動的。
攻最近幾天的表現雖然不盡如人意,但光是這一項就讓他心中的分數蹭蹭蹭的漲了上去。
攻跟他說過,我們之間一切就照著結婚之後的模式來,想怎麼對我呼來喝去就怎麼呼來喝去,可千萬別跟我害羞。
受走進改造好的音樂室一一細看,手指摸著鋼琴感歎:「其實也不用買這麼好的。」
貴的未必適用。
但攻靠在門邊,說大實話道:「沒關係,買都買了,以後這些東西都留給孩子玩,就這鋼琴,還可以跟他說是國際巨星XXX彈過的喲,想必能提升一下她學習音樂的興趣。」
受啪得蓋下琴蓋。
想讓他把傷人的大實話給嚥回去。
「我要不要再用金筆給你這些鋼琴小提琴統統簽個名?」受站起來,陰沉沉的看著攻道,「 回頭再跟你的孩子說這些都是我用過的!」
攻看受慍怒的表情,就覺得受頗有進步,才短短幾天時間,都敢衝他發脾氣了。
受道:「你是在陪我玩,腦子裡完全沒有一點考慮過以後可能和我在一起的真實性,既然這樣,不要委屈你自己了,我現在就走!」
他非常生氣。
撞開門邊的攻就要走,被攻拉扯住。
「放手。」
攻乾脆抱住。
受漸漸地就停止掙扎了。
這是第一次被他如此親密的抱著,攻的氣息鋪天蓋地的籠罩著他,讓他有些軟弱的想要貪戀這種溫暖,畢竟他是真的喜歡了這個人十幾年。
許多年來朝思暮想的懷抱就這樣出現,他沒出息了。
偏偏這時候攻認真道:「我不否認人生中的任何一種可能,所以也不會否認和你在一起的可能,剛才只是說了其中一個可能而已,你要是不高興了我給你道歉,如果還是不開心,就打打我也行。」
說著捉起受的手往自己身上招呼了兩下。
可是那手軟綿綿,自然沒有半點攻擊力。
「而且你有沒有發現,你現在都敢衝我發脾氣了呵,是不是這幾天晚上忍受不了我打呼嚕積怨已久了啊?」
「哪有!」受說起這個就氣,不過氣也氣得軟綿綿的。
他是又想跟攻睡一張床,又不想跟攻睡一張床。
「你就不能想辦法解決你的呼嚕聲嗎?」
攻搖搖頭:「要不,我給你買一對耳塞。」
受:「…………」
話題就此被帶跑。
攻嘴上和他胡攪蠻纏說著其它,心裡輕輕噓出一口氣。
攻發現如果他能好好做個人,那受在他懷裡就能變成毫無攻擊力並且想要求摸摸的小奶貓。
但「好好做個人」太累。
攻沒有能耐一輩子扮演一個成熟穩重的霸道總裁。
晚上要睡時,受主動和他道歉了。
道歉自己情緒激烈極端,陰晴不定。
攻摸摸受的腦袋:「沒什麼,你長得這麼好看,即使是衝我發脾氣我也覺得生動可愛。」
這話讓受紅了臉,眼神亮晶晶的看著攻。
可回過味來又不是那麼高興。
「你什麼時候看人是看臉了?那我要是老了丑了怎麼辦?」
攻覺得這話牙酸,像是兩個纏纏綿綿的小情人才會說的。
於是坦誠:「我就是意思意思讓你高興,你要是真老了丑了,我還能怎麼辦,我也老了丑了,就算見到了更年輕漂亮的小美人,也中看不中用了。」
受:「…………」
攻:「說來這是一個很現實傷感的話題,不說了不說了,睡吧。」
受:「…………」
攻抖抖被子翻個身,把被角仔細掖在自己脖子處,安心閉眼。
受:「…………」
【七】
第二天早上用早餐的時候,攻看受吃的很是優雅,面上也是一副平靜神色。
就忍不住重提昨晚的話題。
並推翻了睡前哄他的話。
說像他這樣的,其實就算七老八十了也還是照樣能養了一房又一房,要多年輕就有多年輕的,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的。
受聽得面色陰沉,啪得放下筷子。
攻就此確定:但凡感情上的話題,他要是說的不靠譜,輕易就能觸動受的神經。
看來受還是很在乎他的。
攻笑了笑:「我只是說了個大實話而已。」
受:「所以你想娶幾房?」
攻:「一房,就一房。我剛才說的只是假設,但我的為人你是知道的,肯定能一輩子都對伴侶忠誠,不搞那些花花草草。」
受這才心情稍好。
隨後攻按時出門上班。
晚上又大概是那個時候能回來。
一起用完晚餐,攻就坐在沙發上,開著電視,看著手機。
一開始是坐著的,看著看著就成了半癱著,等受端了水果出來,再一看時,攻已經兩腿也放在了沙發上,躺著了。
當然手裡還是拿著個手機在點點看看。
時不時手機發出嘻嘻哈哈的聲音,是在看一個個的無聊小視頻呢。
隨便一聽,裡面就是傳出 「嘿,我呀?」「可不是嘛,您給大家來一段?」
攻看得面帶微笑。
受盯著攻,面無表情。
攻忽然一抬眼:「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受:「你看什麼?」
攻遂把目光又黏回小小的屏幕上:「相聲,還挺好笑的。」
受不吭聲了,他坐了過去,坐在攻躺著的沙發邊上。
這時攻已經切了一個視頻,在看美女們的大長腿走秀了。
受不高興了,垂眸看著他道:「你一吃完飯就躺著,不好。」
「哎,沒事,我這不是還靠著抱枕嗎。」
受覺得攻真是奇怪,瞎講究的是他,不講究的也是他。
但講不講究都沒關係,他主要是不喜歡攻看美女們的大長腿,眼看說的不成,直接就動手拿了他的手機。
「不行,要看就坐起來看大屏幕的。」受皺眉道,「吃完飯就躺著看手機,不利於身體健康。」
「…………」 攻驚奇看著受,最後只能點點頭,「挺好,嗯挺好……」
乾巴巴的看了會兒電視,到底還是太無聊,起身到書房處理公事去了。
攻的書房。
一向是家裡最髒亂差的地方。
三個電腦屏幕齊齊對著他面無表情的臉,桌上散亂著無從下手收拾的各種資料。
儼然是事業忙碌男的戰場。
受曾經對男人認真工作的場面有所想像,大概也是帥氣而迷人的。
比如衣袖挽到手肘處,執筆書寫時的樣子專注認真,就像十六七歲和他講題的時候一樣。
但他路過書房時,看到卻是攻穿著秋衣秋褲,盤腿坐在窗邊的雙人沙發上,拿著一疊紙質資料在看。
畢竟現在冬天了,即使家裡開著暖氣。
房中那套黃花梨的辦公桌椅也沒有窗邊柔軟的沙發舒服。
受走進去,吶吶道:「你怎麼穿成這樣……」
平時洗過澡好歹還會穿個正經的睡衣睡褲。
攻沒事人似的,眼睛都不離開資料:「剛才洗澡一時沒翻到睡衣,隨便了,這也可以當睡衣。」
受:「…………」
攻說完還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花茶,杯沿離開嘴唇之前還幾不可見的呸了一下,把剛才喝進嘴的菊花花瓣給撂在了杯沿上。
受看完這些,輕輕歎出一口氣。
臨走時他關住了書房的門,是再也不想看到攻工作時的樣子了。
【八】
晚些時候攻回臥室睡覺時,發現受背對著他躺在床的另一邊,被角緊緊的掖在脖子下,閉著雙眼。
攻從另一側輕手輕腳的上床,關了床頭燈後靠過去,湊在受耳邊確定一下他的心情:「怎麼?不高興了?」
受不吭聲。
攻:「那就是不高興了。」輕輕道:「哪裡不高興了?」
受轉過身來,看著攻道:「你當是身體不舒服嗎,還問是哪裡。」
攻一笑:「我是問你哪件事惹你不高興了。」
受:「沒有……」
攻:「真沒有?」
受猶豫,半晌才說:「就是覺得你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攻笑了,一手撐著腦袋,側躺看著受:「其實我一直都這樣。」
受低垂了眼,似在回憶:「不,你以前明明……一起讀書的時候,覺得你比同齡人要成熟穩重,和你待著很舒服安心,我那時候特別喜歡你跟我講數學題。」
攻聽了嘴角笑意擴大,坦誠道:「其實我那時候是不忍心看你數學只有小學水平,都高中了,每天聽課就跟聽天書一樣,十分迷茫又想努力的樣子也太可憐了哈哈。」
受:「…………」
攻繼續道:「況且你問到我的都是很簡單的題,我一看你連這麼簡單的數學題都不會,哦呦那個可憐哦,就算給你講講了。你問我一道難題試試,我才懶得跟你講。」
受:「…………」
攻感歎:「我那個時候還是很有同情心的。」
受:「所以你那時候和我做朋友,也是可憐我?」
攻:「實在是你太熱情了,主動黏著我說要跟我走一段路,你還記得嗎,那時走到岔道口,我說行了就到這裡你回去吧,你還說再走走吧,我那時就猜想你大概很不想回家,行吧就陪你再走走吧。」
受:「…………」
攻:「後來你一到週末總來找我,我也是盛情難卻啊。」
受眨了眨眼,嚥下一口氣:「行了,你不用說了,我不用你可憐。」
說完翻身掖緊了被角就要睡。
攻便也躺了下去,把兩人之間的那點縫隙蓋好。
閉起眼睛道:「別氣啦,也不全是可憐,這不是看你那時候膚白貌美很好看嘛,人總是難以拒絕世間的美麗。」
「…………」
受心裡無端泛起一點漣漪。
偷偷鬆了鬆被角,總算不那麼氣了。
【九】
等快到週末的時候,攻計劃著帶受外出走走。
畢竟受在他這兒住了快三個星期了,還一次都沒外出放風過。
「你怎麼忍得住?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給囚禁了。」
受坐在音樂房裡:「這沒什麼,之前我休假的時候也幾乎不走動,一出門就有可能碰上狗仔。」
但攻不好意思。
把人扔家裡一直沒空好好陪著還是很歉意的。
平日他是每天都要出去上班,前兩個週末也都有零碎的應酬需要出去半天。
「這個週末我有空了,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度假的地方。」
受挺高興:「能提起說說嗎?我好準備要帶怎樣的衣服。」
攻擺擺手:「就平常的衣服就行。」
受忽然就有些了不好的預感。
「別是叫我出去露營睡帳篷那種。」
攻聽了就笑:「你是對我幻滅的太快,把我的智商一起幻滅掉了是不是?這麼冷的天,我怎麼能帶你去做那種戶外活動。」
受:「也別是有許多外人在的地方。」
畢竟他不方便現身。
攻:「你放心,很私人的度假場所。」
攻捉住受的手,合在兩手間,拍了拍道:「放心,不會有讓你為難的地方的,你對我太沒有信心了,連出門也不敢和我一起了嗎?」
受這才覺得自己被攻刺激的都有些不正常了。
是的,他不該那麼懷疑攻的智商的。
這個人做事,向來很有分寸,也很會照顧人。
週六那天懷著喜悅的心情出門,由攻開車走了兩個鐘,最後車子停在一家農家樂前。
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山,腳邊是咯咯叫的雞。
受沒什麼表情的臉色看起來十分冷漠:「嗯…………」
攻下車關了車門:「這一片都是我買下的地,真正的開發項目還沒有開始,近幾年就一直拿來種花種樹,和養些可以吃的小動物了。」
受麻木看著四周的走地雞。
攻:「這座山頭背後還有四個魚塘,我們把行禮放進屋裡,等會兒就可以先去那裡釣魚,順道帶你看看都種了些什麼樹。」
受的耳朵已經聽不到攻在說話了,低頭看著蹭在自己腳邊的老母雞,咯咯噠的下了一泡屎,嚇得立馬退開兩步,正好撞在攻的懷裡。
攻:「還愣著幹什麼,去後備箱拿自己的行李。」
受:「…………」
他眼睜睜看著攻率先跨進了農家樂的大門。
就提著他自己的行李箱子。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是很氣。
【十】
等受提著箱子搬進去了,就看到攻正抱著雙臂倚在門邊正等著他。
「快點,還要帶你去後山釣魚呢。」
受:「…………」
之後到了池塘,坐在岸邊釣魚,受還沒緩過神來。
他開始思考自己,思考人生,思考攻這個奇葩。
期間轉過頭去看了看攻,被攻蓋下一頂斗笠。
「挺曬的,戴著。」
於是視線也被遮擋住了。
受完全無法沉浸在釣魚這個活動中,一直都麻木的看著攻在釣,之後便連自己的魚竿也不顧了,起身躲到了樹下。
看著攻在那裡手忙腳亂的一人控制兩根魚竿,釣得不亦樂乎。
像個熟練的漁夫,受笑了出來。
笑到一半又覺得自己這是被攻同化,遂收斂笑意,繼續面色不愉的注視著攻。
後來釣了滿滿一桶,攻心滿意足,收桿準備打道回府。
受也不說話,就沉默的跟著他走。
攻跟他介紹兩旁的樹,他也就偶爾應和兩聲的聽。
攻回到農家,與看房的阿姨一道殺魚。
受起初還蹲在一旁看,後來實在不忍再看農家樂小老闆一般的攻,便跟攻說了聲累,回房躺去。
快到午飯時攻進門半躺上床,把自己的手湊在受的鼻子下,獻寶似的:「你聞聞,腥不腥?」
一股魚腥迎面衝鼻,受惱怒睜眼:「腥!」
「殺了幾十條小魚呢,等曬成了魚乾,下回再帶你來吃。」
受:「………!」
他無法理解攻的世界了。
怒氣沖沖爬起來,扭身瞪視著攻,一股腦想要咆哮的話就在喉嚨口中,可一轉眼看到帥氣瀟灑嘴角含笑的攻,受就跟被針扎的氣球一樣咻得洩了氣。
最後只乾巴巴憋出一句:「可恥!」
攻:「??」
只能不恥下問:「什麼可恥?」
受起身穿鞋,背對著他:「你長得帥,就很可恥。」
攻若有所思恍然大悟:「是不是看我長得帥所以不忍心罵我了?」
他語重心長:「年輕人,不能這麼膚淺啊。」
可受已經出門去了。
之後用過午飯,倒是閒了下來,攻陪著受在小房間裡躺了一會兒。
受都睡得迷迷糊糊了,攻忽然又把手湊在受的鼻子前說:「聞聞,還腥不腥?」
受被腥氣熏得清醒兩分,皺眉低吼:「葉崢銘!你幾歲了?再這樣看我不打死你!」
攻低低的笑出聲來,是真的幼稚且高興著。
等受迷迷糊糊又快睡著時,一旁的攻放下手機,湊在他耳邊道:「下午我有幾個朋友會過來玩,都是很好的朋友,沒問題吧?」
受眼也不睜,不耐煩道:「滾滾滾。」
算是答應。
等受一覺睡醒,攻早已不在床上。
他出房間去尋,發現院前已經停了幾輛好車。
正納悶他們是不是結伴又去釣魚時,就聽到一個房間傳來輕微的聲響,噠、噠、噠……
受輕輕推開房門,一時震驚的頭腦空白。
燈開得光亮的小房間。
四個大男人正圍坐在四方桌邊,閒適的打麻將。
他們齊齊抬頭看到受。
一個道:「霍,是真人啊。」
另一個道:「你行啊,小明。」
還有一個但笑不語。
攻道:「你醒了啊?等我們再打幾圈,一會兒就吃晚飯。」
說得跟他一日就會惦記著三餐似的。
受臉上淡定冷漠,嘴裡賢惠大方道:「沒關係,你隨便打!」
把門吧嗒一關,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