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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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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啼鳥的啁啾聲中,趙少忠在那處被露水浸得冰涼的護欄石上坐了下來。天還沒有亮,梅梅的臥房裡透出暗紅的燭光,一層薄薄的霧氣縈繞在那片亮光周圍,他能看見那扇紙糊的窗子中映出的兩個人影,低低的說話聲從裡面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昨天晚上,趙少忠趁著微微的醉意昏昏沉沉地睡到後半夜,突然被一種清脆的聲音驚醒,他起身點燃了蠟燭,看見桌上的硯台邊散布著幾顆灰色的小扁豆,他知道這些扁豆是從屋頂上的瓦縫裡掉下來的。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家人在屋外的傘牆下栽了幾壟扁豆秧,藤蔓順著牆面爬上了屋頂,結下了一串串豆筴,到了夏秋之交,趙少忠常常能看見屋頂的瓦楞上開出的一朵朵紫色的豆花。隨著漫長的冬季的來臨,那些在陽光中爆裂的豆筴中漏出一粒粒豆子,在屋頂上腐爛,不時有一些扁豆從瓦縫中掉進他的臥房。那些看上去像指甲蓋一樣的扁豆似乎是某種不吉之物,它像水珠一般濺落的聲音常常把他從夢中驚醒。前年初秋的一個夜晚,他悄悄繞到屋後,把那些豆藤連根拔起,扔進了一旁的糞坑。第二天他就聽見柳柳在井台邊和翠嬸小聲嘀咕:「屋後的那幾株豆藤不知叫誰拔了。」翠嬸看了她一眼:「是我拔的,你總是疑神疑鬼的,那些扁豆成年長在那兒,把窗口的陽光都遮住了,也沒看見誰去摘過。」趙少忠不知道翠嬸為什麼這樣說,想到從這以後他就能安安穩穩地睡覺,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可是過了幾天,他在深夜依然能聽到有東西掉在桌子上,他記得那是幾粒乾癟的紅棗。屋後那株棗樹的枝條垂掛在窗前,風一吹便影影綽綽的,像是有人從窗下走過。他曾經好幾次讓趙龍把那棵棗樹鋸掉,趙龍總是不解地看著他:「好好的棗樹要鋸掉幹嘛?」昨天夜裡,他不知道那些扁豆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也許是舊年成熟的豆種在地上長出了新芽。

  趙少忠坐在那處護欄石上,慢慢地吸著煙,還在想著昨晚的事。天亮的時候,他走到門外,遠處南山蒼翠的輪廓依稀可辨,寺廟的鐘聲清晰地飄過來,他看見高高塔寺周圍,棉絮一般的雲層堆積得很厚。

  清明節的前一天,是這一帶村民踏青的日子,那些從冬天昏噩的空氣中甦醒過來的人群在高高低低的田野上連成一條條黑線,遠處柳蔭道上背著鳥籠的獵人被四處啼叫的小鳥弄得暈頭轉向,趙少忠倚在門框上,被不時傳來的槍聲攪得心煩意亂。

  梅梅心事重重地掃著院子,花叢中散開的蜜蜂在綺窗中射進來的光線裡飛舞著,趙少忠靠在門邊,呆呆地看著掃帚揚起細細的塵土和凋萎的花葉,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昨晚上燈時分,梅梅抱著一個青布包裹走進了他的房間,她從包裹裡取出一雙新緔好的布鞋放在他面前,然後走到床前為他換被單。趙少忠獨自一人慢慢地喝著酒,看著她抖抖索索的身影,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梅梅用抹布一遍遍地擦著床架和桌椅,好幾次停下來想說些什麼,但始終沒有開口。她湊到蠟燭的光亮下穿針的時候,手臂不停地顫抖,怎麼也穿不上。他看見她的眼睫毛濕濕的。她那張酷似母親的臉和像受傷的麻雀一樣瘦小的身影使趙少忠再一次回到了那個大雨滂沱的深秋,梔子花的香氣在院子的上空經久不散,那個病弱的女人的憔悴的面容卻像風一樣飄遠了。

  太陽漸漸地升高了,空氣變得暖和起來,啞巴拎著一箱黃酒來到後院。在他身後,趙少忠看見祠堂裡的皮匠搖搖擺擺地跟過來,他那隻包著紗布的手臂懸掛在胸前,正朝閣樓上張望。

  「你在找什麼?」趙少忠走到他身後。

  皮匠的身體突然跳了一下,轉過身來,臉上露出灰溜溜的笑容。

  「我來問翠嬸借副蒸籠。」皮匠說。

  「在灶屋的牆壁上掛著呢,你自己去拿吧。」翠嬸說,她正跪在廊下的一張蒲席上縫著被角。

  皮匠訕訕地笑著,看了一眼正在門上貼「囍」字的趙龍:「你們家又要辦什麼喜事啦?梅梅要出嫁了吧?」

  「是啊。」趙少忠說:「你的手怎麼還不見好?」

  「好了一陣,開了春又爛了。」皮匠皺了皺眉頭。

  「三老倌近來還好吧?」趙少忠說。

  「好是好,只是整天說腰疼。」

  「祠堂裡又冷又濕,你叔也該換個地方住了,積了那麼多錢,死了又帶不走。」趙龍說。

  「我叔也時常唸叨著要換,可是一直看不上中意的房子,」皮匠說,「像你們趙家這樣的院宅,方圓一百里恐怕也挑不出一家。」

  趙少忠沒有吱聲,他走到啞巴跟前,從箱子裡提出兩壺酒遞給皮匠:「給三老倌捎點酒回去吧,我得了空就去看看他。」

  皮匠喜滋滋地提過酒正要走,又轉過身來:「柳柳呢?」

  「南山踏青去了。」翠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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