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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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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秋過後,天空陡然間變得淨朗起來,墨河的水位消退之後,騰出的大片蘆葦中棲息著成群的白鷺,它們似乎從遙遠的北方飛臨這裡歇腳,幾天之後它們撇下一層厚厚的鳥糞和雪白的羽毛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眼下正是收穫棉花和番薯的季節,墨河兩岸的稻谷也已泛出鐵鏽般的黃色,成熟的植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裡,柳柳站在河的對岸的番薯地裡,看著裝滿紅薯的推車從子午橋上碾過,在蜻蜒飛舞的翅影中想著滿腹的心事。剛才,她用二齒鋤在地裡刨了半天,只挖出了一些胡蘿蔔般大小的地薯,她記得春天將番薯秧栽下後,從來沒有人來壅過土,板結的土地變得像鐵一樣硬。柳柳最擔心的還是那些谷子,它遠遠看上去像雜草一般蓬亂,蘆柴籽般的谷穗在風中搖曳著。

  春荒的陰影一直隱伏在她的內心深處。她的眼前浮現出那些吃著草根和樹皮的乞討的人群,他們衣衫襤褸地散落在大雪初霽的田野上,烏鴉的叫聲追趕著他們四處流蕩的蹤跡……

  在她的印象中,父親似乎已經把地裡的那些莊稼忘記了,在許多天前染上的風寒痊愈之後,他像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的身體更加瘦削了,像被蛆蟲鏤空的花生殼,整天枯坐在庭院中的一隻竹椅上,從漸近的黎明到暮色四合的黃昏,甚至很少改變他坐著的姿勢。他的頭髮好久沒有剃過了,衰草般的胡茬中時常墜著一些酒星和米粒,他原先素淨的外表漸入頹境,他渾濁的目光躲躲閃閃的,彷彿擔心他內心掩蓋著的心事被別人看破,他的話比先前更少。柳柳幾乎從來不敢正視他那張冷漠的臉頰。有一次,院中的一隻盛滿油漆的鉛皮桶不知怎麼翻倒在地上,猩紅的油漆從桶口慢慢地流在地上,趙少忠在漆桶上絆了一下,竟沒有想到將它扶起來。

  這些天,那條黃狗一到晚上便叫個不停,翠嬸說它是在叫性,「除非找一條公狗來和它做伴,否則,它會一直叫到冬天。」它常常在大院的各個角落到處亂竄,有時從床下叼出一隻破襪子,有時銜出一片舊漁網,自從有一天它不知從什麼地方銜回來一隻破鞋之後,趙少忠就決定用皮項圈套住它的脖子,將它綁在後院的一個廊柱上。那條黃狗在晚上一聽到外面的動靜,便照例狂吠不止。它的尖利的爪子扒動著牆上的磚塊和廊柱,發出刺耳的聲音。

  在那幾隻山羊在炎熱的夏季被宰殺之後,羊圈一直空著,它與傭人臥房之間有一道狹窄的通道,長滿蒿萊的通道盡頭,露出一扇槐楊木做成的門,上面的一隻銅鎖已經鏽跡斑斑。十幾年以來,柳柳從來沒有見人將它打開過。兩邊的牆壁上釘滿了十字形鉚釘,低矮的瓦楞上鉛灰色的千針草像流蘇一樣從屋檐上垂掛下來。那條草木掩蔽的通道似乎包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在柳柳的記憶中,那間屋子一直陰森森的,她不止一次聽見趙虎向父親打聽那個屋子的細節,趙少忠的回答總是漫不經心。這天,趙少忠終於將通道口的那些腐爛的樹木和雜物搬走了,他取來一把榔頭將銅鎖敲開,這些日子他的古怪的舉止常令人難以捉摸。

  柳柳跟在翠嬸的後面走進了那間屋子,一股腐漚的臭氣撲鼻而來,那是一間四面不透風的斗室,屋裡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清。藉著油燈的光亮,她看見地上麇集的蟑螂和百足蟲像被搗爛的蜂窩裡的蜂群四散而走,留下一堆谷殼和灰色的鼠屎。

  牆上黴黑的石灰已經剝落了,靠牆放著一張木床,掀開的被褥上依稀可以看出原先的花紋,床架上積滿了塵土,枕頭的凹坑陷得很深:人的身體躺過的痕跡保留得完好無損,彷彿那個人只是剛剛從床上離開。床邊有一張書桌,上面擱著的硯台的墨跡已經風乾了,硯台邊的那隻細細的毛筆的飾帶已經褪成紫灰色,到處都是油蟲爬過的粘乎乎的苔跡。

  面對著這間四面不透風的房間,柳柳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原先住在這間斗室裡的那個人早在她出世之前就已逝去,她竭力搜尋著他的面容,有時她覺得這個人就是父親。

  柳柳和翠嬸花了足足三天時間才把這間屋子弄乾淨,在以後的一段很長的日子裡,那股令人作嘔的臭氣一直纏繞著她。

  她不知道父親為何突然決定搬到這間見不到陽光的房子裡去住。「他看上去簡直像著了魔一樣。」一天,趙龍小聲地對她說。翠嬸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他大概害怕聽到屋外的聲音,他已經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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