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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見江心秋月白》第4章
   第三章

   劍走輕靈,刀走勇猛。

   劍法是風,刀法是洪。

   秋月白出身武學世家,自幼習劍,七歲小成,達到「實劍劍境」。雖稚卻銳,劍出寒光,得心應手,形到劍到。十四歲揚名,達到「劍氣劍境」。化有為無,氣潛於鞘,人即為劍。

   也是那年,驕縱的少年拐了同門師兄去闖蕩江湖三千里。這一闖就是三年,嘗遍江湖險惡,見慣人心溝壑,方知劍招劍式只是武學入門,能夠讓人處於不敗之地的不只是精妙無雙的劍法,而是風浪沉浮仍處明境的心。

   他亦曾博覽天下武學,不管小徒弟學刀、學戟還是學鞭,他都可以教,但能夠教的只有絕妙的招式罷了。

   秋月白心中明瞭,這個小徒弟定然是所背負著什麼,這片深山困不住少年人。只是個人有個人的造化,何必憂於眼下。相逢是緣分,結作師徒是際遇,於他、於凌霄,都是如此。

   晴空有孤雁過,秋日的天格外清爽。

   秋月白啃著紅彤彤的野果,酸的絲絲抽氣,山果多汁,沿著他蒼白修長的手指流下一道道紅。他渾不在意,啃完將果核隨意一丟,在衣擺上蹭了蹭手,這才舔著被汁水染紅的唇,道:「刀法再如何出神入化,不外乎是砍、撩、刺、截、攔、崩、斬、抹、帶、纏。而刀之利,利在砍。只這一個「砍」便大有學問在其中。」

   凌霄在一旁靜靜地聽著,順便推開秋月白遞過來的野果。

   秋月白見凌霄不接,乾脆又送到自己嘴裡,他嗜酸,樂意摘些酸溜溜的山果當零嘴,沒事啃著玩打發時間。凌霄也好奇跟著咬過一個,只一口就被酸的受不住,再也不肯接了。

   「看好了啊。」秋月白彎腰在地上摸索到一根枯枝,隨意掰去上面的枝椏,留下光禿禿的棍。

   這便是「刀」了。

   山中最不缺就是樹,秋月白尋了一顆一臂環抱的樹木,掂了掂手中的樹枝,對準那樹橫砍下。

   枝斜向前為砍,這一式下去,起初凌霄並未看出什麼不同。

   但是就在那一砍揮出剎那,秋月白的手背與臂渾成一線,秋葉忽的平地起,攪弄清風緊三分!無人能看清那一式的速度,只見殘影一道朝樺樹撲去。枯枝對樺樹,無端有種飛蛾撲火的決絕,凌霄連呼吸都跟著滯了一瞬。

   「刀」過,只聽轟然一聲,樺樹傾倒。

   凌霄久久無言。

   秋月白甩了甩胳膊,舒展一下,搖頭道:「這便是最簡單的砍了。」

   對於這個所謂最簡單,任誰都不敢苟同。

   「若想學刀,便先從砍開始。」秋月白將手中枝遞給凌霄,又道:「何時以枝斷樹,何時算是學會了。」

   枝是枯枝,不知道落在地上多久了,看起來有種顫顫巍巍的脆弱。可就是這樣脆弱的東西,在秋月白手裡有了撼樹的驚人力量。

   這如何能夠做到?凌霄心中如是想。

   「有何做不到。」秋月白似明徒兒心中所思,一手按住凌霄毛茸茸的頭頂,捋了兩把:「繩鋸木斷,滴水石穿,多的是不可思議之事。摘葉飛花亦能殺人,豈不是一樣的道理。」

   凌霄聽罷,道:「我當如何做?」

   秋月白拍了拍他略顯瘦弱的肩頭:「日砍三萬,要求唯有一個,每一次都要竭盡全力。」

   凌霄沒有說行或是不行,但手中枯枝已經朝是樺樹砍去。

   枝葉飄零,少年臉上是稚嫩的堅毅。

   飛鳥歸,天色暮,夕陽餘暉不再……

   秋月白溜躂了半座山頭才回去找被自己放養的徒弟,他本以為少年早已嫌枯燥負氣撂了攤子,或是力竭在歇息。熟料還不等走進,就聽見枯枝砍樹聲,一聲接一聲。

   他自是聽得出這每一砍都是少年的全力,絲毫沒有懈怠偷懶的意思。

   卡嚓一聲,枯枝折斷,汗水順著少年的額頭淌下,他彎下腰雙手撐膝,大口大口喘粗氣。須臾,又從地上撿了一根枯枝繼續朝樺樹砍去……

   秋月白靜靜聽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天還亮著嗎?」

   最後一縷餘暉隨著這句話一併消失在烏壓壓的重山後。

   「天黑了。」

   「回去吧。」秋月白衝他招手。

   凌霄搖了搖頭,又想到他看不見,開口道:「九千七百三。」

   秋月白先是一怔,隨即噗嗤笑出聲來。

   徒弟認真的樣子真是可愛,哪怕看不見,也能叫人猜得出那掛滿汗水的小臉上是一副多麼執拗的神情。

   「砍了九千七百三?今日是從正午開始的,又是頭一天,這個數已是了不得。」秋月白道。

   凌霄手中不停,眨了眨眼,抖落睫毛上的汗珠,輕聲道:「不,是還剩九千七百三。」

   這回輪到秋月白啞口無言,他見過太多有天賦的人,便是他自己當年也是頂著天縱英才、驚才絕艷、根骨清奇的名頭被人一通亂吹。卻不曾想這個白撿的便宜徒弟竟是如此習武奇才,當真是拾到寶貝了。

   秋月白不開口,凌霄不停手。

   師徒二人站在漸深的夜幕裡,耳邊只有枯枝砍樹的颯颯聲,枯枝斷,再拾新。深秋的寒月籠在身,仿若一層薄光,裹挾幾分清冷。

   又是熟悉的卡嚓一聲,枯枝再折。隨後是少年身體砸在地上的悶響……

   凌霄胸口劇烈起伏,汗水蒙了雙眼,濕透了鬆鬆綁起的長髮,天邊月也跟著朦朦朧朧,萬千細碎的星子像是灑落在一個大棋盤,光怪陸離。三萬砍,不少一次。他雙肩痛的麻木,渾身上下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像是溺了水的破沙袋,只能認命的往下沉。

   一隻手臂抄過他腿彎,凌霄渾身一輕,整個人離開地面。

   「回去吧。」秋月白的聲音比月色溫柔,他一手環過凌霄肩頭,穩穩將徒弟抱起。

   凌霄彆扭的抻著脖子,從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秋月白修長潔白的脖頸,還有古怪面具下隱隱露出的下頜,那弧度是無法勾畫的漂亮。

   「習武貴在堅持,這才是剛開始便如此拚命,今後待如何?」秋月白輕聲問。

   凌霄不假思索道:「自當更努力。」

   秋月白輕笑,少年人總是這般無知無畏。

   凌霄卻是聽出幾分意味不明的譏誚,直覺告訴他,那並非是衝他來的,卻是叫他不明指向何人。想問,到了嘴邊卻忽然變成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師父為何帶著面具?」問罷,凌霄自己也是嚇了一跳。

   秋月白沒想到徒弟忽然發問,略遲疑一瞬道:「自然是貌醜,不堪示人。」

   凌霄癟了癟嘴,倒也說不上信或是不信,或許只是無謂。他還想再說什麼,卻是累極,眼前越發朦朧,耳邊夜鴉聲也似催魂曲,勾的人不知今夕何夕。他不習慣與旁人太親近,哪怕是全身脫力被秋月白抱在懷裡,也是矜持的梗著腦袋不肯全然鬆懈。

   可到底擋不住瞌睡,不一會兒就再也撐不住似千斤重的眼皮。

   秋月白正走著,只覺胸口一沉,凌霄已經歪在他懷裡睡著了……

   面具下薄唇微抿,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破舊的木屋不會因為多了一個人而變得不一樣,可吱吱呀呀的木床卻是因為多了一個人而變得擁擠了。

   秋月白倒是不講究,左右是自己徒弟,誰也甭嫌棄誰了,他把凌霄放到裡面,自己挨著徒弟睡去。秋露寒,擠一擠反倒暖和。

   月落烏啼。

   火,大火。

   人,死人。

   長劍捲起血花,在錦緞鳳凰屏上繡出猙獰的血牡丹,綻的婉轉雍容。凌亂的腳步聲,刀劍的敲擊聲,女人的尖叫聲,孩童的啼哭聲,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去!快去!救少主!」老僕猙獰的臉宛如惡鬼,他反手一刀格開伸手的劍,呲出一口森森白牙,吼道:「務必救出少主!」

   火勢更烈,他被推入火中,昔日華貴廳堂不負存在,名家字畫付之一炬,金銀玉器碎裂一地,他那錦衣玉食的小少主呦,正狼狽跌坐地上,紅著眼圈哭喊,四處都是死去的僕從家丁。火舌肆虐,險些燒到那華貴的衣袍,看到他來,小少主雙眸大睜。

   瞳孔裡倒影的是一張同樣稚嫩的面孔,下一刻長刀已經穿透了少年的喉嚨,血是溫熱的、粘膩的,帶著腥氣……

   「呵!」凌霄猛地從魘裡驚醒,冷汗順著額角淌下,冷的他一個哆嗦。

   夜未過去。

   他不敢回憶夢裡那雙眼,只得怔怔盯著屋頂出神。這草屋又破又舊,經年失修,草木稀疏的地方隱隱漏著月光一縷,繁星三兩顆。倘若下雨,豈不是無處安眠?

   只是這樣的居所仍是影響不了秋月白,他睡得正沉,臉上扣著那個稀奇古怪的木雕面具。他從不束髮,綢子樣的墨髮隨灑隨落,一隻手耷拉在床外,倒是一副全然不防備的睡姿。

   貌醜,不堪示人。

   凌霄腦子裡無端想起秋月白的話,鬼使神差的摸上那面具。

   不該如此,秋月白救他性命,收他為徒,留他落腳,已是待他不薄。他不該如此做賊般窺人面容。可那雙手魔怔似得已經捏住面具一角,只一眼,不妨事吧……

   冷汗悄然滑落,解面具的手無端有些顫抖,呼吸聲在黑夜裡太過清晰,凌霄手心已起了一層薄汗,又濕又冷。

   先是窺得一瓣薄唇,蒼白的、不含半分血色,淡淡微抿,如冰山一角讓人迫不及待探得全貌。後是鼻尖、雙頰、眉眼……面具揭落剎那勾起一縷墨髮,如枝頭葉婉轉打了個旋兒,飄飄搖搖落下,恰巧落在臉上,隨著均勻的呼吸噙在雙唇間。

   凌霄心跳漏去幾拍,目不轉睛的看著身側人。

   天階夜色涼如水,落了他半身,宛若夢裡。自古名花喻美人,牡丹太過雍容,白梅太過清冷,杜鵑太過文秀,水仙太過單薄。

   他是山茶,千葉白。株麗枝秀,玉白花瓣重重又疊疊,生於萬頃碧野,又染了千丈紅塵。凌寒強比松筠秀,吐艷空驚歲月非。

   凌霄終明,何為不堪示人。

   倘若這般,倒不如不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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