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8章 記憶深處（5）

　　江以霖從學校內的位置向外跑去。

　　黑髮青年在空曠人的街上不斷奮力奔跑著，躲避著那顆跳動的頭顱的追擊。

　　教堂的位置還有些偏遠，如果從這裡直接趕往教堂的話，指不定會被身後的怪物追上……

　　——更何況，一些關鍵性的事情，沒有調查清楚。

　　江以霖回頭看了一眼，那顆頭顱在離他不遠的位置。

　　黑髮青年已經知道他在夢裡所看到的場景，和現在他所在的時間線是不同的。

　　也就是說，如果他現在跑到教堂的話，也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弟弟救下。

　　——因為……他在幾十年前，就已經被吊死在了十字架之上。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一定要找到更多曾經關於弟弟被宗教迫害破壞的資訊和緣由。

　　他在心裡，一直存著一個疑慮。

　　黑髮青年停下了腳步，他突然看到那上方的標牌上，仿佛是凋落了一層漆面，一串血色的文字，浮現在的了上面。

　　——「到醫院去」

　　——到醫院去……？

　　江以霖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感覺到了有什麼詭異的地方。

　　而在那暗色的陰雲褪去後，四周又變成了灰濛濛的一片，前方竟是出現了一間極為破舊的，似乎是已經被徹底廢棄的醫院。

　　——那家醫院，就在他正前方的位置。

　　江以霖看著那家醫院的正門。

　　——這醫院出現的實在是太過的巧合，在血色的告示出來之後，他便顯露在了江以霖的面前，讓他不得不心懷警惕。

　　然而，黑髮青年身後的頭顱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那血色的浪潮也緊緊的跟著他自己。

　　最後，思索了片刻，江以霖下定了決心，走了進去。

　　而就在他走進這家醫院的時候，外面的那顆頭顱，似乎在門口張望了好一會兒，最終沒有進來。

　　那雙象徵著艾倫奧斯頓的多情的眼眸，就這樣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似乎就在等待著他的回歸。

　　【叮——叮——】

　　【檢測——檢測——】

　　【第二個特殊回憶場景——醫院】

　　江以霖看了一眼外面那顆仍然停留在原地的頭顱，輕笑一聲，最後還是朝醫院的內部走去。

　　……………………

　　江以霖的腳步很輕。

　　非常詭異的是，醫院內部的燈光並沒有暗下，和整個寂靜嶺的氛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並且，醫院整體的結構佈局，也非常的簡易規範，是典型的現代醫院的裝潢，倒不如巨山精神病院那樣顯得驚悚。

　　江以霖往前走去，而當他走到病房的過道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個無比詭異的事情。

　　走廊過道上兩邊的病房，門全都是開著的，並且上面的編號永遠都是一個數字——105。

　　——105……

　　——這和之前喬伊帶著自己躲避怪物追殺的時候，走進的學校辦公室的編號是一樣的。

　　——這個數字到底有什麼寓意？

　　江以霖舔了舔唇瓣，繼續向前走。

　　他把整個走廊過道從一端到另一端，都走了一遍。

　　從外面向內部看，這些房間的確是一模一樣的。

　　甚至，連那透明玻璃窗上的窗簾的弧度，都是一致的。

　　房間內，有一張白色的床，床上看樣子似乎躺著一個人。

　　透過那細長的縫隙之中，江以霖看不清那個人是誰，只能看到那露出的，隱隱已經發青了的雙腳。

　　江以霖看了一會兒，確定繼續在外面沒有辦法得到更多有用的資訊，最後還是選定了從第一間病房進去。

　　黑髮青年試著打開門，朝裡面走去，門並沒有上鎖，所以，所以江以霖很容易的就走了進去。

　　他的步伐卻在這個時候停止了。

　　江以霖看到了病床上面的怪物。

　　在白色的被單之下，蓋著怪物已經扭曲的身體。

　　那似乎是一對雙子，然而他們卻長在了同一具身體上，並且像一個肉球般的，身體互相擰在了一起，那僅有的一個腦袋上面長著兩張臉——兩張已經融合了面目，看不清五官的臉龐。

　　黑髮青年只能隱約看見那對雙子鼻子和嘴巴的五官，他們的雙目似乎被挖掉了，腳也盤在了一起，看上去模樣分外的淒慘。

　　江以霖往前走去，把那白色的床單抖落之後，發現那怪物的腹部，呈現出不正常的股漲，像是腹部中間填塞著什麼東西一般。

　　——這個怪物的模樣雖然古怪，但應該有著一定的象徵意義。

　　江以霖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那看上去，像是快要被吹裂的腹部上的皮肉。

　　黑髮青年感覺到了裡面竟然似乎像是有一個生命一般，在一突一突的向外蠕動著。

　　——腹部中孕育的生命，這是象徵著女性的子宮麼那為什麼會在一對雙子之上

　　——而纏繞融合在一起，仿若樹藤一般的雙子，又代表著什麼？

　　——難道是指我和江旭雲……？

　　江以霖若有所思的把手收回，靜靜地盯著那看不見雙眼的怪物。

　　這個怪物沒有半分的生命體征，但是他腹部中跳動著的生物，卻讓江以霖帶有著些許防備。

　　下一秒，他便看到四周的牆壁仿佛融化了一遍，血色的字跡突然在黑髮青年面前展露著。

　　——「你有罪，我們都有罪，我親愛的哥哥。」

　　視線，又一次扭曲了起來……

　　場景再一次轉換……

　　————————

　　「對不起。」

　　江以霖回過神後，他聽到一聲清脆脆的聲音響起著。

　　黑髮青年抬起頭，便看到是他的弟弟，江旭雲站在床邊的位置。

　　弟弟的聲音無波無瀾，完全聽不出有半分愧疚的意味。

　　「對不起，我當時太過衝動，不小心失手傷了你。」

　　聽起來，江旭雲似乎是在對著床上的人道著歉，而病床的那個人卻沒有回應什麼內容。

　　江以霖走到弟弟的身邊一看，卻發現病床上的那個人，嘴巴已經被人用漆黑的膠帶封住了，甚至雙眼也被遮住了，只有身體在小幅度地顫抖著，表達著自己的恐懼。

　　江旭雲把身體在牆頭倚靠著，慢條斯理的說道，「我也不想這樣的……因為我和哥哥說好了，轉到這一個陌生的小鎮中上學的話，嗯，應該要和同學友愛，不能夠再做這種事情。」

　　然而他卻突然揚起了一個，有些甜蜜的微笑，眼裡的惡意卻是止不住的翻湧。

　　「但是我就是忍不住啊……我就是忍不住啊！我看到哥哥和你這個相識了不到十幾天的人，竟然可以很正常的聊著天，我真的忍不住啊……」

　　「你知不知道呢，哥哥從小就有著些許情感缺失的症狀，所以，小時候，就算是我想要接近他，想要融化他的心房，也是通過一朝一夕的陪伴的……」

　　「而幾年之後，哥哥現在可以比較自如的和人做著簡易的交談了……但是，明明哥哥在越變越好，這一點我卻沒辦法接受啊……我怎麼能忍受呢？！我真的無法忍受啊！」

　　江旭雲說著，神情有些不受控制地看著那輸液的導管。

　　乳白色的液體一滴一滴的滴落著，隨著那根透明的導管，就這樣流進了病床上躺著人的身體內。

　　江旭雲突然笑了笑，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劑針管，就這樣輕輕的紮在了那人的手腕之上。

　　「儘管我感到非常的抱歉，砸傷了你的頭……但是也請你繼續沉睡下去吧。

　　「繼續沉睡吧……繼續沉睡吧……不要再有其他人來接近哥哥了。」

　　青年說著，慢條斯理的推動著手中的針管，冷淡地看著床上掙扎的身體。

　　那人的手臂立馬呈現出不正常的青紫，隨之過了不到兩三秒，便如同泡發了的膜具一般腫脹了起來，緊接著，那青紫的顏色遍佈到了全身，那人都來不及嚎叫，便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江旭雲看著這一切，慢慢地跪坐在地上，聲音很是輕柔。

　　「哥哥……我們都有罪。」

　　「——為了你染盡鮮血的我有罪……引誘我而不自知的你，也有罪。」

　　「——我們都罪孽深重，哥哥。」

　　……………………

　　還沒等江以霖再做些其他的思考，這個場景便又很快的轉換了。

　　病房變成了一個讓他覺得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小房間，房間之內，擺著一張白色的床，床上躺著的少年，明顯要比江以霖剛剛所看見的還要小了些許。

　　那個少年，不，準確的說是那個孩子，他擁有著柔軟而又無辜的嘴唇，此時此刻，像只小動物般小心翼翼的用唇輕輕的安撫著另外一個看上去比他要大一些年紀的少年。

　　另外一個少年的手臂上都帶著一些青紫的痕跡，顯然是剛剛被什麼人用重物抽打過了一般。

　　「哥哥……媽媽今天又發病了麼，哥哥……痛不痛？」

　　「不痛。」

　　他懷中的人只是淡淡的看著男孩，臉上沒有帶著什麼其他的情緒。

　　就仿佛那皮肉之苦，並不是在他的身上留下的。

　　江以霖看到這一幕，竟露出了一個有些恍然的神情。

　　——因為那個神情淡漠的少年，看上去極其熟悉，那秀麗的黑髮就這樣輕輕的垂落著，微微狹長的眼眸裡，似乎什麼情緒都無法裝載，看上去帶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冷漠。

　　——那赫然是小時候的自己。

　　「結合他們剛剛所說的話，原來我和弟弟小時候……是被母親虐待著長大的麼？」

　　「果然，在我之前從系統那裡得到的記憶中，就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母親】這個角色，我之前就在心裡猜測過，要麼就是很小的時候，她就逝世了，所以並沒有在我的腦海裡留下什麼記憶……要麼就是她在我的生命裡，站在一個反面的立場，因此我也不願意回憶起她。」

　　看著這一幕的江以霖，不禁搖了搖頭，在內心底發出了一聲歎息。

　　他曾經在第一個副本中因為米勒的母親幾年如一日的等候而動容，然而現實卻狠狠的對他進行了一次嘲笑，他真正的母親，並沒有對他有著天性的愛護。

　　「哥哥。」

　　畫面裡，男孩的神情明顯顯得更為沮喪了一些，他的眼裡帶著些許水霧，「如果不是因為我說了一些不好的話……媽媽不會產生那麼大的反應。本來聽醫生的勸告，按時吃藥之後，她的反應已經小了很多了……都是因為我……她才會把怒氣遷怒於你的身上，哥哥。」

　　年幼的江以霖聽了這句話後，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錯並不在你的身上。」

　　那個男孩聽了哥哥淡漠無波的話之後，眼裡的水霧更重了些。

　　他伸出手，緊緊的摟住了江以霖，就仿佛他們生來就應該融為一體一般，縮在了少年的懷裡。

　　「我知道了，哥哥。」

　　男孩依偎在少年的胸膛裡，就像是撒嬌一般，「哥哥，哥哥，我長大了以後，我嫁給你好不好？」

　　「啊……不過一個最難辦的地方就是，我是男孩子，不能給哥哥生孩子。」

　　那個男孩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眼裡的光都暗了下來。

　　「如果我們以後有孩子的話，我絕對不會像媽媽那樣的對待他，我絕對要讓他衣食無憂，快樂的過一生。」

　　「——哥哥，哥哥……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

　　………………

　　那扭曲的場景完全退散了，只剩下病床上腹部微微顫抖著的怪物，在提示著江以霖剛剛所看到的景象，不是單純的幻覺。

　　黑髮青年看著那扭曲纏繞著的雙子一般的怪物，以及他肚子裡跳動著的生命，把手慢慢收了回去。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這個身體相互纏繞著的怪物，就象徵著我和江旭雲……這個怪物肚子裡所有著的孩子，承載的是弟弟內心的期許麼。」

　　而那怪物似乎感覺到了江以霖的手指的溫度，就這樣離開了他，有些不滿的奮力掙了掙，像是想要從這個束縛著自己的胚胎中，掙脫出來。

　　那不斷龜裂的皮膚紋路，似乎也在提醒著黑髮青年。

　　——快點……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