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2章 記憶深處（9）

　　教堂之內。

　　江以霖看著底下那些狂熱的人，微微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儘管他知道，這個場景有很大的可能只是以江旭雲的形象，在這個衍生的副本之中幻化出的場景。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它甚至不是現實中發生的事情。

　　但是看到這一幕之後，江以霖只感覺到了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

　　——原來，人性到了這個地步……真的可以扭曲到這種狀態。

　　就在這個時候，系統的一句極為機械的聲音，在黑髮青年的腦海內慢慢響起。

　　【你要他死嗎，你要他死嗎？】

　　江以霖微微一愣，還沒等他意識到什麼，卻看到那些已經癲狂了的人，整齊劃一的將自己手裡的火把高高舉起，並且狠狠的砸向十字架的周圍。

　　在他們做完這個行為了的之後，他們的臉上，便呈現出了一種酡紅的滿足，似乎是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樂。

　　是的，

　　對於這些教徒而言，

　　他們現在所做的根本就不是殺人，根本就不根本就不是什麼迫害，也根本就不是什麼折磨……

　　在他們心中，

　　他們現在的行為，是好的，是善的……

　　——是讓那個不知禮數的異鄉人贖罪的一種表現！

　　他們希望借此，

　　青年的靈魂能夠經過他們的聖火淨化，

　　從而讓上帝原諒他這荒誕的行為！

　　裹著黑袍的男人緩緩的轉過頭，在一幫教眾們的擁簇下，看著被綁在十字架上的青年，輕聲問道，「你有罪，你承認嗎？如果你承認的話，上帝也許會酌情寬恕你些許。」

　　男人的這一句話，說得過於輕蔑，就仿佛是置身於雲端之上，看著地上的污泥一般。

　　十字架上被綁著的青年，只是冷冷的看著為首的教皇，四周的火在不斷的燃燒著，然而幸運的是，火把離江旭雲還有著些許距離。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那一股一股的熱氣兒，已經從他的腳底慢慢的蔓延。

　　江以霖站在江旭雲的附近。

　　這畢竟只是一段記憶的重播，他感覺不到這些蒸騰的熱氣，但是，黑髮青年可以通過江旭雲那張清秀的臉上不斷冒出來的汗珠，看出弟弟此時此刻的情形，有多麼的危急。

　　江旭雲只是靜靜的看著對面的男人，說道，「我不認為這是罪。」

　　江旭雲說完這句話後，突然露出了笑容。

　　他笑起來的樣子，顯得是那麼的灑脫和陽光，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束縛得了他。

　　「我不認為這是一種罪！！！」

　　他的聲音非常的響亮，又重複了一遍，擴散到了整個教堂之中，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說愛是本能的話……我承認，但這是人類的原罪！！你們所謂的上帝，沒有資格批判它，更沒有資格剝奪它！！！」

　　一下子，整個教堂都安靜了下來，只有火焰不斷燃燒的「劈嚓——」聲。

　　江旭雲喊完這句話之後，江以霖就能看到，面前的那個裹著黑袍下男人，似乎是露出了極為憤怒的情緒。

　　男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像是在壓抑著自己的心情——畢竟他在這裡，擁有著極高的地位，他似乎覺得，不值得為了一個毛沒有長齊的小傢伙動氣。

　　「人類的原罪……呵呵。」

　　男人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

　　他又說道，「你真的不覺得這是屬於你的罪名嗎？那我也沒有辦法……不過，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我們在這個小鎮找了許久，最終仍然都沒有找到你的哥哥……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男人說話的語氣過於的輕柔，然而，他話語的內容卻像一根利刺，狠狠的刺在綁在十字架上的青年的心臟上。

　　江旭雲的嘴唇微微動了動。

　　即使是剛剛被烈火這樣熾熱的灼燒著，他也沒有露出半分動容的神情。

　　而就在這一刻，江旭雲臉上的神情，卻變了。

　　江旭雲垂下了頭說道，「無論怎樣，我相信我的哥哥，永遠都不會拋棄我。」

　　「——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

　　穿著黑袍的男人冷笑了一聲，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對於你而言，這是一種神聖的愛，那對於你的兄長而言呢？」

　　「我看過他的病歷，他是一個無性戀患者，對於他而言，他不愛任何人，也並不在意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人愛他——你所以為的愛，刻骨銘心的忠貞不二的愛，只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

　　「我可以告訴你，那個男人啊……可是毫不猶豫的就這樣把你拋棄了，在我們的追殺下，他可沒有半分想要回來救你的意願。」

　　然而，他說的話，卻再也沒有讓江旭雲臉上的表情有半分的動容。

　　他只是默默的忍受著那烈火的滾燙，仍然極輕、極輕的重複著，「他會回來的，哥哥，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知道我一直在等他，我相信哥哥……我相信哥哥。」

　　——我相信哥哥。

　　江以霖深深的看著那十字架上的面龐，卻聽到系統的聲音，又在他的腦海內響起了。

　　【你要他死嗎？】

　　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系統重複了一遍。

　　這都是曾經發生了的事情，江以霖的意願是沒有辦法改變這裡發生的場景的。

　　然而，黑髮青年卻蠕動一下自己的嘴唇。

　　——我要他死麼？

　　——我要他死在這裡麼？

　　——我……當然不要他死啊！

　　系統聽到了黑髮青年的心聲，卻仍然用極為機械的聲音說道，【但是，您在這個副本之中，拋棄了他。】

　　【你拋棄了他……你忘記了嗎？在現實之中，你也曾經拋棄過他。】

　　系統的聲音不斷的響起，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的復蘇。

　　江以霖在聽到這句話後，徹底的怔住了，他開始捂住了自己的頭，感覺到腦海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硬生生的躥了出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十字架上的江旭雲，慢慢的抬起了頭。

　　他的眼裡緩緩的流出了血淚，因為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時間，似乎已經所剩無幾了。

　　他感覺到了生命力在自己的體內慢慢的流失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個徹底的殘缺了的漏斗。

　　火，火，火……

　　到處都是火……

　　十字架周圍的火，越燒越旺，那不斷扭曲著的火，飛速的攀岩到了他的褲腳之上，沿著極易燃燒的棉質的衣服，不斷的往上躥！

　　江旭雲感覺到很痛，非常的痛——那是皮肉被生生烤燙的滋味。

　　然而，這些身體上的痛楚，卻比不上自己心裡的萬分之一。

　　因為在這一刻，

　　在快要死的這一刻，

　　江旭雲才是真真切切的知道了，

　　他的哥哥，真的沒有回來；

　　他的哥哥，真的拋棄了他，讓他被這些異教徒，就這樣的迫害著！

　　江旭雲的眼睛裡不斷的流下了血淚。

　　「哥哥，你為什麼要這樣？」

　　「哥哥……我真的好痛，我真的好痛啊……哥哥……」

　　江以霖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他想伸手撫摸一下江旭雲的面頰，然而，當他的手指快要觸碰到江旭雲的臉時，卻硬生生的穿過了他弟弟的身體。

　　一切都是那樣的無力。

　　「哥哥……哥哥……」

　　「哥哥……你到底在哪裡？為什麼不回來……」

　　那一聲一聲脆弱絕望的呢喃聲，卻是那樣清晰的在江以霖的耳畔響起。

　　「燒死他！！燒死他！！燒死他！！！」

　　同時，教徒狂熱的歡呼聲，也在他的耳畔邊縈繞著。

　　這些聲音都緊緊的纏繞在一起，然而，下一秒，江以霖便聽到了自己的弟弟，又發出了一聲咆哮聲。

　　「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所有的一切，又扭曲了起來。

　　江以霖看見黑霧從那棺木之中不斷湧出，似乎鑽進了他弟弟的身體之中，緊接著，又快速的擴散了出去，形成了一股強有力的衝擊力。

　　而就在這個時候，這些原本狂熱著歡呼著的教徒們，似乎是出現了什麼幻覺，又像是發狂了一般，捂著自己的頭。

　　然後，他們便像是失了神智的瘋狗，開始互相的撕咬著……開始互相的廝殺著！

　　一下子，整個教堂內，血沫橫飛。

　　而這樣的大戲，卻還沒有讓江旭雲盡興。

　　從地上不斷湧起的黑霧，仿佛是幻化出了實體一般，將那些人深深的從地上揪起，扔在了空中，數十根鐵絲就這樣，直直地把他們從下往上洞穿！

　　黑髮青年站在原地，沒有回頭去看一看那被黑霧覆蓋的弟弟。

　　他也不知怎麼的，

　　在心底裡突然想到了這麼一句話。

　　【這個世界本來是沒有惡魔的，

　　即使有，

　　也是被人，從潘朵拉之盒裡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