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三月初的時候,一直旗開得勝,正準備奏凱班師的西海沿子突然傳出了水師兵敗,甚至連統領南安郡王都被敵軍俘虜的消息。不日之間,大雍戰敗的風言風語傳遍了天下,交戰的另一方茜香國還派遣使者來大雍要求議和,並直言要南安郡王的妹子去和番。明說只要大雍和親的郡主上了花轎,他們那邊就可以放人。當然,在此之間,茜香國使者受本國皇帝的告誡,對於郡主的陪嫁提出了諸多要求。其貪婪醜陋的嘴臉直教人側目而視,徒臻聞言大怒,在大朝會上整整喝罵了一個時辰。若不是念在南安郡王性命堪憂且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份兒上,徒臻幾乎要將那茜香國的使者直接拖出午門斬首。
君王一怒,伏屍百萬。被徒臻的怒火徹底駭住的茜香國時辰立刻低下了適才還高昂的頭顱,恭恭敬敬的站在大殿中央,再也不敢挑釁君王的怒火。
「我央央大雍,天朝上國,威加四海,名懾八方。豈可將朝廷大事放在區區一個女子的身上。」徒臻冷漠的擺了擺手,乾脆利落的駁斥了茜香國使者的要求。悍然說道:「要麼,盡快將我大雍朝的將士歸還,要麼,休怪朕派兵遠渡,直接打到你們茜香國國都。」
說著,也不容茜香國使者回答,逕自起身說道:「退朝!」
朝廷上徒臻大義凜然的拒絕了茜香國要求郡主和番的奏請,不過在朝堂之外,心懸兒子的南安太妃卻無法泰然等待。無奈之下,她只得親下帖子,不日前往榮國府拜訪。並且在賈母和王夫人等人的見證下,認了榮國府庶出的三姑娘探春為義女。
消息傳到忠信侯府的時候,正忙著給妹妹備嫁順便還得給自己備嫁的薛蟠眉毛一挑,信口問道:「聖上不是說不準備用女子和番了,她這麼一出是做給誰看呢?」
一旁隨侍的連營勾嘴輕笑,開口說道:「聖上英明神武,自然不屑於將國家安危放在一個女子的身上。只是南安太妃似乎不這麼想。聽說太妃娘娘在認了榮國府的三姑娘為義女之後,逕自進了後宮求見聖上,說是同意和番,只盼望茜香國能盡快將南安郡王放回。」
薛蟠不屑的嗤笑一聲,開口說道:「想的倒美。隨意認個不相干的姑娘就能將所有事情擺平,她以為朝廷大事是她們這些婦人在後宅裡扮家家酒呢?」
別說徒臻蓄謀許久就是想找個藉口攻打茜香國,即便沒這個想頭,單只衝著徒臻對南安郡王一府的厭惡,以及南安郡王不明形勢跟在忠順親王后頭亂攪合這一點,徒臻也不能讓她如願了。
果然,就聽連營不動聲色地笑道:「大爺英明。聖上以婦孺不得干政為由訓斥了南安太妃,自然也駁了南安太妃想要和番的請求。順便還譏諷了南安太妃沒安好心,只想拿別人家的姑娘頂缸遭罪的行事。並直言南安郡主身為人女、身為人妹,不思盡孝盡忠,任由母親行此荒謬之事。性情涼薄,秉性苛待,全無女子德容言功。」
連營說著,悄悄打量著薛蟠,開口說道:「這話如今已經傳遍了京都。恐怕自此以後,那南安郡主是休想再謀好姻緣了。」
薛蟠一愣,不由得問道:「我記得她今年也快二十四五了吧,怎麼還沒嫁人?」
連營眼中閃過一抹輕蔑,隨口回道:「人家可是一門心思等著北靜王爺呢,閒雜人等,哪裡能入了她的眼。」
薛蟠輕嘆,說不清什麼滋味的嘆道:「這麼說來,她也算是個長情的人。可惜了。」
連營並沒有接話。是不是可惜,這都是她自己個兒作的,與人無尤。再者有些女子痴等苦纏,叫人看了心生敬佩,憐惜敬愛。可有些女子卻是胡攪蠻纏,叫人見了心生厭煩,恨不得退避三舍。
南安郡主無意都屬於後者。
不然的話,北靜郡王也不會府中姬妾納個不停就是不肯娶南安郡主,更不會在聖上下旨之後,將府中姬妾全部遣散,只待林姑娘一人。
由始自終,北靜郡王的拒絕表現的十分明白,是南安郡主自己看不明白,與人無尤。
薛蟠到底和南安郡主不熟,也不想聊著她家的閒事下酒吃飯,只是有些擔憂的輕嘆道:「探春丫頭在榮國府的日子本就過的不那麼痛快,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兒,恐怕今後的婚事會更加波折了。」
連營小心翼翼地窺著薛蟠的神色,低聲奉承道:「這倒也不難。只要大爺肯出手相助,即便是天大的難事兒又算得了什麼?」
薛蟠瞥了連營一眼,搖頭不語。
這個連營什麼地方都好,只有一點,可能是在官場上廝混慣了,為人特別油滑。又肯放下身段逢迎拍馬,不過一兩年的功夫已經在薛蟠的小廝堆裡混個熟透。腦子靈活,辦事兒也勤快妥當。只除了心中太掛著尊卑上下,難免在相處的時候要生疏刻意一些。
果然像招財、進寶那般忠心耿耿,相處隨意又德才兼備的人是少之又少啊!
薛蟠這麼想著,輕嘆一聲,將手中的東西隨意收拾起來,轉身出了書房。逶迤行至梧桐苑,進了正屋,就見薛寶釵正伏在案首寫拜帖呢!
薛蟠走上前去挑眉問道:「寫什麼呢?」
「初三便是探春丫頭的生日,我如今這情況也不能隨意出府。便想著等到了初四的時候,將榮國府的姑娘們都請過來,然後再把林妹妹和史家妹妹也請過來,大家在一起好好聚聚,也算是給探春丫頭壓驚。」
薛蟠隨口接道:「既如此,你別忘了給孫府的迎春妹妹也下個請帖,時常聯繫著,免得孫紹祖那個混蛋輕看了她。」
薛寶釵點頭笑道:「幸得哥哥祝福,不然我竟還忘了。」
說著,將狼毫小筆隨意擱在硯台上,開口問道:「哥哥怎麼這會子過來了?」
「我也是剛剛聽了探春的事兒,正想來和你聊聊呢!」
薛寶釵訝然的看了薛蟠一眼,「哥哥不是向來瞧不上探春妹妹的行徑嗎?怎麼如今……」
薛蟠搖了搖頭,走到薛寶釵的對面坐了下來,開口解釋道:「我瞧不上她的行徑,是因為她為了討好王夫人,就連自己親生的老子娘和正經弟兄都不放在眼裡。這樣涼薄小性的人,不只是我,多少人都未必能瞧得上。不過話又說來,她若不如此,以王夫人的行徑,恐怕也未必容得下她。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不是她,也就無法挑剔她的行事。但好歹我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她說不說也算得上是我的妹妹不是?」
薛寶釵連連點頭,開口笑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心軟。恐怕聽了她的事兒,心裡還不知道怎麼難受呢!」
薛蟠擺了擺手,搖頭笑道:「若說難受也算不上。只不過是虛驚一場罷了,又沒有什麼實在的損傷,你將她接過來替她好好過個生日,也算是我們的心意了。」
薛寶釵點了點頭,開口問道:「那日大哥哥來不來?」
薛蟠不由自主的輕笑一聲,搖頭笑道:「你們女孩子家玩鬧作詩,我又不會我去幹什麼?」
說著,起身說道:「這次西海沿子大敗,不光是南安郡王兵敗被俘,就連衛老將軍也是重傷垂危,好容易才吊了一口氣回到京城。我還得過去看看,免得人家說我們府上涼薄。」
薛寶釵立刻起身,將薛蟠送到了門外,又一直站著看薛蟠的身影不見了,這才轉身回去,繼續寫請帖。
且說薛蟠這廂打馬出了忠信侯府,一路直往衛將軍府上而去。到了衛府的時候,上上下下一片悲泣哀哭,衛將軍的兒子衛若蘭親自來到大門前迎接,將薛蟠引入府內。邊走邊拉著薛蟠的手連連謝道:「這次得虧了小侯爺襄助,不然的話恐怕我父就死在戰場上了。」
薛蟠輕笑道:「不過是隨口囑咐一句罷了,真正要謝的還是西海沿子的將士們。我可不敢領功。」
只聽衛若蘭繼續感激的說道:「那也是小侯爺的情面。如若不然,戰場之上,亂軍廝殺,秦偏將哪裡會時時留意著我父親的行蹤。在既要關頭將重傷的父親從水裡撈出來。還用了薛家旗下的商隊將我父親用最快的速度送入京中。這才讓聖上派來的太醫及時醫治,並沒耽擱了。」
說著,握著薛蟠的手微微用力,通紅著眼睛道:「小侯爺的大恩大德,衛若蘭誓死不忘。」
薛蟠輕笑一聲,拍了拍衛若蘭的手,開口笑道:「大家都是兄弟,做什麼如此客套。何況你如今和史家姑娘下了聘,我們兜兜轉轉的竟然也成了親戚,大家更是一家人了。再不興這種外道話。」
衛若蘭狠狠的點了點頭,領著薛蟠進了內院兒衛老將軍修養的地方。
一進屋子迎面撲來一股子苦澀的中藥味,衛老將軍的妻子和兒戲正在床邊伺候,見到薛蟠的身影,立刻起身見禮。並且將床讓了出來,吩咐小丫頭子扳過椅子和茶水,自己則退到內室等候。
衛老將軍臉色發白,眼眶有些青青的,往常精神抖擻的面容此刻顯得異常的蒼老憔悴,他半眯著眼睛看著面前的薛蟠,氣喘吁吁地說道:「多謝……小侯爺……救命之恩。」
薛蟠側坐到了床邊兒上,開口笑道:「老將軍不必和我客套。我和衛若蘭是兄弟,您就是我的長輩。」
說著,眼睛打量著孱弱衰老的衛將軍,心中止不住的嘆息。
當日徒臻下旨,命南安郡王出兵西海沿子,跟隨的還有身為副將的衛老將軍。薛蟠依稀記得在原著當中這個衛老將軍是戰死沙場的,想到他和衛若蘭的情分,也想到衛將軍原本是個忠心耿耿脾氣魯直的好人,薛蟠便悄悄給西海沿子的秦越(原火炮營一員,大家有印象沒)傳了個信兒。這個時候秦越已經是偏將了,感念薛蟠當初的恩德,自然滿口應了下來。
後來處處留意,暗暗留心,果然在緊要關頭將人救了下來。
如今這衛老將軍因為傷勢嚴重,失血過多而元氣大傷,損了根本,但到底是性命無憂。生死一瞬間,也難怪衛老將軍如此動容感激。
薛蟠和衛老將軍說了一會子閒話,徒臻特地撥給衛老將軍的太醫便帶著藥箱上門了。例行每日一次的問安診脈之後,這位老太醫擼著鬍鬚搖頭晃腦的吊了一籮筐的書袋,然後在薛蟠的催促下乾脆說道:「老將軍此番上了根本,需要進補。若是能有上了年頭的人參為藥引熬製補藥,那是再好不過的。只要連連喝上三個月,老朽敢保證衛老將軍不會落下病根。」
衛府眾人聞言,立刻追問道:「既如此,還請太醫開方子。」
那老太醫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將隨身攜帶的藥箱打開,寫了一道方子遞給衛府眾人。
衛府眾人接過方子一看,立刻為難的對視起來。
薛蟠見狀,開口問道:「怎麼了?」
衛若蘭苦笑一聲,搖頭說道:「我們府上什麼情況小侯爺也知道。若是尋常藥材,只要花錢我們也能買到。可是老太醫這方子裡,百年的人參兩支,更別提旁的希貴藥物了。」
衛老將軍的夫人輕嘆一聲,越發苦笑道:「這些個東西本就是有價無市的寶貝,哪家藥鋪能賣這些個寶貝……」
薛蟠回頭看了老太醫一眼,老太醫很無辜的撇過臉去。他只負責開藥方子,至於病人有沒有能力抓藥,與他無關。
薛蟠輕嘆一聲,回頭安撫道:「老夫人別憂心、這些東西雖然希貴,但也是數量較少,倒也不值個什麼。這樣吧,我回頭按照方子上列出的東西給您送上二十付,讓衛老將軍先吃著。其餘的事情我再看看。」
眾人聞言,心下一喜。若說這些東西能夠為難住他們這個走下坡路的官宦之家,可對於本是皇商起身的薛家來說,也真就不算個什麼。只不過……
衛老夫人極難為情的通紅了臉面,開口說道:「這如何是好,太過麻煩了。」
「人命最大。」薛蟠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開口笑道:「就像我之前說的,這些東西與旁人可能還有些麻煩,可是於我而言,真的不算什麼。老夫人若還是客氣,就是拿我當外人。這可就讓我傷心了,我們可是親戚啊!」
衛老夫人一愣,鬧不明白薛蟠這話的意思。
一旁的衛若蘭立刻將薛蟠之前所說的史湘雲等等拐彎兒抹角兒的親戚論說給衛老夫人聽。衛老夫人聽罷,對於薛蟠越發感念了。
「世人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小侯爺赤誠之心,老身銘記。」
薛蟠輕笑一聲,吩咐那太醫再次謄抄了一份方子揣進懷中。然後藉口衛老將軍剛醒,不宜打擾為由拽著老太醫一同出了衛府。
衛若蘭一直送到大門外頭千步之遙,被薛蟠不耐煩的趕了回去。
「我又不是不來了,你還準備十八相送怎麼著?」
等到衛若蘭十分無奈的轉回侯府之後,薛蟠一把拉著老太醫的衣襟,眯著眼睛陰測測的問道:「我問你,誰讓你開那個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