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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皇商》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充賢裝德襲人託大 病情反覆榮府私心

  時光流轉,不過彈指間便進入了風高雲淡的八月。前兩日過了熱鬧喧囂的中秋節後,忠廉親王和忠睿親王便攜手往江南去了。彷彿天氣也隨著人群聚散合離一般的陰晴不定,自這兩人走後,不過下了兩場雨的功夫,氣溫也陡然降了下來。早晚之際愈發的露重風寒,吹在人的臉上,身上,不由自主的寒浸浸起來。又有常言道春困秋乏,薛蟠越性不愛出屋子了。整日裡窩在溫柔鄉中,除了睡就是吃,自己倒也過得挺愜意的。

  這日,天高氣朗,萬里無雲,又是個豔陽高照的好日子。薛蟠午覺睡到自然醒後,自感神清氣爽。伸了個懶腰便起身下床,趿著鞋走到外間,烏壓壓的一地人,躡手躡腳的翻動著。薛蟠仔細看了一會子,卻見紅袖正張羅著滿屋子的丫鬟將前幾個月因日頭炎熱而壓入箱底的披風和夾了裡子的單衣全都翻箱倒櫃的找了出來。

  院子外頭也撐了好幾根繩子架,上面掛滿了去歲收拾起來的厚重衣服,全都是新洗過的。還有幾個粗使的老婆子正按著添香的吩咐提著一包包的包裹拿出去漿洗收拾,薛蟠看在眼中,有些煩躁的皺了皺眉。

  紅袖捧著一摞摞衣服往院子裡走,瞧見薛蟠十分不耐煩的神色,連忙笑道:「大爺這兩日怎麼不出去逛逛了?這天兒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陡然就冷了下來。這會子現做衣服都不趕趟了,只得翻箱倒櫃的將去歲的舊衣找出來先應對兩天,又想著好容易收拾一回,索性就將那些壓箱底兒的好東西拿出來曬一曬,打理一番,免得將來要穿的時候一股子霉氣味道。大爺若是覺得不耐,先出去逛逛就是。」

  站在門口指揮小丫頭子們曬晾衣服的添香也接口笑道:「可不是這個話。大爺以前向來不在內宅拘著的,這兩日也不知是怎麼了,竟然越性生出幾分閨秀的靦腆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我不過這裡站了一會,怎麼就招惹出你們這許多話來?」

  紅袖立刻接口笑道:「哪裡,不過是怕大爺覺得煩亂鬧心罷了。大爺身子貴重,自然不能吃這灰塵的。若是嗆出個好歹來,如何使得?即便是老爺太太不怪罪,這一屋子奴婢也是失職的。大爺不若出院子逛逛,或去寶姑娘處,或去老爺太太處請安,吃罷晚飯後再回來,屋子也乾淨了,院子也利落了,豈不兩全其美?」

  薛蟠隨手放下手中的茶盞,雙臂抱胸靠在門框子上搖頭說道:「罷了,罷了。我不過待了這麼一會子,竟然都不待見我。既然如此,我出去便是。」

  紅袖立刻接口笑道:「大爺這話可折殺我們了。大爺是主子,我們是奴才,哪有奴才嫌棄主子的道理。大爺這話說出口,真真要逼死我們了。」

  添香也趕緊說道:「大爺若是嫌棄我們動靜太大,我們收斂一些便是。只是這屋子裡塵灰飛揚,才相讓大爺出去逛逛,等晚間回來的時候自然也就乾淨罷了。大爺若是不愛動,我吩咐他們再灑些水吧!」

  言畢,揚聲吩咐院裡灑掃的小丫頭子端盆灑水。

  薛蟠連忙擺了擺手制止道:「我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罷了,又不是真的怪罪,惹出你們這麼多言語動作來。其實按我說,你們也不必這樣的小心在意。都伺候我多少年了,我也把你們當成自家姐姐,將來恨不得各個從我這院子裡頭出嫁的,這點子寬容放縱我還是擔待的。你們又何必做出這副動輒得咎的樣子來?要我說,你們年歲越大,性子卻是愈發拘謹了。還不如前幾年在金陵的時候放得開一些。」

  紅袖立刻開口笑道:「以前在金陵,咱們家雖然是高門大戶,也左不過是個皇商之家。且大家都是根生土長的家生子,平時舉動自然可以隨性些。可現如今咱們在京城,是侯府世家,來來往往的也都是些世家顯貴,自然要重視規矩,不能讓旁人輕瞧了去。這也是給大爺長臉不是?」

  薛蟠立刻點頭應道:「紅袖姐姐自然是怎麼說怎麼有理。只不過現在沒有外人,你們放鬆一些才好。這樣緊緊的繃著,我看的都難受,你們自己不累嗎?」

  添香接口道:「習慣就好,有什麼累的。就怕放鬆多了就成了放縱。到時候自己不覺得,看在別人眼中可不像了。那時候豈不是自輕自賤了。」

  薛蟠心中一動,開口問道:「添香姐姐這話彷彿是意有所指啊?」

  添香抿嘴笑道:「大爺多慮了,我能有什麼指的呢?」

  薛蟠狐疑的挑了挑眉,衝著紅袖眨了眨眼。

  紅袖走到跟前來輕聲笑道:「前幾日中秋家宴,寶二爺過來的時候帶了一個隨身丫鬟叫襲人的,大爺可記得?」

  薛蟠點頭表示知道。

  紅袖湊到薛蟠耳邊細聲說道:「那丫鬟說話舉止一副主人家的樣子,吩咐添香給端茶倒水的時候還隨意說了添香兩句。添香當時顧忌著寶二爺的顏面沒還口,只是這口氣一直憋到現在。」

  薛蟠有些詫異的問道:「吩咐?」

  紅袖點了點頭,笑道:「可不就是吩咐,那款兒拿的倒有些大,不清楚底細的還以為她竟是半個主子呢!」

  薛蟠有些不相信的直起身來,開口問道:「不能吧,我看襲人那丫頭平日裡雖然愛現了一些,但大體的規矩還是不錯的。」

  「她在主子跟前的規矩自然是不錯的,只是到了我們面前也充起主子來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個下賤的奴才秧子罷了,竟然還說起林姑娘的是非來了。叫我兩句話就給臊了個沒臉,向來從那日起記恨上我了也未曾可知。」站在門口看著小丫頭幹活的添香聽到這對主僕的閒話,也邁步走了進來,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然後說道:「大爺別責怪奴婢嚼舌根,奴婢才和大爺說,大爺若是責怪,奴婢可不說了。」

  薛蟠聽到此處,倒是隱隱有了兩分好奇,當即開口笑道:「你有什麼話直說便是,總歸大家都是私底下說話的,我不告訴別人就是。」

  添香抿嘴一笑,走到薛蟠跟前悄聲說道:「那日大爺忙著張羅家宴也未曾注意,奴婢倒看這位襲人姐姐和寶二爺的關係有些不同的。那副溫柔小意的模樣,可不是正經的丫鬟和主子能有的。」

  薛蟠勾了勾嘴角,衝著添香壞笑道:「沒想到你還挺八卦的。」

  添香見狀,有些詫異的開口道:「瞧大爺的模樣,竟是知道的。」

  薛蟠但笑不語。起身拍了拍衣裳的褶皺笑道:「榮國府有些體面的丫鬟向來比主子得意兩分,你也不用和她計較,自然也犯不上動氣。他們家犯渾的事兒也不在這一兩個事情上頭,以後你就知道了。」

  添香笑道:「只一件事就見識到了他們家的體面,奴婢可不敢再知道什麼了。」

  紅袖反而接口笑道:「不過他們家的奴才是那個樣子,主子卻都是慈眉善目很好說話的。尤其是榮國府的寶二爺和寧國府的小蓉大奶奶,說說笑笑的一點兒架子都沒有。中秋家宴的時候,那樣身份貴重的人,竟然和我們這些個丫頭說笑玩鬧道一起去了。別家的主子再是體貼下人,也沒有這樣的。」

  薛蟠也頷首符合道:「別人暫且不說,寶玉倒是難得一個和氣溫順的人了。」

  至於小蓉大奶奶,那是別人家的女眷,紅袖他們說兩句無妨,他這個做叔叔輩的就不好私下品評了。

  「寶二爺各處都好,就是身上脂粉氣太濃,倒不像個頂門立戶的爺兒們了。」添香說著,輕叫了一聲,皺眉說道:「我都忘了,寶二爺晌午的時候還打發人給大爺請安呢!」

  「大晌午的給我請安?」薛蟠挑眉問道:「可別是有什麼事情吧?」

  添香仔細回憶了一番,搖頭說道:「沒說有什麼事兒,就是來給大爺請安。」

  「他也沒帶些東西給我,請個安就走了?」薛蟠愈發的好奇了。

  添香又想了半晌,方才確定的說道:「真的沒留什麼東西,也沒留什麼話。打發茗煙過來的,聽說大爺在午睡,說了兩句閒話就走了。」

  薛蟠有些莫名其妙的抓了抓腦袋,開口說道:「算了。左右你們在家裡折騰我也待不消停,這就過去榮國府看看就是了。」

  於是紅袖連忙翻身進了裡屋翻出一套外出的衣裳來給薛蟠換上,一番收整過後,薛蟠搖著扇子出了忠信侯府。

  到了賈府的時候,按照規矩自然先去拜訪了賈赦和賈政。兩人一個混在內院兒和姨娘頑耍不肯相見,一個泡在書房和一群清客相公講古吟詩。薛蟠簡單問候兩句便進了內宅拜見賈母。正巧碰見寧國府的尤氏來給賈母請安。見到薛蟠後,自然又是一番寒暄熱絡。閒話幾句過後,又是挺不好意的溫顏相求——

  「我那兒媳婦的病薛大兄弟也是知道的,拖拖拉拉兩個月不見起色,倒是愈發的沉痾了。大兄弟和宮裡頭的人相熟,能不能想法子找個好一點的太醫給瞧一瞧?」

  薛蟠聞言,狐疑問道:「中秋家宴的時候還和姑娘太太們瘋玩了半夜,我瞧著她挺精神的。怎麼這兩日的功夫又不好了不成?」

  尤氏有些憂心忡忡的嘆了一聲,開口說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前兒一段日子神武將軍家的大公子倒是找了個郎中瞧了,又開了許多的湯藥。吃過幾副後卻見起色,回了家也好好的。到了二十過後,卻一日比一日的懶了起來,也不吃東西,也不愛動。」

  「興許是中秋的時候玩兒的有些乏累了。弟妹要知道,大病初癒的人身子總是比較虛的。」薛蟠只得開口安慰道。只是越說話,越覺得尤氏的話莫名熟悉,彷彿在哪兒聽過一般。

  尤氏聞言,輕聲嘆道:「我當時也這麼想的!畢竟前幾日果真好了許多,我也就沒放在心上。可誰知道這兩日竟然愈發的嚴重起來,如今連地都下不了了。我瞧著實在不太好——要不是這般嚴重,我也就不好打擾薛大兄弟了。」

  薛蟠鎖著眉頭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開口問道:「寧國府大老爺的壽辰快要到了吧?」

  尤氏笑道:「有勞薛大兄弟掛記,可不就是下個月中旬的功夫了。」

  薛蟠不動聲色的打量一下笑容溫切的賈母和王夫人,心中輕嘆一聲,開口說道:「也興許是中秋時候不經意,受了風寒的緣故罷了。」

  尤氏又道:「叫了許多個大夫診脈相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宮中的王太醫也來府上看過不止一次了,前幾日還說的頭頭是道的,這兩日便推脫不能,叫我們另請高明了。」

  薛蟠聽到此處,心中已經有了兩分章程。秦可卿這個人他也見過兩面,人很隨和,愛玩愛鬧,是個爽朗嫵媚的嬌柔女子。單看她只去了忠信侯府一次便讓紅袖添香兩個交口稱讚,也能知道這女人為人處事絕對是八面玲瓏,滴水不漏。且她的身世鬼蜮莫測,許多人暗暗猜測她與皇家有關。又說她的死牽連到了榮寧二府的興衰成敗……

  薛蟠想到這裡,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已經決定去宮裡頭探探徒臻的口風了。當下衝著尤氏溫顏笑道:「王太醫的醫術自然是高明的。不過他最擅長的乃是診平安脈和傷寒保養這些,蓉兒媳婦的病拖拖拉拉直到如今,也興許就不在他的擅長之內。問問其他的太醫也不是不可,只是宮裡頭的事情向來說不準,我盡力問問就是了。」

  尤氏自然是感恩戴德的謝了。

  賈母這才開口問道:「怎麼不見寶丫頭,自選秀過後她可有陣子沒來了?」

  薛蟠頷首笑道:「自打接了宮中懿旨,寶釵便窩在家中備嫁,果真是有一陣子沒出來了。時常也和我抱怨憋悶得緊呢!我想著若是老太太願意,想把府上的三春姐妹接過去小住一段時日,也算是陪著妹妹說話聊天。」

  王夫人有些不是滋味的接口說道:「本還想著寶釵進宮選秀,能和元春有個伴兒。沒想到寶釵這丫頭果然是個有福氣的,竟然直接指了親王妃。忠純親王本就受皇帝重用,又是太后和上皇跟前的紅人……寶釵這下子,可算是有了依靠了。」

  薛蟠但笑不語。

  王夫人又道:「可憐我那元春了,在宮裡頭熬了這麼多年,韶華流逝,光陰辜負,莫不要老死宮中——」

  賈母陡然沉聲喝道:「說什麼呢!」

  又沖著薛蟠一臉歉意的解釋道:「你姨娘也是關心則亂,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薛蟠開口笑道:「老祖宗太多心了,我怎麼會呢!」

  王夫人忍不住,又開口說道:「蟠兒,你在聖上跟前是最說的上話的。怎麼不提提元春,讓聖上——」

  薛蟠有些為難的開口笑道:「好叫姨娘知道,聖上的脾氣最是乾綱獨斷的。他最討厭的便是後宮妃嬪干政,與此之外便是前朝臣子干涉後宮中事。而且年前的時候大姐姐身邊的抱琴在乾清宮惹了那麼一檔子事兒,聖上對大姐姐的看法一直不太好。我若是說的淺了,聖上不放在心中,我若是說的深了……」

  薛蟠唉聲嘆氣的搖了搖頭,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

  賈母立刻接口道:「前朝大臣對於後宮中事本就說不上話,老二媳婦就不要為難蟠兒了。」

  王夫人有些訕訕的住了嘴。

  賈母面色淡然的看了她一眼,這才衝著薛蟠笑道:「不過元春在宮裡頭的處境著實難堪。年夜宴在乾清宮的事情蟠兒想必也有所耳聞,你雖然和你元春姐姐從未見過面,但好歹也是真真的姨表姊弟。若是能幫襯一把老身也是感激不盡的。」

  一來入京一年多,賈家眾人雖然各種不靠譜,但對待薛家上下還是不錯的。且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賈家在八公中地位處首,和四王的關係也都熱絡。只要不牽扯家族根本,些許小事舉手之勞薛蟠還是能答應的。二來又有寶玉的關係在當中,薛蟠也著實不願賈家最後的境遇太過不堪。三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徒臻特意吩咐他要和四王八公保持良好的關係。因為這幾點原因,薛蟠著實不好對賈母的請求置若罔聞,當即開口笑道:「老太太儘管吩咐,若有能幫得上手的蟠兒絕不會推脫。」

  賈母臉上的笑容立刻深了兩分,立刻說道:「也談不上吩咐。只是寶釵一回選秀後,和宮中各處的關係都還不錯。能不能托寶姑娘在各位娘娘跟前說兩句話。」

  薛蟠有些好笑的抿了抿嘴,開口說道:「寶釵現在待嫁閨中,按理是不能隨意進入皇宮的。」

  賈母臉上笑容一僵,關心則亂,竟然將這麼重要的規矩都給忘了。大雍律法規定,但凡是選入皇族嫡嗣宗親為妃的,必須在接到懿旨當日待嫁閨中,直至出嫁前,是不准隨意走親訪友的。以示對天家皇族的尊重和服從。這也是為什麼今年中秋賈家重要人都跑到在薛家過節,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在榮國府過的原因。

  薛蟠看到賈母的神色一呆,心中暗自得意。不過面上卻恍然大悟的笑道:「不過老祖宗也確實提點了我一句。我記得元春姐姐是在皇后宮裡頭當差,不如我和皇后娘娘說兩句,至於娘娘如何舉動,蟠兒真的愛莫能助了。」

  他這樣做,也是希望能拖住賈母和王夫人的舉動。畢竟秦可卿身世可疑,究竟如何安排,那也是徒臻自己的事兒,還輪不上賈家來遇阻代庖。即便是知道賈家最後下場不好,但薛蟠也不希望賈家真的會為了榮華富貴而謀害別人的性命。

  豈不知他雖然是好意,可聽在賈母和王夫人的耳中便彷彿是敲打一般。當即訕訕的住了嘴,連忙開口說道:「這個卻是不好的。皇后也是女人,她怎麼可能會……」

  薛蟠搖頭說道:「老祖宗不知,和皇后說這件事兒,我倒是有七分把握的。只是究竟為何,我就不便和老祖宗細說了。」

  畢竟皇后遭了皇上的厭棄,這種話不能隨意說出口。自己惹了禍患倒不要緊,萬一牽連旁人可就不好了。

  而薛蟠也是因此一事才知道皇后在徒臻心中的地位幾乎是零。想來她也是迫切需要建立外援的吧!賈元春雖然現在不顯眼,可她一來是皇后身邊的人,二來榮國府的地位也算得上顯赫。相信能入得了皇后的眼。

  賈母和王夫人聽到薛蟠這麼說,方知道他這是真心辦事而不是膩了兩人的請求故意推脫。當即捧著笑臉賠笑道:「既如此,那就麻煩蟠兒了。只是蟠兒放心,若是元春將來真的能得到聖眷,榮國府是絕對不會虧待忠信侯府的。」

  薛蟠聞言,但笑不語,心中反倒是不以為然。若是按照效率來說,他自己親自和徒臻開口是最快不過的。不過出於各種顧慮,薛蟠並不想為徒臻拉皮條。將事情轉交給皇后,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就像有朝一日元春真的發達風光了,榮國府也絕不會對忠信侯府言聽計從。一些場面話大家說說聽聽也就罷了,誰會當真呢?

  想到這裡,薛蟠突然覺得沒意思起來。勉強打起精神和賈母、王夫人等閒話幾句後,便推託有事在小丫頭子的引路下去了賈寶玉的住處。

  自從林墨之從榮國府搬出之後,賈寶玉也搬回了賈母住處。薛蟠過來的時候,賈寶玉正躲在書房裡頭用功呢!名為讀書,實則調製胭脂。薛蟠不聲不響的進了書房,還嚇了賈寶玉好大一跳。

  「薛大哥哥怎麼不聲不響的就進來了,一屋子的人竟然連個聲響都沒有,也沒有丫頭侍奉大哥哥喝茶嗎?」賈寶玉說著,撂下手中的活計,揚聲喊道:「襲人,襲人——」

  薛蟠連連擺手笑道:「你別張羅了,是我吩咐他們別出動靜的。為的就是探一探你究竟做什麼。不是說這幾日用功讀書準備考狀元的嗎?」

  賈寶玉走到一旁淨了淨手,不以為然的說道:「那種話不過是哄哄老祖宗開心罷了,你也相信?」

  「我信不信的無所謂,重要的是你家老太太和太太都信了。他日你若真沒有功成身就,恐怕這兩位老人家可要傷心死了。」薛蟠點了點賈寶玉的腦袋調笑道:「可憐紈袴與膏粱,於國於家無望。」

  賈寶玉不以為然的說道:「我是個什麼樣的性子,他們豈會不知道?只不過是身在局中,不肯面對現實罷了。若是按我說,榮寧二府的威勢榮耀已經到了鮮花簇錦的頂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且安心過兩年這消停日子得了。折騰來折騰去,不過也就是衣食住行,反而將自己入了國賊祿鬼之流,被虛名死死套住反而不自在起來,何必呢!」

  薛蟠聽著賈寶玉振振有詞連連輕笑,還未出聲,陡然聽到身後傳來聲聲軟語勸慰。「二爺又開始說瘋話了。前兒還答應人家要好好讀書的,怎麼今日又反覆起來?」

  薛蟠回頭,果然看見上身穿著紅綾襖,外頭罩著湖綠掐牙背心,下身一套月白綾裙的襲人捧著一個填漆茶盤走了進來。

  將景泰藍的官窯脫胎填白蓋碗的茶盞一一擺放到薛蟠和賈寶玉的跟前。視線掃過凌亂的桌案,牢牢的盯在盛著花瓣的小竹籃上,襲人又是嘆息說道:「還以為二爺在書房裡是認真讀書呢!豈料你不長記性,又鼓搗起這些個胭脂膏子了。」

  賈寶玉駭了一跳,連忙拽著襲人的衣袖賠笑道:「好姐姐,我不過是讀書累了閒玩一會子罷了。立刻就棄了。」

  襲人深知賈寶玉的性子,自然是不信的。當下又說了兩車的勸慰話,末了竟衝著薛蟠說道:「大爺也是。我們二爺向來最聽大爺的話,大爺自該勸著我們二爺好生讀書才是。如若不然,正經教教我們二爺如何做生意也是使得的。總是拿著花瓣胭脂逗弄二爺,算是怎麼回事呢?」

  薛蟠正在一旁瞧著笑話,冷不防襲人將話頭轉到了自己身上。當下不禁想到了晌午十分添香和他說過的話,果然覺得這襲人自以為得了臉面就輕狂起來。他原就不喜歡襲人這副偽裝老實職責奸詐又隨意搬弄是非的個性,只不過之前礙著寶玉的面子,不搭理襲人罷了。沒想到她如今卻愈發不顧體統了。

  當即淡了容色冷笑道:「襲人姑娘這話說的稀奇,別說你們寶二爺什麼身份,豈容得你一個侍奉暖床的丫頭教訓。就算是他小孩兒嘗鮮,真給你兩分體面,也輕狂不到我的頭上來吧?」

  此言一出,別說是襲人,就連寶玉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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