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怎麼了?」食鋪老闆見顧九不動, 慌張地問。
「沒事。」顧九搖了搖頭, 給漢子傷口做了處理,上了傷藥。
漢子暈了好一會兒才醒來,面對食鋪老闆的迭聲道歉,神色抑鬱的漢子卻很是大度, 擺手表示沒死就沒事。食鋪老闆還算厚道, 拿了五兩銀子出來,叫漢子拿著補補身體。
漢子幾番推辭,還是接受了。食鋪老闆得知他就是過來買肉食的,又免費打包了幾份肉食讓漢子帶回去吃。
漢子面露感激,道過謝撐著旁邊凳子站起來, 搖晃了一下, 便告辭離去。顧九和邵逸接過食鋪老闆因感激而贈送的肉食, 追著漢子身後走了出去。
顧九出聲道:「這位大哥,請留步。」
漢子轉身,眉頭似乎習慣性地皺著, 見到顧九和邵逸,溫和地笑了笑, 不解道:「兩位還有事?」
顧九看著男人的面相慢慢走近他, 「大哥, 你曾經富有過?」
漢子愣了愣,「小兄弟怎麼知道?」
顧九沒答, 繼續問:「你是不是還曾有過很多次發跡的機會, 明明每次看著希望都很大, 最後卻總是失之交臂?
漢子收了笑,「你是什麼人,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啊?」顧九指著自己,笑了笑,「我是專門抓鬼,給人看算命看風水的道人。」
漢子愣了愣,「這樣啊……那道長是覺得我身上有問題嗎?」
漢子竟沒像以往的一些人一樣,對顧九的話和身份產生懷疑。顧九也不廢話,直接點出了他身上的問題。
顧九道:「你額頭高闊,」又指著男人的雙眼眼角下方隆起的骨頭,「顴骨圓潤沒有棱角,連接玉堂骨又直入太陽穴。一般有這樣面相的人,此生的境遇基本不會太差,而我觀你玉堂骨也十分圓潤,此乃貴相,玉堂骨有此相,說明你自身的機遇是比較多的,一生都不會辛苦,將來即便不是大富大貴,家中也小有餘財。」
漢子沒有直接質疑顧九,「道長是不是眼花看錯了?」他攤開手,讓顧九看看自己的穿著,一身粗布短打,腳上是縫了又縫還開著口子的舊鞋子,他臉上帶著苦笑看著顧九,好像是在問,若他真像他說的那樣一臉富貴相,又何至於淪落到此種境地。
顧九又道:「你原本的面相是很好的,但現在你印堂灰暗,這表示你的氣運晦滯不通;顴骨發烏,冒昧問一句,你家裡妻子是否還在人世?」
漢子再次愣神,「道長算得真準,內子確實重病在床,時日不多……」
顧九瞭然,他又指了指男人臉腮與耳朵接連的那個地方,道:「在面相學中這個位置乃兩頤,主中、晚年破敗,你這兩處亦是暗淡無光,我看你年紀已過而立,已至中年,你近幾年是不是很倒楣,類似走路被牌匾砸暈的事情經常發生?」
漢子已是徹底相信顧九了,作為一個平地走路都會摔得頭破血流的人,他對自身的狀況很是清楚,正因為這種倒楣的事情時有發生,所以對今天在食鋪下的遭遇,他的反應才能那麼平淡,他和食鋪老闆真要論的話,老闆才是遭了場無妄之災啊。
因為很倒楣,家裡人無數次為他求神拜佛,符水喝過不知多少杯,起先他對顧九的身份雖不是百分百相信,卻也不曾開口質疑。
漢子聽顧九說了一通,倒是心有所感,「道長認為,我身上的問題該如何解?」
顧九沉吟了下,「若你不嫌我們多管閒事,我們便先跟你回去,待我們確定一些事後,再為你解開也不遲。」
漢子想也不想地答應了,只是不好意思道:「只是寒舍簡陋,會不會委屈了兩位道長?」
顧九笑道:「幕天席地我們也曾待過,何處住不得?」
於是提著幾包肉食,顧九和邵逸跟著漢子回了家。
漢子叫鐘開濟,今年正好三十五,與妻子朱彩雲育有兩兒一女。據他說,妻子朱彩雲纏綿病榻已近半年,家中沒有銀錢看病,拖到現在大夫已叫他們開始準備後事了。這次鐘開濟在外面辛苦一個月,發工錢的頭子昧下了他一半工錢,但因為他還要靠著對方找活幹,也只能忍氣吞聲,他拿著錢本來想繼續給妻子抓藥吃的,無奈妻子被病痛折磨這麼日久,說不想再熬日子,也不想再拖累他們,想吃頓好的再走。
因為窮,鐘家家裡很難得才能吃回肉,鐘開濟看著已經瘦得脫離人形的妻子,含淚答應了,因為小鎮上那家食鋪的肉食最好吃,所以鐘開濟揣著銀子就直接過來,卻不想進門時被跌落的牌匾砸暈了,繼而遇到顧九他們。
鐘開濟是徒步來的,顧九他們有驢車,趕著驢車回到鐘開濟家的村子,時間到了正午。
鐘家門前蹲著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無聊地拿著根木枝戳著地面,時不時抬頭看前面一眼,看到顧九的時候只是好奇地皺皺眉,待驢車在門前停下,看到馬車上下來的鐘開濟,才歡喜地上去抱著鐘開濟的胳膊,「爹,您回來啦!」
鐘開濟摸摸小姑娘的頭,對顧九和邵逸介紹道:「這是我小女兒,鐘芳芳。」
鐘芳芳怯生生地看顧九他們一眼,很有禮貌地開口叫了兩聲哥哥。
鐘開濟擔心地看顧九和邵逸一眼,見他們含笑應了,放下心來,心道兩位道長人真是和藹可親,以往他去求神拜服時遇到的道士神婆,哪個不是面露倨傲,要人尊稱一聲仙長、仙婆。
鐘開濟收了思緒,領著顧九他們進院子,叫鐘芳芳給兩位道長收拾一間休息的屋子出來,隨後先去看病床上的妻子。
朱彩雲確實病得很厲害,兩頰都凹了進去,放在床被上露出來的手腕只見骨頭了,見鐘開濟回來了,顫巍巍地抬手,又無力地放下,氣若遊絲道:「相公,你回來了。」
鐘開濟看到髮妻這樣,瞬間就紅了眼眶,扭臉到一邊抹去眼淚,正想走過去握住妻子的手,卻見顧九一屁股先坐了過去,手搭在妻子手腕上,不免有點茫然。
「道醫不分家。」鐘開濟沒打擾顧九,邵逸倒是解釋了一句。
顧九給朱彩雲把了脈,面色有點嚴肅,叫鐘開濟出去說話。
「然後從脈象上來看,其實你妻子得的只是普通傷寒。」顧九說。
鐘開濟點頭:「來看病的大夫也是這樣說的,只是我家無錢看病,所以才拖成這樣。」
「不過我觀你妻子面相,乃是古稀之相。」
人生七十古來稀,朱彩雲看面相是能活到七十歲的人,在這個時代可是長壽之相。雖說一個人的命運並非定數,壽數也並非不可變,因為人生中任何一個小小舉動都可能帶來很大的變化,但朱彩雲的面相不是什麼可惡之人,能讓她原有的七十壽數縮短到三十來歲,是不正常的。
鐘開濟白了臉,首先便是責怪自己,「我運氣不好,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連累了她?」
「你們夫妻一體,你不好,她自然要被牽連,但不至於這麼嚴重。」顧九並未將自己的猜想直接說出來,而是叫鐘開濟將自己的兩個兒子也叫回來,看看他的面相。
之後顧九拿了藥丸出來,融了水讓朱彩雲喝下。
中午吃飯的時候,顧九把他們的那幾包肉食拿出來,讓鐘家切了端上桌。桌上鐘芳芳一直嚥口水,卻沒夾菜,只盯著自己面前的那碗鹹菜,就著一晚清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吃。
邵逸把肉往她面前推了推。
顧九道:「小姑娘正在長身體,多吃點肉。」
鐘芳芳轉頭看她爹,見她爹點頭,才小心地夾了兩筷子,一點點吃了,之後再不啃動了,自己吃好後,就端著飯去喂她娘。
鐘開濟也沒動肉食,說把自己的那份留給兩個兒子吃。
鐘開濟的大兒子叫鐘修德,小兒子鐘修業,一個十六,一個十四,都在外面給人幹活。因為年紀不大,又生的瘦弱,找不到多好的活,鐘開濟掙的錢都拿去給朱彩雲治病,兩個孩子的工錢就留著家裡開支,勉強生活下去,兩人傍晚下工才會回來。
下午鐘開濟沒閒著,出去拔了一背簍野草回來,剁碎喂雞鴨。
顧九和邵逸坐在屋簷下的三條腿板凳上,顧九問忙碌的鐘開濟,「你家以前有錢的時候是什麼樣兒的?」
鐘開濟放下豁口的刀,搓了搓手上的凍瘡,慢慢道:「不挨餓不受凍,頓頓吃肉,身邊有使喚的下僕,不用幹活,守著幾家鋪子,每天都有不少錢進賬。」
「後來是怎麼沒錢的呢?」
鐘開濟回憶了一下,「就是倒楣吧,做什麼賠什麼。」之前攢的家業一點點散出去,最後又變成了尋常的田戶,現在連尋常都算不上了,放眼望去,附近就沒有比他家還窮的人。
顧九又問:「那你們附近,或者說你認識的人鐘,有沒有一夜暴富的?」
鐘開濟想也不想道,「我堂弟家。」
顧九挑眉,「對方暴富的時間,與你家落敗時間,哪個在前,哪個在後?」
鐘開濟剁草的動作一頓,很肯定地回道:「我家在前,他家在後。」
「中間相隔多少時間?」
「時間不長,一月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