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九嚇慘了,怎麼有兩個他呢,那躺著的,莫非也是怪物變的?!
「別看了,那也是你,你魂魄被山魅勾出來了。」方北冥說。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起來了,手裡提著一道剛畫好的符,走到顧九的肉身邊,符紙往他肉身上一拍,顧九便感覺一股吸力傳來,身體不由自主的往肉身上飄去,然後感覺一沉,再睜眼,他已回到自己身體裡了。
方北冥說:「小九,你陰氣重,魂魄不如常人穩固,一勾就離體,以後夜裡或在偏僻之地,有人叫你,不要隨便答應,知道麼?」
顧九心有餘悸地點頭。
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睡到半夜聽到有人叫他的情況,不過那時候他身邊圍繞的鬼魂太多,他自個兒就很警覺,輕易不會答應。只是來到這八年,頭一次踏出小院之外的地界,顧九看什麼都新奇,這幾天他整個人都是興奮雀躍的,加上身體暖和、睡得好,又有師父師兄陪在旁邊,安全感提升,警覺性就降低了,這才著了道。
方北冥摸摸他的額頭,「看來光給你帶煞鬼符是不行的,師父現在教你一則固魂經,你每天沒事就念幾遍。」
事關小命,顧九絕對不會拒絕。
天色很晚了,破廟裡燃著火堆,小弟不知跑去哪裡了,邵逸睡在旁邊,顧九挨著他,跟著方北冥一句一句的背,適才慌張的心逐漸又安穩起來。
直到顧九將固魂經全部背下,才又睡下。
昨晚折騰了不少時間,早上顧九起來的時候,感覺腦子都沒往日清醒。
方北冥和邵逸已經起了,還去打了水回來。
顧九洗漱的時候,消失一夜的小弟也回來了,嘴裡咬著一隻挺肥的山雞,卡在雙腿中間慢悠悠地拖到顧九面前。
小弟帶回來的東西,只會交給顧九,方北冥來搶它要出爪,不過顧九把獵物交給誰處理,它是不管的。
自從出來後,小弟就不是每天都會出去捕獵,它知道防著人,人多的時候它是不太會出去的,只有在野外停留的時候它才會出去溜躂一圈。
顧九他們啃了好幾頓沒滋沒味的麵餅子,嘴裡都要淡出鳥了,小弟這只山雞來得太及時。方北冥給顧九使眼色,顧九也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又要吃邵逸的鹽巴烤雞,搶著上去把山雞提起來。
邵逸嘴裡叼著柳樹枝,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顧九當沒看到,他差不多也把邵逸的脾性摸清楚了,這人脾氣雖然不好,人卻不壞,他沒耐心,罵歸罵,卻從來只動動嘴皮子,不會動手。
顧九叫上小弟,自顧跑到水源邊處理山雞去了。
顧九因為以前吃不好、吃不飽,所以在食物味道上比較執著,以前哪怕是老鼠肉,他也要想法的弄好吃些。前幾天吃了幾回邵逸弄的烤肉,不是鹹了就是淡了,沒一次合口的,後來顧九大著膽子搶著烤了一回,方北冥便再吃不下邵逸做的了。
方北冥他們身上帶的調味料是足夠的,全被顧九要來,架了火堆,慢慢地烤,一層一層的刷醬料,烤了沒一會兒,香味兒就冒出來了。
還沒烤熟,方北冥就坐在旁邊守著了,邵逸臉上還帶著手藝被嫌棄的惱怒,雖也坐在旁邊,臉卻是扭到一邊的。
顧九時不時看邵逸一眼,心裡不由發笑,再成熟,也還是個小孩呢。
烤熟後,顧九忍著燙,給邵逸撕了根雞腿,討好地送到邵逸手邊:「師兄,昨夜多謝你了。」
邵逸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接過雞腿兀自吃了起來。
顧九要撕另一條雞腿給方北冥,卻被方北冥先一步把雞腿塞進他手裡,「小九烤雞肉辛苦了,這大雞腿這是你的。」
「師父你吃吧。」顧九想把雞腿推回去。
邵逸不爽了:「叫你吃你就吃。」
方北冥笑呵呵的,撕了一塊味道比較淡的肉放到旁邊乾淨的石頭上給小弟,才對顧九道:「你既拜我為師,咱們三個便是一家人,你最小,我與你師兄理應愛護你,只是烤肉這事兒,我比你師兄還不在行,為了不糟蹋食材和咱們的胃,以後只能辛苦小九你了。你呀也別那麼不安,自在點,咱們師門,沒那麼多規矩。」
要真講規矩,邵逸作為徒弟還敢吼他這個師父嗎,換別人家早被打出師門了。
顧九感動地點點頭,咬了一口雞腿,油滋滋的,誒真香。
一隻四五斤的山雞,被三人一貓分著搭著麵餅吃個一乾二淨。之後收拾收拾行囊,便繼續趕路。
明日便是與老將軍約好的日期,他們昨日便已經入了南湖郡的地界,今日又趕了大半天路,終於在傍晚時分入了城,繞過幾條街道,來到了將軍府前。
門前坐著幾個守門的下僕,見到三人,一人忙上前來問。
方北冥身上只背他抓鬼的道具,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都被邵逸背著。邵逸從包裡拿出一封名帖,給那下僕看,「半月前,董老將軍遣人來請,這是董將軍留下的名帖。」
下僕自是認得主家的名帖,確認是真的後,讓人去內門報信,並請他們三人進去。
顧九跟在師父、師兄身後,跟著帶路的下僕從角門入內。顧九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個沒見過什麼市面的普通人,入了將軍府,雕樑畫棟、假山流水,看得他這個土包子轉不過眼。
幾人沒走一會兒,前面便迎來一群人,幾名下僕推著一個坐著輪椅的華服老太太走過來。
方北冥當即站定,「董老將軍,別來無恙啊。」
咦?顧九驚訝無比,這位老太太居然就是與他們有約的老將軍?
董老將軍鶴髮童顏,親和慈祥,「道長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她的目光掠過邵逸,然後停在顧九身上,頓了頓,說:「這是方道長新收的小徒?」
方北冥點頭,推著顧九往前一步,「這是小徒小九。」
顧九懷裡抱著貓,勉強抱著小拳頭彎腰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將軍安好。」
董老將軍忍笑道:「安好、安好,你也好。」她喚來人,「幾位道長趕了許久的路,想必很累,今夜便先洗去一路風塵,好好休息。」
方北冥:「有勞將軍。」
顧九他們跟著引路下僕去了客房,拐彎的時候,顧九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老將軍的眼神,那眼神雖是對著他的,卻並無焦距,似在追憶。
顧九歪了歪頭,再一走,便看不到老將軍了。
老將軍給他們安排的獨立小院,三人一人一間房,都挨著的。顧九先跟著去看了師父師兄的房間,才抱著貓回了自己的那間。
門口早有下僕在等候,屋裡準備了熱水和乾淨的衣服。
顧九以前窮歸窮,井水卻不缺,他很注重個人衛生,哪怕冬天洗澡洗頭也十分勤快,但這幾天趕路沒有條件,他都只能用水擦擦身體。
坐在浴桶裡舒舒服服泡了個澡,顧九洗了頭,換了衣服,正在梳頭時,門忽然被叩響。
同樣換了身衣服的邵逸抱臂站在門口,「出來吃飯。」
顧九手上動作加快,「馬上出來。」
顧九梳不好頭髮,以前是奶奶給他梳,奶奶死後他梳不好頭,曾拿菜刀把頭髮割短了一回,如今又已齊肩。他挽不來髮髻,紮了個歪歪扭扭的馬尾就往門口跑。
邵逸煩躁地把人拉住,伸手把顧九的發帶扯掉,推著人回屋,把顧九摁在板凳上坐著,拿起梳子動作粗魯地給他梳頭,「你頭上頂的什麼玩意兒,你以前也每天頂著跟瘋子一樣的頭到處跑嗎?」
他前幾天也是這樣的梳頭的啊,這是終於看不過眼了?顧九縮了縮肩膀,大著膽子說:「師兄,你拽痛我了……」
「閉嘴!」邵逸惱怒道,不過吼了之後,力道還是放輕了些。
相處這麼幾天,顧九已經看出在他沒出現之前,他師父只負責抓鬼賺錢,其他瑣碎的事物——譬如做飯洗衣這些事,都是邵逸在做,要不是邵逸確實有抓鬼的本事,顧九會以為邵逸是他師父帶在身邊的小保姆。
始終讓顧九無可奈何的長頭髮,在邵逸手裡卻乖順得很,不一會兒邵逸就給顧九挽了個十分整齊利索的道士丸子頭,然後臭著臉帶著顧九去了飯廳。
飯廳裡只有方北冥在,正對著一桌子好酒好菜流口水,見著兩個小徒弟,忙招手讓他們過去,「快過來吃飯。」
方北冥給顧九盛了半碗湯遞過去:「先喝點湯墊肚子。」
顧九喝了口湯,愜意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捧著碗問:「師父,以後我們每次給別人捉鬼,都有這麼多好吃的招待嗎?」
方北冥咬著隻雞腿,說:「那得看主家財力了,對方有錢我們就跟著吃好點,沒錢啃麵餅子也是有的。」
顧九遺憾地嘆了口氣,那就是憑運氣了,他這師父接活的時候好像是來者不拒呢,也就是有錢沒錢,只要請了他,他都會上門。
吃個半飽的時候,顧九終於好奇地問:「師父,董老將軍請您過來,是為了什麼啊?」
方北冥道:「當日老將軍派人來請的時候師父不在家,具體的得問你師兄。」
顧九就眼巴巴地看著他師兄。
邵逸道:「是為了老將軍那匹愛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