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今年初冬來得早,除夕卻要晚一點。
C市不下雪,時常霧氣彌漫。前幾年霾嚴重,人人戴口罩。後來空氣質量逐漸變好,戴口罩卻成了都市新潮男女的必備品。陳燕西實在Get不到這個點,俱樂部新招的小年輕成天罩個黑布在臉上,露一雙眼睛滴溜轉,一言難盡。
雨下了一整天。
去年父輩聚餐相談甚歡的情形還似在眼前,今年張玉愁得不行,覺著倆孩子見面會不會尷尬。程珠怡倒好,認為肯定是陳燕西作,小金那麼好的孩子他不配。
“你別跟我說什麼自由戀愛,保質期過了。陳燕西,你要有你爸這一半專情,至於現在單身嗎。”
程珠怡是家裡太后,惹不得。因此陳燕西單方面挨罵,從不還嘴。
“除夕前晚兩家聚會,你可得給我長點眼力見。”
“小金肯定來,拜託你捯飭精神點。萬一人家回心轉意是不是。”
陳燕西舌橋不下,好半天才失笑。他站在俱樂部樓下,風雨同形,這天兒也太不好。
前幾日C市車圈說要搞什麼拉力賽,選在城郊越野場。范宇除了研究,唯一愛好是玩車,聽聞消息給陳燕西報信,問他去不去。
陳燕西追人正得勁兒,許久未和唐濃等人聚頭。圈裡狐朋狗友嗷嗷叫,硬要燕哥出場遛彎兒。說什麼庫裡的Hypercar隨他挑,玩的是心跳。
那天金何坤也在場,是傅雲星那邊牽頭去的。此前兩人沒聯繫,好巧不巧遇上,還是競爭關係。因是前情人,去年在越野場宣誓主權的情景仍歷歷在目,大夥兒看他倆的眼神帶著調侃與起哄。
可陳燕西落落大方,金何坤也是。
兩人見面一點頭,各自上車,一腳油門就出去了。拼得很,完全不留情。油門轟隆,似巨龍入江攪個天翻地覆。速度不斷飆升,過彎道時陳燕西還有意別住金何坤。
兩人隔著車窗對視一眼,挑著眉卯上勁。
當時玩到後半夜,人群早就瘋了。范宇和唐濃還在場上沒下來,陳燕西開得特飄,人也飄,才從跑車上落地,半路跳了金何坤的G65。
兩人乾柴烈火一相逢,壓根沒挨到回家。就近從公路上尋個缺口下去,停在林間。
轟轟烈烈地來一個車震野戰。算是再次落實炮友身份。
那夜陳燕西喊得特爽,凌晨時雨唰唰下。遽然手機鈴響,吵嚷著刺耳。
坤爺瞄一眼,是陌生來電。陳燕西叫他接,兩人正翻雲覆雨,這方旖旎絕對能被電話那頭聽了去。
誰知一開免提,傳來幾聲“我坤哥,哥哥”。叫得還真他媽黏膩。
陳燕西眉頭一皺,伸手抵住金何坤。
“喲,您還真忙啊。”
金何坤提槍卡在半路,想擠進去又不行。他咬牙:“沒,我不記得是誰。”
“怎麼能不記得呢。是我啊我啊,上回SPACE那個局,坤哥您還叫我小妖兒來著。”
“您絕對不能忘了呀。哎是不是打擾坤哥辦事兒,今晚沒趕上,下回您聯繫我。”
這人妖裡妖氣地笑幾聲,掛斷前還麼麼噠。噁心得陳燕西當場萎靡,推開金何坤準備提褲子下車。
“大半夜你跑哪兒去。”
金何坤知他脾氣大,趕緊拉住。
陳燕西:“老子回家。”
“找你的小妖兒去!我操。”
豈料金何坤壓根不解釋,居然叼著煙笑了笑,順嘴道:“那也得先把你送回去,才能找下家啊。不然顯得不上道,多不局氣。”
陳燕西在雨中淋濕,踹一腳G65的大輪子:“有種!你他媽有種!”
金何坤撿他上車,一炮沒打踏實,還得哄小孩兒回家。坤爺想著好笑,他怎就這麼稀罕陳燕西。做情人的時候特有意思。
燕哥氣結,一路沉默不語。坤哥沒哄,只等人下車時,將手機拿到陳燕西面前,劃拉出剛才的陌生號碼扔進黑名單。
“我真不認識,也不找他。安心回去睡覺,記得洗澡。”
“別感冒。”
陳燕西冷笑,“關你屁事。”
接著轉身上樓,頭也不回。好似再停留一秒,就會暴露瘋狂外溢的歡欣。
剛把思緒收回,陳燕西被兜頭的冷空氣糊一臉。他拿著黑傘猶豫幾秒,走進雨中。
天光灰濛濛,暮色四合。雨絲涼得不行,宛如冰刀刻在裸露的肌膚上。陳燕西沒開車,今天準備坐地鐵回老媽那裡。想著程珠怡指不定怎麼叨叨“分手關係”,他一陣頭痛。
自上次野戰後,兩人比曖昧更進一步。兜兜轉轉,居然重回故事開頭,做了情人。
他們表面上已毫無關係,甚至很難在朋友圈點個贊。私下卻暗渡陳倉,偶爾陳燕西去接金何坤下班,硬纏著對方來一次制服play。
畢竟看著金何坤俯在上方粗脖喘氣,襯衣半敞只解拉鏈的樣子分外迷人。勾得陳燕西直發浪。
陳燕西品著品著,想起今晚不回家,摸手機給金何坤發消息。
—今天住我媽那裡,你就別過來了。
—過年兩家人要聚餐,知道麼。
金何坤居然秒回:我正好也要飛夜班,後天從N市回來。
—那地方特產多,準備給伯父伯母買一些。
陳燕西撇嘴,拒絕。
—得了吧,您再繼續裝好人,他倆真得嘈叨死我。什麼如此神仙沒抓住,越活越抽抽。別買,求您勒。
這邊剛回完消息,微信五百人交友群又開始瘋狂滴滴。這類交友群其實不止一個,名媛圈Gay圈啥啥圈的,應有盡有。陳燕西當年玩的時候,連同唐濃范宇也被別人拖進去。時不時彈出個私信聊騷,簡單粗暴:今晚約嗎。
陳燕西向來不約,不幹淨,也容易遭高級仙人跳。要是玩到有主之人,指不定鬧出羅生門。
這群裡零號居多,陳燕西作為一號代表,不記得是誰拉他進來,所以從來不說話。
他本打算忽略不看,消息提示露出機長二字。陳燕西思量片刻,乾脆戳進去。結果真沒誤會,居然流傳起金何坤的制服照。
拍得並不清楚,但那身型、體格、氣質絕不唬人,是個極品。
下面的評論更精彩,什麼“無人認領那我就上”、“上就上,管他有沒有主”、“照片誰傳的,得勁兒”、“好像是另一個群,那裡全是1”云云。
陳燕西盯了半晌,照片已被頂上去,地鐵在飛速行進,隧道裡風隆隆。他抬頭看一眼玻璃窗,印著自個兒美目俊臉,渾身不老少年氣。
陳燕西直接氣笑了。這叫什麼,不怕賊惦記,就怕C市騷0惦記。
他舔著牙尖兒,低頭在對話框裡輸文字,還挺長。直到下車才點擊發送,然後鎖屏。
騷,老子叫你騷。
父母組織聚餐前,兩人因工作安排錯過,大半月沒碰上面。聯繫不多,只時不時道個晚安,很純情。
真像高中談戀愛,搞曖昧都不好意思明著來。
金何坤最近培訓較多,會議也多。
一月初某個航班的機組在駕駛艙抽煙,搞得飛機緊急下降,還上了新聞。外行多以指責抨擊,實際機長或副駕抽煙,早不是什麼新鮮事。
常有發生,只是那位機長玩砸了而已。
雖有句話是“同行相輕”,彼此揶揄嘲笑時,公司內部亦引起高度注意。金何坤有煙癮,所以常備口香糖。這種會議磕牙放屁,大家都知道今天敲警鐘,明日很可能繼續上演。
難管。
聚餐仍挑在翠園,程珠怡和張玉覺著味道不錯,倆老公基本沒有發言權。
陳燕西和金何坤就更別提了,僅有滾去吃飯的份兒。好歹雙方父母沒提分手一事,氣氛挺好。
程珠怡偶爾詢問金何坤工作狀況,坤爺裝得人五人六,乖極了。程珠怡真是越看越喜歡,忍不住在桌下踩一腳陳燕西。
“媽?”
燕哥差點咬到舌頭,驚得五雷轟頂。
不至於吧,這誰他媽才是親兒子。
程珠怡冷眼,“給小金夾菜,這邊的太遠,他吃不到。”
陳燕西氣鼓鼓:“這玻璃盤是可以旋轉的,了解一下?媽媽?”
聚餐結束,兩人分開走。
陳燕西拿唐濃背鍋,金何坤說要去大慈寺拜菩薩。天氣特冷,雙方父母熱情似火,揮別倆王八羔子,驅車去了高級會所,說是準備享受當下。
陳燕西才沒去找唐濃,最近范唐夫夫已回美國過年,壓根就不在。他剛到家,金何坤後腳跟上,兩人偷情似的。綴著些隱秘的刺激。
屋裡未亮大燈,金何坤從背後抱住陳燕西。側頭咬了咬對方耳朵,沒急著接吻。卻是笑著問:“陳先生,給您一個坦白的機會。”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幹了什麼好事。”
陳燕西給他撩得要死,發熱。屋裡暖氣足,滲出一層汗。
“我能幹什麼。”
他知道,就是不承認。
“那行,我來提醒你。”金何坤埋首,沉沉發笑。牙齒貼著陳燕西耳朵,手臂緊箍他窄腰。
“你這追人手段挺前衛,關係沒確立,倒要宣布主權。不僅亂講話,你還發了幾千上萬的紅包出去。”
“以前怎麼不知道,陳先生對別人如此大方。”
陳燕西性子直,編輯所有權小作文,附上金何坤照片。核心意思簡單明了:這人我的,誰也甭想碰。C市0號別惦記,有主。他再大手筆發紅包,邀人轉發。
騷得與天齊肩。
金何坤很受用,追逐戰的狀態也挺好。嘴上說著一個男人不能睡三次,否則後續特麻煩。
明顯陳燕西不在此列,坤爺亦不在。
兩人跌跌撞撞倒床上,周遭黑暗。金何坤說他水多,直男看了都眼紅。陳燕西叫他閉嘴,不準說騷話。
後半夜開始下雪。近幾年C市氣候異常,往年落雪稀奇得不行。
陳燕西無意識於愛海中抬頭,窗外已白茫茫一片。大雪如絮,盈盈入萬千世界。金何坤很燙,一遍遍叫著心肝,叫著寶貝。
他又說:“陳先生,陳先生。”
聲線浪蕩,癢得受不了。
他們沒洗澡,渾身酒氣。陳燕西薅住金何坤的頭髮,盯著他輪廓。
脣是火熱的,野獸正磨著獠牙。疼痛炸裂時,陳燕西頭皮發麻。他忽地嗚咽一聲,眼前迷濛一片。
光從窗外漫射進來,霓虹逡巡,雪花亮晶晶的。玻璃上結著一層霧氣,映得外邊大廈影影綽綽。好不美妙。
如這愛,如這性。
陳燕西覺得自己像一顆成熟的果實,被金何坤用尖牙咬開。他略有哭腔說不要,卻抵不住那人勢如猛犬。烈得不行。
他鮮美的果汁叫金何坤喝盡,喝透。
迷濛間陳燕西說了句我愛你。
金何坤沒聽清,問:什麼。
陳燕西卻不再說了,只甜膩地嘀咕道:明天你洗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