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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簡潛水史》第7章
第七章

  人一旦起了邪念,便心術不正。如埋下一粒惡種,稍以風雨澆灌、妄念催發,就會如火如荼地瘋長起來。

  蒙心遮眼,慾念滔天。

  金何坤是典型的例子,能榮登週刊十大人物那種。因昨晚月色朦朧,景致太好,他心思一歪,變得勢不可收。

  總想對陳燕西做點什麼,但真要叫他耍流氓,又有些不敢。畢竟初遇交過手,陳燕西似乎也練詠春。

  坤爺輾轉難眠,思量一晚。決定曲線救國,直球的不要。

  先探探風口再說。

  OW課程最後一天,相對來說較輕鬆。完成三次下潛,走完教學內容即可畢業。

  同船有做FUNDIVE的遊客,他們遇上了近段時間以來,第一次滿員的情況。陳燕西叫金何坤先打好裝備,檢查氣瓶內氣體是否充足。然後戴上墨鏡,擠在金何坤身邊。

  陌生人太多,陳燕西就變得不愛講話。金何坤懷疑這貨是不是有社交恐懼症,傳說朋友圈裡的話癆,在生活中大多是“半小時憋不出一句話”的玩意。

  陳老師拉上外套,連衣帽兜頭一罩,閉目養神。看不清臉,從頭到腳寫著“生人勿近”。

  特像缺愛的流浪貓。而貓主子現在雙手抱臂,對自己的學員也吝嗇眼神。

  金何坤百無聊賴,只得摸出手機刷朋友圈。果不其然,陳燕西的動態再次霸屏。

  這話嘮講什麼的都有。

  先是吐槽仙本那天天堵車。再說以前某學員,別名野人王,現在號稱浪裡小白條,想找他學自由潛進階。回憶對方那技術,感覺十分教不起。

  隔幾分鐘,又開始抒發對某些地區的質疑。

  “操了,學OW只要一千馬幣?我也好奇哪家潛店這麼厲害。那你還不如去埃及學,那邊O+A只要三百美金,就是機票貴了點。同志,實在想省錢,你可以走路去埃及。到了就扎帳篷吧,帶點包子路上吃。”

  這你媽,嘲諷得還挺真情實感。

  金何坤往下劃拉,又是一條——昨天遇見個潛員,船頭那裝備頂好,cressi潛水套裝整齊了,面鏡還裝了GOPRO。想著哪個資深愛好者來刷瓶呢,水下那動作差點沒閃我一臉。

  就能不好好學潛水,再去搞裝備麼。

  金何坤:“......”

  關你屁事!

  一連十來條,無一不是發於半夜。金何坤看得發笑,笑完又覺得有點氣。合著就他寤寐思服地想男人,陳老師滿腦子只有潛水。

  閒心漫出宇宙。

  估摸是金何坤動作太大,陳燕西靠著他,迷糊中被抖醒了。

  “......哎不是,你他媽笑什麼啊。”

  陳老師不講理,反手就是一巴掌。

  金何坤側過頭,呲牙:“你他媽打我幹什麼。”

  “你把我笑醒了,”陳燕西想遠離他,剛往旁邊坐,卻碰著了陌生女士。他趕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縮回去。

  金何坤仿佛看見陳燕西渾身炸毛,驚恐未定地滾回自家窩裡。

  他笑:“怕什麼,老師。是個美女哦。”

  陳燕西陰惻惻瞧他一眼,嘴角一勾。

  沒說話。

  於是,今天的三潛直接變成“公報私仇”匯報表演。

  金何坤被罵得兩眼發黑。

  “我叫你下去,愣著幹嘛呢,曬鹹魚嗎。”

  “金何坤,早死早超生,希望在來生。氣瓶檢查了嗎,又準備跳水啦。遺書寫了嗎,房貸還完了嗎。”

  金何坤:“我全款買房。”

  陳燕西摸摸心口,感覺被一把大刀來回扎了好幾個窟窿。他痛定思痛,一腳將金何坤踹下去。

  “看好你腕上的指北針,老子下來才收拾你!”

  陳燕西不再嘴炮,戴上面鏡,咬著二級頭,極其帥氣地翻身下水。

  水花濺了金何坤一臉,他飄在海面上。陳燕西從水下冒出時,濕漉漉的頭髮貼在前額。訓起人來,也是脣紅齒白、過了水的樣子。

  日光刺眼,水波碧藍,不時有飛鳥盤旋而過。

  他真覺著,陳燕西帥到家了。

  金何坤手上的指北針,又名羅盤。好比陸上的指南針,這玩意告訴你是否偏離航線、若偏離航線,應如何找到回路。

  金何坤學得挺快,幾天裡,只要陳燕西教授完畢,他便能明白七八分。剩下二三自個兒實踐一琢磨,也就懂了。

  最後一潛相對輕鬆,使用指北針保持不偏離航線,並能踢蹼三十回合後,準確回到起點,就算合格。

  兩人上船時,陳燕西難得鼓勵:“學得不錯,恭喜初級課程畢業。”

  金何坤問:“明天繼續AOW的課程?”

  “休息兩天,”陳燕西擦著頭髮,“我有事會耽誤,你和宋阮等一等。如果回國的機票比較近,我去給Boss商量,將你們轉給其他教練。”

  “不急不急,”坤爺擺手,我還沒勾搭你,哪能急著回國。

  他殷勤道:“那陳老師,你是有什麼事兒?我可以幫忙。”

  陳燕西睨他一眼,口氣懶洋洋的,就是很氣人。

  “關你屁事。”

  金何坤:“......”

  老子真他媽瞎了狗眼。

  好在陳燕西終於肯做人,當晚為慶祝金何坤順利畢業,吃過飯,帶他去了酒吧。

  只喝酒,調情的不要。

  於是,宋阮作為不屬於“大齡男青年”行列的在校生,正要撒歡兒跟著攆路。

  金何坤按住他腦袋,可沒忘這小子初遇時那浪勁兒。

  “這是成年場,小孩跟著湊什麼熱鬧!”

  宋阮呲牙:“我二十了!”

  “哦,大學畢業了嗎。沒畢業就還是小孩,而我們,是社會人。”

  新社會人?陳燕西,勒令宋阮駐守青旅。

  “好好學習AOW的理論課程。”

  實則A課直接下水,等宋阮開始學習時,才發現陳燕西是個撒謊精!

  簡直為師不尊!

  沒了“小孩”攪局,倆社會孽畜就放得開了。酒吧還是那一家,靠海,露天,很有情調。

  陳燕西經常來,從服務員到調酒師、駐唱歌手,沒人不認識他。

  金何坤本想請客,陳燕西端著酒杯隔空舉一下,示意AA。坤爺聳肩,不料這錢還用不出去。

  陳燕西順便給主唱點杯酒,接著曲調一轉,換成中文歌。

  金何坤面向黑漆漆的海面,任視線往前延伸,虛空一片。除了晚歸的漁船,什麼也看不見。

  近處,霓虹彩燈投射在水波上,影影綽綽,映了一眾紙醉金迷。

  主唱沙啞的歌聲傳來,又飄忽很遠。陳燕西說是《SUMMER》,陳升的,他很喜歡。幾乎是必點,搞得酒吧裡常客都會哼幾句。

  “因為做了那樣一個夢,醒來不好對人說。”

  金何坤轉過臉,在一片曖昧燈光中,盯著陳燕西模糊的側臉。利眉斜飛,鼻梁高挺,下巴線條精緻流暢,嘴脣看起來很軟。

  陳燕西半眯眼,跟著唱:“躺在發了霉的爛被窩,努力要將美夢延續。”

  金何坤大著膽子,往他身邊靠去。罡勁海風吹得有些涼意,坤爺脫了外套,搭在陳燕西身上。

  “會不會下雨。”

  這純粹是沒話找話聊。

  陳燕西沒理他,金何坤又說:“老師,您平時能否別肝火太旺?”

  陳燕西悶下一口酒:“我這人吧,特沒六兒。你要想教育我,我能反把你教育了。”

  金何坤:“......”

  當晚,教育者與反教育者,由於沒找到合適的話題,接二連三悶頭喝酒——成功喝大了。

  有人酒量不好,有人喝酒話癆。不湊巧,陳燕西齊活兒。兩人跌跌撞撞從酒吧出來時,金何坤手忙腳亂地攬著陳燕西,時刻防備這貨栽海里去。

  陳話癆沒繃住高冷人設,扒拉著金何坤要跟他講潛水知識。坤爺聽著頭大,將人往前推一把:“你他媽可閉嘴吧!”

  陳燕西順勢走兩步,眼看著靠近海岸線。金何坤只好拉住他,兩人雙手緊握,各自的掌心燙得驚人。陳燕西站定,醉眼朦朧地看他一眼。

  此時已近十點,小鎮上基本關門歇業。路上黑燈瞎火,悄生出隱秘的慾望與刺激。

  金何坤口乾舌燥,喝完酒,渾身血液往頭頂衝。陳燕西蜷起指頭,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金何坤。

  好似直接撓在對方心上。

  男人只是大男孩,小時候喜歡的東西,換個花樣,如今也會喜歡。就好比第一眼動了心的人,此後便會愈來愈勾人難耐,騷動在懷。

  海水衝擊著海岸線,嘩啦啦響。巨大圓月生在半空,竟如日光,照亮半片海洋。

  夜色漸深,酒吧還唱著纏綿情歌,將純潔的愛與骯髒的欲拉得很遠。

  四周靜悄悄的,於是心跳便清晰、劇烈起來。

  砰砰,砰砰。

  “據說明天有月全食,”金何坤聲音很輕,沙啞又醇厚,“能看到超級藍紅月亮。”

  我想跟你一起看。

  “隨你看,反正這兩天不下水。”陳燕西嘟囔幾聲,抬起手中啤酒罐又喝一口,“來,給你講講我小時候......”

  金何坤正準備脫口而出的“你他媽閉嘴”掛在嘴邊,幸好反射弧跑得賊快,趕在大腦無意識下達指令前,將其拉回來。

  他差點閃了舌頭:“......你講。”

  陳燕西乾脆拉著海岸護欄,面朝大海,席地而坐。他身上披著金何坤的外套,鼻尖繞著一股大吉嶺香水的後調。麝香混琥珀,特撩人。

  他似吸鴉片,忍不住攏緊,再深吸一口。

  “......我選擇做潛水員,一開始並不是因為喜歡。我不否認喜歡大海,也不否認喜歡潛水,但沒到......你懂吧,沒到將它作為職業的地步。”

  金何坤坐在他身邊,兩人肩並肩,手臂貼手臂,熱度源源不斷相傳。他想起今天換衣時,陳燕西背過身,有兩處要人命的腰窩。

  金何坤看得眼睛發直,很想上手揉一把,或以舌尖。

  舔弄它。

  陳燕西的故事沒講完,依稀講到有個爺爺喜歡帶他出海,便不往後說了。金何坤等了半響,陳燕西苦笑一聲,“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小時候父母給他講,你現在所經歷的一切苦楚,終有一天你會笑著講出來。那些你以為永遠邁不過的坎,回頭時,原來不過是鞋尖在泥地上碰了一下。

  陳燕西覺得沒道理,難道痛苦過去,便不叫痛苦。他在走不出的日子裡,全跟自己死磕著。

  而經年一別,時光如白駒。那人走了,父母老了,自己長大了。

  才發現,原來都是真的。

  陳燕西不願講,金何坤提議回旅店。這一路上也沒消停,坤爺一回頭,陳老師又摔一跤。

  兩人喝得醉醺醺,都有些不太正常。

  金何坤啼笑皆非:“你他媽是打算匍匐前進?”

  陳燕西打嗝:“媽的,喝大了。”

  金何坤踹他:“趕緊的,背上裝備走水路吧你!”

  陳燕西爬起來一巴掌:“嘿,瞧把你能的!還敢跟你老師橫!”

  金何坤:“......”

  幼稚!

  他腹誹完畢,咧嘴一笑。其實陳燕西挺少女心,屬於口嫌體正直那一卦。

  這一路鬧著,還沒到達青旅,雨忽然下來了。勢如傾盆,沒有絲毫預兆。雨絲冰涼,夾裹著海風,竟堪比蕭瑟秋夜。

  兩人傻眼,頃刻淋成狗。這風吹得他倆一哆嗦,酒醒一半。

  陳燕西蹲在地上,忽覺出今晚有些荒唐。他居然差點對著剛認識不到一周的男人,說出那件塵封往事。更遭瘟的是,自個兒身上還穿著別人的衣服。

  喝酒真你媽誤事。

  雨勢增大,金何坤都懶得找地兒躲雨。他抹一把臉,乾脆蹲下身,與陳燕西面對面。

  “還能走嗎,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陳燕西隔著雨簾,金何坤的臉隱匿其後,不太真切。

  “......”

  媽的,居然有些心動。

  陳燕西按住胸口,生怕心跳的聲音太大,出賣了他。而金何坤盯著陳燕西,雨越大,風越冷,他四肢百骸內的血液,卻更躁動。

  金何坤半眯眼,怪不得什麼。怪他心思不端,邪念瞧著縫兒,立馬囂張瘋狂。

  而酒勁凶猛,平日裡張牙舞爪的陳燕西,也顯得乖順誘人。

  早上還念叨著,直球不要、調情不要。要迂迴紳士,要曲線救國。

  這時通通不好使。

  金何坤喉嚨發癢,咽口唾沫。他手很燙,一把勾住陳燕西的脖頸。

  大雨之夜,異域他鄉,這酒喝得恰到好處。

  金何坤乾脆打直球,他湊過去,吻在陳燕西的脣上。

  柔軟且滾燙。

  當揮發著余韻的大吉嶺香水撲面而來時,陳燕西懵了。

  ——

  注:

  補之前的一個知識點,關於BCD與二級頭。

  首先是“水肺系統”,即水肺潛水裝備。由四個裝備系統整合成一個單一套件。

  分別是:?BCD(浮力調節裝置):型似馬甲,將裝備固定在一起,並在潛水全程中調節浮力。?調節器?氣瓶?配重系統。

  其中,“二級頭”隸屬於調節器。

  調節器分為五個零件:一級頭(樞紐)、二級頭(用以呼吸的裝置)、備用氣源(備用二級頭,一般與Buddy共用)、低壓充氣管、潛水壓力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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