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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簡潛水史》第6章
第六章

  金何坤上船後,一言不發。他以余光瞄著陳燕西,做好挨罵準備。

  但陳燕西僅沉默地脫下裝備,脫下濕衣,接著用毛巾擦擦頭髮,夾著煙去船頭了。

  這不正常。金何坤決定主動破冰,有些諂媚的嫌疑。他整理好BCD與腳蹼,踟躇著走向船頭,靠近陳老師。

  “就在那兒,別過來。”

  陳燕西沒回頭,好似已預感到對方要幹什麼,“找罵也不是現在,我懶得罵你。”

  金何坤秉承“我就是來找罵”的自虐心態,不要命地走上船頭。他一邊心有餘悸,一邊理解了當初那個說自己停不下來的姑娘。

  技術不行,賴自己。

  “老師,有話您直說。”

  金何坤蹲在陳燕西身邊,耳朵一豎,身後宛如搖晃著巨大狗尾。

  “別把自己憋著了,為我多不值啊。”

  陳燕西依然不看他,只伸展了腿,雙腳下垂,懸在海面上。他以毛巾蓋著頭,碎發搭在額前,眼睛藏在一片陰影下。

  若不是胸膛起伏,金何坤差點以為對方就這麼坐著圓寂了。

  許久,陳燕西開了口,聲音又低又沉,緩慢得有些拖沓。

  “不罵你,金何坤。其實沒必要,我也不是回回都想罵人。我不蠢也不傻,不喜歡幹出力不討好的事......但生命是你自己的。”

  陳燕西側過頭,與金何坤對上眼。他很淡漠,眼裡一如這風平浪靜的大海。

  “今天沒發生意外,算你命好。前段時間發生過一起事故,那姑娘也是命大,只被船艇的螺旋槳劃破濕衣,整個人都蒙了。”

  “金何坤,我不是每一次都能救你。”

  陳燕西說完,從船頭站起。他神色冷漠,有幾分抽離。金何坤沒轍,任由陳燕西轉身進入船艙。

  卻只一眼,他無意中瞥見陳燕西捏著衣角,手指不斷顫抖。這是當人處於恐懼、或後怕狀態時會產生的反應。

  金何坤微皺眉,疑惑如滾雪團不斷放大。

  他在害怕什麼。

  入夜後的仙本那顯得旖旎,靠海的小街人潮絡繹。海風拂過晦暗街燈,好幾盞間斷閃爍幾下,恰似行將就木。

  海面漆黑一片,暗波涌動。而風勁很大,吹得不少遊客衣裙翻飛。遙遠傳來的歌聲模模糊糊,陳燕西站在青旅露台上,聽不太真切。

  月亮高懸,星星零散地綴著。唯有幾顆格外清晰。

  大廳內,下潛歸來的旅客們或圍坐一團,或單獨休憩。時不時有人高聲大笑,活絡這一屋的氣氛。廚房內總有大廚在一顯神通,仙本那的海鮮極便宜,市場就在樓下。

  不一會兒,魚香滿溢。

  胖乎乎的橘貓據說下午被幾隻“外來客”毆打,全然沒有平日窩裡橫的狠勁兒。老闆娘氣得哭笑不得,拿著拖鞋解救這小祖宗,嘴裡念叨著沒出息。

  這時,祖宗又趾高氣昂地巡視領地。竄到露台上,發現陳燕西。

  估摸陳閻王的氣場更強,吃軟怕硬的橘貓思量片刻,竟柔柔叫喚著,躥上了陳燕西的肩膀。

  “哎,您是真不知自己體重。”

  陳燕西右肩往下一沉,趕緊上手捧住主子。他將其放進懷裡,一手薅毛,一手找到新添的傷口。

  於是陳老師心口一痛,有些“物傷其類”地碎碎念:“三隻貓打你,你就不知道跑嗎。嗯?我教你的什麼,一對一單挑可以,兩人以上就得報警。”

  金何坤在桌邊寫練習題,正被一堆“如果我的潛伴____,我可以判斷他有自控功能力”的問題搞得冒火——講道理,自從大學畢業,他就沒再準備考試。

  這挨千刀的潛水證,居然還有期末結業。

  坤爺肝火正旺,抓耳撓腮地偷瞄著陳燕西。老師自從下船返回旅店,兩人遞交習題,沒再說過一句話。

  此時陳燕西正抱著一隻肥貓,懸靠著護欄。夜色溫柔,似將他的五官蒙上一層濾鏡。好看到不行。

  傻貓伸了脖子,舔一口陳燕西。

  陳老師一笑,金何坤的心跳直接漏一拍。

  他趕緊低下頭,掃幾眼才看清第三題:在協助水面上有反應的潛水員時,第一個步驟一定是?

  金何坤直接撂筆,如果對方不是陳燕西,那關他屁事。

  這貨沒有共情心理,十分不適合潛水。

  沒良心的金何坤正思考如何去搭訕,好巧聽見老闆娘又在數落人。他轉頭,是另一名潛教,坐於老闆娘身邊。看來很年輕,被訓話也不還嘴。

  “這些年來仙本學潛水的人那麼多,你看別人泡學員,你也去?別怪姐沒提醒你,有些教練就不是個東西,你也學?”

  老闆娘說得特實在,抖出一口袋驚人八卦,唬得小潛教目瞪口呆。

  “就那個Tom,本地人。前後騙了四個中國姑娘,給他花錢買裝備。然後呢,你說異地可能認真麼。人家就是搞著玩,不怕出事。你有這個能耐?醒醒,你才多大啊。”

  金何坤來這幾天,聽說不少“圈內規則”。實際不止仙本那,各行各業、各國各區,哪裡沒有。

  善良覓足珍貴,而人性之惡大多相似。

  老闆娘穿著運動背心,坐姿特豪放。沒幾句,忽扯到陳燕西,“你要沒事,就學學人家陳教。從業多少年,絕不找學員下手。圈裡出了名的性冷淡......為什麼是性冷淡?哦,那要不然幹嘛忽視烏泱泱獻殷情的女學員?”

  “哎,那個,你就是陳教的新學員吧。來,說說,陳教對你咋樣啊。”

  被點名的金何坤扯動嘴角,他職業性假笑:“老闆娘,我是來潛水,不是來潛規則的。”

  不過那什麼,性冷淡?

  實在不想做題,金何坤乾脆下樓。買兩杯牛油果奶昔,又返回青旅露台。

  陳燕西坐在巨大的汽車輪胎上,整個人窩進去,如貓般慵懶。

  金何坤在他身邊,瞅著輪胎落座時,有些遲疑。坤爺金貴,沒想坐著還挺舒服。

  他順手將奶昔遞給陳燕西,仰頭,另一隻手指向天幕。

  “看到那幾顆最亮的星星沒,是獵戶座。”金何坤一頓,見陳燕西沒有打斷他或起身離開的意思,給自己鼓把勁兒,繼續說,“最上方、最左邊的是參宿四,紅巨星。右邊是獵戶座β星,獵人的胳膊。”

  “中間的三顆星,是明顯標誌,獵人的腰帶。再下面的兩顆星,是獵人的腳。其中不乏色彩艷麗的星雲,如粉色彌漫的獵戶大星雲、著名的馬頭星雲。當然,肉眼是看不到的。”

  片刻,陳燕西才接上話。

  “這麼了解,愛好?”

  “從小喜歡天空宇宙,哪個男生不喜歡。”金何坤打開話匣,準備以“兒時夢想”為話題,引發男人間的共鳴。

  “我覺得你小時候也喜歡大海,不然怎麼會做潛水員。”

  陳燕西喝口飲料,眼睛半睜著,好像有些困:“一開始是喜歡,後來有一段時間就不喜歡了......”

  話說一半,自覺會暴露什麼。他又蜷成一團,不說了。

  金何坤不深挖,他側著頭,於露台昏暗的燈光下,瞥見一潤亮的色澤——陳燕西的脖頸上,戴著一塊玉觀音。

  “那這是你現在的興趣?”

  他抬手指了指。

  陳燕西低頭,摸著那塊玉,“哦,這我媽買的,據說開過光。保什麼下水平安,成功上岸。搞得就像我失足下海拍基V似的。”

  “我覺著她是被寺廟禿驢給忽悠了。”

  不走心的佛教徒?金何坤:“......”

  你他媽才是禿驢。

  “別說我了,其實不用故意找話題。我是你教練,不會真不理你。”陳燕西瞥他一眼,決定挑明了說。

  他今天一直不在狀態,純屬自己的過失。金何坤作為初學者,過於嚴苛並不好。不僅打壓對方積極性,也不助於互相信任。

  “之前沒問過你,你是幹什麼的。”

  金何坤:“飛行員。”

  陳燕西挑眉,明顯意料之外:“牛逼啊,我就說你渾身透著一股體制內的庸俗氣兒呢。”

  “.....你不嘴炮,是不是就覺得人生不圓滿了。”

  金何坤見陳某人老神在在地喝著奶昔,額角青筋直跳,特想叫他吐出來。

  “哎,不對啊,”陳燕西沉思幾秒,“你他媽別忽悠我,飛行員有你這麼閑嗎。不是說每月的飛行時長達到100小時麼,光鮮亮麗能裝逼,還有空姐泡。”

  “沒事你瞎往這窮鄉僻壤跑什麼。”

  金何坤冷笑:“你怕不是對我們這行有什麼誤解。”

  陳燕西眨眼:“沒誤解啊,你一年的工資夠我吃好多年。兄弟,做人不好?還是想不開?”

  “有自殺傾向嗎,銀行卡密碼我幫你記著如何呀。”

  金何坤:“說人話!”

  老子怕了你了。

  陳燕西不再逗他,爽朗大笑幾聲,眼睛彎成一道月,“成,說正經的。年假麼,時間這麼長。在這邊待多久。”

  “不是年假,”金何坤雙手枕在腦後,望著漆黑蒼穹,“本來想辭職......”

  “出了些事。”

  他的口氣風輕雲淡,好似不注意就會消散於空氣裡。陳燕西費力地思慮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

  金何坤闔上眼,出了些事——差點是大事。那段日子裡,他時常睡不好。精神狀態極差,導致後來無法飛行。半夜於夢中驚醒,後背總是冷汗涔涔。他努力忘卻、努力冷靜,仍不敢回憶夢中那些雜亂、灰暗的臉。

  迫降急切,救護車燈光迷亂,雨夜空氣濕冷,有誰在哭喊。

  那夢是真的,所以格外怵人。

  好似走過一個長鏡頭,所有片段如墜深淵,驚得他魂飛魄散。

  金何坤想辭職,說起來很慫,但他確實不願再飛行了。傅雲星卻跟他說:要不你去潛水,去見識見識“下面”的世界。

  或許有人,在那裡等你。

  “操.你媽,”金何坤說,“閻王等我嗎。”

  傅雲星自從變得神叨叨,不僅學了佛法,還迷信玄學星座。十分的不專一,很不靠譜。一手牽月老,一手牽丘比特。總拿紅線捆在招桃花的轉運符上。

  並且大言不慚:當代年輕人,就信這個。

  彼時,金何坤嗤之以鼻。此時,他轉頭瞧了瞧陳燕西,卻忽覺傅雲星沒誆人。

  轉發錦鯉......可能還挺有效?

  陳燕西察覺到金何坤“或許有故事”,也沒再追問。

  誰沒有那麼一兩個難以啟齒的往事呢。

  他們靜靜坐著,直到路燈盡數熄滅,月亮西陲。

  陳燕西要煙,金何坤卻只摸出一根。怪寒磣。

  於是,兩人就一根煙,一人一口。他們輪流抽著,竟也特別融洽。

  最後,陳燕西站起來。他似卸下渾身盔甲,在晦明的燈光裡變得柔和。

  橘貓早走了,陳燕西拍了拍大腿上的貓毛。他居然伸過手,拍狗似的,拍了拍金何坤的頭。

  “早點回去睡,明天出海,還得早起。”

  說完,陳燕西伸著懶腰,返回大廳上樓去。

  金何坤坐在那兒,嘴裡的大重九隻剩一口。而煙頭還留有陳燕西嘴脣的餘溫,熱熱的、濕濕的。

  他忽然有些心猿意馬,情動難耐。是否,陳燕西的嘴脣吻起來,就這感覺。

  或許還有點軟,有點甜。

  金何坤用舌頭舔舔牙根,喉結上下滾動。

  心想:真你媽的想和他睡啊。

  ——

  注:

  提示一下,下潛前一定要整理好裝備。檢查二級頭、備用二級頭是否有問題。有些潛店存在裝備老化、漏氣的狀況,一定要及時處理。

  不要拿生命開玩笑,疏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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