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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簡潛水史》第17章
第十七章

  “那都是些陳年往事,沒有提起的意義。”

  陳燕西在港口抽煙,抽得有些猛。煙霧廝殺進去時,嗆了一嗓子,現在頭都是暈的。

  熱陽高懸,深藍水波跌宕。小鎮近海實則並不幹淨,垃圾漂浮物舉目可見。陳燕西進氣瓶房拿出網篩,趴在欄桿邊打撈塑料物。

  “我幫你?”金何坤蹲下。陳燕西手臂發力時,青筋隆起,還挺吃力。“我也不是有意查你,就想著萬一,萬一會有什麼......”

  “也沒什麼,信息都掛在網上,隨便任人看。今天你不知道,說不定明天就知道了。”

  陳燕西叼著煙,冷不丁被煙霧熏了眼,他剛撿起的塑料瓶又落下。陳老師揉揉眼睛,眼眶發紅。

  他嘖一聲,覺著今天運氣太背,不適合抽煙。於是伸手在塑料袋裡戳滅。

  金何坤看著還剩三分之二的大重九:“......你不抽就給我,浪費煙草可恥。明白?你不說你沒錢麼,窮人都是這操行?”

  “那你......撿起來再試試?”陳燕西一言難盡地盯著金何坤,決定保持沒錢的尊嚴,明天開始抽五馬幣一包的本地煙。

  “噯換個話題,四天後你回國,好好享受剩餘時間。”

  金何坤提起這茬就心堵,他避不可避地發覺自己很留戀。不是對仙本那,也不是對旅程,而是對陳燕西。

  他講不清是個什麼感覺,說喜歡太過淺薄,說身體契合太過浪蕩。好似陳燕西一聲嗤笑,能擊碎他如履薄冰的妄念。

  “那你什麼時候回國。”

  陳燕西以為自己聽力出問題,再三確認後:“我?回國?”

  金何坤皺眉:“你打算一直飄在國外麼。”

  “不知道,看天意。”陳燕西挨著將港口近岸的塑料垃圾打撈乾淨,他提著袋子站起身,“回國是不可能的,國內翻年就春節。兄弟,體驗過相親的感覺嗎,被親戚追著問對象的酸爽呢。年收入多少了解一下,準備在哪買房定居。”

  陳老師揚起假笑,眼中卻在翻白。

  金何坤吐一口煙霧,兔死狐悲道:“同一個世界,同一批親戚。”

  陳燕西拍拍他肩膀,示意要堅強。整個面部表情為坤爺吶喊助威,回國別死在春節飯桌上。

  時值北半球冬季,熱帶雨林氣候管控下的大馬,常年如夏。東北風微弱西下,仙本那雨季並未清涼幾分。

  太陽曝曬,世界一片明晃晃。陳燕西走在前方,與迎面出來的潛教搭話。他站在光影中,金何坤離得遠,半眯眼,瞧那一抹英俊挺拔的身姿。

  色彩在陽光中鋪陳,小街開過幾輛老式轎車,灰粉色的車漆斑駁。陳燕西單手踹兜裡,與潛教揮別後,又轉身向金何坤招手。他踮了下腳,嘴脣上彎,笑得肆意好看。

  “坤大爺,跟上!”

  金何坤咬在嘴角的煙燃到盡頭,他抬腳跟上時,有一瞬覺得自己身處電影裡。調色復古,浸染著海岸的浪漫悠閑。

  甚至可能是一場夢,因太過旖旎,陽光照在墨鏡上,便有些不真實。

  陳燕西始終不提競技自由潛的事,好似挺避諱成績。金何坤沒說的是,除開悄悄查記錄,他沒按住好奇心,到潛水貼吧逛一圈。好死不死,找出一點陳年八卦。

  故事沒頭沒尾,可能是某個無聊的同行隨口講幾句。真實性成迷,可靠性不高,因此回帖者寥寥無幾。像一壇漚餿的泡菜,無人問津。

  據說陳燕西年少成名,多次打破國家記錄。本有機會參加2012年在加勒比海,巴哈馬長島“牧師藍洞”舉行的自由潛水世界盃,賽前因身體原因放棄資格。

  國內潛水圈並不大,稍有名聲人盡皆知。與陳燕西相熟的人知道他沒病,只是心理上有問題。

  後來沈一柟拿到參賽資格,被不明內情的人嘲諷為“上位”。陳燕西幫忙解釋過幾次,但流言可畏,也就隨別人講。

  這年頭,許多爛俗故事皆因“據說”二字開始。造謠全靠一張嘴,網友真情實感地隨風吹。連撕逼也不如十幾年前的博客,雙方若要罵戰,還得先寫千百字的“事情梗概”,以供圍觀者鑒別。

  “黑人”的成本下降,往往事情的真相就不重要。大家都圖一樂呵,誰管你是否真的磊落。

  沈一柟與陳燕西“相愛相殺”的帽子就此扣上,因是舊事重提,圈子又小,回貼者大多理智。

  只有一個問題令金何坤同樣迷茫。

  ——既然2012年是突發狀況,為什麼此後的比賽,陳燕西也拒不參加。

  這就有點拷問靈魂的意思。

  “深淵帶,三千米往下走。幽暗寒冷,四季不變,亙古黑暗。這裡會出現抹香鯨,文藝一點的說法,它應是唯一見過海面的風,再深吸一口氣,義無反顧下潛三千米的動物。窮盡一生去做這件事,見過藍天,卻只為返回大海。”

  “科普一點的說法,是抹香鯨一次能閉氣九十分鐘,下潛萬英尺,智力與群落文化接近人類。但深淵帶也有其他生物存在,儘管那裡黑夜永存,也......金何坤,聽人講話能不能專心點。”

  陳燕西喝水的空當,見金何坤盯著自己出神。

  那眼光絕不是對知識的渴求,純粹類似“上數學課的滿臉懵逼”,外加“老師今天衣服真好看”的默劇評價。

  金何坤被點名,訕笑兩聲:“老師,您講得真好。”

  陳燕西:“說人話。”

  金何坤:“......”

  直覺這麼靈敏哦。

  於是他決定打直球,“陳燕西,說說你的競技自由潛咋樣。”

  “你不知道‘裝單純’去打聽別人的隱私,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麼。這世上的自來熟能不能少一點。”

  “我以為我們夠熟了。”金何坤說,“看來不夠。”

  說完他將陳燕西按在沙發上,準備扒掉老師衣服。兩人自熱情期一過,很少再眼神相遇便發情。肢體接觸明顯少了很多。

  金何坤說不準,他心裡明明對陳燕西有強烈慾望,迫切又饑渴。想與陳燕西作愛,想幹他。

  而陳燕西沒拒絕,他抬臂勾下對方脖頸,接一個綿長的吻。煙味混著檸檬果味兒,格外有夏天的感覺。金何坤沉溺親吻裡,勾著陳燕西舌尖,分不清四季。

  他在國內冒著紛飛初雪,從幾千公里外而來,大衣還在行李箱。輾轉飛機,旅途勞頓,卻註定來這裡與陳燕西夏季傾情。

  金何坤不信宿命,但他捏著陳老師下巴,見那嘴脣微張,沾著津液潤亮時,金何坤承認自己難以自拔。

  這腎走得有些遠。

  近一分鐘,陳燕西才喘著氣偏開頭,他不答反問:“那你呢,就因一場飛行事故一次驚嚇,便不飛行了?”

  金何坤沒料到他有後招,這問題砸得措手不及。坤爺躊躇片刻,從陳燕西身上下來。

  “不是一次驚嚇那麼簡單。”

  他順過桌上的煙盒,剛拿上一根煙,又放下,“陳燕西,我在質疑自己的人格。當我在駕駛座上鬧脾氣抬槓時,有沒有真正為全機人員考慮過。百條人命在我身後,我居然有心思與管制員鬥氣。如果更危險的事情發生,迫降沒有成功,誰來為數百的家庭負責。”

  “機長肩上四條槓,專業、知識、飛行技術、責任。責任機長與副駕駛的區別就在最後一條槓上。高度責任感,共情心理,我到底有沒有。”

  金何坤不止一次向內挖掘自身,直到出事前一秒,他仍篤定自己是個合格的飛行員。那夜雨太大,水簾模糊機場刺目的燈光。於是他也模糊了,小時烙印在心底的志向,忽令人啼笑皆非。

  “有時間可以看看人格主義,不過這玩意也不靠譜。打著科學的旗幟,幹著調和科學與宗教的行當。”

  陳燕西攀著金何坤肩膀,沒打算安慰他。成年人實際並不需要抱團取暖,隨著年齡增長就知道這舉動百無一用。

  “但是,金何坤。你應該明白沒人會為你埋單,飛與不飛,是你自己的事。”

  “所以,潛與不潛,是否去參加比賽,也只是我的事。”

  與他人無關。就沒必要向任何人提起。

  陳燕西乾脆利落,明明白白回答了金何坤的疑竇,順帶表明關於競技自由潛的立場。字面意思已很不近人情,更別說潛台詞就是“管好自己”。

  其實沒毛病,金何坤明白。不喜歡或不愛吃的東西,是可以拒絕、不點、不吃的。正因是個人,你可以選擇。

  就像飛行與潛水,可以選擇繼續上升、下潛,也可以選擇返回陸地。

  沒人能阻止。

  滿打滿算,認識陳燕西的第十一天,金何坤本以為他們算朋友,兼職炮友。

  然後發現,原來什麼也不是。

  他仍然不了解這個男人,沒有走進陳燕西的“私人領地”。他們之間隔著一堵牆,幾十年的生活閱歷,高不可見的交流壁壘。

  金何坤心想,只能抱憾離開。或許等他回國,兩人頂多網友一線牽。

  露水情緣,打完炮就算。

  直到兩天後,仙本那潛水發生一起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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