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肖遙是個很作的人,按道理說,一般是越有恃無恐的人越作,他反過來,越沒有安全感越自卑,越作。
周海榮看他那樣子,很心疼他,可又有點煩躁,搞得他心情也很差。兩個人在車上一路無言,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
“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什麼都不要想,先睡一覺。”
肖遙抽抽噎噎的,都抽噎的有點缺氧了,暈乎乎地回到了自己房間裏。
一關上門,他就直接累的坐到了地上。
真的好累!
周海榮也覺得很累,今天本來是要出去放風的,結果鬧出這些事,心累。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周海榮和蘇林到底是不是清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周海榮發現他本來的醜陋面目,口吐穢語,一切溫柔皆是偽裝,還找人監視他,背地裏做小人,污蔑蘇林……周海榮接受不了這樣的肖遙。
肖遙也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周海榮接受不了他這件事,他急於要跟人傾訴,所以第二天就聯繫了何明明他們。
何明明他們一見面就開始狂批周海榮:“他以前名聲就臭,搞了一個又一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
肖遙覺得“狗改不了吃屎”這句話來形容一而再再而三和蘇林出軌的周海榮再合適不過了。周海榮就是逐臭的狗,蘇林就是那坨屎!
幾個人一起將周海榮和蘇林罵了個狗血噴頭,何明明說:“依我看,你撈點好處,趕緊分手吧,何必折磨自己!”
肖遙突然放聲大哭:“我他媽分不掉啊。”
孽根深種啦。
何明明他們見他哭,一邊罵他賤,一邊帶他去打遊戲:“咱們玩個通宵,讓你暫時忘記煩惱,你就把周海榮和那小三當遊戲裏的人,使勁虐死他們!”
這是個好主意,於是一夥人就去了一個挺高檔的酒吧,肖遙“不再偽裝自己”,叼著煙,蹲在網吧的沙發上,和何明明他們組團打遊戲。
“姐,你殺他呀!”
“姐給我打個掩護!”
“我曹他媽,這傻比,把我坑死了!”
“幹他幹他幹他!”
肖遙真的好久沒玩過遊戲了,玩的不大好,一直被陳小凡他們罵,他身體也不大好,抽了煙一直咳嗽,等到察覺有人把他叼著煙打遊戲的樣子拍了之後,他就把煙給扔了,趴在電腦桌上咳嗽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咳嗽的臉色通紅,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嚇得何明明趕緊給他遞水:“你可別成了林妹妹,把血給咳出來了。”
肖遙笑了笑,扭頭看剛才拍照那個人,正偷偷地看他。
“你跟老二吵架,出去就這樣發洩?”回到家,周海權就直接這樣訓斥他:“出了問題,你們倆好好解決,你在外頭這個樣子,被人拍了發到朋友圈裏了,都是熟人,看到你這樣會怎麼想?”
連他都驚呆了。
肖遙紅著眼,也不說話。
周海權見他這樣,語氣便緩和了一些,說:“你仔細想一想,你將來如果和老二結了婚,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我不能騙你說,你在外頭什麼樣我都能接受,你可能覺得這個家對你不夠包容,不過家庭生活就是這樣,有時候得顧及到整個家族的名聲,因為我們還是要和其他人打交道的,你將來也是要和這些人打交道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肖遙怎麼不明白呢。他點點頭,說:“知道了。”
不過周海榮就沒他大哥那麼好說話了,肖遙是他的物件,這不入流的樣子被拍到了,發到他所在的朋友圈裏,他不但覺得丟人,還覺得肖遙這是故意的,故意要氣他,報復他。
尤其是拍了這個視頻的人,還在他們共同的群裏陰陽怪氣地說:“哎呀,二少,這是你們家那個小帥哥麼,可夠辣的呀。”
周海榮氣的不行,問肖遙:“你這是要幹什麼?”
肖遙能接受周海權的訓斥教育,不代表他能接受周海榮對他的嫌棄和批判。他紅著眼,說:“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就是這樣的人,真對不起,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周海榮痛心又厭煩地說,“你怎麼是這個樣子。”
到底是變成了這個樣子,還是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他也不知道了。他只覺得肖遙很陌生,甜蜜它不知道何時不見了,他見到肖遙,就覺得累。
肖遙只是哭,不再說話。
七月,就這樣在肖遙的哭哭啼啼當中來了。每天早晨見到他,眼圈都是紅的,人也蔫了,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這真的不是他裝的,他最近失眠的厲害,每天就睡兩三個小時,白天要去學校上課,沒課的時候就要去戲劇團排演《牡丹亭》,說真的,唱戲對他來說非常吃力,沈星之雖然一向偏愛他,但舞臺上卻特別嚴格,他有點心力交瘁,精神就跟著恍惚起來了,走路都是浮的。
周家人大概都知道他們倆出問題了,而且還很嚴重。周海權每天早晨起來都要看到肖遙紅腫的雙眼,也影響到了他的心情,他問周海榮:“怎麼又鬧起來了?”
周海榮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包括上次酒吧的事:“他就是疑心病,我說什麼都不信,我還有什麼辦法。”
周海權說:“沒辦法,就不管不問了?”
周海榮抽著悶煙:“讓我再想想。”
周海權伸手就將他嘴裏的煙給掐了。
周海榮其實想打退堂鼓了,結婚的事恐怕要放一放,他甚至想他們倆這種情況,或許肖遙搬出去住一段時間更好一些,大家都冷靜一下,好好想想。但他開不了口,只能期望于肖遙自己主動離開。
心裏有了這個想法,就越來越迫切希望肖遙能主動一些,潛意識裏不知不覺地就開始故意冷淡肖遙。這雖然是人之常情,但心底到底有些愧疚,所以便常常在外頭加班,每天都回來的特別晚,出去的特別早。
肖遙也忙,兩個人就沒什麼見面的時間了。
沈星之對肖遙特別不滿意:“你演的春香,是最活潑靚麗的一個角色,可你看看你,整天提不上神來,嗓子也越來越差了。”
“對不起,”肖遙鞠躬說,“我會繼續努力的。”
“明天你不要來了,”沈星之說,“好好在家調整調整,調整好了,就繼續唱,調整不好,趁著如今時間還早,就換人。”
肖遙攥緊了衣角,忙說:“師父,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以最好的狀態回到舞臺上來的。”
肖遙面臨了人生重大的危機,他千辛萬苦釣到的男人,如今對他冷冷淡淡,似有分手的跡象。他好不容易拜到沈星之門下,沈星之似乎也對他失望了。
周海榮的愛人,沈星之的徒弟,這兩個身份,是他賴以翻身的根本,失去一個還好,失去兩個,意味著他要一切從頭再來。他不怕重頭再來,可是他如果從頭再來,身價卻已經不復從前了。被豪門拋棄的男人,被大師放棄的學生,有這兩個頭銜在他身上,足夠壓得他青春逝去也不得翻身。
以後哪個闊少還要他,哪個戲社還收他。
肖遙真切感受到了炮灰受的絕望。
七月的天氣,特別熱,曬的人頭腦發暈。肖遙又病倒了,這一次是勞累過度。
最近他瘦下去的速度肉眼可見,周海權都懷疑他生了什麼病,在肖遙住院期間,順便給他做了個檢查。可是醫生說沒什麼毛病:“應該是心理方面的問題。”
周海權很擔心他得抑鬱症,想著找個機會,一定要讓肖遙散散心。
感情上的事,王姨也幫不上忙,只能每天換著花樣做點好吃的,不過不知道天熱還是身體不好,肖遙食量很小。她說:“你這樣下去可怎麼行呢,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才有力氣工作呀。”
肖遙蔫蔫的,也不說話,整日躺在床上,也不出門了。
肖遙越心慌,抓周海榮抓的越緊,見周海榮就哭,妄圖得到男人的憐憫。可是人都愛看笑臉,誰願意整天對著一個病懨懨哭唧唧的男人。肖遙一邊拿著衛生紙抽噎一邊想,要是他哪天突然做回自己不哭不鬧了,周海榮會不會以為自己見鬼了。
他這邊病了,《牡丹亭》那邊卻不能一個班子都等他,只好找人替換了他。不用說,這對於原作的肖遙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他專門拖著病體去找了沈星之一趟,但沈星之不在,是蘇括見的他。蘇括說:“你別的別管,先養好身體,以後演出機會還多得是。”
肖遙回來的時候,在南江大橋上趴了好久。
他感覺自己走投無路,於是決定破釜沉舟一戰。
色誘。
沒錯,身體,就是他最後的本錢!
他當初在看《豪門男媳》的時候,一直在吐槽這個設定,就是原作裏的肖遙和周海榮,明明是倆情侶,卻一點親熱戲都沒有。站在正牌受的角度來看,這倒是合理的,因為哪個讀者願意看攻和炮灰受親熱啊,那不是膈應人麼!炮灰,他就是攻的一根手指頭都別想沾染!
作為周肖黨,多少讀者希望肖遙可以和周海榮啪個三天三夜不停歇,但他自從穿越成肖遙以後,卻無比感謝作者的這一設定,免卻了他多少麻煩,不然在活命和犧牲色相面前讓他選擇,他還真不好選!
但是肖遙在跳江之前最後的掙紮,就是色誘。
思來想去,這是他最後的殺手鐧了。倆人自從在一起以後,周海榮三番五次想跟他那啥,他為了吊著周海榮,各種推脫逃避,那時候周海榮為他著迷,再不合理的要求都能答應,現在卻不行了,都說肉體的耳鬢廝磨,會讓感情升溫,如今到了背水一戰,他要試一試。
肖遙最後一次泡了個花瓣澡,洗的渾身香噴噴的,然後敲響了周海榮的房門。
周海榮今天回來的依舊很晚,去朋友家打麻將喝酒,專門半夜才回來,所以聽見肖遙在外頭敲門的時候,他脫了一半的衣服又穿回去了。
“是我呀,”肖遙再次說,“我能進來麼?”
“進來吧。”周海榮系上扣子說。
肖遙推門進來,頭髮還是濕漉漉的,只穿了一件單薄鬆垮的睡衣,露著鎖骨。
肖遙最近真的瘦了好多,都有點瘦脫相了,有點不好看。
倆人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了,周海榮有點羞愧,又有點尷尬,說:“還沒睡啊?”
肖遙點點頭,一雙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
周海榮被看的更加窘迫,不自然地問:“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麼?”肖遙問。
“能,”周海榮說,“那你坐吧,坐下說。”
肖遙卻沒有坐,只直直地看著他。周海榮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正想著要跟肖遙說什麼,就聽肖遙說:“我們倆結婚吧。”
周海榮差點被嗆到,咳嗽著擦了一下嘴巴,看向肖遙,笑了,是有些尷尬的笑,又覺得肖遙在開玩笑,笑著說:“你說什麼?”
“我們倆結婚吧。”肖遙說,“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麼,你跟我結婚,我就跟你坐愛。”
他說著就低下頭,把睡衣的扣子一顆一顆地解開。燈光底下,他的脖頸細長,頭髮垂下來,幾乎遮住了他的眼,肩膀太過瘦削,好像皮下都是骨骼了。
不過他現在的身體,實在沒什麼看頭,原本清瘦但勻稱有肉,如今就是乾柴棒了,而且周海榮雖然好色,但也不是小人,他伸手摸上肖遙的睡衣,替他系上了一顆扣子。
肖遙垂著頭,哽咽說:“那,我們倆是要分手了麼?”
周海榮聽了這兩個字,也很不好受,他摸著肖遙的胳膊,最後搭在他的肩膀上,說:“是我對不起你。”
這就是他思考了這些天的決定。
“沒有,你不愛我,也不是你的問題,怪我不夠好。”
一個人如果足夠好,別人又怎麼會不愛他。
肖遙這麼說,周海榮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氣氛略有些窘迫,又很傷感,肖遙哭的很是傷心。
“你不找人監視我就好了,還偷看我的手機,總是懷疑我,我最怕這個了……”周海榮恍然又意識到自己現在說這些不大合適,便沉默了一會,偷偷看了看肖遙的神情,可是肖遙垂著頭,根本看不清。
“我一開始,是真想跟你結婚的。”周海榮說,“怎麼會到這個地步,我也不知道。”
其實他也不想走到這一步,也想和剛認識的時候那樣甜蜜,互相信任。
肖遙哭的更厲害了,他本來身體就有病,哭的厲害之後,竟然有些幹嘔,一邊幹嘔一邊哭,十分嚇人。周海榮突然很心疼,跟著也紅了眼眶,將肖遙抱在懷裏。肖遙臉上都是眼淚,說:“我們倆結婚好不好,當我求求你。”
周海榮簡直天人交戰,肖遙說:“我很愛你的。”
大概他一直都是一個容易衝動的人,肖遙又哭又求,那樣的情勢之下,一時激動,竟然點了點頭,說:“好。”
其實說完他就後悔了,可是肖遙高興的又哭又笑,保證說:“我以後一定都聽你的,我有什麼毛病,你只要說,我都改。你要不要和我坐愛,現在我就可以的……”
他拉住了肖遙要脫褲子的手,笑的無奈又畏懼,說:“好了好了,我們不急在這一時,你身體還沒好呢,趕緊回去睡覺吧。”
肖遙已經筋疲力盡,嗓子都哭啞了,跳江前的最後任務,他總算是順利完成了。
他出了一身汗,臉上都是淚,抹了一把,又和周海榮說了幾句話,就回到了自己房間,看看門後的日曆表,已經勾到了七月四號。
他頹然坐到了地上,笑一下,哭一下,人很久才從肖遙這個人物的情緒中恢復過來。
肖遙跳江,其實是死了,因為到時候他就可以做陳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肖遙已經不在了。屬於肖遙的最後時光,提線木偶的日子,這荒誕的人生,終於要有一個轉折,死而後生,是何種光景,何種結果,他也急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