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小黑傘和二少爺

　　他們的初見就是在九年前，也是這樣的天氣，天上下的淅瀝瀝的小雨，天空黑壓壓的讓人喘不過來氣。

　　林夏茫然地走著，剛剛的衝擊顛覆了他十七年的認知，雖然從來沒有過家但是卻沒想過真相是如此的不堪。

　　舔了舔幹澀的唇瓣，雨水滑落在他的臉上，林夏已經分不清自己有沒有流淚，隻覺得嘴裏苦澀非常，鐵鏽的味道刺激著他的味蕾。

　　漫無目的的行走在黑夜中，隻覺得天下之大卻無歸處。

　　直到更濃鬱的鐵鏽味刺激著他的鼻翼，在這雨水洗刷的大地上，這種味道對於常年生活在福利院的林夏來說並不陌生。

　　林夏把擋在額頭前濕噠噠的劉海擼了起來，眨了眨布滿雨滴的睫毛，視線被巷子深處的悶哼聲吸引住了。

　　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了那個人的麵前，雖然看起來比自己高大，但是仍略帶青澀的麵龐告訴林夏這大概還是個少年。

　　林夏撐開了被那群人硬塞進手裏自己卻一直不願打開的黑傘，少年頭頂上的雨水被擋住了，抬起頭盯著他半刻，仍在變聲期的聲音沙啞道：“——滾。”

　　很多年後的林夏想起對少年的評價仍然是一頭很英俊的受傷的小獸。

　　對於這個形容詞，秦嶽聳聳肩表示並不在意，並且暗暗謀劃在陽台秋千上麵的可能性。

　　少年手臂上有著傷痕，身上的衣物也變得有些破爛，顴骨處還有著淤青，但是這都不妨礙他有著一張帥氣的臉龐，濃密的劍眉下一雙狹長的眼睛透露著冷意，高挺的鼻梁上還沾染了一絲血跡，緊抿的薄唇仿佛昭示著少年固執倔強的性格，林夏看得出來少年體力不支，卻仍在強撐著自己不願意示弱。

　　他把傘杵在一旁，一屁股坐在了少年的身旁，兩人就這麼肩並肩靠牆淋著雨，淡淡的鐵鏽味彌漫在整個小巷，反而讓林夏感受到了生命的流動。醞釀了一會兒，也不管少年聽不聽，開始絮絮叨叨的講著他的事情，有福利院的，有同學的，有打工的，有自己母親的，還有那個男人的……

　　許是萍水相逢，平時話不多的林夏把自己的心思一股腦兒的吐了出來，除了他自己暫時還不能消化的信息。

　　或許在林夏心中，那時的秦嶽就像自己的倒影一樣，受了傷的小獸卻隻能在別人見不到的地方獨自舔舐著自己傷口。同病相憐？惺惺相惜？有些邂逅就是發生的這麼沒道理。

　　說完還撞了撞少年的手：“喂，你都聽了那麼多，說說你的事吧。”心情好了一點的林夏好奇的問。

　　少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林夏不以為意：“我帶你去包紮吧，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

　　少年盯著他有些潮紅的臉，沉默片刻，有些勉強的撐起了身，把他扔在地上的傘撿了起來，走到巷子口，發現身邊沒有人，黝黑的眼睛回頭盯著他。

　　林夏咧咧嘴，一路小跑躲到傘下。

　　“喂，你痛不痛。”

　　“誒，你幹什麼跟人打架。”

　　“喂，你多大了，怎麼這麼高，我從十六歲就再也沒長過了。”

　　“你說句話啊。”

　　“閉嘴，你好吵。”

　　…………

　　“原來你不是啞巴呀，不要這麼沉默嘛，我叫林夏，你叫什麼。”

　　“不說我就叫你啞巴了。”

　　“——秦嶽。”

　　“那我喊你阿嶽好了，你應該比我小吧。”

　　“……”

　　林夏大概一個月都沒說過這麼多話了，幫少年包紮好傷口，絮絮叨叨的念著他。

　　有些無奈：“我這裏隻有紅藥水和碘酒，我還是把你送去醫院好了。”

　　林夏有些後悔，到了光亮處才發現少年衣服穿的有些破爛，但是衣服卻都是最時下的，班上的二代們天天這個炫耀那個比拚，少年連腳上的鞋子都是他那個同桌捧著雜誌天天在他耳邊念叨的限量版。

　　自己就這麼把一個小少爺帶了回來著實有些衝動了。

　　少年盯著被包紮的幹幹淨淨的傷口，聲音有些粗啞：“謝謝你。”說罷別過頭去，耳根上的一抹薄紅被林夏眼尖的捕捉到了。

　　林夏遞給他一個毛巾，咧咧嘴角，頭重腳輕的倒在床上，迷迷糊糊道：“我睡一下，你也休息一下吧。”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眼前這個看起來狠戾的少年提不起防備的心思。

　　秦嶽用毛巾裹著淌著雨水的頭發看著身下的不合規格的大床，大概是木板再加上一層層洗薄了的被褥。又看了看漂亮的和這間房間格格不入的人，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喃喃自語，眼角還有有些濕潤。

　　秦嶽猶豫了良久，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的額頭證明了心中的猜測，緊緊抿了抿因為失血有些泛白的唇。

　　翌日，林夏模模糊糊的起了床，床邊已經沒了人影，林夏看著床頭櫃子上的冰袋，心中一暖，又模糊的生出了一些遺憾。搖了搖頭，看著已經整理好的行李袋，這下真的要搬回去住了。

　　“——阿姨，這是這一個月的租金，謝謝您啊。”

　　“唉，客氣什麼，小夏有空再回來玩玩，——這不我家小子就喜歡粘著你跑。”

　　林夏笑笑，沒把她的客套放在心上，畢竟從小自己就一個人，人情冷暖他看的還是清楚的，房東小孩每次過來後回家都會被他媽媽教育。

　　等他走遠了還隱約能聽到房東阿姨的念叨，這麼漂亮的孩子，可惜了……

　　林夏挑了挑嘴角權作誇獎，他小時候曾經也疑惑過為什麼經常被大人誇乖巧聰明長得好的自己卻沒有叔叔阿姨願意帶他回家，長大後雖然早就看開了，但是昨天病床上的男人，似乎讓以前不明白的事情串成了一條線。

　　都沒關係了，隻是有些遺憾不能和那個看起來狠戾清冷卻意外的心軟的少年有更多的交集。

　　…………

　　“你說住在這裏的男孩？”

　　“他啊，今天早上就退房走了，他就是在這裏暫住一個月，好像是要藝考什麼的。”

　　“…怎麼一早上這麼多人找他。”房東阿姨叨叨咕咕回頭幹著家務。

　　少年的臉冷了下來，推開虛掩的房門，轉身離開了這個一幹二淨仿佛沒有住過人的屋子。

　　“哐當。”的一聲把手裏的粥和藥扔進了轉角的垃圾桶。

　　房東大媽麵色惱火，張了張嘴，看到了秦嶽有些難看的臉色又啞了火，嘟囔道：“現在的小年輕怎麼火氣這麼重。”

　　秦嶽麵無表情的穿過門廳，習慣性的看著隻有幫傭的房子，有些懷念那個雖然很小但是因為有那個人顯得格外溫暖的房間。

　　“二少爺，這是哪裏的傘？”

　　“哎—呀呀，這不是葬禮才會撐的黑傘嗎？二少爺你怎麼把他帶回家了？”管家急得直跳腳。

　　秦嶽一愣看著手裏的傘，摩挲著傘柄，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人掌心的溫度。

　　可是那人不是說他是孤兒嗎？秦嶽沒有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解。

作者有話要說：

呐有沒有發現，上一章林夏說的話就是秦嶽當初跟他說的第一句話233333

明天繼續講兩個人的往事，青澀的初戀萌萌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