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一個晴天
「嗯,我來跟你說一下,你看,這邊是你的已修學分,下面寫的是你還缺的學分,但是這學期不用修了,等下學期你再選課就行,到時候有變化我會通知你。」
沈厘低聲和賀灼川解釋,耐心十足,賀灼川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我們去吃飯吧。」
賀灼川回國一年來的學務都是沈厘幫他弄的,一開始只是聽從家裡安排註冊一個學校,小姨又找了個聽話的學生幫他處理一些學校的事,他根本沒產生去過問這件事的想法。
直到有一次他順路來和佟沁吃飯,在校長辦公室看到坐在小姨後面那張桌子上專心看材料的沈厘。
他穿著短袖白襯衫,背挺得很直,身後的窗戶裡漏進了大片陽光,一半灑在他的身上,將他勾勒得半明半暗,像被定格在了這一刻的時光裡。他粉色的嘴唇抿著,陽光讓他睫毛的倒影密密地灑在眼下,一絲不苟的同時又有些可愛。
當時佟沁在接一個電話,耳邊是佟沁強勢又急躁的對話聲,賀灼川下意識就朝沈厘走了過去,倚靠在他的辦公桌上低著頭問:「你是老師嗎?」
眼前的人正全神貫注地辦公,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抬起頭看自己,眼睛很大,墨色的眸子裡頭帶了些陌生和疑惑。
「我叫賀灼川,是大一的學生。」
賀灼川主動自我介紹道,那人一愣,不過很快表情就緩和下來,他勾起唇角,眼角也好脾氣地微微彎著,沈厘鬆了口氣道:「我認識你,你的學務都是我幫你處理的。」
「我不是老師,我叫沈厘,今年大三。」
沈厘轉過視線看了眼正在激烈地打電話的校長,抿嘴笑了下:「你在等校長嗎?先坐吧。」
賀灼川點了點頭,抽了張椅子坐在沈厘身邊,沈厘打開抽屜,低頭從裡面拿了東西出來,邊拿邊道:「請你喝牛奶。」
沈厘手裡拿的是一瓶玻璃瓶裝的牛奶,他將牛奶遞到賀灼川面前,手腕纖細指節分明,賀灼川抿了抿嘴,說了聲謝謝便打開了牛奶瓶的膠蓋。
奶味很濃,口感軟糯,像自己剛剛聽到的聲音一樣。
某種程度上賀灼川和沈厘已經非常熟悉了,溫潤如玉又帶著點疏離感的學長對賀灼川的吸引力非常大,他甚至和宋魚白他們說過,說最近遇到一個人,那人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後來賀灼川經常去學校找沈厘,問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找一些不太重要的漏洞;沈厘的衣服幾乎都是白色的,他每次都穿得整整齊齊,對賀灼川的態度也得體而尊敬,但也就到此為止,完全沒有僭越。
有幾次賀灼川試著靠近他,沈厘也是能避則避。
像對待一個重要的客人,態度非常友好,但那也只是對待客人的態度。
今天的賀灼川不太一樣,他少了以前對沈厘的那種小心和在意,行為和神情都變得更加大膽。
「學長吃這麼少嗎?」賀灼川看向坐在對面的沈厘,沈厘抿嘴點頭:「吃多了晚上會睡不著。」
沈厘只點了一碗粥,賀灼川加了幾個菜,自己點了一份麵條。沈厘似乎有些疲倦,眼神沒有以往那麼有精神,他側頭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微微發呆。
「學長帶傘了嗎?」
沈厘一愣,他看向賀灼川,搖了搖頭:「忘了……」語氣浸滿懊惱,賀灼川看向對面商場一樓的家居品牌,聲音低磁道:「吃完了我們一起去買,我也沒帶。」
沈厘唔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吃完飯賀灼川自然地刷了卡,走出飯店的時候沈厘從後面跟上來,步子沒收得住,一下子離賀灼川有些近,他抬頭看著賀灼川:「吃了多少錢?我給你轉賬。」
賀灼川低頭看進在咫尺的沈厘,連他眼尾處皮膚的微紅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目光變得晦澀起來,兩人對視了兩秒,沈厘才意識到什麼似地退開,錯開賀灼川的目光,呼吸錯亂。
賀灼川抿嘴笑了下:「不用,你幫了我那麼多忙,我請你是應該的。」
下樓的過程中沈厘意外地沒有堅持要給錢,但他站在了電梯的角落,和賀灼川之間隔了兩三個人。到了負一層,他們要走地下通道到對面商場,卻發現地下通道裡有人在擺攤賣雨傘雨衣,沈厘的步子慢了下來,他喊住賀灼川:「就在這裡買吧。」
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小商販的生意很好,地攤前站滿了渾身濕透的人,平時五塊錢一把的劣質雨傘被坐地起價喊到了二十塊,攤前依然絡繹不絕。
地下通道裡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賀灼川覺得沈厘的眼睛也是濕漉漉的,似乎盛著纏膩卻透明的水,那樣幽幽地盯著賀灼川。
賀灼川朝沈厘點頭,兩人便選了個人不是很多的小攤買傘,沈厘蹲下選了一把黑色的折疊傘,商販說要四十塊,沈厘皺了皺眉,聲音不大卻底氣滿滿:「我之前買了一把一樣的只要十五。」
賀灼川沒見過這樣的沈厘,固執地和商販你來我往地討價還價,他的目光變得有趣起來,最後沈厘眼角彎著轉過頭對賀灼川道:「你也選一把吧,兩把四十,我跟他說好了。」
他現在是真的開心,賀灼川想,沈厘的音調高了起來,臉頰上有興奮帶來的些許紅暈。
賀灼川蹲下,拿了一把和沈厘一樣的傘。沈厘付了錢,沒要賀灼川給他的錢。
兩人拿了傘站在地下通道,沈厘的樣子有些欲言又止,他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傘,又朝賀灼川笑了下:「沒事的話我去坐地鐵回學校了。」
原來是想走,賀灼川想。
「現在地鐵很擠,我會經過A大,送你回學校吧。」
沈厘臉上有些猶豫,眸子也飄忽不定,除了覺得太麻煩賀灼川,大概也發覺今天的賀灼川和以往不太一樣。賀灼川猜到他在想什麼,卻也沒有解釋,只低聲說了句:「走吧。」
回去的路上沈厘很安靜,他愣愣地盯著落在玻璃上豆大的雨點,時不時眨一下眼睛,賀灼川目視前方,忽然問:「學長近視多少度?」
沈厘沉默兩秒回答:「一隻三百一隻四百。」
「沒有考慮過激光嗎?一直戴眼鏡挺麻煩的。」
沈厘側頭看了眼賀灼川,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自己的近視問題,但還是乖巧地回答:「有的時候我會戴隱形眼鏡。」
賀灼川嗯了一聲,此時A大宏偉的校門已經出現在雨幕中,沈厘握緊手裡的傘,咬著下唇,看賀灼川把車緩緩停在了校門口,他向賀灼川道了謝便打開車門出去,開傘的速度再快也無法逃避淋到些雨,雨打在傘布上,辟里啪啦讓沈厘的世界只剩下雨聲。
這時身後車子的喇叭響了起來,沈厘回過頭,車燈在雨裡依然刺目,他瞇起眼睛,看到賀灼川似乎從車裡出來了,他也撐著傘,自己給他買的那把黑傘。
賀灼川走到沈厘面前,將手裡的東西揚了揚:「外套忘拿了。」
在這樣鋪天蓋地的雨裡,兩人必須靠得很近才能聽得清彼此的說話聲,賀灼川將自己的傘塞到沈厘另一隻手裡,沈厘抬著頭莫名地盯著他,賀灼川敞開沈厘的外套,湊近他給他披上,遠遠地看像是在擁抱,賀灼川朝沈厘偏過頭,隔著不到十公分的距離看沈厘,沈厘的呼吸節奏加快,表情怔然,嘴唇似乎浸了雨水,被染地發紅。
賀灼川沒有拿回自己傘的意思,他朝沈厘笑了下道:「學長送的傘很好,我很喜歡;不過送傘的寓意不大好,據說代表散場。」
沈厘眼睛一眨不眨,明顯是消化不過來賀灼川的話。
賀灼川目光深邃又含著莫名的慾望,讓沈厘的心跳驀地加快,像天邊的悶雷聲一般。
「我不想和學長散。」
賀灼川湊到沈厘耳邊說。
下一秒,他轉身走進雨幕,在漫天大雨中上了車,沈厘的鏡片上倒映著越來越遠的車燈,鏡片後□黑的眸子裡含著無措和震顫,他呆呆地站在雨裡,手上拿著兩把黑傘。
回到宿舍後的沈厘依然沉浸在剛剛的情緒裡,心臟跳動得比往常快了些,表情還有些惘然,他將兩把一模一樣的傘撐好放在宿舍外的走廊晾水,在滿走廊五顏六色的傘裡尤其顯眼。
躺上床的時候沈厘收到信息,是賀灼川發來的,他抱著抱枕盯著信息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按滅了屏幕,咬了咬下唇,將手機放到遠處鑽進被窩。
賀灼川發:學長的一切都很好,希望下次見到你能是個晴天,晚安。
信息那頭的賀灼川也剛回到家,他在想著今天的沈厘。
沈厘對賀灼川的突然靠近沒有太反感,雖然也沒有太喜歡,但也讓賀灼川很驚喜。經過了今晚賀灼川大概可以肯定沈厘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而他對賀灼川,似乎也不僅僅是賀灼川之前猜測的那樣無動於衷。
賀灼川洗完澡出來躺上床給梁萊發信息:「溪「的老闆是秦伯溪?
梁萊很快回復,賀灼川看他發來的消息頓了下,抿了抿嘴,將手機扔在了一邊。
梁萊發來的是咆哮體:!大爺!這你都不知道!秦伯溪是你姘頭的親小叔啊!我靠你們倆平時除了打炮是不是什麼都不說的!
秦涼語算什麼姘頭,充其量是個炮友,賀灼川躺在床上想,也就一個多月沒見,差點把她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