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割鹿刀
張了張嘴,不語上人似乎想要說什麼,可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他提著那一柄彎彎的兩尺刀,打量著見愁,過了好半晌才大笑起來:“好,好!你們這一群人,倒是有點意思,有點意思!你要吃,本座這便給你端上來!”
說著,竟然當著見愁的面,便喚來了一口大鍋,將屍體打整乾淨之後,扔進去煮了一遍。
待得那肉熟透,不語上人甩著刀,三下五除二地便切了幾盤白肉端上來,給見愁放在桌案上。
見愁早已經正襟危坐,就等著吃了。
眼見著不語上人端上肉來,她順勢一拿案上放著的酒壺,便取了一隻酒樽,將裏面的瓊漿玉液倒了出來,先來了一口酒,再夾了一片肉。
酒入口中,是出奇的清甜冷冽;肉化舌上,竟然也是柔韌又有彈性。
“上人好厲害的手藝!”
那一瞬間,見愁實在是沒忍住,面色古怪,誇了一句。
“嘿嘿……”
不語上人笑了一聲,又一刀劃拉下去,拉下來一片白肉。
那兩尺刀的刀尖上冒出來一點靈光,便在這白肉之上一打,竟是將其上縱橫的經絡都打碎了,所以入口有彈性的同時又不會顯得難以嚼斷。
見愁吃著,目光卻落在了不語上人手中那一把刀上,心思卻飄出去很遠。
不語上人一生之遭逢,堪稱令人咋舌。
在上古與今古之交的時候,出竅期修士雖然不多,但也絕對不少,相較於十九洲諸般大能修士,依舊是不夠看。
不語上人卻能在這種時候,為綠葉老祖慧眼相中……
不知道為什麼,見愁想起自己在殺紅小界之中所瞭解到的“綠葉老祖其人”,總覺得綠葉老祖相中不語上人,應當不是什麼非常偶然的事情。
至於原因麼……
目光從那兩尺刀上,慢慢轉移到了熱騰騰的鍋灶上,見愁心裏歎了一聲。
總歸是大能修士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她也就是想想罷了。
甩甩頭,將腦子裏紛繁複雜的念頭扔開,見愁專心吃肉。
十盤白切謝不臣,說起來多,吃起來卻覺得不大夠。
每盤端上來都是薄薄的一層肉,她還沒吃個飽,第十盤便已經見底了。
不語上人早已經停了手,就持刀站在那一口大鍋前面。
眼見著見愁一口接著一口,一箸接著一箸,他倒是有些沒想到:細細看見愁面上神情,那真真是坦然的一片,顯然半點沒有因為這是她“前夫”的肉,而有任何芥蒂。
此情,比之仇恨,卻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無情”了。
眼見著十盤白切肉已經見底,不語上人便將路一讓,隨意一擺手:“你意不躑躅,這便離去吧。”
“多謝上人款待。”
見愁算是酒足飯飽,將壺中最後一滴酒飲盡,只覺得渾身上下暖洋洋的,靈力彙聚成了小溪,又慢慢彙聚成了大河,在她身體之中奔流。
看來,這一壺酒還是好東西。
她起身來,左手拿了周印的西山妖劍,右手拿了鬼斧,便對著不語上人拱手一拜。
這時候抬起頭來看不語上人,依舊覺得他面上籠罩著一層陰鬱的顏色,叫人心底惴惴不安。
見愁自然不會以為謝不臣是真的謝不臣,不語上人要看的,也只是那一刻過路之人的“心意”,如今出現的不語上人,自然也不是真的不語上人,只是一個幻影,一道心魔,一道留下的神念……
原本她是想要走的,可腳步一動,就要離開的時候,也不知怎地,便忽然一停。
不語上人眉頭一皺。
見愁站住了,面對不語上人,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語氣頗為恭敬地對不語上人道:“上人這一柄剔肉刀,晚輩心下喜歡……”
“……”
剔肉刀?
不語上人看著說到了一半便停下來沒繼續說的見愁,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盯著見愁那臉皮,手中的二尺刀一抖,面皮也跟著一抖,皮笑肉不笑道:“現如今的小輩們啊,臉皮上都能滾驢了!”
滾驢?
見愁險些要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臉皮到底是不是要那麼厚了。
她其實只是就這麼問一聲,倒也沒準備真要剔肉刀,眼見著不語上人這般反應,當下便準備放棄。
沒想到,就在見愁已經準備重新躬身一拜離開的時候,竟有破空之聲傳來。
“刷!”
一道璀璨的利光!
見愁反應速度極快,幾乎是在風聲乍起的瞬間,便直接抬手一擋。
沒想到,來的不是什麼攻擊,竟然是那一把兩尺刀!
極端詫異之下,見愁險些都沒反應過來,連忙變擋為勾,才一把將那兩尺刀握在了掌心之中。
刀面光如寒潭,刀柄鑲嵌在刀刃上,整體打磨並不多,甚至有幾分粗糙,一眼看去,卻偏偏給人一種大巧不工之感,彷彿這一柄刀天生就應該這樣。
兩個古篆字鐫刻在刀身之上,在見愁握住它的一瞬間,那兩個字便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了見愁的心頭——
割鹿!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我心有刀,名曰割鹿!
陷鹿於野,分食諸侯……
這一柄刀,名為——割鹿刀。
絕非凡品!
見愁望著刀,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洞外有風吹來,她游離的神思才被喚醒:這剔肉刀,這麼簡單就要來了?
轉頭一看,方才洞中的一切擺設,都消失了個乾淨,沒有了架起來的大鍋,也沒有了謝不臣那只剩下骨架的屍體,更沒有了長案杯盤,就連不語上人都消失了。
整個甬道的盡頭,只有石壁之上那一尊石像還存在。
見愁走了過去,抬首望著,一回想起來,雖不知對方怎麼就給了自己這一把刀,不過也是恩情一樁。
她對著石像,躬身便是一拜:“晚輩見愁,謝上人贈刀。”
拜完起身,見愁便要離開,沒想到,抬頭的那一刹那,她目光從石像與背後山岩之中的縫隙掃過,卻忽然發現了一點點的不一樣。
整個石像與之前所見,除卻年紀老邁了不少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大的變化。
甚至,就連身上那一身道袍,也沒有什麼不一樣。
唯一的不同,是手。
興許是因為把刀贈給了見愁的原因,原本石像上那握著一把刀的手掌,已經化作了碎石掉落下來。
見愁的心,忽然顫抖了一下。
她近乎僵硬地伸出割鹿刀的刀尖,只在那石像的斷掌處輕輕一撥,便將一塊已經碎掉的岩塊剝落,“啪”地一聲掉在見愁腳下。
見愁沒有低頭看一眼。
在那斷掌處,岩塊剝落之後,一截森白的指骨,終於完整地露了出來。
見愁終於看清了,也看清了,那刻在岩壁之上的一行小字。
“辛苦遭逢起河圖,一世腥風與血雨,到頭來,堪為他人作嫁衣。”
“終究——”
“不甘!”
“不語上人,正墓。”
前面半句還看得懂,無非是說他得到《九曲河圖》之後所經歷的種種,可“為他人作嫁衣”又是什麼意思?
還有“墓”字,死人居所才稱“墓”,不語上人得道飛升而去,又何來“墓”之一說?
這石像之中所藏之屍骨,到底又是什麼身份?
只一瞬間,便有種種的謎團冒了出來。
見愁一時有些怔忡。
※
八條通道外。
謝不臣,或者說“衛信”,已經站到了山前瞭望。
整個山前一片深沉的碧色,竟然是一片廣闊的大澤,一眼看不到邊際。
大澤之上,建造著一座被雲霧遮掩了大半的巨型庭院,占地極廣,入目所見,皆碧瓦青牆,飛簷相勾,竟讓人覺出一種俗世的繁華來。
山前一條長道,從山上延伸到山下,又通向那一座庭院前方的小廣場上。
這一座大得駭人的庭院,幾乎填滿了整個大澤,也填滿了謝不臣的視野。
他仔細地看下去,試圖透過那些浮動的雲霧,看出些什麼來,可一旦仔細看時,竟有一種謎障之感生出,頭暈目眩,無法久看。
眉頭一皺,謝不臣心知山陰宗那三人暫時還不會出來,乾脆順著山道便走了下去。
山道下了山之後,便直接橫越半個大澤,來到廣場之上。
謝不臣一路走來,只在接近廣場的時候,在道中看見了“雲夢大澤”三字,想必便是這隱界之中一片大澤的名字了。
心神震動之下,謝不臣並不言語,只在踏上廣場的時候,抬首仰望。
一面高牆立在廣場的盡頭,將後面的整座庭院都環在了其中,厚實又堅硬,只有在正對著廣場中心的位置,有著一塊高約十丈的圖騰。
地面上乾乾淨淨,連灰塵都吹不出來一點。
謝不臣一步步從廣場之上行來,很快來到了這一面高牆之下,看著那一片圖騰。
或者說,不是圖騰,只是圖記。
正中一塊大圓,錯綜複雜,有許多縱橫交錯的線條,竟然像是一個迷宮圖。在謝不臣看過去之後,它竟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其中某幾條線忽然扭曲了起來,竟然連接成了新的圖案。
謝不臣倒有些沒想到。
只是在這線條變過一次之後,竟然就靜止了。
一片錯亂的線條,在最中心的位置,環繞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
謝不臣看著看著,便將自己手掌一展,掌心之中浮出了一塊小小的印記:這是之前開啟青峰庵隱界大門時候所用的印記,乃是他在離開昆吾的時候,橫虛真人所留。
看來,橫虛給自己這一枚印記,還有別的用處。
也許,它是這迷局的關鍵也不一定。
暫時壓下這疑惑,他又慢慢地攥緊了手心,只猜測這一片圖記代表的,說不定是後面那龐大到令人咋舌的庭院。
迷宮圖的四角,各自有著幾個殘缺的星點,就像是碎裂的道印;其正下方,謝不臣一伸手就可以夠到的位置上,則有一塊深黑色的六角凹槽,密密麻麻地分佈著很多凹陷的小點,像是修士腳下踩的鬥盤一樣。
陣法?
不是很像。
謝不臣於陣法一道頗有研究,不管怎麼看也看不出痕跡來。
他盯著這六角凹槽看了半天,也沒個頭緒,正伸出手去,想要嘗試一二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了一陣靈力波動,便聽得一聲大喊:“哈哈哈老子終於出來了,出來了!”
站在這廣場之上,謝不臣回身抬眼,便看見山腰上那八條通道之中左三、左四兩處,竟然都奔出了一條人影,正是山陰宗的護法楊烈與普通弟子馮麒。
馮麒修為不過初初結丹,可楊烈卻是個實打實的金丹後期。
謝不臣身上帶傷,至今不曾好全,若是要與這楊烈硬拼,只怕也是夠嗆,所以他此刻才會偽裝潛入。
眼見著“同伴”出來,謝不臣知道,進入角色的時候到了。
他反手並指成刀,便在自己肩膀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頓時傷口崩裂,渾身是血,不過靈力一湧,身體血肉便開始自動恢復,一眨眼之間,便只有鮮血,看不到什麼傷了。
只是謝不臣要的也就是這個效果了,他從高牆之下走過來,遙遙看著上面兩人。
楊烈一臉的陰沉,身上還帶著血。
不過活著從裏面出來,臉上多少還帶著幾分沒有冷下去的興奮。
他攜著賊眉鼠眼的馮麒從山道之上飛了下來,一眼就看見了下方的人影:“衛信?!”
謝不臣來到穿著一身黑色勁裝的楊烈身前,躬身一拜:“拜見護法。”
東南蠻荒妖魔三道,山陰宗排第一。
衛信則是山陰宗年輕一輩之中頗為優秀的一個,平日裏仗著自己天賦高,對同門非常倨傲。
雖說妖魔道修士做事隨心,倨傲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可在宗門之中,這衛信卻三番兩次與楊烈抬杠,多有叫他這個護法下不來台的時候。
此次從東南蠻荒殺來人間孤島,探青峰庵隱界,楊烈原本沒想到少宗竟然會帶衛信出來,更沒有想到,此時此刻,一個區區金丹初期的衛信,竟然會早早就在這裏等候自己了。
兩道刀削一樣的眉毛朝著兩鬢飛入,鷹鉤鼻更為楊烈原本就陰沉的面色,添了幾分陰冷。
他冷厲的目光從“衛信”身上掃過,便見他原本完好的衣服這會兒已經多了幾分破損,身上更有一片狼狽的血跡,整個人看上去不復以往在宗門之中的光鮮。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看上去太狼狽的原因,楊烈竟然覺得這個時候的衛信像是被人打蔫了。
“你看上去不大好啊。”
楊烈頓了頓,從衛信身邊走了過去,也來到了廣場之上,看向了高牆還有高牆上面的圖騰。
謝不臣保持著一臉的面無表情,掃了旁邊面帶譏諷的灰衣馮麒一眼,生硬道:“沒什麼不好,不過是出來的時候用力了一點。”
哼。
還不是死要面子?
楊烈心裏已經為衛信如今的情況找好了理由,彷彿寬宏大量一樣開口:“衛師侄乃是劉長老座下高徒,到底還是小心一些的好,貪功冒進沒什麼必要。畢竟咱們如今都是陪著少宗出來辦事,功勞再大,那也是少宗的。”
“……是。”
謝不臣也不反駁,只答了一聲。
他沒什麼表情,面容其實也不很起眼,只是眼眸之中帶著一股淩厲之色,偽裝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至於他說的這一個“是”字,落到楊烈的耳中,自然就成為了心不甘情不願,甚至是不屑了。
一句話,被一千個人聽了,可能有一千個意思。
楊烈是真的半點也沒懷疑。
他哪里能知道,眼下與他說話的,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衛信”了。
盯著那圖記看了半天,楊烈的目光很快移到了四角那似乎是殘缺道印的印記上去,始終研究不明白,剛想問其他兩個人看出點什麼來沒,結果頭一轉,一下問道:“對了,周印那小子呢?怎麼還沒出來?”
連修為不高的馮麒都已經出來了,怎麼周印平時還要強過馮麒一線,現在反而沒人了?
難道……
是死了?
楊烈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重新看向了那八條通道,正正好在這時候看見右邊第一條通道內走出來一道熟悉的人影,看那打扮與身形,還有腰間挎著的西山妖劍,不是那悶葫蘆一樣的周印又是誰?
只是……
這時候的周印,卻有一點不一樣。
厚實的黑色衣袍之上,浸透了鮮血,顏色便深,蒼白的臉上更沒有半點血色。
此刻,除卻腰間那一把西山妖劍之外,“周印”手中竟然還把著一把形制奇特的彎刀,兩尺長,一眼看去,有些眼熟……
也許是遠遠也看見了他們,“周印”直接順著那山道,禦著西山妖劍便下來了。
待得“周印”來到他們身前,三人這才徹底看清了那一把刀,刀面上鐫刻著兩個古拙的字體,難以辨認。
那一瞬間,楊烈等三人齊齊色變:這不是之前不語上人心魔用來剔肉的刀嗎?!怎麼,怎麼在他手裏!
而且,不管是楊烈還是馮麒,都不記得周印有這樣的一把刀啊。
唯一的解釋是……
“你這刀……”
終於還是沒忍住,賊眉鼠眼的馮麒忍不住伸出了手,指著“周印”,不大敢相信。
玉簡之中所寫,周印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天賦不如衛信,在山陰宗也極為低調……
唯獨手段殘酷,不輸給衛信。
見愁眼見眾人都看她這一柄二尺刀,秉承著多說多錯的原則,只道:“過最後一尊石像的時候,那老道給的。”
給的?
老道給的?
馮麒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不是用這刀剔肉嗎?還能給人?!你……”
楊烈暫時沒有說話,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見愁一壓,只道:“聽聞周小兄弟曾生吃過十六二八處子的腦髓,看來傳言不假。那不語上人的心魔邪門得緊,多半是覺得周小兄弟乃是同道中人,看你有緣吧。”
“可這運氣也實在是太好了吧……”
馮麒好像也覺得楊烈說得有道理,可想起來,又不免眼紅周印之所得。
目光黏在那二尺刀上,都要化為實質了。
見愁目光飛快地在所有人身上一掃而過:
一個鷹鉤鼻子滿臉陰沉,修為看上去很高,大約便是護法楊烈;
一個賊眉鼠眼,只有金丹初期的修為,應該是最會見風使舵的馮麒;
另一個沾滿鮮血,滿身狼狽,看著平平無奇,眼底卻似藏著隱隱的倨傲,不過大約是剛吃了什麼虧,看上去滿臉的晦氣,應該就是仗著天賦高就橫行霸道的衛信了。
只一眼,她心裏就已經有了底,只是還無法發現到底哪個是謝不臣,更無從判斷謝不臣到底是不是在裏面。
可能,這裏沒有謝不臣。
他畢竟是個滿腹智計之人,給的兩條資訊裏,哪個真,哪個假,或者全部真,全部假,都難以判斷。
見愁眼見沒人認出自己來,只感覺出了不少的敵意,也不說話。
謝不臣的目光從她身上略過,也在她刀上停留了許久。
原來不語上人那一把剔肉刀,竟也是有用的……
這周印,之前不顯山不露水,難不成還是個扮豬吃虎之人?
目光稍稍奇異了一點,又很快地壓了下去,謝不臣轉身便道:“中域那些修士,只怕就在我們身後不遠處。有時間在這裏看刀,還不如想想怎麼走。楊護法,這隱界之中的秘密,也就少宗知道一點,我們……”
“少宗自有少宗的打算!”
還不等“衛信”把話說完,楊烈便直接打斷了,同時用警告的眼神看著他。
“衛信”冷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楊烈這才道:“我知道你們都對少宗這樣冒險的舉動不理解,只是你等又有幾個能有少宗的本事?少宗做出的決定,我等一概不許反駁!”
“是是是,楊護法說得是。”
馮麒立刻狗腿地跟著點頭:“咱們少宗主是什麼人?絕不會錯!中域那一群小雜碎,若非他們手中握有青峰庵隱界的消息,哪里需要咱們少宗主親自出馬?”
見愁聽著,心下嘖了一聲:看來,謝不臣給的消息裏,已經有一條可以確認為真了。
他們那一群人裏,的確有一枚“暗子”。
之前不清楚,可在頂了周印的身份之後,她對這山陰宗的情況已經有所瞭解。
作為妖魔三道之一,山陰宗在東南蠻荒一直是橫行霸道的存在,勢力範圍極廣,並且一直意圖將勢力擴大到別的地方,更因為當年東南蠻荒之戰,與中域結下血海深仇,一直意圖反撲,並尋回《九曲河圖》。
此次青峰庵隱界之行,便是為此而來。
楊烈口中的“少宗”便是山陰宗少宗主宋凜,修為奇高,極有天分,又兼之手段殘酷,即便是在東南蠻荒妖魔道都鮮有人能匹敵。
本來這樣的一個人,堪稱是妖魔道中近年來的第一了。
只可惜,蠻荒妖魔三道之中,原本陪居末座的“英雄塚”,竟出了一個怪胎,名為雍晝,成名不過短短十年,便位列第三重天碑第一,乃是金丹期修士之中的最強。
宋凜雖然驚才絕豔,又有山陰宗做後盾,可在雍晝面前,也難免輸了一籌。
這兩人旗鼓相當,十年來明裏暗裏不知爭鬥了多少次,時妖魔道中修士皆稱他二人為東南蠻荒“兩小天魔”,必定能繼承“三大老魔”的衣缽,將妖魔道之血腥作風發揚光大。
再過半年,便是妖魔道出了名的“潼關驛司徒”之爭。
宋凜不願在此爭之中落敗,也不知從哪里竊得了英雄塚的機密消息,得知了青峰庵隱界之事,這才親自帶人來探。
如今都說這一位少宗主宋凜人不在這裏,而在中域一行人當中,見愁便已經大致猜到了此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她回頭看了一眼,意躑躅八條通道之中,暫時沒有再出來人。
前方,楊烈已經站到了那高牆圖記之下,研究了起來。
見愁的目光再次掃過。
馮麒姿態太低,謝不臣侯府出身,便是在路邊要飯,也斷斷不會有這般惟妙惟肖的卑微;
楊烈修為太高,一個人偽裝修為低或許還成,但若是偽裝成修為高的,若非有什麼特殊的手段便會露餡,謝不臣當時若有殺掉楊烈的本事,也就不必再行偽裝了;
最後,便只剩下了這衛信。
若說有誰可能是謝不臣,那也只有這一個選擇了。
此人一身狼狽,滿臉倨傲,此刻抬起頭來,看著圖記,目中精光四溢,彷彿也在思考。
見愁一時沒有發現半點破綻,只若無其事地將目光隱藏起來,也去看那圖記。
正中一張大的迷宮圖,但是每隔半刻便會變化一番,唯有中心處有一個圖記每次都不變;下方有一六角凹槽,像是鬥盤一樣;四個邊角角落,則是幾枚散落的星點,像是四枚殘缺的道印,被人熔成了一團,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星點……
道印?
那一瞬間,見愁目光落在那四枚圖記之上,眼皮忽然狠狠地跳了一下:這輪廓……
太眼熟了!
不就是她得自青峰庵隱界大門之上,卻一直沒辦法修煉的那四枚道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