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盤中餐
孤峰高佇,八條通道各自經過不同的彎折,卻都通向了同一個出口。
只是每一條道,似乎都有那麼一點不同之處。
右側第二條甬道內。
換了一身藏藍色的長袍的謝不臣,朝著那已經透出天光的洞口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幾許有些奇怪的表情。
沒有了那冷峻而出眾的樣貌,現在的他看起來有幾分平平無奇,不過衣袍之上那盤著的深藍色明豔繡紋,雖有幾分異域之感,卻依舊很襯他的眼睛,或者說眼神。
淡漠的眼神。
“啪嗒,啪嗒。”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謝不臣頂著那一張自己也很陌生的臉,終於轉過了頭去。
那是一名身穿道袍的老者,正向著他走過來。
他臉上有一道一道的皺紋,因為蒼老而乾癟的嘴唇,勾出一道弧度來。他挽起了袖子,乾淨的手裏卻捧著一隻紅色的漆盤。
隔著有些距離,還暫時看不清裏面到底是什麼。
此時此刻,謝不臣依舊在甬道之中。
只是不同於一路上過來的狹窄,在這即將出洞口的地方,甬道變得寬闊了起來。
原本粗糙的山岩地面上,被柔軟厚實的地毯鋪滿,擺上了一張精緻的雕漆長案,長案上放著一隻陶瓷小碟,旁邊擱了一副象牙箸和一隻簡單的陶制湯匙,另有一天青色的長頸酒壺,早早便放在了長案之上。
隱約有醉人的酒香,從壺嘴之中一絲一絲地溢出。
謝不臣就坐在這長案的後面,而那端著漆盤的老者,則是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長案前面。
“啪。”
一聲輕響。
那漆盤便被放在了謝不臣的面前。
老道乾枯的兩手伸了出來,便將放在中間的一盅好湯端了出來,放在了謝不臣的面前;“本座修行之時,曾有個人對本座說,天地為熔爐,眾生如肉糜,皆在熔爐中。”
盛湯的湯盅看上去不大的一隻,乃是以土陶製成,看上去頗為粗糙。
可偏偏,湯盅內的湯,卻異常細膩精緻。
軟爛的肉質早已經化作了粉紅色的肉糜,融入整個湯汁的每一部分,看上去濃稠的一片,還隱約帶著一股奇異的甜香。
只這麼一眼看過去,便知道這一盅肉湯是選材得當,火候剛好合適。
老道臉上帶著笑容,看上去慈和無比:“湯乃敲骨吸髓之精華,肉則是人眉心、後頸、心間之上最軟嫩的好肉,火是七情六欲之火,料卻是所知所曆種種人生百味。本座洗手不作羹湯已久,今日且請你,嘗嘗這一道湯如何。”
他說話的時候,謝不臣的目光並未從湯上移開。
他的眼角餘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老道兩腳並未落地,而是虛虛懸浮在一寸高的地面上。
一路行來,遇到了這不語上人的種種心魔,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走到最後,等待著他的,竟然是這樣的一盅湯。
湯……
謝不臣微微垂了眼眸,卻遲遲沒有動。
“哈哈哈哈……”
那老道見狀,竟然忍不住地大笑了起來,意態倡狂,眉目之間竟然有一道妖異的黑氣升騰而起。
“到底是心上人,你終究捨不得吃她!哈哈哈哈,汝等凡人……”
捨不得?
謝不臣緩緩抬起頭來,平靜的目光落到了老道的臉上。
那緊抿的唇線,只輕輕一勾,便多了一道冷峻的弧度。
“哈哈哈……”
老道的笑聲還在繼續,震動得整個甬道頂部,都有石屑墜落。
只是謝不臣並不阻攔他,甚至沒有半點異樣的表情,只將寬大的袖擺一挽,動作裏帶著一種獨屬於高門大戶的慢條斯理,似乎面前乃是鐘鳴鼎食,而不是這簡簡單單的一盅肉糜之湯。
有些粗糙的手指,乃是那倒楣的山陰宗修士衛信的手指。
謝不臣的目光在手指那一道道傷痕之上停留片刻,便輕輕落在了旁邊的湯匙之上,持了起來,探入湯盅之中,將一勺湯盛出,輕輕一吹。
白霧一樣的熱氣浮動起來,帶起湯勺上一道波紋。
笑聲,戛然而止。
老道站在長案前面,低頭看著謝不臣,面上表情卻忽然多了一分凝滯,似乎沒有想到。
這樣的變化,謝不臣自然聽見了。
只是,旁人的心魔又與他有什麼相干?
低眉斂目,只將湯匙湊到唇邊,慢慢飲了一口湯,入口鮮嫩,唇齒之間都是肉香,卻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滋味。
一口,接著一口。
謝不臣的動作實在是不疾不徐,甚至稱得上是優雅,若是有第二個人在此處,只怕也會為他此刻的姿態所傾倒。
老道的目光,漸漸犀利了起來。
眼見著那一盅湯慢慢見底,謝不臣也終於停下了動作,那老道終於第二次仰天大笑了起來:“有意思,有意思!我輩修士,竟還出了你這樣有意思的!實在是妙極,妙極!”
謝不臣恍若未聞,只拿起旁邊乾淨的手巾將手指一點點擦乾淨了,而後慢慢起身,一副溫文爾雅模樣:“多謝前輩款待,晚輩告辭了。”
兩手抱拳一拱,謝不臣便直接轉身,踩著腳下柔軟的地毯,繞過了長案,向著那甬道盡頭一片光明的地方走去。
他沒有再看背後一眼。
孤獨的長案上,見底的粗糙陶盅消失不見了,只有一塊沾著鮮血的白色顱骨,陰森可怖。
甬道的石壁之上,鑿空出一塊地方,雕刻著一名年邁的老道士,手中無寸鐵,臉上的表情也是中正平和,只是興許是這甬道之中光線不好,竟照出了幾分冷肅森然。
謝不臣已然離開。
站在長案邊的老道,長著與石像一木一樣的五官,並沒有跟出去,只是望著那散發著光亮的洞口,語氣莫名地歎了一聲:“好一個狠角色……無情魂啊……”
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終於消失不見,連帶著他整個身體,都消失在了那一片微光之中。
甬道外,已經是一片全新的風景。
天光大量。
謝不臣站在山腰之上,一眼便能俯視下方近乎恢弘的庭院,滿布著他整個視野,建造在下方平原之上,蜿蜒曲折,沒有盡頭。
這是他之前不曾到過的地方。
眉頭微微皺起,謝不臣回頭看了一眼。
山壁之上,有著八個出口,自己正站在右邊第二條通道的出口。
如果沒記錯的話,山陰宗的其他三個人,分別是左側第三,山陰宗護法楊烈;左側第四,山陰宗弟子馮麒;還有……
目光一轉,謝不臣的目光落到了右側第一個通道口。
這裏,應該是山陰宗陳舫長老座下的弟子周印。
幽深的甬道,從外面看進去,依舊是一片的黑暗。
甬道本身便是依著山勢彎曲,即便是目光能進去,也會受到山岩的阻隔,山岩的材質也頗為特殊,即便是靈識也無法將其穿透。
謝不臣無法看透裏面,也無法進入;裏面的人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化身為周印的見愁,一路行來,身上已經是大汗淋漓。
她盤腿坐在甬道內第八尊石像前面不遠處,抓緊著時間打坐調息。
每過五十丈便是一場新的戰鬥,並且以真正的周印身死的那那一尊石像作為節點,後面出現的每一尊心魔,其實力都在飛速地進步著。
每一場,對見愁來說都是一場苦戰。
尤其是方才經過的第八尊石像,險些逼得見愁將帝江風雷翼都使了出來。
興許,唯一值得高興的只有一件事:新的道印。
在半路撿到周印的屍體之後,幾乎立刻便面臨著各種與心魔的交戰,見愁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將那倒楣鬼周印乾坤袋之中的道印和功法都一一實驗了一下,效果竟然還不錯。
不得不說,東南蠻荒也是頗有傳承的地方。
周印的道印使出來雖然是鬼氣森森,帶著一種邪門的感覺,可用起來卻是威力奇大,專注於攻擊力與破壞性,可以說這道印的發明就是為了戰鬥。
聽聞妖魔道之人行事向來只走極端,從這道印的風格之上,便可窺見一二了。
見愁雖是中域修士,平日的修煉功法也是中正平和的路子,可她出身崖山,本身走的便是大開大合的戰鬥風格,又有天虛之體。
即便妖魔道的道印,到了她這裏,竟然也是輕輕鬆鬆地就使了出來,甚至還異常得心應手。
她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是好事,只知道,距離偽裝成一個正常的周印又近了一步。
現下她已經是精疲力盡,將兩隻眼睛閉上。
在沒有接近第九尊石像之時,新的攻擊還不會到來,她還需要抓緊時間。
只是調息打坐的作用實在是太低,這隱界之中留存的天地靈氣,竟然極少,見愁吸收了半天,也沒感覺出多少靈氣的存在來,只好一手握了兩顆靈石,將其中的靈氣吸收了個乾淨。
約莫過去半刻,見愁才緩過了勁兒來。
小貂和骨玉重新被她收入了靈獸袋裏,只怕這兩個小東西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將放在旁邊的鬼斧扛在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向著前方走去。
一步一步。
漸漸地,見愁能看見甬道盡頭透出來的那幾線微光了。
隨著她越走越近,那幾線微光也越來越明亮。
第九尊石像就佇立在道路的盡頭,佇立在被鑿開的山岩之內,蒼老的半邊臉被遮掩在陰影之中,有幾分莫測的氣息。
見愁的目光,從那石像之上一掠而過。
這應當便是不語上人飛升之前的樣貌了,已然一個飽經滄桑的垂垂老者。
她的腳步沒有停頓,依舊保持在一個穩定的速度內,行入了五丈範圍內,只是這一次,那石像竟然不像是之前一樣,幻化出另外一個老道來與自己交戰。
到底怎麼回事?
見愁心裏剛剛冒出這個疑惑來,下一刻便感覺眼角餘光一閃,甬道盡頭的光影處,竟然走來了一道身影,逆著光,只能看見大致的輪廓。
目光一轉,見愁幾乎是在感覺到有人進來的瞬間,便立刻提高了警惕,看了過去。
那一瞬間,她瞳孔劇縮!
被光影模糊的輪廓,隨著那人閒庭信步一樣的進入,漸漸清晰了起來。
是溫文爾雅的一身青袍,鐫刻著水墨山河的挺秀之意,手中還持著一本經書,上頭墨字點點,被他修長的手指覆蓋。外面明亮的天光照在他手指之上,隱約著如玉的溫潤。
謝不臣背對著光而立,周身像是被鍍上了一層銀邊。
他慢慢地從那一片模糊的光亮之中,向著見愁走來,抬眸便注視著她,那眼神裏,是見愁熟悉的溫和、欣賞,甚至藏著那麼一點點遮掩不住的喜悅,彷彿因為看見了她,整雙眼眸都被點亮。
“見愁。”
他唇邊是那種因難以抑制而綻開的笑意,聲音卻似朦朧在煙雨裏,讓人恍惚間迷醉。
見愁持著鬼斧,站在這陡然寬闊了許多的甬道之中,看著漸漸向自己走來的謝不臣。
那一刻,她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不是那個落魄的謝不臣,不是小山村裏苦讀的謝不臣,也不是持劍對她的謝不臣,更不是身為昆吾第十三真傳弟子的謝不臣……
而是,謝侯府的謝三公子!
“前日母親吩咐我為你找那三卷《楞嚴經》,我尋了許久沒尋見,沒想到,今日竟然在自己枕邊上瞧見了。”
他彷彿半點沒有看出見愁的僵硬來,只從那一片光影之中走來,來到了見愁的面前。
將手中的經書向著見愁一遞,他注視著她,眼底一片的溫柔繾綣,卻又滿身的從容鎮定。
“給你。”
見愁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她眼底似乎帶有幾分怔忡,看著這一道身影,定定地,又像是透過這一道身影看著昔日的什麼東西。
昔日她從謝侯府的窗下路過,他是侯府嫡出的三公子,正在屋內與三五好友品茗,彼此並不相干。
後來她得了侯夫人的眼緣,被管事請去侯府,每日為得了眼疾的侯夫人抄寫佛經,晨起時天不亮就到夫人屋外等候,那時候,晨昏定省的謝三公子,也會早早地過來,偶爾能與她打個照面。
大多數時候,謝三公子與侯夫人說話,見愁便在旁邊抄寫佛經。
偶爾見愁會陪著侯夫人說上兩句。
興許是因為她豁達,又有幾分什麼都不在意的感覺,竟然頗得侯夫人喜歡,往往與侯夫人說上幾句話,便能引得她眉目舒展,所以竟然在侯府待了不短的時間。
只是,在那一天之前,不管見愁怎麼回想,謝不臣雖然經常出現在侯夫人的屋子裏,可於她而言,依舊是那高不可攀、生存在京城無數人傳說裏的謝三公子。
……
記憶,已經久遠得蒙了一層灰。
可眼前這一道身影的出現,卻將這一層厚厚的灰吹拂開去,徹底掀起了舊日的一切。
見愁恍惚了一下。
站在她面前的謝不臣,像是站在那個微雨的清晨,天還沒亮開。
她前一日因事告假,沒有去侯府,已經告訴過了管事,等到第二日才抱了一懷的佛經,早早去了夫人院子裏,沒想到,府裏謝三公子已經坐在屋內等待了。
這是以往都沒有過的情況,見愁下意識地見禮,便想要退出去。
沒成想,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目光停留片刻,似乎藏了幾分奇異,在她沾了濕氣的身上一掃,便止住了她,叫她在燒著地龍的屋子裏坐下。
他向侍立在旁的竹晴看了一眼,吩咐竹晴給她端杯熱茶來。
竹晴乃是伺候夫人的大丫鬟,平日裏雖對見愁客氣,可端茶遞水的事情,都是下面的小丫鬟們做的,謝三公子這樣一吩咐,她愣了一愣,才連忙上來,先將見愁懷裏的一堆佛經接過去放到一旁,而後依言下去給見愁捧來了一杯熱茶。
茶的溫度剛剛好,見愁捧那茶盞在掌心裏,便是一片暖暖的。
冰冷的手指,貼著茶盞邊緣,沒一會兒便恢復了知覺。
她與謝不臣坐在一屋子裏,只將脊背挺得僵直,半點不敢鬆懈。
於她而言,那是很奇異的一天。
除卻這一時的言語之外,謝不臣沒有再與她多說什麼,依舊是她在侯夫人身邊抄寫佛經,謝三公子游走在他京城觥籌交錯的名利場上,八面玲瓏,睿智博學。
似乎,他們並沒有什麼交集。
直到後來的後來,她已經成為了他可共白首的妻子,在那紅燭高照的晚上,問起那微雨的、沒亮開的清晨,他攬著她的腰,順便把滑落的紅被拉起來,將她整個人往裏面裹,頓時就暖洋洋的一片。
他說:“前一日你沒來,我去母親那邊請安,老覺得缺了點什麼,等到出來的時候,才想起是缺了你……”
剩下的話,他並沒有再說,也不用說。
千言萬語,都藏在了他的眼睛裏。
高高在上的謝三公子,雖不至於目無下塵,卻是整個京城人人追逐的存在。
能被他注意之人,又有幾個?
也許,就是這樣一個契機,讓他發現了自己的……真心。
真心?
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她到底又見到了幾分的真心?
恍惚過後的眼眸,似乎被水洗過的天空一樣,充滿了一種明淨的澄澈。
見愁望著眼前這一道極為真實的身影,沒有動作。
只有低聲的呢喃,似乎很疑惑……
“謝……不臣?”
此刻的她不是她,眉目硬朗,面色帶著病態的蒼白,一身顏色深暗的男裝,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人。
可謝不臣凝視她的眼神,依舊繾綣。
他抬眸看著她,好像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叫自己的名字,只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成竹在胸一般,笑道:“見愁,今日你抄完了佛經,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去個地方?
她記得。
去了一片很漂亮,很漂亮的桃林。
只是……
在她的記憶裏,這一片桃林已經染了血。
一個有些明豔的笑容,忽然在見愁唇邊綻開,她望著謝不臣,望著這鮮活在記憶深處的眉眼,近乎歎息一般答道:“好啊。”
於是,謝不臣手上用力,便想要拽著她往什麼地方走。
可下一刻,他就走不動了。
一柄赤紅色的長劍在刹那之間穿透了他的胸膛,鮮血頓時浸濕了衣袍。
謝不臣低下頭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那一柄赤紅色的長劍,上面篆刻著古拙的文字,帶著幾分森然的妖氣,劍刃之上的鮮血滴答滴答地落到了地面之上,持劍的手,卻是他心上人的手。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可是一張嘴,卻不斷有鮮血湧了出來,霎時將他的話語淹沒在了一片血紅之中。
見愁眸間一片的冷淡,無情無感,只將手中西山妖劍一抽。
好啊。
送你去死啊。
噗嗤。
迸射的鮮血頓時濺了她一身。
那智計卓絕的京城貴公子,終於支撐不住,頹然倒在地上,竭力地朝著她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攥住什麼,然而見愁只是站在原地,冷冷望著他。
“嘖嘖嘖,最毒婦人心,果然不假啊……”
“啪啪啪。”
擊掌聲響起。
一名滿臉皺紋的老道從旁側走過來,手中竟然拿著一柄彎彎的兩尺刀,看上去有幾分不倫不類。
他一面感歎著,一面蹲了下來,彎彎的兩尺刀在躺在地上的謝不臣身上比劃來比劃去。
徒然睜大的雙眼,怎麼也閉不上;鮮血淌了滿地,帶著一種猙獰的豔色。
被見愁一劍捅死的“謝不臣”已然咽氣。
見愁心裏毫無波動,此刻看見這老道出現也沒有半點的意外,平靜得連聲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最毒天下慈母心。上人,這意躑躅之路,並不適合我。”
只因她意比金鐵還堅,如何能有躑躅之時?
“最毒天下慈母心……”
好像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呢。
心魔不語上人笑了兩聲,抬起頭來看著見愁,那一張臉藏在陰影之中,無端端有幾分妖邪之感,卻搖頭道:“來了意躑躅一趟,本座怎能不招待你一二?這人乃是與你羈絆最深之人,好歹也曾是你夫君,更是你那枉死孩兒的父親,這肉用來白切最好,本座就給你上一盤前夫?”
“這肉准不好吃。”
見愁抽了一塊乾淨的綢布出來,將西山妖劍之上的鮮血抖落,又慢慢將上面的污漬擦拭乾淨,只問:“由得我嗎?”
“嘿嘿,由不得你。”
不語上人一刀劃下,便將那躺在地上的屍體開膛破肚。
“天地為熔爐,眾生皆肉糜。你啊,何不食肉糜?”
何不食肉糜?
隨意一掃,見愁便發現了這甬道盡頭忽然出現的雕漆長案。
準備還挺齊全的。
雖頂著一張有些病氣的臉,卻也還算得上是硬朗。
她只將扛著的鬼斧朝長案上一扔,衣袍一掀,大剌剌地往長案後一坐,面帶笑容,動作間沒有絲毫女氣,叫人分辨不出性別。
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那一股叫人膽寒的梟雄氣概。
不語上人回頭看她,便是眼睛微微一眯。
見愁將西山妖劍也擱下了,淡道:“一盤謝不臣怎麼夠吃?勞駕上人,白切個十盤,我吃完了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