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妥協
不不不,不對……
重點不對,重點是早已經被《天命抄》折騰了個半死不活,現在以為已經被煮暈過去的女修,又靜靜地睜開了眼睛,甚至問他們需不需要幫忙!
幫忙?
還能幫什麼忙?
他們眼下就只有《天命抄》這一件事,幾乎是瞬間,小頭鬼和大頭鬼便輕而易舉地從她這一句話判斷出來:這個女修識字!
那一瞬間,大頭鬼是心動的。
他甚至忍不住驚喜地開口:“你識——唔,唔唔唔!”
原本激動的聲音,在下一刻就變成了被死死壓住的掙扎聲音。
小頭鬼陰沉著一張臉,幾乎是在大頭鬼開口的那一瞬間就直接一巴掌捂了過去,死死地。
“識識識,識個屁!不許說話!”
他忌憚至極地轉過了頭來,注視著見愁,整個人看上去還有些顫抖。
顯然,見愁的存在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
因為從人間孤島而來,原來也是上面的“人”,所以小頭鬼對肉身有瞭解。
儘管知道有的修士肉身會修煉得很到位,可像這樣經歷了小半夜熬煮之後,還毫髮無傷,甚至半點痛苦神態都看不見的,還是第一次。
那同樣回視著他的一雙眼睛,實在是太平靜太平靜了,不像是一個階下囚。
甚而,她在看見大頭鬼那滑稽情況之時,眼底還有一絲隱約的笑意。
小頭鬼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個女修,絕對跟自己以前從褚判官等人口中瞭解到的修士,不一樣。
甚至,很危險!
大頭鬼大大的腦袋幾乎都被按得貼在桌上,但是小頭鬼沒有鬆手的意思,於是他只能發出幾聲模糊的喊叫,來表達自己的委屈和不滿。
小頭鬼依舊注視著見愁,只是眼神裏卻帶著無窮盡的戒備,不相信。
得。
一看見這眼神,見愁就知道,看來還是沒戲了。
雖然萬事俱備,可時機還不夠成熟。
小頭鬼大約實在是應了“鬼精鬼精”這個詞,謹慎而且警惕,絕對不可能相信一個在他看來與他有仇的“階下囚”。
所以,見愁看了看破敗的屋頂,縫隙裏沒有半點星光。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無故陷入此界,卻不知崖山的同門,青峰庵隱界之行的同伴,還有那個老頑童一樣的扶道師尊,此刻又在哪里,知不知道自己的行蹤……
或者,以為她死了?
只這麼看一眼,她忽然就有些悵惘起來。
於是,她面上忽然多了一絲大頭鬼和小頭鬼都看不懂的情緒,隨即卻是淡淡的一笑:“也許你們現在不需要幫忙,不過需要幫忙的時候還是可以叫我的,如果我還沒被煮熟的話。”
最後的那一句,應當是個玩笑。
可卻是個不好笑的玩笑。
小頭鬼也不知為什麼,忽然就心顫了那麼一下。
他甚至有一種莫名的心虛,讓他指頭尖都顯得冰冷。
見愁說完那一句話之後,便慢慢閉上了眼睛,似乎想要好好睡上一覺。
於是,屋內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之中。
除了缸中水沸騰,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
昏黃的油燈被點亮在破木桌上,搖搖晃晃,搖搖晃晃,襯得兩隻小鬼臉上的神情也明滅不定,跟著搖晃顫抖起來。
這註定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不管是大頭鬼還是小頭鬼,整個下半夜幾乎無心做任何事情。
《天命抄》就攤開放在桌上,兩個人都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僵硬著身體坐在桌邊,時而相互看看對方,時而看看《天命抄》,時而看看見愁。
極域惡土之上,這陰慘壓抑的一個夜晚,便在這讓人毛骨悚然的沉默之中過去。
第二天的清晨,一道微微的白光,從惡土最遠最遠的邊緣緩緩升起,又投射到彌漫著黑沉沉霧氣和昏昏黃塵沙的天空之上,於是成了一片灰暗與昏黃交織的顏色。
萬萬里荒原之上,無數天時草在這漸漸明亮的天空之下搖曳。
群山的背後,破敗的小村落裏,已經漸漸有小鬼們從屋裏出來,相互給碰見的人打招呼的聲音。
見愁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幾縷微光從屋外通過縫隙,照著空氣裏浮動的微塵,投射到了她的眼底。
於是,那一瞬間,她烏黑的眼眸底下,也忽然有了一種琉璃一般的質感。
剛張開了嘴巴,頂著兩隻大大黑眼圈的大頭鬼,忽然就這麼愣住了。
小頭鬼已經將兩本《天命抄》收拾起來,此刻正站在門邊,將那斜斜靠在門框上的長劍拿起來。
一口氣被憋住,他一手抓著劍鞘,一手握著劍柄,再次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劍鞘的邊緣合著劍鍔,嚴絲合縫,如同鐵水澆鑄,沒有一點開裂的跡象。
“該死!”
低沉又惱怒地罵了一聲,小頭鬼一雙紅眼睛裏已經全是挫敗。
自從被這一柄劍吸引,將大活人女修抬了回來煮,小頭鬼已經試過好幾次了,可沒有一次能將這一柄劍打開那麼一點。
金山銀山在眼前,中間卻偏偏隔了一層,無論你如何努力,也無法觸及。
沒有比這個更讓人火大又絕望的事情了。
小頭鬼氣得直接把長劍朝地上一扔,罵了一句:“什麼破玩意兒!”
“噹啷……”
長劍滾落在地面上,被一層灰塵包裹。
小頭鬼沒有多看上一眼,只一回頭:“今天又要去當差了,大頭,我們——”
他忽然沒話了。
大頭鬼傻傻地看著前方。
前方就是隱沒在陰影之中的大水缸,下面的火膛子裏還有火在燒,缸裏甚至依舊沸騰。
見愁靠在水缸有缺口的邊緣,也在看著大頭鬼。
不過,在小頭鬼看過來的時候,見愁也轉過了頭,目光轉向了他。
四目相對。
赤紅和漆黑。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通透又明淨,沒有什麼厭惡,也沒有什麼仇恨,更沒有痛苦,只像是一汪湖水。
那一瞬間,小頭鬼覺得,如果她這個時候開口,要自己放了她,他會照辦。
腦子裏這念頭一生出來,小頭鬼頓時嚇得一哆嗦。
“不不不不……不行!”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一拽,直接將那還傻傻的大頭鬼兄弟拽了出門。
“怎麼了?你幹什麼?”
大頭鬼簡直詫異極了,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幾乎是被力氣奇大的小頭鬼拖在地上走的,臉上有一種滑稽的驚恐。
“砰。”
門被瞬間關上。
釘在門上的破木條晃了晃,險些就要被這樣大力的震動給晃得掉在地上。
小頭鬼盯著已經緊閉的門縫,額頭上還有一層冷汗。
大頭鬼依舊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又為什麼忽然要把他拽出來。
“該去褚判官那邊當差了,還要兩本《天命抄》沒弄完,我們趕緊過去吧。”
小頭鬼不想多解釋,因為感覺很丟臉。
“哦……”
大頭鬼雖然覺得很奇怪,可對著小頭鬼,他從來都是沒有異見的,所以便跟著他走下了臺階。
不過半道上,他忽然想起來,忍不住有些興奮地開口:“對了,小頭,你剛才看見她的眼睛了嗎?真好看,就像是我們在活著的時候看過的星星一樣。”
小頭鬼悶頭緊皺,不耐煩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還星星,你都死了好幾十年了,別說夢話了!”
“哦……”
大頭鬼眼睛裏的光一下就暗淡了下去,變得無精打采起來。
他回頭看了那破敗的小屋一眼,有些猶豫,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又忍住了。
在人間孤島的時候,他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算是兩兄弟。
大頭鬼憨厚,不適合騙人,所以所有坑蒙拐騙的事情都是小頭鬼來。大頭鬼只站在他身後,聽從命令。
曾經有一陣,他們是城中人見人怕的兩個大混混。
只是沒想到,那一年大夏鬧饑荒,他們的那一座城也不例外。
城中出了饑荒和瘟疫,不少人都自己吊死在了城頭的柳樹上,庫房的房梁上,而他們兩個都是惜命的人,最後活生生被餓死。
所以,他們其實是餓死鬼的一種。
到了地府之後,小頭鬼又動了種種的心思,於是在褚判官的手下謀得了兩個鬼差的職位,從此以後兩個人在地府就算有了一點點安身立命之地。
按理說,大頭鬼不應該質疑小頭鬼的任何決定。
可……
在剛才注意這女修雙眼的時候,大頭鬼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貧乏的大腦讓他無法思考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總而言之,似乎不應該這樣煮下去。
偌大的地府,人人都希望修煉出肉身來。
活人的肉身,甚至包括屍骨,對鬼修來說,都是“大補”的存在。
長期的饑餓,對修為的渴望,甚至整個地府所有人的做法,讓他們難以抗拒一具活人身體帶來的誘惑,甚至也不覺得這樣做到底有多大的問題。
弱肉強食,無過於此。
可現在……
大頭鬼隱隱有些不安,最後卻依舊沒有說話。
他一如既往地沉默著走在小頭鬼的身後,顯得木訥,呆愣,老實,笨拙,而且忠厚。
兩個人穿越了村落,村頭的白毛鬼打趣他們:“昨天是弄到什麼好東西了嗎?記得要還我的柴啊!”
小頭鬼立刻換了一副點頭哈腰的樣子,擺手道:“一定一定。”
白毛鬼渾身都是白的,主要是頭髮是白的,腦袋的左邊長著一隻牛角。
據說是因為他修煉了十大鬼族之一的“牛頭族”的功法,所以練出了一隻牛角,一旦他能修煉出兩隻牛角,他就有機會被招錄進“牛頭族”,成為十大鬼族的族人之一。
附近的小鬼們誰不羡慕他?
大頭鬼跟小頭鬼一樣。
同時,他也是村落裏最富裕也最心善的一個傢伙,由此才能借那麼多的柴禾給他們。
告別了白毛鬼,兩個人穿過了昨日經行的那一大片荒原。
今天卻沒有去鬼門關,而是去了鬼門關後十八裏處的“接引司”。
與極域所有的衙門一樣,接引司所在之地,也是一片模糊又濃重的黑影。
鬼門關後正對著的世界,不再是一片荒原,而是真正的“地府”,是隱藏在濃重陰影之中的繁華城池。
接引司衙門,便這一片巨大城池的邊緣,同樣在一片陰影之中。
濃重的黑霧彷彿漂浮在大地之上。
一座寬大的橋樑從地面上探出,伸向那一片黑霧之中。
不斷有各種各樣的鬼差或者鬼吏在橋上走進走出,有的有著兩隻牛角,有的長著一張馬臉,有的穿著黑衣服,有的穿著白衣服,也有的看上去與正常人無異,甚至有身段妖嬈的女人……
大頭鬼跟小頭鬼,不是所有鬼差鬼吏裏面最難看的,但他們卻是這裏面最沒有權勢的。
兩個人上橋的時候,只能悄悄貼靠在邊緣,低眉伏首朝著前面行走。
上了橋,便會發現,眼前的世界豁然開朗。
一座由黑石砌成的衙門,不像是衙門,更像是道觀或者寺廟,就佇立在橋的盡頭,躍過這一座衙門,後面似乎還有更多更多的建築,隱藏在陰影之中,一眼看不分明。
進了接引司,跨過了那乾淨的庭院,便入了內堂。
堂中像是考試一樣,竟然已經鋪開了十幾張長長的幾案,正有十數名鬼吏埋著頭整理手中的《天命抄》。
那一瞬間,大頭鬼跟小頭鬼都愣住了。
旁邊有一名瘦猴一樣的鬼吏,缺了一隻眼睛,那發紅的眼珠子轉了過來,一下就看見了兩個人:“你們也來了,趕緊找個空的位置坐下來忙吧,褚判都要催瘋了!”
大頭鬼愣愣不知所措,小頭鬼迅速地環視了一圈,幾乎倒吸一口涼氣。
他趕忙問道:“獨眼大哥,這……這到底什麼情況啊?”
以前有任務,也不至於這麼著急啊。
“你還不知道啊?審命司的劉判官不知道怎麼死了,現在整個審命司一團糟,《天命抄》的事情暫時落到了咱們褚判官手裏。這麼重要的事情,褚判官可不敢大意,所以大傢伙兒都跟著忙碌起來了。”
小頭鬼何等精明的傢伙?
一聽他就明白了,頓時在心裏暗罵起來。
這原本不是褚判官的差事,只是臨時派過來的,可對褚判官來說,卻非常重要:這可是秦廣王殿那邊過來的意思,要褚判官接管這件事,做得好,說不準褚判官就不用負責無聊的“新鬼接引”,轉而負責“審命”這件事了。
“難怪這麼多人都在忙了……”
小頭鬼嘀咕了一聲,心裏又著急了起來。
這麼重要的事情,要是他們搞砸了,只怕就不是丟飯碗那麼簡單了。
當下,他看了獨眼一眼。
獨眼頭髮亂糟糟的,穿著的那一身黑色的鬼吏袍子也皺巴巴的,跟他說完了話,就聚精會神地拿筆在《天命抄》上面勾畫了起來。
小頭鬼掛起笑臉來,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翻開了一頁《天命抄》,指著上面被圈起來的一個字問道:“獨眼大哥,嘿嘿,我這裏有個字不認得了,請問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啊?”
“不認得不認得,我自己的都還做不完呢,忙完了再幫你看。”
獨眼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走開,別煩自己。
小頭鬼一下就噎住了,悻悻地轉了開去。
哼,不問你就是了,隨便找個人來問不簡單嗎?
他這樣向著,就換了旁邊一隻面色慘白的白無常來問,可還沒等他湊過去,那白無常便面露譏諷:“褚判明早便要的東西,耽擱不得!要問?我可沒時間!”
說完,白無常也不管這兩隻不學無術的小鬼了。
在褚判官手下,也就大頭鬼小頭鬼兩個傢伙簡直沒用,雖則小頭鬼四處周旋,可奈何他們根本不識字,也沒人願意教他們識字,求爺爺告奶奶都沒用。
到了這會兒,人人都做不完自己手裏的事情,誰還搭理他們去?
獨眼是背後沒有靠山,加之也不是很討厭他們,所以說話還算是客氣;可白無常乃是十大鬼族之一無常一族出來的,誰也不怕,就連褚判官平日都還要小心著他三兩分,這會兒諷刺起大頭鬼小頭鬼來,就更加不留情了。
小頭鬼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裏又憋屈得不行。
他有心想給這王八蛋兩巴掌,又知道人家說的是對的,還能怎麼辦?
目光仔細地在大堂之內逡巡一遍,小頭鬼便知道,現在要找到一個人幫助他們兄弟倆,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許……
唯一的可能是……
小頭鬼目光一閃,直接朝著內堂門外守著的兩名鬼差走去,是兩隻拿著三股叉的黑皮小鬼,尖嘴猴腮,胳膊細細長長,像是兩根枯柴。
“哎,今天老張,就張湯有來嗎?我怎麼沒看見人?”
地府之中鬼差又比鬼吏低了一級,是以小頭鬼雖然沒本事,受人鄙夷,可在小鬼差這裏說話還是有些分量。
小鬼差拱手回道:“小的今早看見他來了,只是才沒多久就被褚判官叫了過去,似乎是八方城來了人,要找人問話。”
八方城?
那就是八方閻殿那邊了?
小頭鬼心裏簡直咯噔的一下,心裏拔涼拔涼的。
完了,唯一可能幫助他們的張湯也不在。
而且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來。
聽了小鬼差的話,小頭鬼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只覺得手裏這一本《天命抄》沉得像是要壓死他。
大頭鬼也是顫顫地發抖,目中全是恐懼。
在地府裏沒什麼背景,修為更是接近於無,這一次若是出錯或者趕不上……
一層冷汗,再次覆蓋了小頭鬼的額頭。
他緊緊地捏著《天命抄》,只安慰自己道:“再等等看……”
也許張湯回頭就回來了。
只是問個話而已,應該不久,應該不久。
小頭鬼這樣對自己說。
可是,他們坐立難安地在內堂寫著“張湯”二字的長案邊等了足足有半天,也沒等到張湯的身影。
大頭鬼竭力地辨認著《天命抄》上顯出來的字,大汗淋漓。
小頭鬼僵硬地在長案後面坐了好久,朝著門口望了一眼,依舊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不能等了。
他們有兩本《天命抄》,要厘定的新鬼之刑太多太多了,如果不現在開始,根本沒辦法在明日天明之前交給褚判官。
牙關緊咬,小頭鬼終於還是狠聲道:“我們回去!”
※
自打那一扇門關上,見愁已經在水缸裏坐了很久。
長期保持一個姿勢,她的身體不會有任何的僵硬,畢竟今時今日的身體已經與還是凡人時候不同了。
只是時間太久,依然會有那麼一點不舒服。
她不知道當時小頭鬼怎麼會露出那樣的神情來,簡直像是見鬼了一樣,可現在“見鬼”的明明是她。
將唯一能活動的頭枕在水缸邊緣,見愁看了看落在遠處沾了灰塵的人皇劍,心裏浮出一絲哂笑。
昔日人皇劍,今日塵土裏。
不知若是叫這劍的原主知道,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見愁兩手被捆在身後,隨意地動了動手指,感受著從指間流淌過去的滾水,卻想起了當初煉體的時候。
一切靈力都不能用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她記得,當時大頭鬼給小頭鬼治癒傷處,用的似乎是另外一種力量,也許這就是她身體之中的靈力不能用的原因所在。
她現在迫切地渴望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崖山,至少也得給師門報個平安。
畢竟,這裏是十九洲傳說之中的“輪回地”。
修士若死,其魂魄消散天地間,不得入輪回,而她就是一個修士,此刻卻來了極域。
在這樣閉鎖的環境裏,扶道山人知道她的生死嗎?
見愁實在不敢確定。
村落裏明顯已經沒什麼人了,所以沒有任何的聲音傳進來。
見愁之前已經試過,小頭鬼說的那一座“混元陣”是真的存在,並且的確能隔絕一切聲音,即便她在屋裏大喊大叫,也沒人能聽見。
一切,安靜得壓抑。
“唉……”
見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心裏已經下了決定。
兩隻小鬼沒有接受自己的“幫助”,一則肯定有別的解決問題的辦法,二則他們不相信自己。
也就是說,這一條路其實已經堵死了。
對她來說,最後的確只剩下一條路了:利誘。
不管是人皇劍,還是乾坤袋或者靈獸袋,一旦有任何一件奏效,她應該都能找到從這裏脫身的辦法。
念頭一落定,見愁便輕鬆了許多。
她估摸著兩隻小鬼可能是要天擦黑才回來,便在心裏醞釀到底怎樣說,才更容易讓他們接受。
可還沒等她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外面便忽然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眉頭一皺,見愁頓時警覺了起來。
儘管,這樣的警覺沒有任何作用。
兩道人影靠了過來,投落在窗戶上。
見愁一看,一個大頭,一個小頭,立刻知道是那兩隻小鬼。
“吱呀。”
門開了,小頭鬼快步走了進來,整個臉色已經差到了極點,咬緊了牙關,很憤怒,也很無奈。
大頭鬼戰戰兢兢跟在後面,不敢說話。
“你們回來了?”見愁有些詫異。
小頭鬼沒有接話,只走到了水缸前面,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圈,隨後喊道:“大頭。”
大頭鬼有些害怕,哆嗦著走上來,也看了看見愁,畏縮著問道:“真、真要那麼做?”
“叫你去你就去,廢話那麼多幹什麼?”
小頭鬼不耐煩。
大頭鬼頓時不敢再說話,不過目光之中還是一片掙扎。
他挪動著腳步,吃力地爬上了灶台,矮矮胖胖的身子,站在大水缸的旁邊,活像是一隻大甕。
見愁隱約覺出了幾分異常。
去而複返,時間明顯不對,還說這樣一番話。
小頭鬼的眼神裏似乎有幾分狠絕,可又跟殺意不大一樣,似乎只是要驗證什麼事情。
到底是什麼事?
見愁還沒來得及想出答案,大頭鬼便直接給了答案。
他吞了吞口水:“你、你別怕,我就、就咬一口!”
說完,他竟然直接抓住了見愁身側的手臂,張大了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然後……
“劈裏啪啦!”
一串亂響!
見愁手臂血肉,在被大頭鬼尖利牙齒穿透的瞬間,竟然迸射出了無數細小的藍色電蛇!
“轟!”
大頭鬼整個碩大的腦袋,幾乎是在是一瞬間,變得焦黑。
他整個人都在冒煙,像是忽然被烤熟了一樣。
慢慢地抬起頭來,大頭鬼愣愣看著見愁,張開了嘴:“你……”
他似乎想要說什麼,可在張嘴的那一瞬間,他嘴裏已經一片焦黑的尖牙,竟然“哢哢哢哢”,一顆顆下雨一樣,落在了灶臺上。
一地碎牙。
“……”
被咬的見愁都看愣了。
甚至連疼痛都來不及感覺到,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這是她自己都根本沒想到的事情。
四目相對。
她注視著大頭鬼那近乎淳樸的一雙綠眼睛,還有沒有牙的一張大嘴,忽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大頭鬼卻像是被人欺負了一樣,忽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把缺了牙的嘴巴一捂,就跳下了灶台,朝著小頭鬼跑去。
小頭鬼眉頭狠狠地一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比他想像之中的結果更恐怖,也更可怕……
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證明,以他們兩隻小鬼的本事,根本沒有可能擺平這個女修,而這個時候再想要將女修的存在上報給地府,先前他們知情不報的事就很有可能入罪。
又是一場鋌而走險……
小頭鬼拍了拍大頭鬼的肩膀,卻向著見愁走了過來,站在水缸下面,有些顫抖地看著她。
見愁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態度的變化,心裏,忽然就冒出一個念頭:原來,不是想要生吃,只是為了確定,是不是能吃掉她。
她的目光,從小頭鬼手裏拿著的那兩本《天命抄》上一掃而過,一切都明瞭了。
小頭鬼強壓下那種忐忑與恐懼開了口,把《天命抄》拿了起來,舉得高高地,顫抖道:“你、你認識字,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