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一夫當關
“砰!”
一聲悶響!
在那一道人影出現的瞬間,六脈分神鏡的光芒,毫無保留地砸在了此人身上。簡直像是老鼠剛剛冒出洞來,就被錘子給砸了。
虛幻的光芒,帶著一種渺茫的氣息,如刀鋒一般鋒銳,竟然直直楔入此人心口!
“啪啪啪!”
連著六聲迅疾的彈射之聲。
六根暗金色的絲線,好似被尖刀劃破的痕跡,從他胸膛傷處,朝著六個不同的方向漫散!
“啊!”
頓時只聞得一聲淒慘的喊叫。
下一刻,這驟然出現在洞中的人影,竟然就從半空之中跌落了下去,砸得“砰”地一聲,地面上水花四濺,深白的鮮血橫流開來。
傅朝生坐在原地,毫無反應。
只有見愁,忽然眉頭一皺,發出了驚疑地一聲“咦”,她只覺得,這人好像有些眼熟——
普通的面容之上,滿布著凜冽的黑氣。
尤其是脖子上,有幾個黑色的孔隙,好像被什麼釘狀物撞了進去,有一片一片符籙似的暗黑色圖紋,從這傷處向著他身體各處蔓延。
一身黑色的長袍,早已經灰撲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儘管模樣似乎有變化,也完全不復之前那般的耀武揚威,可見愁終於還是辨認了出來:“邢飛?”
無常族的修士。
她還記得在廣場之上,聽見這邢氏兄弟調侃自己“見了誰都愁”,並且進入十八層地獄之前,他們在十八層地上樓發生了衝突,還產生了對峙。
當時若非厲寒,或者說傅朝生,忽然倒戈,誰也不知道局面會變成什麼樣。
儘管如此,這個邢飛,也在開啟去往十八層地獄通道的時候,出手以勾魂索偷襲她。
但不幸的是,她的反應很快,反而以符籙“敲山引”還擊。
後來,她這一路上就再也沒有見過無常族的幾個人了。
沒想到,現在到了第七層,還是在這神秘空間之中,竟然又瞧見了。
邢飛早就已經沒有個人的樣子了,面色灰敗,此刻倒在地上,更是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兩隻眼睛死死地瞪著見愁。
一隻爬滿了符籙的右手抬了起來,顫抖著指著她。
“你、你……”
那是夾雜著痛苦和恨意的聲音,甚至還有不敢相信。
邢飛的實力雖然不行了,但眼力還在,幾乎一眼就看出了見愁現在的境界,怎麼可能——那樣的一個女修,怎麼可能還達到了玉涅境界?
還有這,擊破他胸膛的一擊……
哢嚓!
還不等他口中吐出完整的句子,那六道暗金色絲線一般的光芒,便終於爬到了他身體的邊緣。
就好像將一根鐵線拉緊,他整個身體,都被放在這鐵線下,瞬間切割!
“嘩啦!”
就好像劃破了一個臃腫的囊袋,邢飛整個身體的軀殼,竟然以見愁方才一擊集中的胸口為起點,朝著六個方向,如同一朵蓮花般打開。
十團光芒,三明七暗,竟然就從這打開的軀殼之內,升騰而起。
但也只僅僅升騰到這岩洞上方的鐘乳石上,這十團光芒,便消弭成了一片虛無……
而邢飛原本的身體,瞬間就乾癟了下去。
就好像將一個人身體之中的填充物取出,眨眼只剩下一個破口袋,一下頹然地癱回了水面上。
那冰冷的暗河水一沖,就化作了灰燼。
邢飛——
一擊斃命!
見愁人在傅朝生的對面,這一瞬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她眉頭皺得很緊。
可這一片的寂靜之中,竟然響起了幾聲輕笑,帶著幾分玩味:“啊,看來真是運氣很好。見愁道友竟然真的殺死了一個敵人。這人在入十八層地獄的時候,便心懷惡念,還偷襲于道友。如今死在這裏,也不算冤枉。”
言語平淡,好像死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隻小小的螻蟻。
不。
也許在傅朝生看來,一隻螻蟻的死,比一名修士的死,要重要得多。
見愁說不出心下是什麼感覺,可腦海之中,剛才那一幕卻揮之不去:那飛出來的十團光芒……
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舊日的一些東西。
那是人的三魂七魄。
六脈分神鏡……
所謂的“分神”,原來是切開“身體”,釋放魂魄。由此一來,魂魄已散,所謂的“人”也就不存於世了。
“你沒覺得不對勁嗎?”
見愁慢慢將目光轉了回來,但握著六脈分神鏡的手,卻骨節泛白,並沒有鬆開。
如今她的手,當然也不是不沾鮮血的。
殺人之時,心緒固然會有觸動,但因為死者大多不無辜,所以她內心不會有負疚感。
如今,不過懷疑一些東西。
“‘敲山引’乃是我為此次鼎爭預備的一枚符籙。這符籙一旦釘入,便可在人的神魂之上烙印下更多的符籙,若不儘早拔除,不說痛苦難當,實力也會折損大半,在這十八層地獄之中,幾乎是難逃一死。”
傅朝生聽著,也抬眸看她,但沒有接話。
見愁續道:“邢飛能到這裏,甚至還進入了我們這一片岩洞,證明他安然無恙走過了前面的七層。邢氏兄弟與我們一行人敵對,但人多勢眾。按理說,他們絕對有拔除符籙的力量。如何過去了這許久,邢飛脖子上,還留有符籙?”
這是她的疑惑,但隱隱有一種不很舒服的感覺。
傅朝生的目光,便變得奇異了起來。
他琉璃藍的眼珠裏,帶著一點點的探尋,隱隱又有一種天然的惡意滋生:“故友難道以為,邢氏兄弟,或者其他同行之人,原意為他拔除符籙?”
“……”
見愁沒有說話。
傅朝生於是又低笑起來。
他是真的知道這世間的很多事情,尤其對於“惡”字,可謂無師自通。雖然他自己也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
“看來,見愁道友也想到了:拔除符籙,需要花費很大的力量。在這個你爭我奪的鼎爭,誰願意為一個潛在的對手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也許救了他,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如此,還不如勉強續命留著。等到了此刻,便派上了用場——”
傅朝生向那邢飛剛才掉落的地方看了一眼,又看向了虛空之中,彷彿能透過這一片虛空,看到外面的一個個人,還有他們臉上的神情。
“邢飛,不過是被他們扔下來,探探虛實。”
說得難聽點,送死的。
這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傅朝生的每一句話,都顯得輕描淡寫,但聽來總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味道。
見愁忽然發現,此時此刻的傅朝生,與她先前認知之中的傅朝生,又有一些差別。這是他從未展露過的一面……
通曉惡意的一面。
傅朝生修長的手指,擱在膝蓋上,從頭到尾,身子都沒晃過一下。
他望著見愁,似乎也能讀懂她的眼神。
於是,微笑加深:“正是因為我所知的旁人,有這樣多的惡。所以,每每回想起見愁道友的時候,便會格外珍惜。”
“……”
這話聽得讓人不舒服。
見愁皺起了眉頭,並沒有接話,只是道:“若真如你所說,那我們下一個要面臨的對手,或恐便頗值得深思了。”
因為,邢飛的死,會給所有人一個警戒。
只要將心神沉入鼎戒之中,就能輕而易舉地發現,其中屬於邢飛的那鑄像,已經自畫卷上轟然消散……
第七層,傍生道,牛坑地獄。
戰鬥,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
“嗝!”
已經恢復成了尺長身體的小貂,落回了坤五都戰車的司南圓臺上,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軟軟的肚皮,此刻圓滾滾的,好像吃了什麼東西進去。
同樣回到了戰車上的張湯等人,都盯著它,面上神色變幻,顯然不大好看。
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了傷痕。
就連其中戰力最強的張湯,臉頰上也留下了一道血紅的痕跡,倒不是鮮血,更像是某一種奇怪法器留下的傷害。
旁邊的顧玲,卻坐在甲板上,摟著倒在地上的老嫗,發出了隱忍壓抑的哭聲:“婆婆,婆婆,你怎麼樣……疼不疼?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咳咳,傻丫頭……”
老嫗靠在顧玲的懷裏,臉上卻是一片疲憊灰敗的顏色。
她胸膛上已經被深白的鮮血染了一片,看上去駭然無比,但她唇角,卻慢慢掛上笑容:“不過就是受了點傷罷了,沒事,沒事。”
話是這麼說,但她每說一句話,就有可見的魂力,從她傷處冒出來。
不管是陳廷硯,還是張湯,或者是散落在天坑其他地方的其他人,見了這場面,也都知道,這老嫗活不久了。
此刻的天坑,顯得極其安靜。
大多數的人,目光都落在坤五都戰車那小貂的身上,大多的目光裏藏著一種想要拔足而逃的恐懼。
但他們終於還是沒有逃。
誰也無法忘記剛才的一幕……
不管是司馬藍關,還是那個神秘的紅衣女修,或者是此處滿身傷痕的邢戰、邢悟等人。
這一隻小貂,爪子一抓,竟然就把已經在戰鬥之中失去了抵抗之力的夔牛,抓了起來,朝口中一送——
一口生吞!
那簡直是噩夢一般的畫面!
有這麼一隻恐怖的小貂在,他們真的還有抵抗下去的必要嗎?
所有人心中都打起了退堂鼓。
但很快,他們又萌生出幾分希望來:因為小貂吃了夔牛之後,就懶洋洋縮在司南圓臺上,似乎慢慢消化去了,半點沒有理會戰局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敢妄動一下。
小貂是一個原因,剛才下去的邢飛也是一個原因。
此刻一身勁裝的邢戰,面上已經是狠厲冷肅的一片,臂膀上墳起遒結的肌肉,讓他整個人看上去處於了爆發的邊緣。
“完了,完了,邢飛怎麼死了?”
恐懼而慌張的聲音,從邢戰身邊響起。
白白胖胖的邢安吞了吞口水,看著自己的鼎戒:“明明我們剛才看到那個厲寒進去,到現在人還在星雲圖卷上沒有消失,怎麼邢飛進去就沒了?”
難道下面這個黑洞,還要吃人不成?
邢安的聲音,眾人都能聽到。
但他們都沒有出聲,只是臉上的表情,各有變化。
司馬藍關提著人皮燈籠,與那紅裙女修,相隔甚遠,目光落在那黑洞之中,想起自己方才一擊被厲寒擋掉的模樣,都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來。
太強。
此刻在第七層,即便他殺招全出,也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格殺此人。
見愁已經不知所蹤,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下面。
美人皮自然也失去了下落。
於他而言,停留在此處,便已經失去價值。
司馬藍關那一雙眼眸裏閃過幾分微光,竟然毫不猶豫,一個返身,向著天坑之上縱身一躍,離開了此處!
那紅衣女修看著他的身影,微微皺眉。
但眨眼也想到了原因:這天坑並不是第七層的掌獄司,這裏只是一條可能通向第八層的捷徑。司馬藍關,應該是直接奔原來的路線,要去掌獄司。
想明白了這點,可她依舊站在原地沒動。
天坑底下的黑風吹拂而起,將她紅裙掀起一些,露出那雪白而筆直的長腿,一時之間自有無限的風光。
不遠處的邢安看見,簡直忍不住亡魂大冒。
他當初跟見愁一起,落在那個第一層寒冰獄的冰山絕頂,正好目睹了這紅衣女修與鬼王族鐘蘭陵交手的場面,自然知道她實力。
這一看,能不害怕嗎?
好在他們這邊的人還不少,勉強也算是人多勢眾。
枉死城來的人,還有好幾個沒死,都在邢戰身後站著。
眼見著邢戰似乎在思考剛才邢飛之事,有人忍不住道:“那個厲寒走下去都沒有事,這下面必定就是通向第八層的捷徑。邢飛會出事,必定是因為那個符籙的原因。本身就沒有拔除下來,根本就沒剩下多少修為,一出個意外就死。我看,我們還是要探探下方,不然,誰知道會被什麼人搶先呢!”
聽著這話,眾人都不由得看向了遠處的坤五都戰車。
四個人一隻貂,都在那邊。
兩方人馬本就在枉死城結了仇,可以說是水火不容。若非之前有戰力超群的厲寒加入,他們早就把張湯等人宰了。
如今又多了一隻貂,實在讓人不敢動手罷了。
但這不意味著,他們要輸給這幾個廢物,讓他們占得先機!
鼎爭之中,少一步都是輸!
邢戰眉頭緊皺,死死盯著那個洞口,心裏有隱隱的猜測,於是眨眼就冒出了一條很陰毒的計畫:“我記得,黃蜂一族,有一術法,名曰‘千蜂毒刺’,有克制鬼王族功法之效?”
黃蜂一族的修士,是個身穿褐色長袍的男子,看著瘦削至極。
聽見邢戰此話,他不由點了點頭:“的確是有。但……您的意思是?”
“那個厲寒,不一定死了。下面,說不定就是他在做鬼。”
邢戰是不相信邢飛就這樣莫名其妙死了。
下面是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
誰說厲寒就一定下到第八層了?若是他埋伏在那邊……
邢戰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只向自己袖中一摸,竟然摸出了一枚陣盤來,交給黃蜂族的修士。
“厲寒戰力雖然驚人,可也不過就是個玉涅,與我等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一旦失去鬼王族的功法,他什麼也不算。你只要下去之後,立刻開啟千蜂毒刺,同時開啟此擒骨陣法,必定能讓他被困。”
“邢飛是下去之後,兩息便死。你若兩息之後沒有事,我們立刻下來支援。”
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那黃蜂族修士面色一變,幾乎立刻想要開口拒絕,然而那一瞬間,他抬起頭來,只看到了邢戰森冷的目光。
……沒有選擇。
黃蜂族的修士,猛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回頭一看,所有人竟都用差不多的眼光看著他。
“……好,我去。”
是夾雜著恐懼和忐忑的聲音。
拒絕他們是死,被厲寒殺了也是死。
前者會被眾人圍攻,因為他們需要一個探路人;後者是單獨對陣厲寒,且有一線的生機……
這修士接了陣盤,咬緊牙關,便猛地一聲大喝。
他整個人臉上竟然浮現出了黃黑相間的圖紋,隱隱約約有一道虛影籠罩上來,覆蓋了他全身,更有千根紫色的毒刺,如一道道虛幻的牛毛針般,漂浮在他身周。
張湯等人就站在坤五都戰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
只見這黃蜂族的修士,一個縱身,就嚎叫了一聲,撲向了黑風洞!
刷拉!
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洞口。
所有人的心神,幾乎瞬間分出一縷,沉入鼎戒之中。
星雲圖卷璀璨,在他們心中鋪開。
整個天坑之中除了風聲,再聽不見其他的半點聲音——
一息!
兩息!
“走!”
邢戰眼前一亮,頓時知道黃蜂族修士沒事,立刻一聲大喝,要招呼所有人沖入黑風洞中!
一時之間,之間數道身影,齊齊騰空而起,一同向著坑底撲去!
可也就是剛剛到達到達坑底邊緣的一瞬間,鼎戒之中的星雲畫卷,猛地一顫,緊接著便是“嘩啦”地一聲響!
屬於黃蜂族修士的那一尊鑄像,竟然轟然崩碎!
黃蜂族修士,瞬滅!
璀璨的星光激蕩開去,甚至在整個畫卷上激起了一片漣漪。
所有人頓時毛骨悚然。
甚至有人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出了一身的冷汗!
反應快的,已經及時收住了自己的去勢;但也有大驚之下,忘了或者根本來不及收勢的。
只這一眨眼間,竟然就有三名修士,口中發出慘叫,沖入了洞中。
一息——
轟!
鑄像崩碎!
兩息——
轟!
鑄像崩碎!
三息——
轟!
鑄像崩碎!
僅僅三息時間,星雲畫卷上,竟然又有三座鑄像徹底崩毀,重新化作了星雲與星光,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站在黑風洞坑邊的邢戰等人,心底全部冰寒的一片!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死得這麼快?
一個邢飛,本就是重傷,相當於一個廢人。
死得這麼快,無可厚非。
可後來下去的不管是黃蜂族的修士也好,還是後面下去的三個也好,實力卻都不俗。
但他們殞身的速度,卻一個比一個快!
下面,到底是什麼?
是厲寒?
還是別的什麼怪物?
一種恐懼,慢慢從他們心底泛上來,讓他們手腳冰冷,一時竟不知自己下一步應該做什麼。
坤五都戰車上的張湯,已經看了他們很久。
原本他們有八個人。
現在一下死了五個……
只剩下三個了。
張湯的目光,沉冷而肅然,又帶著一點嚴酷之感,束發的銀冠在天光下,劃過一分幽冷的光芒。
他手指輕輕一轉,銀色薄刃,已在指間。
旁邊的陳廷硯,立刻就注意到了。
張湯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陳廷硯的唇邊,於是也慢慢掛上了一分血腥的笑容——
趁你病,要你命!
剛才邢戰等人,可沒少給他們苦頭吃!
眼下他們死了足足五個,實力早就被大大削弱。
張湯本就擁有驚人的戰力,再加一個法寶傍身的陳廷硯,只要能速戰速決,完全不是問題!
厲寒下去沒有死。
見愁神秘失蹤。
這兩個人都是他們的同伴,他們哪里還能猜不到下面發生了什麼?
當下,兩個人直接化作了電光,激射而出,竟然直接朝著下方邢戰等人攻去!
張湯的可怕,他們在之前就已經領教過了。
此時此刻,又才死了幾個同伴,心神本就大亂,就連素來狠辣的邢戰,都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沒死的,也就是邢氏三兄弟了。
一個邢戰,一個邢悟,一個邢安。
邢戰本以為他們還有一戰之力,哪里想到,在眼見張湯他們攻來的瞬間,惜命的邢安就直接怪叫了一聲,絲毫不顧同伴的死活,直接拔腿就跑!
一道光芒,猛地從天坑底部遁出,直接朝著原來掌獄司的方向跑去。
邢戰氣得大罵。
匆忙之間,只好已自己鐵拳對戰張湯,狼狽無比。
但更糟糕的,還是在後面。
陳廷硯選擇對戰的是邢悟,就是原本偷襲見愁,卻反被見愁所傷的那個傢伙。他本以為自己有機會出一口惡氣了,誰想到三兩招後,邢悟眼神一閃,竟然大力蕩開了他的攻擊,同樣一個扭頭——
也跑了!
這發展簡直神了!
別說是陳廷硯,就是一旁一直沒有再動手的紅裙女修,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下一刻,就發出了嬌笑之聲。
“無常族,沒想到啊,竟然這樣有意思……”
邢戰可謂是倒楣至極。
同伴眨眼之間,死傷過半不說,留下來的兩個其實根本不靠譜。邢安貪生怕死,根本不會拿自己的命幫他拼,邢悟就更不用說了,在無常一族本就受到排擠,也從未被邢戰等人接納。
出生入死?
怎麼可能!
所以,邢安選擇了逃跑,邢悟選擇了獨善其身。
於是在經過一番苦戰之後,孤立無援的邢戰,被張湯精准冷酷的一刀貫穿喉嚨,也就不足為奇了。
“滴答。”
森白的血液,順著他帶著奇詭弧度的刀尖滴落。
邢戰喉嚨裏發出模糊的聲音,但兩隻不甘的眼睛,很快就隨著身體的消無,化為烏有。
轟。
星雲圖卷上,再少一人!
陳廷硯就站在旁邊,拿著自己那一把金鐵扇,目光有些微妙。
“不愧是酷吏,殺人也如此漂亮。”
有人剝皮,會擁有一種尋常人難以企及的美感。
說的,也許就是張湯吧?
只是張湯並沒有搭理他。
自袖中取出一塊雪白的巾帕,他慢慢將薄刃上的鮮血擦去,目光卻投向了孤零零立在天坑高處的紅裙女修。
“咯咯咯……”
那女修口中發出了一片令人骨酥的嬌笑,卻是向張湯拋了個媚眼。
“哎呀,奴家許久沒有見過你這樣厲害的男修了,你要不要雙修呀?”
看上去,她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張湯眉峰都沒動一下,薄刃一卷,便消失在了他指尖,下一刻,他寬大的袖袍揚起,只朝著不遠處的坤五都戰車一抬手——
“嗡!”
原本靜止不動的戰車之上,竟然泛起一圈雪白的光芒來。
那兩側的鶴翅一動,戰車竟然直直朝著他們這邊飛來!
看著,就好像坤五都戰車,也可為他所指揮!
“怎麼可能?!”
陳廷硯見狀,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這戰車乃是見愁精魂認主過的,怎麼可能聽你——不對,你難道?!”
精魂認主的戰車,固然不會聽別人指揮。
但若是指揮之人身上,留有戰車主人的精魂印記,那就另當別論了。也就是說……見愁給了他精魂印記?!
陳廷硯立刻用一種極其憤怒的目光盯著張湯。
張湯不為所動,看著他的目光像是看傻子,下一刻身形一晃,就直接出現在了戰車之上。
小貂霸佔著司南圓臺。
張湯抬手就拎著它脖頸後面,像是拎著一隻小貓一樣,把它放了下去!
“嗷嗚嗚嗚!”
你大爺的你算哪根蔥,竟然敢這樣對你貂爺爺!
正在消食的小貂頓時憤怒無比,朝著張湯咆哮,並且揮舞著自己的爪子。
張湯沒看它一眼,似乎也根本不懼怕它的能力。
抬手一撥之前被小貂擋住的勺柄,坤五都戰車猛地一動,方向一轉,竟然便向著那黑風洞而去。
“喂喂喂!等等啊!”
陳廷硯差點沒來得及,幸好速度夠快,才在最後一刻沖上了戰車。
黑風洞巨大,戰車卻在瞬間縮小。
就好似投入了一片幽深的湖泊,蕩起一片漣漪,眨眼就沒有了蹤影。
神秘岩洞之內,卻幾乎立刻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
坤五都戰車底部三十六隻雪白的飛輪,貼著暗河流淌的地面,張湯等人彷彿只要一抬頭,就能觸碰到頭頂的鐘乳石。
見愁就站在前方不遠處,面上含著點笑意,注視他們。
“可算是來了。”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們,在這下面狼狽為奸,啊不——那話怎麼說來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陳廷硯看見了見愁,立刻就飛身下去,嘴裏說開了。
“那個邢飛也真是倒楣,哈哈,在看到他消失在星雲畫卷上的時候,我就在想,到底是你動的手,還是那個——”
話說到這裏,他聲音忽然一頓。
因為想到了厲寒。
陳廷硯轉眸一看,這才發現,此刻的“厲寒”,似乎半點也不在意他們的到來,施施然地從地面上起身,一拂袖袍,看向了他們。
那目光,從他的身上,自然地劃了過去,最後落在了坤五都戰車上。
張湯身上,全是森白的血跡,臉上還留著一道血紅的傷痕。
但饒是如此,他依舊一身官袍整肅。
傅朝生看他的時候,他也看向了傅朝生。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的張湯,忽然從下方那個“厲寒”的眼神裏,看出了一點妖邪之氣……
那種,曾經出現在國師身上的氣息。
這一瞬間,他覺得很不舒服。
但眨眼,這感覺就消失得了無蹤影。
傅朝生收回了目光,眼底藏著一點旁人看不出的笑意與鋒芒,走到了見愁身邊站著,淡淡道:“看來還是見愁道友的感覺准,最後這一次,竟然沒有動手……”
他們之間,當然一直在繼續剛才的遊戲。
傅朝生說敵友,見愁動手。
但最後一次,他依舊說的是“敵”,可見愁只笑著看他,絲毫沒有對來者動手的意思。
那麼,他忍不住要思考一個問題:
能駕馭坤五都戰車的張湯,勢必得到了見愁的精魂印記,而最後見愁也並未相信他一個“敵”字。
這是否證明,這個來自人間孤島的權柄酷吏,更得這一位故友的信任呢?
傅朝生忍不住琢磨思考了起來。
見愁卻沒理會,看了一眼情況,發現了依舊在飲泣的顧玲,當然也發現了老嫗的情況,不容樂觀。
“一會兒還不知道又誰要下來,我們人已到齊,先到下一層再說。”
說完,她直接走向了洞中那唯一的一口拳頭大小的泉眼,便猛地一掌落下!
“我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