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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成仙》第325章
第325章 磨劍

  這不是華麗到驚豔的一刀,也不是強到毀滅的一刀,更不是可以阻擋祂攻擊的一刀,但它絕對是見愁修行以來最高水準的一刀!

  超越了她應有的實力,超越了她固有的認知,甚至……

  超越了她本身的存在!

  是全新的一刀,也是全心的一刀!

  二尺雪亮的刀光,一半是輕靈乾淨的靈力,一半卻是晦澀幽暗的魂力!

  前者,在廣袤的十九洲大地上,比比皆是,隨處可見;後者,卻屬於一個如今鮮有修士足跡可以抵達的疆域。

  這是兩種本該互斥的力量。

  可在這危急的一刻,在這不假思索的一刻,它們卻近乎完美地灌注到了同一柄法器之中,又近乎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

  彷彿折服在了某種力量之下,甘願為其驅使,赴死!

  在這狹窄的甬道中,沒有一個修士認得這種力量,沒有一個修士明瞭,更沒有一個修士知道它是如何出現!

  見愁依舊藏身在風中,即便她揮出了這一刀,“乘風”的狀態依舊沒有遭到任何破壞。

  在所有人眼中,她所處之處,只是一片被黑氣包裹的虛空。

  虛空前方,便是襲來的“蜈蚣”尾刺;虛空後方,則是白寅一枚飄搖的身影,正高高舉起長劍,賓士的劍光在虛空中描繪出一幅飛瀑直下的墨畫圖卷,朝著前方尾刺傾瀉而去。

  可就在他劍光尚未抵達的刹那,那虛空,那在他視野與感知中什麼都不存在的虛空裏,竟然迸射出了如此峭拔的刀光!

  明明是一片混沌,可在他感知中,竟有一種無盡光明的色彩。

  彷彿,可照亮蒼穹!

  那種感覺,就像是目睹什麼也沒有的半空中,忽然出現了一片懸空的汪洋大海!

  神乎其技,難以置信!

  “怎——”

  這一刻的白寅,詫異的聲音已經幾近嘶啞,幾乎就要驚聲尖叫起來,但眨眼就卡在了喉嚨中。

  先前在身邊刮過的那怪異的一陣風,立時出現在他腦海中。

  於是,前後一切都被聯繫了起來。

  好傢伙!

  原來這一陣風裏藏著高手!

  原來這個人就在自己身前五丈處!

  原來前面這形似蜈蚣的邪戾怪物所攻擊的,其實不是他!

  想明白這一切的白寅,差點恨得咬碎一口齊整的牙:這明擺著是有人踩在自己背後撿漏,說不準要暗算他一把,還一直沒有被發現啊。

  尾刺、這隱匿者、白寅自己,三者本就在同一條直線上。

  在他這位置,只見這凶物的尾刺向前而來,便以為是襲擊自己,但看此刻刀光陡現,幾與這凶物針鋒相對……

  猜也知道,這凶物的目標,分明是這持刀的隱匿者!

  他本應該趁此機會,直接脫逃!

  可這時候,已經遲了。

  因著那凶物尾刺來勢洶洶,白寅在刀光出現之前已經判斷自己身處於危局之中,早已迅疾仗劍而起,使出了自己壓箱底的本事。

  此刻力行五臟,靈至元嬰,招式已老,可不像之前與梁聽雨對戰時一般好收回了!

  虧大了!

  這把是虧大了!

  白寅心裏疼得滴血,此刻非但無法脫逃,反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著“銀河倒懸”的一劍,以一往無前之勢,跟在那峭拔又混沌的刀光之後,向凶獸尾刺而去!

  在旁人看來,這刀光與劍光相連,已成一片,時機是如此巧妙。就彷彿這出刀與出劍之人,是早就約好的一般,有默契的配合。

  後方被甬道中變化震得說不出話來的梁聽雨,此刻更覺駭然。

  一個疑似崖山白寅的修士,她自問尚且能敵;可在白寅背後竟然還有一人,若非這夜航船諱莫如深的“祂”出現,只怕還不會暴露行跡。

  況且,還有如此令人心馳神往的一刀!

  此人,又是何等修為?

  這個左流……

  難道還真的能引來崖山昆吾那個層次的高手?

  梁聽雨心中驚疑不定,可出於某種忌憚,她並不敢上前去,只是雙目灼灼地望著前方那即將碰撞到一起的攻擊——

  與反擊!

  刀光在前,劍光在後!

  此時此刻,就連見愁自己察覺了,都是微微一怔。但略略一想自己此刻隱匿的狀態,再一考慮三者所處的方位,便立刻明白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

  當下,只暗道一聲:“來得正好!”

  她是不知道自己背後那一位是不是恨她發狂,也完全不在乎。她只知道,在這個時候,任何一道與她一同襲向眼前這兇悍存在的攻擊,都是她迫切需要的,都是她的幫助!

  因為,只有被其氣機鎖定的她,才能體會到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怖!

  即便這是她最迅疾的反應,即便這是她完全超越了極限的反擊,即便這是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一刀……

  可在揮出的瞬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還不夠!

  這樣的一刀,要阻擋眼前這兩根看似簡單的尾刺,完全不夠!

  即便是加上後面白寅的這一劍,也不過只是多了一線生機,而且還是岌岌可危的一線……

  見愁清楚,這甬道之中百丈餘的所在,顯然也很清楚。

  那一聲高高在上的嗤笑,已經消散,但那種輕蔑與不屑,卻沒有半分改變。甚至,因這一道劍光的加入,變得更濃重起來。

  因為,祂的強橫,已經超越了螻蟻所能理解的極限。

  長矛一般的尾刺,迅疾如電,又飄飄搖搖,晃著虛無的光影。

  彷彿來自靜默的深淵,彷彿來自長夜的源頭,彷彿已與周遭天地融為一體,彷彿,不管是拔升的刀光,還是璀璨的劍光,都無法撼動這綿延自荒古的力量!

  它讓弱者生不出抵抗之心,它將勢如破竹,無可抵擋!

  勝負,將見分曉!

  可就在這一個讓人無法眨眼的瞬間,竟有另一道驚人的劍氣,騰空而起!從見愁前方五丈處,也就是甬道的入口處,疾奔過來!

  在間不容髮之際,與先前的刀光劍光一起,斬向尾刺!

  劍光青碧,劍氣浩蕩!

  狹窄的甬道,在劍氣飛掠之時,竟好似隨之開闊了起來。

  撞過來的,彷彿不是一道劍光,而是一座蒼松翠柏掛白雲的茅舍,一條夕照昏昏無人打擾的田壟,一片幽暗寂靜的深山老林……

  劍氣席捲的瞬間,彷彿還有隱士的行吟:

  行到水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晦澀中,藏有真意;浩蕩中,貼近自然。

  無欲無求,隨心隨性。

  一葉小舟隨水逝,從此江海寄餘生。

  這是?!

  見愁大驚之時,不由抬眸,朝著那為黑氣所遮擋覆蓋的甬道入口處看去,除卻劍氣裏夾雜的那幾線青碧的劍光,再看不見他物他人的影子。

  她後方的白寅,無疑也是吃驚不小。

  只是他臉上的表情,除了驚訝之外,駭然之感重上三分!

  今日今夜,地牢甬道,除卻那個隱匿行跡出刀在前的神秘人之外,竟然還悄無聲息地跟了一個人!

  而且這個人……

  白寅的目光,從那劍氣中夾雜的幾線青碧光芒之上掠過,心底幾乎立刻有了答案: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

  在夜航船發現昆吾的人,不管是誰,對崖山來說,可都不算是什麼好消息。

  兩道俊逸的長眉,立刻皺了起來。

  但他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受到分毫的影響,反而借了此劍氣襲來的赫赫威勢,加速了自己手中劍的速度!

  “轟!”

  一道混沌的刀光,兩道一黑白一青碧的劍氣,雖是在不同的時間發出,卻近乎奇跡般地在同一時間,撞上了那兩根猙獰的尾刺!

  見愁相信,換了十九洲上任何一個入世期修士,都不可能在這配合近乎完美的三擊圍攻之下全身而退。即便是返虛期的修士見了,只怕也會微微色變。

  可此時此刻,她的對手,或者說他們的對手,卻沒有半點多餘的反應!

  激蕩開的刀光和劍氣,將周遭甬道牆壁的幽無之石,絞成一地碎石;暴亂的靈氣中,穿梭著見愁那不屬於十九洲大地的幽暗魂力,讓力量更為爆炸……

  但粗壯的蟲軀,依舊帶著萬分的兇悍襲來!

  三人合擊如此恐怖的力量,也不過只是讓那兩根猙獰尾刺,比原先稍稍慢下來一線!

  不過……

  一線,足矣!

  “走!”

  一聲斷喝,自地牢甬道入口處響起,隨即便那見一片星圖一般的陣圖展開,獨屬於陣法的波紋重新蕩漾!

  見愁與白寅,雖一個在暗一個明,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可此刻卻都同時明白了機會所在!

  趁著三人合擊給這兇悍邪物造成的片刻遲緩,毫不猶豫,電射而出!

  龐大的蟲軀如山嶽傾倒,猙獰的尾刺如長矛挺進!

  嗖嗖!

  只聽得兩聲迅疾的響動,一陣風伴著一道雪白飄逸的身影,已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圍而出,猛地朝陣法中一竄,已沒了半點影子!

  先前一直旁觀的梁聽雨,本就沒想到會有除白寅之外的第二個人出現,更不用說這忽然出現的第三人和隨之而來的種種變化了。

  在眼見白寅脫逃的瞬間,她的瘋狂與冷靜,終於同時回歸!

  “追——格殺勿論!”

  肅殺的聲音,在靈力的加持之下,在重重屋宇之間傳遞。

  這一刻,整個夜航船,傾巢而出!

  夜色最深處的大殿影壁上,三道身影先後躍出!

  最前面的一道身影,完全隱匿在虛空中,隨後便為一團青碧的光芒所包裹,片刻後直接消失在了影壁前。

  無疑,已瞬移離開!

  緊隨其後的,恰是見愁。

  她人在風中,嚴格來說並未露出半點身形,只是因為先前不得不反擊那形似蜈蚣的凶獸,所以實際已露了些許痕跡。

  出來之後,她依舊在疾馳之中,卻並未急著瞬移離開,而是回頭朝著殿中那雕像看去!

  深黑色的雕像巨大,張舞的百足如刀戟一般排開,沒有雙目的頭顱,抵著大殿高處陰影最深的部分。

  來時,它看上去不過有些陰森詭異。

  可此時此刻,竟有一道又一道拉成長線的金色符文浮現在其表面,不斷流淌,猶如鼓動在體表的血脈,又彷彿一張捆縛的大網,一條條柔韌的繩索。

  雕像本身沒有動靜。

  但見愁在望著它的時候,竟然覺得它好似在痛苦地掙扎,憤怒地嘶吼,怨恨地咆哮!

  白寅這時才從甬道中出來,雖也見著這雕像不對勁,但念及今夜險象環生,又有追兵在後,不敢有半分妄為之心。

  當下,他既沒有去追隱者劍王卻,也不去尋那出刀的神秘隱匿者,出來後直接一個瞬移!

  竟是也挑了一個方向,奔逃而走!

  即便王卻出手是相助,可他無法判斷昆吾在左流這件事上的態度,也就不必去追;至於那出刀的神秘人,猜也知道只怕不是個心機簡單之輩,包藏禍心的可能極大,更沒必要停下來問問二人是否還能交個朋友。

  所以,白寅脫身而走,極為灑脫,沒有半點猶豫。

  於是,原本第二個出來的見愁,成了此刻留在大殿上的最後一個人。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在此刻停留,但心底那種強烈的不安和預感,卻催促著她,一遍一遍地觀察著這雕像,要將每一個細節都記在腦海中。

  直到那雕像背後的影壁上,再次蕩漾起波紋,見愁才一個轉身,隱匿於風中,果斷地投向半空,正南方向!

  營救左流之事,因今夜的突變暫時擱淺。

  她須得回到客店,再回頭理清楚今夜發生的一切,再尋解決之法。

  *

  這時候,殘夜已近盡頭。

  瀾河上的波濤依舊冰冷,攜裹著濤聲的江風穿過了烏鴉渡口泊著的每一艘船,拂過每一根沒有掛帆的、空蕩蕩的桅杆。

  渡口上空百丈高的烏雲中,正有一名英偉男修,身著華貴紫袍,腰系玉帶,按著斜插腰間的一口寶劍,悄無聲息地朝著夜航船的方向靠近。

  不是旁人,正是昔年與劍皇曲正風並稱“東西一劍”的西一劍——

  紫衣劍侯,薛無救!

  他如今修為雖不及曲正風,可也已經是入世期。即便只在初期,在明日星海也絕對夠用。今夜興起,便待來探探夜航船的虛實,也看看左流的情況。

  畢竟,對夜航船的底牌,他還是很好奇的。

  心裏這樣想著,薛無救雙眸一眯,便準備停下來,在此處查看一下下方的情況。可還沒等他將禦空疾馳的身形停下,前方竟已有一股異常的妖風,朝著他席捲而來!

  是風?

  不!

  不對!

  這風裏好像藏著人!

  畢竟修為要高出一個大境界,元嬰後期修為都毫無所覺的隱匿手段,到了他這裏,即便不能清晰感知,卻也有冥冥中的直覺!

  來明日星海也有這許多年了,薛無救應對過種種的突發情況。

  此時此刻,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往腰間一拍,“啪”地一聲後,寶劍應聲而出,立時騰起一道飄搖的劍光,朝著風中掠去!

  “宵小之輩,膽敢偷襲!”

  偷襲?

  隱匿在風中的,還能是誰?自是才從夜航船中瘋狂逃竄而出的見愁了!

  聽見對方這一句話,她心底簡直驚怒萬分:驚的是這人修為之高,自己隱匿風中,不曾發現他,反倒被他發現;怒的是此人二話不說,竟直接拔劍動手!

  見愁身後本就有追兵,只要被人拖延上一時半刻,如此近的距離,幾乎立刻就會被夜航船那些人發現!

  人,包括那臉上帶疤的女修,她都不怕。

  可萬一是那大殿中的雕像蹦出來,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不管怎麼說,此時的見愁耽擱不得。

  速速逃命,才是要緊!

  可這種時候,怎麼偏偏讓她撞見這麼個人?!

  電光石火間,完全注意不到對方的長相,只能看見這一道匹練似的冰冷劍光,硬生生將她藏身的風撕裂,朝著她脖頸遞來!

  這是一招奪命的招數啊!

  一個不小心,等待她的就是身首異處!

  刹那間的驚變,險些讓見愁背後汗毛都跟著豎起來。

  這短暫急促的攻擊,甚至可以說是精准的偷襲,留給她的反應時間,竟比片刻前對峙那地牢中的凶戾存在時的更少!

  倉促間,只來得及提刀一擋!

  “當!”

  攜裹著劍氣的劍刃重重的敲擊在秋水似明亮的刀刃上,見愁手腕吃力,順勢化剛為柔地一扭,已提著割鹿刀旋轉一圈,攀著對方劍刃朝對方橫削而去!

  與此同時,空著的左掌高高抬起,亦朝著對方拍去!

  “錚!”

  刀鋒刮著劍刃削去的聲音,猶如龍吟一般清澈,卻偏偏激得薛無救心頭大震。

  好迅疾的反應!

  好靈敏的手腕!

  刀鋒與刀勁齊齊上逼,竟迫得他不得不撤劍而回。若不撤劍,只怕他一劍還未削下對方的腦袋,他的手臂就要先落地了!

  絕對是個曾在刀口上舔血,歷經過生死關的傢伙!

  薛無救心中一下有了判斷,一時竟起了戰意,持劍的五指一捏,周身氣勢頓時節節攀升,便欲與這風中的神秘對手戰上一場。

  他大笑一聲,頗帶幾分豪氣地開口:“道友休走,且與某——”

  話音未落,甚至連意圖都未及表露!

  那密佈著烏雲的夜空中,忽然就顯現出了一隻黑魆魆的三丈大手,猶如拍蒼蠅一般,不由分說,便朝薛無救劈頭蓋臉地拍下!

  一記番天印!

  “轟!”

  狂猛的靈力四散亂炸,即便是以薛無救這般的修為,也在猝不及防間被拍了個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一時間,只聽得耳旁風聲呼嘯。

  待薛無救回過神來,眼前哪里還有那一道妖風,那一個藏身其中的神秘修士?!

  有的,只是烏壓壓一片浮在半空中的夜航船追兵,還有那個抄著鴛鴦鉞、淩立於他身前五丈處的死人臉……

  夜航船三大祭酒之一,梁聽雨。

  近年來最得夜航船堂主器重的女修,近年來手段最狠辣的女修,也是近年來明日星海不少人都看好的女修。

  “還當是哪個宵小之輩擅闖,攪得我夜航船天翻地覆呢。沒想到,是薛劍侯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啊!”

  左臉上長長的傷疤,讓梁聽雨看上去格外冷硬,唇角似勾非勾,則是無言的譏誚。

  她的目光,落在半空中薛無救的身上;薛無救也將她話中那“薛劍侯”三個字聽得很清楚。

  只是,擅闖?

  還攪得夜航船天翻地覆?

  薛無救看了看看似在笑實則面色難看至極的梁聽雨,又看了看圍在自己身邊如臨大敵一般的眾多夜航船修士,簡直像是一言不合就要圍上來打他!

  這……

  腦海中暫態閃過的,是自己來時撞見的那一道妖風,還有藏身於妖風中的那個神秘修士。

  “……”

  真的是喉頭老血一哽啊!

  想明白前因後果的一瞬間,薛無救簡直眼前一黑,雙目飆淚,險些就從半空中一腳踩空栽倒下去!

  你爺爺的!

  剛才與那神秘修士的瞬間交手,已是出乎他意料,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暗虧。如今竟然還被幾乎整個夜航船的修士圍堵在渡口!

  可是天地奇冤啊!

  他今日確為左流的事情而來,卻還根本沒來得及踏進夜航船一步,更別說搞什麼破壞了!

  背鍋了。

  本侯這是給人背鍋了啊。

  薛無救嘴角抽搐,這時候特別想哭著問對面梁聽雨一句:仙子,我說我是剛來的,你信不?

  *

  天無星月。

  明日星海,永不見星海。

  對見愁來說,這是一個驚險詭譎,又充滿了疑惑與不安的夜晚。

  在砸出一記突如其來的翻天印之後,她便迅速甩開了那個“狹路相逢”的紫衣男修,爾後在碎仙城繞了一段路,才回到了客店。

  只是盤坐下來整理思考之時,那無盡的疑惑不僅沒有得到解答,反而更深了一層。

  夜探夜航船,一無所獲也就罷了,還撞見了三個似乎與自己有相同目的的人:

  第一個,是白袍四指修士,極有可能與昆吾或者王卻本人有些淵源;

  第二個,只怕便是王卻了。見愁瞭解隱者劍意,雖其表現不大相同,但意境沒錯。比對一下其人修為與性情,還有逗留明日星海的原因,該是八i九不離十。

  第三個,當然是那個紫衣男修,劍法絕對精妙,修為至少高出自己一個大境界,也就是至少入世!

  左流啊左流。

  這傢伙的行情,簡直好到令人髮指!

  見愁越想越覺得頭疼,又憶及夜航船地牢中那奇詭異常且對自己殺機濃烈的存在,還有那聳立在大殿中的雕像,試圖抽絲剝繭地分析一番。

  可除了“傅朝生”三個字外,實在沒有什麼頭緒。

  事態之複雜,已經超出了她如今所能處理的範疇。

  在思索一番之後,她還是發了一封雷信回崖山,這一回寄給掌門鄭邀,盡述自己所知之事,希望至少能在白銀樓懸價之前得到一些確切的消息或者幫助。

  畢竟……

  以如今夜航船地牢的情況來推測,劫人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那麼她救左流的希望,便多半落在兩日後白銀樓的懸價上了。

  “剩下的就是等回信,再探聽探聽最近的消息。”

  望著窗外漸漸開始亮起來的天空,見愁想起了久久沒有復信的扶道山人,難免覺得有些納悶,但她這一位師尊修為不高本事卻通天,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有事的,只怕是我自己呢……”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自從脫出夜航船那甬道之後就覆蓋在心頭的陰雲,卻沒有散開半分。

  那凶戾邪氣的存在,那陰森可怖的雕像,還有那似血脈又似囚牢一般的金色符文……

  是什麼來歷,她不清楚。

  但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卻是再清楚不過。

  “夜航船……”

  見愁低低地念了一聲,眉頭緊鎖,卻慢慢地將自己手掌攤開。眨眼間,二尺割鹿刀便握在掌中。

  那甚至超出她自己理解範疇的一刀,又不斷在眼前回閃……

  而對薛無救來說,這是一個倒楣至極,又稀裏糊塗的夜晚。

  事沒辦成不說,還在烏鴉渡口大戰群雄三百回合,死活不承認擅闖夜航船要劫左流的是自己,丟盡了“紫衣劍侯”的臉面,只怕也在明日星海留下了一樁懸案。

  他是歎著氣回到解醒山莊的。

  這時已是清晨。

  瀾河的支流匯入幹流,飲雪亭周遭一片白霧茫茫。山莊就修建在離岸不遠的小山上,本是一釣叟歇腳的地方,後來釣叟走了,曲正風來了,便慢慢擴建成了如今這座山莊。

  碧樹繞白牆,長廊抱平湖。

  湖石錯落,綴滿庭階;假山重疊,偶引遊魚。

  許多來過山莊的修士都評價:除了名字起得費解了一些,這是個很有塵世煙火氣的地方,適合消遣。

  但很顯然……

  無論從什麼角度看,曲正風都不會是一個可能會喜歡消遣的人。所以一大早在湖邊回廊下撞見他,對薛無救來說,實在是件見怪不怪的事情。

  “聽說你昨夜幹了件大事?”

  依舊是不回頭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到來,但這一次的曲正風,坐在湖邊,並未為了濯洗雙手。

  他在磨劍。

  一塊長長方方的、深黑色的磨刀石,上面擱著一柄普普通通的鐵劍,不管是鑄造的工藝還是其本身的材質,都未有半分出奇之處。

  也許唯一出奇的,是磨劍這件事本身吧。

  人人都知道,明日星海的新劍皇擁有兩口好劍。

  一口名為“海光”。

  采西海海底千丈處的千年海玉製成;通體暗藍,唯有在灌注靈力後才會呈現出海水一般通透的湛藍,宛如蒼穹,宛如寶石;其劍取“海”之意,寓納百川。

  一口名為“崖山”。

  為崖山先輩所留,或傳為崖山山脈所生,乃崖山命劍。其威天莫能擋,人不可測。

  任何人,但凡擁有了這二劍中的任何一劍,都不會再去追尋第二把劍。

  可曲正風卻在磨劍。

  磨一把凡鐵所制的、平平無奇的凡劍。

  修長有力的手指,壓在劍身上,一下一下地磨著,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聽上去彷彿風穿過林間。

  曲正風專注地看著,也不時往劍上澆水,沖洗掉磨出來的汙跡,讓劍刃一片雪亮。

  “劍皇陛下的消息,果真最靈通不過了。又是智林叟那個大嘴巴告訴你的吧?”

  早該習慣了的。

  薛無救說著,搖了搖頭,站到了曲正風身邊來看,只道:“昨日本準備夜探夜航船,看看情況,沒想到半道上碰到個持刀的的神秘修士,我看那持刀的架勢,倒頗有點崖山的架勢。且那掌法,極為兇悍……”

  “若是翻天印,以你的眼力應當識得。”聽見他回答,曲正風磨劍的動作沒有半分停頓,依舊如初,“況我崖……”

  聲音頓住了。

  磨劍的動作,也忽然頓了一下。

  薛無救看了他一眼,但沒有說話。

  於是曲正風又淡淡地、若無其事地續了下去,磨了下去:“況崖山用劍的多,用斧的少,用刀的找不著。”

  “說得倒是,我琢磨著也不大可能是她,畢竟身法奇詭,感覺著沒差我多遠了。若真是,這進境未免也太駭人了些……”

  薛無救說著,也就自然地不提這話茬兒了,只從自己懷裏摸出一封請柬來,遞了過去。

  “給你的,要看看嗎?”

  “嗤……嗤……”

  劍刃的一側,從磨刀石細膩的表面經過,眨眼便出了一層雪亮的光。

  曲正風拿起來,對著清晨的天光看了看,便笑了一聲:“夜航船的請帖,有什麼看頭嗎?”

  這是薛無救跟夜航船打完之後,由梁聽雨交給他的,讓他轉交曲正風。

  正如曲正風不需要看也知道這裏面是什麼內容一樣,薛無救不看也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但這時候,他依舊翻開來看了一眼,摸了摸下巴道:“兩日後左流懸價白銀樓,請你做客去呢。我看夜航船敢跟你作對,說不準真有什麼底牌。這一趟,是鴻門宴也說不定呢。你去嗎?”

  鴻門宴?

  曲正風舉著那凡劍,看了看這經過打磨過變得鋒銳的劍刃,微微眯縫了眼,若有所思:“在這星海,還有人請我赴宴麼……”

  薛無救懶洋洋地倚靠在廊柱上,聞言饒有興味地一笑:“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你磨劍數十載了,也該試試了吧?”

  十年磨一劍。

  薛無救的話,聽起來是沒有什麼錯的,只不過……

  曲正風起身來,持著這一口已經磨好的普通鐵劍,款步穿過了紅葉遍地的庭院,只留下一句尾音縹緲的話:“我的劍,不是為他們而磨。”

  那是為誰磨的?

  薛無救很想要問,但話要出口的時候,又咽了回去,只是注視著曲正風那穿著一身織金黑袍的昂藏背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間。

  背後,一道裹著妖嬈紅裙的身影,悄然出現,銀色的蝶翼花紋爬滿裙擺。

  薛無救聳了聳肩:“紅蝶,你是妖,修為也高。你懂他在說什麼嗎?”

  “磨劍嘛……”

  雪白的手指一勾自己手軟的發梢,紅裙的女妖慢慢看了看天空,唇邊卻是浮現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淺笑。

  “就是磨劍嘍。”

  “……”

  所以有時候,薛無救也是很想翻白眼的,但想了想紅蝶的來歷與身份,他極有風度地忍了。

  “罷了,我還是打聽打聽白銀樓的事情好了。萬一他到時候又想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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