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荒古舊主
這夜航船,到底還有什麼把戲?!
猙獰之態,幾欲破牆而出;
凶戾之氣,近乎撲面而來!
一系列的疑問出現在白寅的腦海,但更多的是那心底的惡寒。危險的感覺,一重一重地攀升!
這絕不是救人的時候,而是逃命的時候!
白寅牙關一咬,當下再不敢戀戰,原本已經斬出的一劍“丹青畫骨”,驟然一折,呈迴旋狀掃蕩開去。
竟是瞬間變成了一式“潑墨山水”!
黑白夾雜的劍氣,好似一缸打翻的墨水,濃淡相間,盤成一個半圓,立時將前來的梁聽雨蕩開!
梁聽雨雨何曾料到他突然強行變招?一時不慎,已經被這丹青劍劍鋒掃到了左臂,劃出一道血線,逼退了三分。
但她目中卻露出了十足的驚色:“這劍法!”
這劍法?
白寅自然聽見了,但這會兒已經完全無法去考慮身份暴露的問題了。眼下,保命要緊!
對方退的這三分,就是他的機會!
這一瞬間,他雙目精光一閃,毫不猶豫一劍刺向牆壁!
“叮!”
一聲脆響,堅韌的劍尖點在牆壁上,眨眼有反彈之力產生。白寅立刻借力而起,好似飛蛇出洞一般,轉向入口處電馳而去!
來時對環境不熟悉,小心為上,且有重重的陣法困鎖,所以處處小心,極為緩慢;但逃命的時候,哪里需要顧念那麼多?
此處雖深,但距離入口處也頂多百丈。
一個瞬移,足夠了!
在擺脫梁聽雨的下一刻,白寅腦海中已經有了脫身之法,毫不猶豫就想沉下心神來去感受周圍的空間之力,瞬移逃跑。
可在他探出靈識去感知的時候,才發現了那個恐怖的變化——
感覺不到!
竟然感覺不到!
平時輕易就可以感知的、規則變化的空間之力,在這一刻,就好似被疾風驟雨侵襲的湖面,立刻變成了無數的破碎的波光……
彼此之間,找不到半點拼合的規律!
是那些牆體中湧出的黑氣!
它們充斥滿整條幽暗的甬道,也帶來了一股一股浪潮似的力量波動。這種力量,是白寅從未接觸過的。
不是劍氣,不是掌力,甚至不帶有半點天地靈氣應有的感覺!
它寂滅,它虛無。
它霸道,它渾厚。
它古老,它殘暴!
好似蟄伏在黑暗中,也伴隨黑暗而生的主宰,伴隨著牆壁浮雕的不斷突出,翻滾湧動,嘶吼咆哮!
“劈啪劈啪!”
一道又一道的裂痕更深了,那阻擋著浮雕裏“蜈蚣”的牆體,似乎又薄了幾分,脆了幾分。明明是純黑,此刻卻彷彿透明。
白寅甚至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牆壁幽無之石下面,那一片片深黑色的、泛著冷光的鱗甲!
龐大的身軀,濃重的陰影。
無數密密麻麻的“蜈蚣腿”卻有著螳螂的險惡,鋒銳似刀戟!
一眼望去,沒有盡頭!
不知它有多長,更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在這樣龐大又陌生的力量之下,瞬移是絕對不能用了。
白寅情急之下,只能憑著自己畢生所學,將渾身靈力鼓蕩至極點,近乎不顧一切地向前奔去!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轟!”
一聲巨響!
就在白寅的身側!
最後一層束縛著那仿若蜈蚣巨怪的牆壁,在此刻完全破裂開來,碎石亂濺如雨,被包裹在幽無之石下的可怖軀殼,終於展露在了此刻甬道中所有人的眼前!
不管是地牢中看守的夜航船修士,還是後方正朝著白寅疾馳而來的梁聽雨;不管是此刻已經露出了行跡的白寅,還是尚未被發現的見愁……
都看見了。
就在眼前!
所有人的眼前!
因為它太長了,以至於不管他們此刻位於甬道的哪一個位置,都可以清晰地看見它的軀殼。
明明是蜈蚣的身軀,卻有著蛇類的鱗甲。
深黑色的色澤,一片覆蓋著一片,每一枚甲片上,都帶著那種邪戾又寂滅的氣息,彷彿可以吸走世上所有的光亮!
又彷彿……
要還這光明世界以長夜!
一股蓋世的凶邪之氣,立時沖天而起!
跑在白寅前方的見愁,自然也在同時注意到了這變化。此時此刻,提前發現異常,也提前逃跑的她,距離入口處僅有五丈。
五丈,平時一個閃念就可以通過的距離。
但此時此刻,卻顯得那樣遙遠!
“吼——”
低沉的嘶吼,看似緩慢,卻有摧毀人神智的力量。一道強橫絕世的氣息,隨著這一聲嘶吼,從甬道的深處襲來,刹那間鎖定了見愁!
彷彿毒到喉間,劍抵眉心!
何等危險的感覺?
只一瞬間,冷汗已經濕透她後背,只因為一個突如其來卻確切無比的認知:這東西,竟是沖著她來的!
“哢哢哢!”
狹窄的甬道,牆體不斷崩碎,原本鑲嵌在牆壁之中的蟲軀已然在這一聲嘶吼之後,“活”了過來。
甬道的深處,是是它的頭顱;甬道的入口,則是它的尾巴。
見愁就站在距離入口僅有五丈的地方,看不到黑暗深處的頭顱,卻能看清楚眼前這朝著她掃來的巨尾!
迅猛如一條黑龍!
那兩根長長的、紮在其尾部的尾刺,就好似兩根長矛,從無盡黑暗的高處投落,要刺穿她的胸膛,挖出那滾滾跳動的一顆心!
凶戾!
殘暴!
毫無保留的殺意!
這一瞬間,見愁感覺自己完全無法動彈。
被這一股氣息困鎖,囚禁,彷彿這狹窄的甬道,甚至這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等待死亡,大腦中空白一片。
可也是在這一瞬間……
巨大的危機面前,時間都似乎靜止,於是先前那種隱約的古怪的感覺,被急速地放大,放大,擴散到見愁每一點意識之中,最終勾出了先前一閃而過的靈光——
傅朝生。
那只蜉蝣……
似眼前凶物這燈強橫絕世的邪戾氣息,她本不該有半點熟悉的感覺。可偏偏,這樣的氣息,讓她無法控制地想起傅朝生的存在……
呼吸之間,一步登天!
彷彿其生,便與天等高,與地同廣,與萬物共壽。實力詭譎,偶現邪氣,令人捉摸不透……
眼前這凶物,會否是與傅朝生一般的存在呢?
長矛般的尾刺,轉瞬即近。
那尖銳且兇惡的輪廓,在見愁眼瞳的倒影之中,逐漸放大,那一點沒有任何反光的深黑,也逐漸放大。
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於是侵襲了她整個腦海。
眼前的兩根尾刺,看起來是深黑,但並未因為其本色是黑,而是因為虛無,因為沒有光明。
就彷彿,它誕生于光明出現之前。
於是落在她眼中,成了所謂的“黑”。
這一刻,侵襲而來的,除了鋪天蓋地的惡意與兇悍,竟還有浩瀚無垠。彷彿能通過這兩根長長的尾刺,觸摸到什麼更遙遠、更遙遠的存在。
比如,她曾借宙目所見,那宇宙荒古的起源……
但下一刻,雙目中猛然襲來的刺痛,立刻將這種幻覺摧毀一空!
痛!
宛如被兩柄尖刀紮入眼眶。
那兩根尾刺,分明距離她還有一丈的距離,可她就連注視它們都做不到。彷彿,連注視的資格都沒有!
它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她只是微不足道的螻蟻!
這種極端讓人不舒服的認知,伴隨著這一股突如其來的刺痛,幾乎瞬間將見愁喚醒。喚醒了她一切的意識,喚醒了她短暫沉睡的戰意,也喚醒了她在生死危局下超乎尋常的反應力!
見愁尚且不知自己與這凶物有何淵源,更不知對方為何立刻就要朝自己下手,並且目標如此明確。
但生死關頭,誰還顧得上那麼多?!
一丈的距離!
在這尾刺恐怖的速度之下,又能留給她多少反應的時間?連彈指之間都算不上!鬼斧不在她手,風雷翼開啟將久,她可以使用的反擊手段,如此貧乏……
但,已無路可退!
不管對手留給她的是一日,一時辰,一刻,還是眼前這短暫的一彈指,她要做的事,永遠只有一件……
那就是,還擊!
閉目——
光華斂去,眼角血痕;
屏息——
心若平湖,波瀾不起;
止步——
破空風聲,呼嘯耳畔;
拔刀——
功法招式,盡數遺忘!
二尺尖刀,刀面光似寒潭,彎月似的刀柄鑲嵌在刀刃上,有一種粗糙之感,這讓人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大巧不工”。
見愁纖細的五指,就緊緊扣在刀柄上。
一如當初,在青峰庵隱界得到它的時候——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我心有刀,名曰割鹿!
不曾習練過任何刀法,此刻更沒有完整去運轉任何一種功法的時間。
她所能做到的,不過就是拔刀而出,揮刀向前,將此刻沖湧在自己身體裏一切即將爆炸的力量,盡數灌注入此刀之中,此心之中!
在這兩根巨矛尾刺襲來的瞬間,在這生與死即將分割的瞬間!
“嗤。”
隱隱間,彷彿有一聲不屑的輕嗤,從甬道的深處響起,一如毒蛇吐信時的嘶鳴,藏著高高在上的嘲諷與深埋的仇恨!
它,或者祂,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可,那又如何呢?
見愁聽在耳中,感覺著那撲面而來的、寂滅萬乘的氣息,人卻無比平靜。平靜地,揮出了那一刀,樸實無華的一刀,又拔地倚天的一刀!
我有此心——
普天之下,芸芸眾生;誰為螻蟻,誰為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