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拔腿
教你,何必用刀!
這一瞬間,幾乎所有身處白銀樓中的修士都愣住了:她的對手,可是出身佛門禪宗,而今凶名赫赫的惡僧善行啊!
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自負,才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樓中,自然又是一片譁然。
可有見識的人,在瞥見見愁眉心那一抹出露的金光之時,便已經渾身一震,只覺一股激靈靈的冷氣從腳底下冒出來……
龍門!
龍鱗道印!
這聲稱自己來自崖山的女修,竟然使出了龍門的不傳秘法?!
“不是吧……”
艮山間內,混雜著驚駭與讚歎的一聲呻吟,從薛無救微微張大的口中溢出,兩隻眼睛幾乎已經瞪圓了,注視著場中的見愁,只覺得自己腦仁都要跟著炸開。
“老、老曲,你看到了嗎?”
“……”
怎麼會沒有看見呢?
昔日被自己“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師妹”,而今就站在這像極了拔劍台的隔岸臺上,任由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卻始終巋然不動。
強大。
冷靜。
甚至有那麼一點點讓人不得不喜歡的自負。
龍門的龍鱗道印……
這一瞬間,曲正風想起了黑風洞,想起了《人器》,想起了舊日的種種,但最終沒有說一句話。
微有些沉暗的雙眸眯了眯,手中的酒盞,轉了兩轉,終於還是慢慢放下了。
返身踱步,站到了窗前,他將目光投了下去——
下方隔岸臺上的惡僧善行,整個人都被打蒙了。在聽見見愁這一句幾乎視他如無物的話的時候,更是氣得整張臉都綠了起來。
然而見愁,始終平靜。
置身於萬般的喧囂中,她全副的心神都凝聚在眉心祖竅這一點上。
指甲蓋大小的第一枚金鱗出現,隨後便朝著周圍不斷地擴散。細密的金鱗,有一種琉璃般剔透的質地,更包裹著淡淡的金光,迅速將她外表的肌膚覆蓋。
於是,最終連那一雙沉黑的瞳孔,都染上一點神秘的暗金!
淡漠疏離,且高高在上。
風來時,墨發飄飛。
這一刻的她,渾然似不染凡塵,周身都投射著一種奇詭非常的美,一時間竟恍若九天上的仙神!
這是一種肉眼可見的強大!
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出來,在這一身淡金龍鱗出現的瞬間,見愁周身的氣勢,得到了極為恐怖的拔升。
爆炸的力量感!
明明身形還是先前那般的纖弱,可舉手投足間,已經散發著一種讓所有目見之人感到窒息的氣息!
硬碰硬!
她這架勢,竟分明是要跟出身禪宗且擅長煉體的善行來一場硬碰硬啊!瘋狂,實在是太瘋狂了!
眾人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都不禁被她駭得目瞪口呆。
就連善行本人,都沒料到這個發展,露出些許詫異的神態。
但接下來,便彷彿是看到了這世間最荒謬滑稽的場面一般,無法克制地大大笑了起來:“竟要與我拼煉體?”
先前持握著齊眉棍的手上,還沾著淋漓的鮮血,看起來格外慘烈。但在這話出口的瞬間,善行整張臉上,所有的狼狽都被壓了下去,只餘下那能深深刻進人心底的陰冷與兇狠!
自打進入星海之後,多久沒有體味過這種恥辱的感覺了?
久違的慘烈。
被打臉,被輕視,被狠狠地教訓!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想起了當初在禪宗戒律堂裏,受罰時的不甘,被驅逐時的狼狽!
可縱是如此,他也是那一代禪宗弟子中體修天賦最高、眉棍造詣最深的人!
眼前這區區一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野路子女修,喚出這一身中看不中用的龍鱗來,竟然妄圖跟自己硬碰?!
不自量力!
“想找死,老子便送你一程!”
上下兩排牙齒,咬得死緊,聲音彷彿從牙縫裏磨出來,善行抬起頭來,就這樣死死地盯著見愁,卻偏偏發出了一聲笑。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如同夜梟的聲音一般,刺著人的耳膜,讓人感覺極不舒服。
見愁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面對著來自善行的挑釁,她半點回應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緩緩放低了自己的身體,讓重心下沉,也讓氣勢越發沉凝!
戰鬥,一觸即發!
每個人的心,都懸了起來。可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緊要的關頭上,先前才放出狠話的善行,竟然——
一步後退!
“砰!”
重重的一步,立刻在隔岸台堅硬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腳印!
“什麼?!”
這可出乎了太多人的意料,場中頓時響起一片不解的驚呼之聲。
面對著見愁節節攀升的氣勢,既不提神聚氣抵擋,也不重仗長棍迎擊,反而退後?難道是自知不敵,準備認慫?
不該啊!
場中可沒有多少修士擁有這種天真的想法,見愁就更不用說了。
好歹也是多次經歷過生死的人了,起起落落看過太多,自然不會見了對方這退後的舉動,就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了。
相反,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一步後退,必有玄機!
幾乎是在腦海中冒出這念頭的同時,見愁便驚訝地發現,面前的善行變了!
原本外放的暴戾恣睢,瞬間收斂了起來。如同燎原的大火,重新縮成了一點小小的火星,深深藏回了瞳孔的深處。
一股中正平和之氣,由內而外地散發了出來。
先前還一臉兇相畢露的善行,在這一刻,竟變得寶相莊嚴起來。魁梧的身軀,一時有了三分怒目金剛的凜然!
這哪里還是先前那個窮兇極惡之徒?
看上去簡直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禪宗弟子!
不過退上一步,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包括見愁。
這一個刹那,她一下想起了昔日曾在殺紅小界有過接觸的小和尚了空,想起了極域十八層地獄中那些禪宗的僧人,也想起了來自雪域密宗的宗圖!
此刻的善行,與他們何其相似!
一手持著長棍,另一手則拇指微屈,豎在身前。
善行一臉的肅穆,竟然朝著見愁打了個稽首,但口中宣的並非佛號,而是那洪亮的一句:“退一步,海闊天空!”
退一步,海闊天空?
見愁一瞬間就明白了,這應該是禪宗某一門特殊的功法。只是實在也太過神妙了,竟能讓人的氣質在片刻間,發生如此翻覆的變化!
想想,豈不暗合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一句偈語的真意?
只不過……
似惡僧善行這樣的人,能真正將這極有大智慧的一門功法融匯貫通嗎?
“傳聞,禪宗的煉體功法,乃是十九洲公認的第一。連龍門赫赫有名的‘龍鱗道印’都要暫避鋒芒……”
凝視著對方那一雙貌似仁善慈悲的眼,見愁心底一抹久違的興奮終於冒了出來,將她身體裏平靜的血液點燃,也將那一雙淡漠金色瞳孔點燃,一瞬間璀璨奪目!
“今日,何不試上一試!”
“砰!”
身體出於直覺的反應,比念頭更快!
在話音尚未落地的瞬間,她整個人就已經化作了一蓬激射的金影,五指緊握,一拳轟出!
白皙的肌膚為金鱗覆蓋,凝聚著天上驕陽的光輝。
力量在每一枚鱗片之間流流轉,蘊蓄著驚雷之勢,霸道而且剛猛,仿如要撕裂長空!
拳頭周遭一尺範圍內,更圍繞著一圈遊弋的黑色風刃!
黑風!
竟然是十九洲極其罕見的黑風!
善行一見,可是足足吃了一驚,心底立刻冒出一種不對勁的感覺來:龍門的龍鱗道印,他昔日不是沒見過。可什麼時候有這樣厲害了?
他有心想要多看片刻,觀察出個所以然來,但見愁這一拳如此兇險,當頭轟來,又就是神仙也得要小心。哪里又給他留下哪怕片刻的思考時間?
禪宗的種種功法,都在一個“定”字上。
不管遇到什麼,都不能自亂陣腳。更何況善行自負修為不輸給見愁,更不相信見愁這一隻雞蛋能碰碎自己這塊石頭。
所以,此時此刻,他全無畏懼!
《金剛不壞心法》就在腦海中旋轉,精純渾厚的佛力,頓時從他眉心傾瀉而出,彙聚成了一道洪流!
同樣,凝於一掌!
萬千佛光,萬千佛力,籠罩了整個隔岸台!
所有人的面目,都在這樣熾烈的光芒之中模糊。
唯一清晰的,只剩下這寬大粗厚的佛掌本身,還有……那渾無半點退怯之意的拳頭,攜裹著一圈詭異黑風的拳頭!
“轟!”
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隕星,以一往無前之勢,撞擊在地面,一聲幾乎能將人耳膜震碎的炸響!
拳掌相接——
堅韌的金鱗,撞上了包裹著厚掌的萬千佛光,有一瞬間的顫抖和暗淡。但緊接著,一股吞山填海般的巨力,便由內而外地湧了出來!
“刷刷刷!”
與此同時,那原本圍繞在拳頭周圍的一道道黑色風刃,也彷彿受到了什麼牽引,梭子一般飛速旋出!
直向善行面門而去!
何等奇詭的變化?
何等兇險的一幕!
善行瞳孔立時一縮,原本鎮定的面色,也在瞬間大變,竟被這撲面而來的黑風,逼得猛然往後一仰頭!
“噗噗噗噗!”
一道道黑風,徑直從他眼前飛掠而去,傾斜向下,激射到了善行後方的地面上,一戳一個深深的窟窿!
善行不用回頭看都知道,背後那一片地面,已慘不忍睹。
這可是白銀樓的隔岸台啊!
不說如今有陣法保護,單單這石頭的材質,就已經足夠堅硬,歷經數百年都沒有半點的風化痕跡。
但在這風刃之下,竟也成了不堪一擊的豆腐塊!
這該是怎樣恐怖的攻擊力?
明明只是看起來不起眼的風刃而已!
善行心下暗驚,實在無法理解,但更讓他震驚的還在後面——
拳頭!
這女修的拳頭,也跟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龍門的龍鱗道印,乃是防禦與攻擊並重。
一般來說,外顯的龍鱗道印能為修士抵禦一部分攻擊,但禪宗煉體功法冠絕十九洲,自然有其獨到之處。
其中,與“金剛不壞體”配合的“海闊天空”佛力,便可以輕而易舉滲透龍鱗!
屆時,只要他輕輕一震,見愁這一隻手,立刻就能血肉橫飛!
在與見愁拳掌相撞後的片刻,情況的發展也的確與善行初時設想的一致。中正平和的佛力,以一種對對方半點沒有傷害的姿態,穿過了外層的龍鱗,一下深入了見愁血肉之中。
可在這片刻之後,便像是撞進了一團泥淖!
寸步難進!
甚至,還有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氣息,隱隱從對方身體之中傳來……
是先前見過的那些黑色風刃!
就在見愁的體內!
開什麼玩笑!
那樣奇高的攻擊力,幾乎能視隔岸台的防禦如無物,怎麼可能安然存在於血肉之軀中?難道不會爆體而亡嗎?
這一刻,善行看著見愁,已經像是看著一個不可思議的怪物。但接觸到他目光的見愁,只是回以他意味深長的一笑。
龍鱗道印?
她會的,可不僅僅是這個!
頤養血氣,熔煉血肉,鍛骨為玉,鎖珠為節,黑風紋骨,雷電淬體!
早在甲子之前,她在某一門煉體功法上的境界,就已經達到了第六層大圓滿。而今以元嬰中期的修為施展出來,就更別提有多得心應手了。
誰也不知道,一種空前強大的感覺,正在她體內膨脹!
近乎完美的掌控力!
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達到了最恐怖的協調。
——我身已如刀劍,本是人間利器。
何須刀劍?何必刀劍!
金芒璀璨的眼底,一縷深沉的殺機,伴隨著那一點冰冷的笑意,終於溢散開去!
見愁毫不猶豫,調動起自己體內的力量,讓他們如同奔流的大河,順著手臂經脈,向惡僧善行,向他這一隻佛光籠罩的手掌,傾瀉而去!
“轟隆!”
原本潮湧一般沖入見愁體內,意欲擇人而噬的佛力,頃刻間已崩碎,化為烏有!
“嗶啵——”
一聲清脆的碎響!
籠罩在善行厚掌之上純粹的佛光,頓時被打了個粉碎!
一股比先前善行注入的佛力更強大、也更兇狠的力量,立刻從二人拳掌相接之處,反撲而來!
猝不及防!
善行臉上的表情,甚至都來不及變化,大臂與肩膀上虯結的肌肉,在這巨力之下,立刻肉眼可見地扭曲了起來。
原本緊緊包裹著他手臂的僧袍長袖,也完全承受不住這一股力道的衝擊,“嘶啦”的一下,應聲開裂,崩成一地破布!
所有人只聽得“砰”一聲悶響!
粗壯魁梧如怒目金剛般的善行,竟沒能在這一波反撲的力量之中支撐片刻,簡直像是一隻被巨浪打翻的小船,一下就倒飛了出去!
他人在半空之中,倉促之間連著翻滾了好幾圈,才踉蹌著在地上站穩!
一條右臂沒了長袖的遮擋,已經裸露了出來,此刻呈現出一種令人心驚的紫紅色,垂在身側的右手手掌更是顫抖不已!
佛門的金剛不壞體,竟然打不過眼前這個女修?
天下還有這樣霸道的煉體功法嗎?
這時候,善行看向見愁的目光,已經充滿了全然的不敢置信:“人器?!”
人器?
什麼人器?
白銀樓中,不少修士連他們交戰時的深淺都沒看出來,只覺得善行這一通虧吃得莫名其妙,現在聽見這兩個字,就更為一頭霧水了。
只有極少數曾有過耳聞的修士,在聽見之時,便眼皮一跳,差點驚呼出聲!
見愁也是微有詫異。
但也僅僅是片刻,下一刻,她便笑出了聲來,冷冰冰地,沒有任何溫度:“算你還有幾分眼力見兒!”
只可惜,這一張嘴,實在太出言不遜!
該教訓,還得教訓!
見愁說完了那一句,便再沒有跟善行廢話的意思。收拳之後,動作絲毫不慢,根本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欺身而上,再次朝著善行攻去!
進攻!
進攻!
進攻!
一連串的進攻,拳腳並用,疾風驟雨一般,瘋狂地砸了下去,幾乎找不到任何的停頓!
從剛才短暫的交手之中,她已經判斷出了自己具有巨大的優勢。這種時候,只需要進攻就能保持優勢,並且持續到結束了。
對於見愁來說,這一戰堪稱輕鬆。
但對於被這喪心病狂攻擊砸到的善行來說,一切就不那麼輕鬆了,情勢越發兇險,越發嚴峻。
如果任由見愁進攻,自己只是防守,只怕不出一刻,就要躺倒在隔岸臺上。
唯一的機會,也是進攻!
進攻還有獲勝的希望,只要對方一個小小的失誤,一切都可以扭轉!
“砰!”
善行咬緊了牙關,在橫棍擋掉見愁劈來的一掌之後,瞅准空隙,五指便屈成爪,朝著見愁襲去!
竟是互攻!
而且還是體修與體修之間的互攻,完完全全的硬碰硬!
場中的局勢,瞬間就變得驚險萬分,也精彩萬分起來。
掌!
拳!
肘!
腿!
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是相互較量的武器!過快的交手速度,樓中一些修為不夠的修士,已經看不清二人的身影!
善行的進攻剛猛無匹,見愁的還擊則狠辣霸道。
互不相讓!
騰挪翻轉,果決狠辣!
舉手投足,攜裹風雷!
“砰!”
“砰!”
“砰!”
……
只有那密集而恐怖的撞擊聲,震動著人的耳膜,刺激著人的神經,彰顯著力量的美感!
這一名自稱“崖山門下一無名小卒”的女修,完全刷新了所有人對於“元嬰中期”這四個字的認知,也完全刷新了他們對於“體修”的認知。
原來,女修煉體,竟也有這樣驚人的美感,驚人的威力!
不管是善行,還是圍觀之人,幾乎都無法從她的攻擊之間尋找到可以利用的破綻。每一次進攻,都精准直接,直攻要害!
而且,她的戰鬥風格……
近乎酷烈,甚至冷酷!
極域鼎爭那一場殺戮盛宴的洗禮,到底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些許痕跡的。讓她看起來似乎更像是一個亡命之徒,而不是出身名門的正派……
不過,這有什麼干係呢?
她從不在乎這些,崖山也從不在乎!
密集的攻擊如雨,沒有一刻停歇。
見愁的身影,時而在隔岸台邊緣,時而挪移到中心,時而化作一道輕煙飄上,時而又如隕石一般墜落!
看得人眼花繚亂!
看客尚且覺得看起來費力,身處於見愁一個人“圍攻”之下的善行,自然更是苦不堪言。
如果說,先前他還寄希望於見愁戰鬥經驗不足,會在接連密集的進攻之下發生失誤,以至於功敗垂成。
那麼現在,在長達小半刻的對攻之後,他已經絕望地清醒了——
不可能的。
在眼前這個女修的身上,失誤根本不存在!每一次進攻,她的計算都精准得讓人頭皮發麻,逼得他左支右絀!
再這樣打下去,他絕對會輸!
“刷!”
眼前又是一片璀璨的金芒閃過!
是見愁那覆蓋著金鱗的手掌,並指如刀,穿過了他幻化出來的千道佛手之影,直取他脖頸而來!
如果是先前,善行只需要退身閃避,就能暫時化解掉這一次進攻。
只不過……
還要這樣無休止地對攻下去,直到自己精疲力竭,最終輸掉這一局嗎?
這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紛繁的念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朝著場邊上飄了飄:那裏,夜航船三大祭酒之一的梁聽雨,依舊冷硬地抄著手站在那邊,正用一種漠然的眼神注視著他……
還有,他左前方十丈處的囚籠!
輸?
怎麼可能?!
善行眼底,一抹陰狠之色,陡然掠過。
在見愁這刀鋒一般的手掌朝著他掠過來的時刻,他竟然出人意料地沒有閃避,硬生生吃了見愁一個手刀!
“嗤拉!”
手掌邊緣鋒銳的龍鱗,立刻擦著他脖頸過去,鮮血立刻四濺開來,將他脖子上掛著的那串粗大的佛珠,也染得鮮紅一片!
“轟!”
整個白銀樓,立刻一片嘈雜。
失誤了!在這樣長時間的對攻之下,善行竟然先失誤了!這一局的勝負,可算是出現端倪了!
無數人看見這一幕,都振奮不已。
但身處於場中的見愁,卻是忽然愣了一下:明明她感覺善行還有餘力。這一記手刀雖然淩厲,卻不過只是個起手,遠遠沒有厲害到讓此刻的善行避不開的地步。怎麼會……
一個念頭,忽然從她心底驚閃而過!
先前善行對戰白寅時使出的卑鄙手段,一下完完整整地浮現在了心頭,再轉眸一看善行此刻目光所向,見愁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這是要故技重施啊!
旁邊的白寅也一直在關注戰局,在注意到善行神情變化的時候,也想到了這裏去,當下再顧不得許多,直接大呼了一聲:“小心!”
小心?
善行聽見,根本不在意!
這時候意識到,已經遲了!
他直接冷笑了一聲,看都沒有朝白寅的方向看上一眼,毫不猶豫腳下一跺,竟渾然不顧脖子上的傷勢,借力騰躍而起!
魁梧的身軀,立刻在地面上投下了一片龐大的陰影。
久已未動的齊眉長棍舉起,果然如同先前與白寅對戰一般,再次向著左流的囚籠而去!
太卑鄙,太無恥了!
樓中先前還以為勝負已分的看客們,這一時全都愣住了,完全沒有料到同樣的手段,善行竟然還能使兩次!
上一場白寅就是吃了這一虧,而今見愁距離那囚籠可比當時的白寅更遠!
完了。
不少人心裏都莫名涼了一下。
還巴巴貼在囚籠柵欄前的左流,正聚精會神看對戰呢。旁人不知道見愁的身份,他還能不清楚嗎?
早在看見那一柄割鹿刀的時候,他心就已經完全放下去了,半點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哪里想到,現在竟看見善行一個掉轉頭,又朝著自己來了!
“娘了個去誒!”左流簡直目瞪口呆,脫口便直接爆了一句粗,“不是吧?又來搞我?!”
“……”
這一瞬間,所有人聽見這語速極快的一句話,都有些懵。
不是因為左流忽然爆了粗口,忽然說話,而是因為——這貨的口氣,聽上去怎麼這麼不在意呢?
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人要來取他性命,以算計見愁投鼠忌器,是一件沒有什麼大不了,也根本不需要擔心的事情。
這怎麼可能?
就是善行都沒有想到。
齊眉長棍已經高高舉起,疲憊身體裏僅存的佛力,已經盡數灌注其中,幻化出無窮無盡的棍影來。
可在這萬千棍影籠罩之中,左流的臉上,竟沒有半點驚慌。
善行從半空中俯視下去,只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個刹那,對上了他那一雙染著無限憐憫與同情的眼神——
像是,在看個傻子!
心頭忽然一悸,一種極端不妙的感覺,忽然襲上了善行心頭。
好像有哪里不對……
但已經來不及了!
這一個刹那,世界彷彿都是靜止的。
明朗的天光,照耀著四四方方的白銀樓,恍如天上仙宮一般剔透。寬闊陳舊,滿布著斑駁痕跡的隔岸台,就置身于樓中,卻比周圍低下來一線,如同一隻平放的巨碗。
可此時此刻,卻有一股氣,從這碗中騰起,直沖霄漢!
攜裹著無盡的怒意,與殺意!
誰也不知道,那一道幾乎覆蓋了小半個隔岸台的金色虛影,到底是怎麼出現的。所有人只能看見,它在見愁立身之地凝聚而出,隱約間竟有些像是……
一條腿?!
它的出現,就彷彿是個巨大的旋渦。
整個白銀樓,甚至白銀樓之外的靈氣,都在這一瞬間,朝著它瘋狂地彙聚,很快成為了它的一部分,也讓它散發出的氣息更為恐怖,更為磅礴!
毀天滅地!
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被這一股氣機鎖定,善行只感覺自己連動都沒辦法動一下!
更不用說,從看到這金色虛影,到被這恐怖的攻擊擊中,前後不過一個閃念,哪里有他反應的時間?!
“轟隆!”
猶如萬丈狂潮,轟然降落。
身處於這衝擊之下的善行,本就是強弩之末,這一刻,只如同一隻孱弱的螻蟻,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直接被撞得拋飛而起!
血灑長空,劃過一條豔麗又冰冷的痕跡,整個人如同破銅爛鐵一般,竟砸在了頂樓一雅間的窗上!
“砰!”
一聲巨響,震得整個竹簾都顫抖了起來。
薛無救頓時為之一驚,神經緊繃之下,險些一掌轟出去!
便是正好同站在窗前的曲正風,也不由得眼角一跳,完全沒有想到善行竟然會朝著這裏砸落……
巧合?
無從驗證。
他只是一下想起了昔日崖山藏經閣上出現過的那一個恐怖的破洞,也想起了昔日僅有築基修為,卻傲立於拔劍臺上的身影。
片刻間,便與此刻隔岸臺上這一道身影,毫無縫隙地重疊到了一起。
彙聚成翻天印的無盡靈氣,在轟然擊破了善行之後,便如退潮一般,四散奔流而去。於是,原本被遮擋在後面的身影,也就清晰了起來。
見愁站在原地,其實一步都沒有移動過。
這一刻,無數目光聚焦之下,也不過平靜而冰冷地收回了那一條修長而筆直的腿:“承讓了,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