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誅邪
閻君。
縱使先前心底已經有了隱隱的猜測,但在這所有鬼修山呼之聲響起時,所有十九洲修士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人人看她的目光,都多了幾分忌憚和遲疑。
畢竟她方才拂袖間同時拂去了此間所有的地力陰華和天地靈氣,對此戰而言,無疑造成巨大的影響。
但前方的大能修士們,誰也沒動。
扶道山人雖有些訝異,但早在往昔聽見愁說起極域中諸多事、今日一戰到八方城見到鬼斧時,便已經有了隱隱的猜測。
如今見愁火海涅槃,位封平等,他雖驚,卻不駭。
怎麼想,也不過是多了一重顯赫的身份罷了,走到哪兒都是他扶道的弟子,一名崖山門下啊。
所以他非但不凝重,反而最先反應過來,撫掌大笑,道:“好,好,好!”
崖山這邊眾弟子片刻怔忡後,也陡然意識到了見愁這一重身份的意義,雖不知它到底怎麼來的,但也迅速歡呼了起來。
斬殺秦廣王后封的閻君啊!
沒看下面所有鬼修都跪下了嗎?
明擺著此戰已然有了結果,連生死簿都握到了見愁師伯的掌中,輪回之權的恢復哪里還會有什麼懸念!
終歸他們要的不是戰勝,而是輪回!
這一歡呼,整個戰場上的氣氛都不一樣了。
其他宗門的修士後知後覺,但還有些矜持,只面露喜色,議論紛紛。
極域鬼修那邊卻是全沒了脾氣,畢竟此戰便是由秦廣王所掀起,現在都被人一斧頭劈回了六道輪回生死簿的本形,那祂先前所許諾的一切也就沒有了兌現的可能。
鬼見愁不愧是鬼見愁!
人家這麼強,他們當然不至於傻到在無主的情況下盡什麼愚忠,況她封為第九殿閻君儼然是天命,識時務者為俊傑,倒戈才是硬道理。
就連猶存的閻羅王、都市王、轉輪王都不由得罷手,一則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二則也在思量下面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他們與秦廣王之間的牽扯到底比尋常鬼修深,貿貿然不知對方態度時,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立場。
唯橫虛真人面上有些陰晴不定,注視著見愁,也注視著見愁此刻的軀殼。
分明是非人亦非鬼!
以天地混沌之氣重塑肉身,便已是脫開尋常修士之道了。
且秦廣王臨死前那一句“吾道不孤也”,實在讓他很難安心,更何況見愁身後那白骨森森的閻殿,不像正道修士該有。
他持劍凝神,沒有說話。
後來才趕到此方戰場的謝不臣卻因對見愁足夠瞭解,從她面上看出了幾分端倪來。
尤其是……
那一滴淚。
他指間緊扣著玄黑的墨規尺,雋冷的長眉卻暗自輕皺,忽然想到了什麼,向周遭看去。
戰場上已然滿目瘡痍,狼藉一片。
不管是十九洲的修士還是極域的鬼修,大多狀態都不很好,聚列在一起。
但當他目光從明日星海眾人間掃過時,竟沒看到某個人。
這一瞬間,謝不臣瞳孔便微微縮了一縮,眸底幽暗的光華一閃,但最終只了然一笑,悄無聲息收回了目光。
最晚反應過來的,是傅朝生。
立在虛空中,久久向她凝望。
忘了說話,忘了反應。
只是望著她那站在閻殿前的身影,說不出地高,說不出地好看,重要的是,她安然無恙。
但奇怪的是,他半顆心非但沒落回去,反而跳得更快。
他完全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
過了那麼念頭繁雜叫他無論如何也抓不住的片刻,他才壓不住地向她笑了起來。
一如此刻極域難得澄明的天。
是不作偽的真。
見愁心底正百感交集,一位崖山同門,二位掌中生死簿,三卻是在看到傅朝生這笑之後。
只是正待有所回應時,眉頭便重重地一皺。
這一刹那真是連傅朝生都沒反應過來,人還站在原處,但覺得一股疾風吹過,是見愁陡然間並指如刀點出了一脈金光,從他頸側呼嘯而去!
“轟!”
突兀至極的一聲炸響!
屬於盤古規則之力的金光,摧枯拉朽一般射入了地底,竟打在了一無形無影之處,轟然爆開!
“吼——”
一團黑氣四溢的濃重陰影,伴著沉重而痛苦的嘶吼,便在所有人耳旁響起!
神祇少棘!
見愁與秦廣王方才的交手與見愁忽然就成了閻君這件事,帶給所有人的衝擊太大,加之祂方才並未動手,所以眾人竟然短暫忘卻了祂的存在。
現在見愁忽然出手,讓其顯形,立刻讓眾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誰也不知道少棘什麼時候已經繞到了眾人的身後,並且進入了地層的深處,看模樣竟是想走?!
先前那一線紫光還在祂手裏。
眾人雖不知道此物究竟有何用,但少棘與秦廣王沆瀣一氣,作惡多端,彷彿來此就是為了奪取此物,實在不能輕易放過!
無需見愁多言,傅朝生已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在少棘為見愁所阻的刹那祭出了自己的攻擊。
扶道山人緊隨其後。
橫虛真人的目光卻是在見愁、傅朝生、少棘三者之上,遊移了一圈,才縱身提劍而上。
秦廣王已被見愁一斧化作了飛灰,此間其餘極域大能眼見見愁封為閻君,又不敢輕舉妄動,更不用說除了秦廣王外,其餘人對這少棘都是一頭霧水,甚至根本不知道祂到底是何存在,當然談不上幫手。
這一時間,少棘便陷入孤立無援之境。
四位大能打一個,想走也走不了!
見愁有界之境初成,因早年在鼎爭中有對頑石成星的領悟,所以在地心中感悟了時空之規則,更可說經過了一場十足的“涅槃”,滅身後重塑軀殼,乃混沌之氣所成,外罩山河之袍,實力飛越之大,縱神祇少棘與她對戰,亦覺吃力。
且她還有鬼斧。
少棘先前算計傅朝生利用的便是鬼斧與轉生池,換到祂自己要親面來自鬼斧的攻擊時,竟未比傅朝生好上半分。
左右皆受掣肘,隱隱顯出忌憚。
祂竭力想在這遭受圍攻的境地裏掩飾鬼斧對自己的克制,以求尋得一線脫逃的生機,將荒域神鑰帶去上墟仙界。
可與祂對戰的,豈是俗人?
見愁境界方升,倉促間雖未領悟更厲害的道印、習得更厲害的手段,但要察覺出少棘的忌憚,卻輕而易舉。
於是千方百計以鬼斧與生死簿之力攻擊祂。
一旁扶道山人與傅朝生亦分毫不讓,至於橫虛真人自也是思慮妥帖,根本沒給少棘留下一絲一毫的空隙。
見愁能看出來的,他當然也能看出來。
鏽劍頃刻間脫手飛出,竟化作一蓬暴漲的銀芒,向少棘打去,同時向他們一聲厲喝:“困住祂!”
見愁聞聲一怔。
傅朝生亦覺迷惑。
但扶道山人卻幾乎是在橫虛真人第一字出口的瞬間,便明瞭了他的意圖,回劍放竹,碧波如海從天而降,已是直接將九節竹激射而出!
“砰砰!”
鏽劍銀芒與九節竹海幾乎同時落在了少棘的身上!
祂邪俊的面容上終於現出了一分猙獰!
這一個短暫的刹那,見愁忽然就感覺到了那種縱使貌合神離亦無法抹去的默契。
來自這昆吾崖山兩大巨擘之間。
根本不及多想。
扶道山人既然出手,她當然不再有半分遲疑,乾脆地放棄了原本已捏在掌中即將扔出的鬼斧,反手一指!
“嘩啦啦!”
生死簿好似畫軸一般迅速打開,在見愁一指之下,飛卷向被扶道山人與橫虛真人道法所暫困的少棘!
若說扶道山人與橫虛真人的本事,是少棘還沒看在眼底,那見愁此刻飛來這生死簿一卷,於他而言,就擁有一種足以令祂頭皮發麻的恐怖!
見愁不可怕,可怕的是生死簿本身。
但凡那人祖盤古所留下的規則與舊物,皆是針對神祇一族而設,能令傅朝生痛不欲生,便也能令祂形銷骨毀!
此時此刻,祂哪里敢讓這生死簿結結實實打到身上?
再顧不得“此界中人最強”的規則,祂毫不猶豫散去了自己凝出的人形,只化作一片漂浮的黑沙,便要掙脫銀芒共竹海的束縛,先遁逃至另一側,避開見愁此擊。
可這時候傅朝生早已防著祂了。
他不聽橫虛真人與扶道山人的令諭,但在見愁出手時他便同樣沒有半點遲疑地跟著動手!
眼見祂化形,他直接一翻掌!
那自從轉生池中出來後便一直覆蓋在他脖頸上的深暗銀紋便如活了過來一般全湧向他左掌,五指微屈,已以雷霆之勢從上方打下!
銀藍暗紋頓時延伸開去,形成半個圓形的囚籠。
少棘見狀恨得心裏發顫,聲音都在發抖,怨毒已極:“同族同根,相煎何急!”
這話與先前從少棘口中聽來的話一樣,令傅朝生十分不舒服,既有不安,又有忌憚,但真來不及深究什麼“同族同根”,反生出更深的厭惡,所以非但沒有所停留,反而一皺眉,越加狠戾地將這一掌壓下!
所有退路都被封死,少棘哪里還逃得開?
甕中之鼈!
雖在化形回本相的這一刻掙脫了橫虛真人與扶道山人布下的兩重困鎖,但下一刻便被傅朝生這一掌與見愁這一卷先後打中!
“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撕扯去本相的痛苦。
不知是來源於傅朝生這一掌更多,還是來源於見愁這一卷更多。
眾人但見銀紋金光交織,在二者源源不斷的妖力與靈力地加持下,不斷摧毀著少棘所化的那一片厚重龐大的黑沙陰雲,然而祂同時也有一種極為強大的復原能力,被摧毀又長出來,好似沒有窮盡!
局面一時有些僵持。
但神祇少棘是真的如方才的傅朝生一般,被徹底困住了。
再看橫虛真人,早在銀芒脫手飛出時就已然閉上了雙目,威嚴冷肅的面容上尋不見半分笑意,仿若被厚厚雲層遮擋住的天空。
此時天近地闊,海水倒灌,地心如日!
他寬大的道袍鼓蕩如鶴羽,兩手已抬,並食指中指重重點在自己兩側太陽穴上!
扶道山人旁側而望,面上終顯出了幾分複雜。
身為昆吾首座,正道領袖,橫虛真人的道法有多高深,所有人沒有具體的印象,但僅從其方才持劍與秦廣、少棘鬥法,便可見一二。而太陽穴與眉心祖竅一般,于修士而言,都是緊要的大穴,縱修成了元嬰亦不敢大意。
憑他一指之力,何其悍然?
只這刹那間,眾人彷彿已聽見“篤”一聲悶響,其指力透入大穴,竟壓得緊閉的雙目淌出血來,再一睜時,雙目已被血色染紅!
但僅僅片刻後,血色便被驅散。
取而代之的是如日月一般熾盛的明光!
見愁雖不知原委,但見他雙目淌血時已然心驚,此刻更覺他睜開雙目的瞬間,有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氣息被釋放了出來,淩厲至極,強悍無匹!
這熾盛的明光轉瞬便凝聚成了兩枚明亮的印符,橫虛真人手再撤,雙手疾列印訣!
嗡!
兩枚印符竟從他兩邊瞳孔向彼此靠近,最終在眉心中央合為一道,形跡古拙,但並非遠古舊字,所以眾人一眼便辨認出了這二字——
誅邪!
戰場上已有觀戰的大能修士認出了這印符的厲害,更辨出這字跡的來歷:上古今古之交,比綠葉老祖、不語上人還要更早飛升的昆吾大能,八極道尊!
每個底蘊深厚的門派,都有殺手鐧在。
作為中域左三千第一流顯赫的宗門,昆吾不知飛升過多少大能,為防變數,必留下些手段器物給後來者,以庇佑宗門平安。
但這般手段,一般非陷境不得請出,且一般超過宗門後來者驅役能力的極限,對施術者的傷害極大!
更不用說,橫虛真人這般的架勢。
先傷兩處大穴,再凝眉心祖竅!
印符才成,不過小小一枚,天地間已風雲色變!
先前才為見愁一斧揮出所驅散的陰雲,竟在印符凝聚而成的刹那便重新圍攏了過來,厚厚得朝著人頭頂壓來!
這是一股極不尋常的氣息。
十九洲大半修士或許陌生,但深知此界法則的少棘,已嗅出了其中暗藏的危險,一時當這昆吾老頭兒是瘋了,只近乎發狂一般歇斯底里地衝撞著生死簿的困鎖!
祂的力量,遠勝過秦廣王不知凡幾,此刻發了狠近乎於不要命的衝撞,讓原本嚴絲合縫的生死簿都顫抖起來。
見愁生受這衝撞之力,面色已驟然慘白。
傅朝生見狀便下意識加劇催發了掌下銀紋的鎮壓之力,為她分去幾分壓力,但心內已與少棘一般,隱隱駭然:“元始劫罰……”
此刻天地間所呈現出來的這恐怖氣象,可不僅僅來自于這印符,更來自於天地間已被引動的元始劫罰!
凡在此界用超出此界承受之力者,皆受此罰!
這一條限制,是他與少棘周旋了如此之久亦沒分出勝負的原因,更是他們一群人合力亦不能將其殺死而對方亦無法脫困的原因!
似他們這般橫世之大妖與縱界之神祇亦要忌憚這元始劫罰,不敢越雷池半步,可橫虛真人不過有界,肉體凡胎!縱他還有絕強之手段護體,亦不可能全身而退!
一劫之下,最少是個修為盡毀!
一介修士而已,竟要做連他也不敢做的事情……
傅朝生一時竟說不出心底感覺。
見愁同樣在此刻想起了劫罰之事,況她才位封閻君,在得到生死簿的刹那便有無數的東西灌注進腦海,對這劫罰知道得只怕比傅朝生還要清楚一些。
她面上比傅朝生還要動容幾分。
但印符已起,再阻也難。
更何況橫虛真人自己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誅邪”之印一出現在眉心,便飛旋而出,向下方飛落!
“轟隆隆……”
山搖地動!
極域十萬里惡土,浩浩蕩蕩,竟是升起了一座幾乎覆蓋極域七十二城整片範圍的八角棋盤,竟像極了修士修煉最初的鬥盤,盤面暗藍,經緯線交織,唯中間一塊,大如滿月,皎輝灑遍,呈現出明淨而危險的澄藍!
遠處謝不臣見狀,亦忍不住有幾分讚歎。
但他渾然沒有旁人應有的緊張,只是注視著橫虛,心底思量間,將袖袍中一物扣在了掌中。
隱隱的白光,便從袖中出露。
與此同時,天象驟變。
簡直比昔日謝不臣渡問心劫時盤踞在昆吾上空的旋渦還大,除了純黑之外,竟無雜色,顯露出一種不可違逆的意志,一股莫能與敵的氣勢!
旋渦盡頭有什麼,誰也看不清。
橫虛真人這“誅邪之印”,少棘實沒放在眼底,縱使殺祂亦不能將祂進斬,但頭頂上這突然出現的元始劫罰,雖還未降落,卻已讓祂毛骨悚然,只覺心頭一片冰寒。
絕世的危機當頭,哪里還能保持全然的冷靜?
磅礴的黑沙陡然一縮一聚,竟是終於凝成了那極似蜈蚣的邪戾之形,同時壓制已久的實力也全部釋放出來!
“砰!”
狹長的身體兩側排戟似的長戈一舉,洶湧而霸道的力量已勢如破竹一般撞向裹卷著祂的生死簿。
見愁悶哼一聲,已受重擊。
生死簿上光芒一暗,少棘便如一頭黑龍般,掙脫了束縛,瘋狂地朝外竄去!
但外面偏還有傅朝生那一層封鎖。
在少棘突然爆炸的力量面前,傅朝生這僅有己身實力三四成的封鎖顯然無法再將對方困住。
所以那漫天暗紋,只將其阻了一阻。
若這一場是只有傅朝生與見愁二人對戰少棘,眼下只恐已讓對方安然脫身。
但旁邊還有橫虛真人!
棋盤一出,便已開始蓄勢。
在少棘掙脫之時,他便陡然一聲高喝:“落!”
人巋然不動,指訣卻迅疾一點!
大得驚心的八角棋盤上頓時龍蛇疾馳,八道渾厚的力量自棋盤八條線上奔湧到中間,經那澄藍的中心彙聚,再出時竟只剩下一道近乎純白的幽光!
橫虛真人指之所向,便是它的去向!
幽光奔行,無法形容速度。
像是落下的棋子!
上一刻出現在棋盤中央,下一刻已落在了少棘身上!
這分明已是超出此界的力量,是為仙力!
少棘心頭已然怒極,長長的長著倒刺的尖尾一甩,已向這幽光擋去!
“嗤!”
竟是一聲利響!
那幽光如劍一般,斬下了他長尾!
“吼!!!”
少棘的嘶吼,已再聽不出半點人聲,渾然是受傷的猛獸,恐怖至極。
但更恐怖的,是天穹上那旋渦!
“轟……”
萬丈深沉的漆黑,陡然散開,旋渦的深處竟出現了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
就彷彿有巨人沉睡在星辰深處,為他們所驚醒。
下一刻,便見兩隻巨大的手掌,從星空中凝聚而出,順著這龐大的旋渦,彷彿按死微不足道的螻蟻一般,同時向橫虛真人和神祇少棘壓去!
太大了,大到令人恐懼。
彷彿輕而易舉就能掀起整個極域,覆滅此界空間!
少棘雖知這元始劫罰的厲害,但從不知道這劫罰竟來得如此之快,更沒有想過十九洲修士會採用這種近乎於“同歸於盡”的手段,來將祂滅殺!
縱使拖著誅邪印留下的傷再逃,可也來不及了。
只“轟”地一聲已被那巨大的手掌按向地面,幾無反抗之力!
橫虛真人這邊卻是同時飛來了一白一銀兩道光,展開來罩在他頭頂,竟是無巧不巧剛好各擋住一半。
一者看著竟是一造型古雅的白玉小鼎;
另一者卻是先前用以困鎖少棘的暗藍銀紋!
謝不臣與傅朝生對望了一眼,眼底都透出幾分驚異。
但眾人尚未反應過來這鼎與這銀紋到底從何處來,那巨掌已從高處按下!
“砰!”
白玉小鼎崩碎成灰,元始劫罰之力擋去三成!
謝不臣安然無恙。
“嘩!”
暗藍銀紋流散成氣,元始劫罰之力擋去四成!
傅朝生近半片身體瞬間崩毀,修為大損。
剩餘的三成終於毫無阻礙地落在了橫虛真人的身上,他周身頓時出現了一片空間的虛影,有山有水卻迥異於十九洲任何一處。
是他問鼎有界後修出“界”!
周身道袍清光一陣搖曳,竟是將那三成劫罰之力轉至了“界”中!
“啪!”
一方小天地如琉璃鏡面般碎裂,元始劫罰剩餘這三成力便也被擋去大部分!
最終的些許落下,橫虛真人“噗”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面色已現灰敗!
這刹那間,見愁終於看明白了。
不愧是正道數百年的領袖!
橫虛真人的算計,不可謂不深。
此界元始劫罰之力,乃是盤古所親設,為的便是毀滅神祇。
橫虛真人執掌誅邪印,早知單憑這一印該無法除掉遠勝於秦廣王的少棘,所以先以此印引動劫罰,又以此印為威脅,迫使少棘不得不使用超出此界的力量逃出困境。這時劫罰早已引動,再察覺有另一道超出此界之力出現,降罰自然極快!
他是要少棘同時受誅邪印與元始劫罰之力……
只是,謝不臣祭出的這鼎,還有傅朝生的相助,是否也在他意料之中?
這念頭飛快地劃過了。
見愁不及深想,眼角餘光已瞥見另一頭巨掌落下後,少棘整個身體幾乎蒸發了一般消失無蹤,唯有一道黑氣化作三寸餘長的小小蜈蚣,竟是僥倖沒死!
“追!”
扶道山人當機立斷,直沖過去!
見愁只道這少棘分屬神祇一族,深不可測,更知那紫色幻光該十分緊要,也不敢就這麼讓對方在重傷的情況下,還從他們眼皮底下逃跑。
所以也在此刻,果決地再祭生死簿!
大地之上,巨掌已散,那誅邪印所喚出的八角暗盤棋盤卻還完整無損。縱使對修士消耗極大,可橫虛真人還是竭力維持著它的存在。
這時候,所有人都知道——
只需他再喚出一道幽光如子落,便能徹徹底底將少棘誅殺!
橫虛真人也確重新打出了印訣,推動著棋盤八角邊緣聚集出新的玄異之力,向中心彙聚。
只是越往中心,他手指顫抖越是厲害。
雙目淌下的血痕未幹,道袍上又添新血,赤紅的雙眼裏光芒一時明亮,一時晦暗,看上去哪里還有昔日諸天大殿上仙風道骨模樣?竟透著幾分入魔似的猙獰!
見愁向少棘那一點殘影急追出一半時,便忽然察覺身後氣息似乎不對,待一回首,竟見橫虛真人那染血的目光,落在了傅朝生身上!
頓時驚駭欲絕!
“真人——”
但橫虛真人此刻哪里聽得見旁人言語?腦海中一聲一聲回蕩的儘是當日九頭鳥殘魂所述之言!
大劫起於變數!
至妖至邪,變數乃出!!!
他抬手一指,指尖所向不是少棘,而是才為他擋去半劫、修為折損近半的傅朝生!
這電光石火的驚變之中,旁人都追少棘而去,就連傅朝生的注意力都在少棘身上,豈能料到橫虛真人這毫無預兆的動手?!
他傷重在身,且毫無防備。
唯有長空裏一直盤旋的鯤鵬展翅而來,往他近前一擋!
“嗤拉!”
翼能遮天的鵬翅竟生生為這一束幽光撕裂!
未能完全耗盡這一印之力!
幽光頃刻間穿透鯤鵬之身,再落到傅朝生身上!
“轟隆!”
恐怖的力量直轟得他砸落到地上,面上甚至是一種還未反應過來的茫然,半點不明白橫虛真人為何對他動手,便已目見鯤鵬墜落,身感利劍透體,實在分不清是所受這一記偷襲更痛,還是眼見鯤落更痛!
發狂間人形已散,妖氣縱橫!
但誅邪印之威又豈是受傷之他所能抵擋,根本來不及反擊,更來不及去救下半空中墜落的鯤,便已被轟進厚厚的地層,向十八層地獄深處墜去!
天穹裏,那活了上萬年的鵬,巨大的身軀在半空中翻轉,左側的羽翼已完全撕裂,就像是落回海洋一般向地面墜落,又變回大魚的模樣。
“砰!”
沉重地落在地面……
鯤血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