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4章

　　自從掌握瞭望氣術之後， 李小福的生活顯然豐富多彩了許多。

　　這世界上什麼東西沒有氣存在呢？

　　青色的綠草都帶有蓬勃的生氣， 沒有生命的石橋也能因為人類的賦予而帶有氣息，更別說人類自己了。

　　如果說游道子身上是五彩而玄秘的奇妙氣息，那麼爹爹身上就是與大晉氣運緊緊相連的金色龍氣， 齊老承載著士林文人的聲望，他的氣是獨有的青色，而諸如常年與戰事為伍的謝道藺謝先生， 滿身卻是鐵血的色澤。

　　對這個世界重新好奇起來，李小福也開始喜歡觀察各種各樣的人，宮裡的宮女、侍從、廚子……乃至同班的同學， 都是李小福關注的對象。

　　只是讓李小福有些不解的是， 謝道藺謝先生和方儒方大人的身上，不知為何， 都有一種讓他很不舒服的灰色氣息。

　　「師父師父， 那種灰氣是什麼呀？」

　　游道子看著李小福純淨而黑白分明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腦袋，「那是不好的氣息， 如果是成群而大片的， 代表著災禍， 而如果是單獨而微小的， 則代表著死亡。」

　　「死亡？」李小福瞪大了眼睛。

　　方大人和謝大人會死嗎？李小福簡直不可置信， 「怎麼會，方先生和謝先生還年輕呀！」

　　是啊，雖然人已經過了而立， 但是這個年紀並不大呀，君不見林相這個歲數還依舊生機勃勃，方先生和謝先生怎麼會……

　　游道子咦了一聲，方儒和謝道藺嗎？

　　雖說謝道藺身上的血氣會有礙壽數，但是游道子也曾面見兩人，從面相上看，兩人不是短命的呀，就是有礙壽數的謝道藺，至少也還能活上三十年。

　　「是多大的灰氣呢？」

　　李小福想了想，「大概有杯子那麼大？」

　　游道子松了口氣，還以為是改了命數，原來如此呀……「如果被灰氣全然籠罩，才會步入死亡，謝先生和方先生沾染的這一點，並不是屬於他們自己的，可能是長時間與將死之人在一起，所以才沾染上的。」

　　長時間與將死之人在一起？

　　李小福不知道該慶倖方先生和謝先生沒有事情，還是該擔心兩位先生是與誰在一起，才會沾染上這種死亡的氣息。

　　「那這種氣息對兩位先生會造成影響嗎？」

　　游道子笑了笑，「方儒和謝道藺都是自有其氣的人，如果是足足佔據他的氣的三分之一那麼大的話，還需要擔心一下，但是只有杯子大小的話，不需擔心，如果不接觸的話，不超過三天就會自動被他自己的氣消化掉的。」

　　李小福暫時放下了擔心，心情也鬆快起來，雖然有些好奇兩個人到底接觸的是誰，但是還是只是乖巧的看著，並沒有隨意詢問。

　　只是當第三天看到兩位先生身上的灰色氣息都沒有減少，反而有些增多的時候，李小福才感覺有些不對勁。

　　兩位先生為什麼會接觸將死的人呢？

　　如果之前還可以說是不小心沾染上的，但是足足三天過去了，這氣息還不散，就讓李小福感到擔憂了。

　　雖然有詢問隱私之嫌，但是擔憂之下，李小福還是忍不住先問了兩人中比較好說話的方儒方先生。

　　「先生先生，你家最近有人生病嗎？」

　　方大人的眉頭已經皺了足足好幾天了，聽到李小福的詢問，也只以為自己將臉色帶到了課堂上，頗為不好意思，只是李小福既然問了，方先生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只好憂鬱的開口道，「家母生病。」

　　方儒是由寡母一手帶大的，為了寡母的身體，方儒的所有收入幾乎都填了進去，就是這，還得時不時的皇上接濟一下，才不至於食不果腹。

　　只是方大人的寡母之前一直都好好地，眼下怎麼會忽然又生了重病？

　　「怎麼回事？」

　　方儒苦笑一聲，「自從入春以後，就不見好，大概是因為天氣忽冷忽熱的緣故。」

　　方儒的母親身體一直都不大好，每年春夏秋冬四個季節，春天頭疼，夏天疥癢，秋天染寒，冬天咳上氣疾，雖然每年調理，但是每年都會發，方儒早已經習慣。

　　不過最近幾年已經要好的多了，母親身體不適的時間也在逐漸減少，方儒為此還頗為高興。

　　今年正值春天，母親又開始頭疼，最開始方儒還以為和每年一樣，只不過是痟首疾，找大夫來看也說是這樣，就按照往年開的方子在吃了。

　　沒想到這一次母親非但沒有早早調理過來，反而愈演愈烈，也讓方儒眉頭緊鎖。

　　「那還不快叫姜太醫？」李小福急了，僅僅從方儒身上的灰色的死亡氣息來看，就絕不會是小病，方大人還只是皺皺眉頭，不見著急？

　　方儒看著李小福急切的模樣，摸了摸他的腦袋，「已經請了，等到下午就會到我府上了。」

　　「不行不行，現在就去吧。」

　　李小福不知道方大人的母親到底病的多重，但是早看一分就多一分的希望，萬一能救回來呢？

　　「謝尚書也請了姜太醫，姜醫令上午要去謝府，下午，才會來我府上。」

　　李小福「啊」了一聲，原來姜太醫上午要去謝府呀！

　　「謝先生的府上也有人生病了嗎？」李小福擔憂的問道。

　　其實他原本以為兩位先生是從同一處地方沾染上的灰色氣息，眼下看來，似乎不是？

　　「嗯。」方儒講到這裡也有些沉重，「是他的妻子。」

　　如果說方儒心中的逆鱗是他的母親，那麼妻子無疑就是謝道藺的軟肋，雖然並不是同一種情誼，可是方儒卻能對那種不可失去的感情感同身受。

　　所以雖然也對家中寡母的病有所惦念，可是薑醫令先去謝府，他也不會為此不滿。

　　李小福也知道謝道藺對妻子的感情的，聽到這裡，忍不住抬起頭，「先生，我能去謝先生家裡看看嗎？」

　　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種灰色的氣息是來自于謝先生的妻子了，他也對姜太醫的醫術十分信任，可是如果不親自去看看，他還是沒辦法放下心來。

　　方先生一怔，沒想到李小福會想要去看謝尚書的妻子，但是還是搖頭拒絕道，「不行哦，福王還小，萬一沾染上病氣就不好了，不可以去。」

　　李小福為自己的年齡有點沮喪，以前還覺得不長大沒什麼不好，年紀小小的多棒呀，可以自由自在的隨意玩耍，可是眼下，他卻為自己的年齡苦惱起來。

　　如果他年紀再大一些，就可以如同先生們一樣登門拜訪，而不是現在這般，需要有人領著才能出門。

　　不過雖然遭到拒絕，可是李小福卻並沒有放棄，他沒有去求助爹爹和阿娘，想當然的，如果爹爹和阿娘知道，是一定不會允許他去的，但是沒有爹爹阿娘，還有哥哥李祐呢！

　　哥哥李祐最近可是一直都在跟著謝尚書學習，至今還沒有出師呢，如果是哥哥去拜訪，那麼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於是李祐正焦頭爛額于師父給自己留的題目呢，就看到門口一個躡手躡腳的小胖子正倚著門向裡望。

　　李祐怔了一下，發現不過短短時間不見，自家三郎居然又胖了一圈，那肥嘟嘟的小臉蛋，真是愈發誘人去捏了。

　　李小福全然不知自家哥哥在心裡面想著什麼，見到自己被哥哥發現了，就蹭蹭的竄進屋，站在哥哥旁邊就仰頭叫道，「哥哥哥哥！」

　　「嗯。」李祐的拇指和食指互相搓了搓，如果之前遠處看起來就很好捏的樣子，現在近處看簡直增加了足足一倍的誘惑，李祐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手指，遵從了內心的欲、望，捏上了李小福的小肥臉。

　　臉上一痛，李小福驚訝的瞪大眼睛，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李小福幾乎立刻跳起來躲到了一邊去，一雙大眼睛控訴的看著自家哥哥。

　　李祐有點不好意思，可是當看到自家弟弟這委屈的小表情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手更加蠢蠢欲動了。

　　嗯，一定不是他的問題，而是自家小弟長得太可愛了的錯！

　　李祐在其他時候，比如在謝尚書面前早已經學會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成為一名不動聲色的人，可是在自家小弟面前就不用這樣了啊。

　　於是李小福輕易的看出自家傻白甜哥哥的真實想法，頓時捂住了臉，不讓哥哥捏。

　　李祐有些遺憾的放下手，不過對於自家小弟找自己的事情，還是有點好奇的。

　　畢竟他不怎麼愛玩耍，還喜歡抓著小胖娃練大字，小福怎麼會找他？

　　「有事？」

　　李小福嘿嘿一笑，抓著自家大哥的衣袖道，「哥哥哥哥，聽說謝尚書的夫人生病了，我們去看望一下吧。」

　　李祐怔了一下，「謝先生的夫人生病了？」

　　「對呀。」李小福蹙著小眉頭，「我也是在方先生那裡知道的呢！」

　　「我就說先生怎麼會放我幾天假讓我回宮呢，原本還以為是體諒我離宮太久想家的緣故，原來是先生的夫人生病了。」

　　李祐苦笑，李小福眨眨眼，「所以我們一起去探望一下吧。」

　　「是該去探望一下的。」他已經輪過的幾個部門裡面，謝尚書算是教導他最多的一個了，就算時常被折騰，但是謝先生在他心裡，無異於是半師的存在，此時先生的夫人生病了，就是師母生病了，作為晚輩，當然要去探望。

　　而且他今年不過堪堪十二，就算探望師母，也算不上失禮。

　　見哥哥要去，李小福的眼睛更亮了，「所以我們準備一下快走吧！」

　　禮物李小福都準備好了的，幾顆禦果園裡的大人參，絕對算不上寒酸。

　　只是李祐看著李小福卻是皺了皺眉頭，「我去就可以了，小福你還小，還是先不要去吧，我會代你傳達心意，先生不會責怪你的。」

　　李小福之所以來找哥哥就是因為想要一起去呀，此時怎麼能被說服呢，於是軟磨硬泡起來，「先生是你的先生，也是我的先生呀，為什麼你能去我不能去？」

　　「我已經十二了，你年紀還小……」

　　「年紀小怎麼了？年紀小也會尊師重道呀，齊先生還教導我要尊敬先生呢！」

　　「不是不讓你尊師，你可以準備一點禮物，我幫你帶去，也算是尊重先生。」

　　「那怎麼能和我親自去一樣呢？」

　　李小福簡直胡攪蠻纏，李祐最開始還和李小福講道理，到最後，已經被李小福繞暈了，開始懷疑自己不帶李小福去是不是罪大惡極，最後拗不過李小福，只好帶他去。

　　「但是去了不許不聽話，如果先生不讓你做什麼不許調皮，不然下次絕不帶你出宮。」

　　李祐約法三章，李小福裝作聽話的樣子點點頭，只要去了就好辦了，至於其他的，還得看情況呀！

　　李祐看著李小福乖巧的樣子，雖然表面上很聽話，但是不知怎麼的，還是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還沒出宮門，李祐就開始有點小後悔了。

　　只是後悔也來不及了，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到呀，所以李祐還是帶著一些藥材，和李小福一起乘上了馬車。

　　馬車的速度還是很快的，謝府離皇宮也不算很遠，所以不過半個時辰，馬車就已經停了下來。

　　李祐跳下馬車，隨後伸手將李小福從馬車裡抱了出來，隨後才去叫侍從扣門環。

　　謝府雖然最近有些低迷，但是一些僕從還是嚴守崗位，當聽到是太子和福王過來的時候，立刻去找人回稟謝尚書，並且引人進入前廳。

　　如果說在外面還不是很明顯的話，當真的走進謝府的時候，李小福卻有些發怔，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時之間，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為什麼這謝府裡面，幾乎人人身上都籠罩著灰氣，一些人，甚至身上大半都被灰色的氣息籠罩了。

　　灰氣，是師父所說的死亡的氣息，那麼這意味著，整個謝府幾乎大半的人都會死去嗎？

　　是什麼造成了這一切，會和謝夫人的病有關嗎？

　　李小福已經有點害怕了，他甚至看到一絲絲灰氣正在空氣中徘徊，甚至還想要跑到哥哥的身上，卻被哥哥身上金色的光芒擋住了。

　　可想而知，如果沒有這淡淡的金光的話，那麼哥哥的身上也會染上這種灰氣的。

　　甚至謝大人本身也有著極為濃重的氣的，那麼他身上的灰氣，是不是就是這樣長時間的接觸，才沾染上的呢？

　　就在李小福思考這些的時候，謝大人也終於接到消息，來到了前廳。

　　當看到太子和福王的第一時間，謝道藺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忍不住呵斥了一句，「胡鬧！」

　　即使知道太子和福王是擔心自己，但是探望病人是那麼好探望的嗎？特別是在知道妻子的病情……極有可能不是個例的時候，謝道藺就更憂心憤怒了。

　　這兩個小孩兒怎麼敢就這麼來了？皇上一天天都在幹什麼，自家孩子都不管？

　　作為有名的毒士，謝道藺日常表面卻是極為和善的，笑眯眯的表情和林相如出一撤，兩人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發這麼大的火，都被唬了一跳。

　　「聽說師母生病……」

　　謝道藺眉頭皺的更緊，「知道你們有心，我和你師母心領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就先回去吧。」

　　謝大人下了逐客令。

　　太子和李小福都有點失望，兩人看著謝大人的神色，知道今天是無法繼續下去了。

　　李小福內心卻更為憂心，即使沒看到謝夫人，也知道這種病的嚴重性，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樣，那麼這絕不會是一個謝府的事情。

　　兩人不得不回宮，李小福還想著等到姜太醫回來的時候問問他，然而李小福沒有等到姜太醫，等到的卻是謝府閉門謝客的消息。

　　據說謝大人更是請了足足一月的假，近期都不會再上朝了。

　　其他大人都是不明所以，只有李小福皺著一張小胖臉，心裡的憂心一層一層的湧上。

　　實在是等不及姜太醫回來了，甚至如果如李小福所想，姜太醫未必還會不會回到宮裡來，他先去找了方大人。

　　方儒顯然也聽說了這件事情，內心也對同僚有所擔憂，只是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只以為姜太醫看了之後，也許謝道藺的妻子不好了，謝道藺傷心欲絕所致。

　　不然沒道理解釋謝道藺那麼理智的一個人，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棄大晉於不顧。

　　如果這樣解釋的話，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甚至方儒還頗為理解。

　　「方奶奶是個怎樣的人呢？」

　　方儒不查話題忽然轉移到了這裡，聽到小胖娃的問話，還頗為溫柔的回道，「母親是個很溫柔，也很堅強的人，她的刺繡極好，小的時候，就是靠刺繡來養活我，供我讀書的，其實她原本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父親去世不久以後，就有媒人前來提親，那一家在當時也是絕好的人家，但是母親為了我，卻統統都拒絕了，也正是因為常年刺繡，母親才熬壞了眼睛，是我不孝，不能早一點讓母親過上好日子，如今我功成名就，母親的身體卻……」

　　方儒說到這裡，顯然十分傷心。

　　「方奶奶這麼好，怎麼會忽然生病，我想去看看方奶奶可以嗎？」

　　若是之前，方儒是決計不肯帶著李小福回家的，只是勾起了對母親的回憶，想到自己種種不孝，方儒看著李小福關心的樣子，卻是一時不查，答了個「好」。

　　剛想繼續說如果母親看到福娃一定會很開心的，就猛地回想起，自己面前的這個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娃娃。

　　「不行！」

　　方儒隨後的改口並沒有動搖李小福的決心，「你剛才都答應了！」

　　「那也不行，萬一沾染上病氣該怎麼辦？乖~」

　　「先生言而無信，不是你教導我們要做個信守承諾的人嗎？」

　　「那也不可以，這個是先生的錯，先生承認……」

　　李小福皺著小鼻子，難過極了，說好的他可以去探望的呀！

　　可是方先生一臉堅定的樣子，李小福知道，若是平時一些小事，他撒撒嬌先生們多會心軟，可是到了某種時候，即使他哭成小淚包，堅定的先生也絕不會改變主意的。

　　一如現在。

　　最後，沒轍的李小福只好去求助了師父。

　　「師父師父……我今天去謝府發現了一件事。」

　　游道子有些疑惑，「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謝府的人身上都有灰氣，這是代表謝府的人都會死去嗎？」

　　「都有灰氣？」游道子這下坐不住了，「你沒看錯？」

　　「沒有呀！」李小福皺著小胖臉，「那灰氣還想往我和哥哥身上跑，結果被金光擋回去了。」

　　游道子抿著嘴，「你可曾見到謝夫人？」

　　李小福聽到這裡就怏怏不樂，「沒有，謝大人把我和哥哥趕出來了。」

　　游道子不知該叫聲好還是該遺憾沒有親眼見到病人，也不知道先揍一頓小胖娃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還是該誇獎他一下知道發生事情先找他。

　　游道子只是想著過去曾經見過的種種景象，對未來有些不安。

　　作為一個方外之人，游道子雖然會一些醫術，但是並不專精，他最擅長的，還是卜卦呀！

　　之前的卦象都是略有波折但結果順遂，這種平平的卦象一般不會引起游道子的注意的，所以只是粗略的蔔了下，並不放在心上。

　　而眼下聽到謝府發生的事情，游道子終於陳凝下心，決定詳細占卜一下。

　　如果粗略占卜只需要銅錢就可以了，但是詳細一些，卻需要更多的工具。

　　於是李小福就看著師父拿出一個有些厚實的龜殼在火上煆燒，隨著時間流逝，劈裡啪啦的聲響傳出，龜殼也逐漸裂出一道道痕跡。

　　而游道子看著這些痕跡，神色，卻是一點點凝重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李小福：害怕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