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3章

　　冬天是寒冷肅殺的季節， 也是萬物蟄伏的季節， 在這個季節裡，大晉從外表上看來，也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寧靜時期。

　　但是私下裡訓練之頻繁， 說出去足以讓所有敵對勢力不安。

　　因為有蠻人的前車之鑒，這一年的狄人、倭人和西域都分外的老實，別說秋天打草穀， 甚至連大晉的邊界都未曾踏入一步，也讓裝備好的大晉軍隊分外遺憾。

　　怎麼不像每年一樣過來溜達一下呢？

　　也讓他們檢驗一下新裝備的實力呀！

　　只是外敵不來，他們也不可能主動去攻擊， 因為冬季不止給敵人造成了行動上的不便， 同時也限制了他們自己呀。

　　所以他們也只能加緊訓練訓練再訓練，爭取等到明年春天的時候好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因為他們都知道， 這些外敵即使這一年安分下去， 明年的春天也是按捺不住的，誰叫他們都不是農耕的國家，存糧只能勉強支撐一個冬天呢。

　　所以每年春季， 也是戰事的多發季節。

　　宮裡的李小福對這一切並不知情， 還賴在趙小信的宮裡不出門， 自從和趙小信睡了幾次之後， 李小福就開始沉迷趙小信的被窩不可自拔， 尤其冬天很冷很冷，他既不喜歡有人守在床邊，半夜也起不來自己去拾自己踹落的被子， 阿娘那邊更因為自己年紀有些大了不好意思去打擾，就只好賴在趙小信這裡了。

　　趙小儀就不說了，自從體弱的毛病治好了以後，就和小豬一樣睡覺沉的要命，李小福本來還想和趙小儀一起睡的，可是自從半夜被凍醒發現趙小儀已經睡到地上並且沒有醒來的跡象之後，就放棄了趙小儀。

　　但是趙小信就不一樣啦！

　　信哥哥不止能給他蓋被子，身體也特別暖和，還會給他念書哄他睡覺，所以在遠離了阿爹阿娘的二人世界之後，趙小信就變成李小福最最親近的人了。

　　每天晚上一起睡覺，能不親近嗎？

　　李小福倒是有心和師父一起睡，可是自從發現自己睡覺的種種不老實之後，他決定還是不去坑師父了。

　　師父年紀這麼大，本來睡眠就少，他要是過去，估計師父就不用睡了。

　　他還想師父長命百歲呢！

　　於是就賴上了趙小信。

　　趙小信對此並沒有什麼不滿意，雖然小胖娃日常睡覺不老實，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折磨之後，趙小信已經充分的知道了各種速睡秒睡的方法，並且掌握了閉著眼睛蓋被子的奇妙絕技，至於睡覺的時候如何將小胖娃死死的扣在懷裡不讓他亂折騰更是必修的絕學。

　　而且小胖娃雖說比較調皮，可是又軟又暖，身上還帶著奶香味，習慣之後和他一起睡，不止不是折磨反而變成了一種享受，不過他是不會與李小福說的，每次起床看到李小福因為愧疚而帶著的小討好，也是一種十分愉快的經歷呀！

　　兩個人顯然十分合拍，以至於這個冬季在李小福的記憶裡過的特別快，幾乎眨眼間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和冬天一起消失不見的，還有趙小信。

　　因為趙小信去戰場啦！

　　是的，作為趙將軍的兒子，從小看著爹爹的威武，長大聽著爹爹的事蹟，即使爹爹戰死，也不能磨滅軍人在趙小信心目中的形象。

　　男子十二成丁，如果說之前皇上還有理由將趙小信扣在宮裡，不想讓他去戰場涉險，那麼今年十二歲的他，皇上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了。

　　相對于皇上如同看著自家孩子一樣的溺愛，不希望有一丁點受傷的可能性，秦將軍在這方面就要放得開的多。

　　作為世代從軍的將軍世家，秦將軍覺得男兒既然想要建功立業，就不可能不冒有風險，而從小歷練顯然比長大後歷練要好得多。

　　因為年紀尚小的時候犯錯，都是可以挽回的，而等到長大之後再犯錯，卻有可能失去生命。

　　所以在知道趙信的打算之後，秦將軍是秉承支持的態度的。

　　因為趙信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宮中，由皇上養著。

　　就算皇上可以養趙信一輩子，但是趙信願意嗎？

　　好男兒志在四方，讓趙信一輩子如同米蟲一樣被養著，趙信顯然是不願意的。

　　更何況趙信並非毫無本事，不論是本身習武的卓越天姿，還是在軍事上非同一般的天賦，都讓秦將軍十分看好。

　　所以在這一年的春天剛開始，趙信就準備和秦將軍一起奔赴北方的戰場了。

　　這個消息傳的並不算快，再加上趙信有意的隱瞞，李小福幾乎算得上皇宮中最後一個知道的，而和他一同知道的，還有趙小儀。

　　李小福不可置信，趙小儀更難以接受，相對于李小福比小夥伴更親密一點的情誼，趙小儀顯然對哥哥的感情要更深，從小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還要在鬼門關不斷徘徊，就算皇上和皇后足夠關愛，可是在趙小儀的心裡面，哥哥顯然是更為親近的存在。

　　他一直以為自己會與哥哥一直在一起，不會分開，可是沒想到，哥哥居然要上戰場？

　　「哥哥，不能不去嗎？」趙小儀抿著唇，眼睛裡滿是抗拒。

　　一邊的李小福也是拽著趙小信的袖子淚眼汪汪，顯然不想要親密的小夥伴去涉險。

　　趙小信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所以才一直瞞著，眼下是瞞不過去了，面對此情此景顯然也很是頭疼。

　　「小儀乖。」轉過身又摸了摸李小福的頭，「小福你也乖一些。」

　　「不，我不乖，你別走！」李小福不拽袖子改抱大腿，腿上如同幾十個秤砣疊加在一起的重量顯然讓趙小信哭笑不得。

　　趙小儀的嘴卻是抿得更緊了。

　　他沒有說的是，他對戰場很害怕。

　　戰場奪走了他的父親，又因此帶走了他的母親，現在他的哥哥也要去，趙小儀很害怕，他害怕，戰場會再一次奪走他的親人，如果哥哥也消失了，那麼他該怎麼辦？

　　他一個人在這裡，會害怕的呀！

　　從小帶到大，從一個粉團子看著長到現在，趙信怎麼會不知道自家弟弟的內心有多敏感？雖說有小福一起玩之後已經開朗許多了，可是內心潛藏的不安卻如影隨形，這是從小的環境養成的，趙信也沒有辦法。

　　所以他只能將趙小儀摟在懷裡，一遍一遍的摸著他的頭，說道，「哥哥會回來的，小儀，相信我好不好，哥哥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一定會回來的，哥哥不會不要小儀的，你相信哥哥。」

　　趙小儀想說他不相信，可是看著哥哥溫柔堅定的眼神，他知道，他改變不了哥哥的決定。

　　最終，趙信得到了一個灑滿了淚水的衣襟，和弟弟的放手。

　　趙小儀那邊搞定，雖然知道弟弟傷心，趙信還是松了一口氣，可是小儀那邊搞定了，腿上扒著的這個還沒搞定呐。

　　如果李小福抱著柱子，趙信從後面將他拔下來當然容易的很，這樣可以輕鬆用力呀。

　　可是當李小福扒在自己的腿上？

　　趙小信的頭頓時更疼了。

　　「小福，鬆手！」

　　「不！我不松！」

　　「鬆手好不好？等我回來給你帶禮物。」

　　「不，我不要禮物！你要是不去我就鬆手！」

　　趙小信深吸一口氣，眼看著小胖娃可以跟他磨到地老天荒的樣子，只好動用武力，才將小胖娃從腿上扒下來。

　　可是李小福今天是屬膏藥的，想要撕下來，是要付出肉疼的代價的，於是趙信就眼睜睜的看著小胖娃不扒著他的大腿，改為扒著他的胳膊，小短腿都不著地了，還十分堅定的用嘴咬著。

　　趙信哭笑不得。

　　胳膊微微用力，原本軟軟的地方立刻變成了堅硬的肌肉，顯然想要讓李小福知難而退。

　　但是趙信忘了，李小福今年六歲啦！

　　六歲，小孩子不止面對著新一輪的心理成長和變化，最重要的是，六歲的小孩子，已經可以換牙了。

　　於是李小福正咬的忘我呢，嘴裡面軟軟的肉肉就突然變得堅硬起來，措不及防之下，李小福只聽到「崩」的一聲，隨即就是一痛。

　　李小福忍不住瞪大眼睛：「？？？」

　　而等他回過神的時候：「！！！」

　　趙信開始還沒注意到李小福的變化，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胳膊變硬了李小福咬不動了所以才停住，但是當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的時候，他就快速的反應過來情況不對。

　　而他剛抬起胳膊，就看到某個小胖娃眼裡迅速的聚集起濛濛的水霧，隨後胳膊也不要了，坐在地上就哇哇大哭起來。

　　伴隨著的哭聲的，還有嘴巴裡沒褪下去的血色，以及趙信袖子上掛著的兩顆小米牙。

　　將兩顆小米牙取下來，趙信立刻蹲下來安慰起小胖娃來，雖說牙掉了是挺值得傷心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趙信卻十分想笑。

　　忍住笑意，趙信一邊給小胖娃擦眼淚一邊安慰他，「沒關係沒關係的，只是換牙了而已，牙齒還會再長出來的，嘴裡痛不痛，我去叫姜太醫給你開點藥，抹上就不痛了，牙齒會很快再長的。」

　　可是就算趙信的安慰也不能阻擋李小福的傷心之情，他的牙嚶嚶嚶嚶嚶嚶嚶！

　　因為太過傷心了，小烏雲也感受到李小福的心情，於是不過一會兒，天上就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來，李小福也沒有心情去控制，姜太醫來了，給李小福略微看了看，發現沒有發炎，只是叮囑最近不要吃堅硬的食物以免傷到牙床，就走了。

　　留下趙信和趙小儀安慰李小福。

　　李小福換牙的消息顯然傳遞的很快，沒過多久，不止皇上和皇后知道了，就連林相和秦將軍他們都知道了，換牙是成長的標誌，他們對此並沒有什麼傷心，只是聽說李小福因為換牙還掉了金豆豆，一個個表情都……嗯，十分微妙。

　　要笑不笑的樣子如果被李小福看到，肯定會爆炸。

　　就算不爆炸，李小福也決定最近都不要說話了。

　　一句話都不說，捂住嘴巴！絕對不張嘴讓人看到他黑洞洞的牙床，他才不要被人笑話呢！

　　平時話最多最喜歡嘰嘰喳喳的小話嘮忽然不說話了，不說別人，就連趙小信都有些不習慣，所以一個個都十分的想要逗李小福開口。

　　對了，因為近期連綿不絕的春雨原因，大軍開拔的日子延遲了喲，所以趙小信還在宮裡沒有走。

　　李小福最開始還堅持著不肯開口，但是已經習慣了嘰嘰喳喳，忽然不開口，李小福自己也不習慣呀，於是總是一不小心，就開口回答了那些大人的問題，然後就看到那些可惡的大人們嘴角的笑意啦。

　　討厭！

　　這其中最討厭的就數幾個先生了，每次上課都點他的名回答問題，讓他想不開口都不行，簡直就是欺負小孩子！

　　李小福被欺負的淚眼汪汪的想到，等到他們老了牙齒掉光了，他絕對絕對不給他們做假牙，好讓他們知道牙齒不見了是一件多麼傷心的事情。

　　日子就算再雞飛狗跳，該來的還是會來，在這個有些濕漉漉的春天裡，大軍開向了遙遠的北方。

　　趙小信走了，李小福帶著腫成了小桃子的眼睛去送，趙小信只是抱了抱他，就將他交給了趙小儀，隨後狠了狠心，就頭也不回的抓著胸口離開了。

　　胸口那個小小的平安符裡，除了小儀的心意，還有小福兩顆小小的，落在他衣袖上的小乳牙。

　　趙小儀將李小福攏在了懷裡，摸著他的腦袋，短短幾天的時間裡，好像不止是趙小信走了，趙小儀也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不那麼愛笑愛鬧，如同李小福一般是個小孩子了。

　　趙小儀開始變得勤奮刻苦起來，雖然原本就很勤奮刻苦了，但是現在卻愈發努力，好像很想要快一點長大，好能幫上哥哥的忙。

　　哥哥還在謝大人的手下學習怎樣變成一個芝麻餡的傻白甜，姐姐沉迷武藝日練不輟，趙小儀變成了趙勤奮，李小福的宮廷生涯變得前所未有的寂寞起來。

　　甚至就連胖崽都因為日益增加的體重變得不愛動，還是被李小福拖著才會挪一點，最近被姜太醫壓著吃戒食的苦藥，整只貓就更蔫蔫的了。

　　日子變得無聊，沒什麼好玩的，李小福也自覺的開始找有趣的事情做，先生教導的那些東西李小福是沒什麼興趣的，雖說講的一些東西或許也是有用的，但是大多數他自己從書中就能提取出相關的資訊，所以上學之于李小福，已經變成了和小夥伴們團聚的一種場合。

　　相對來說，師父那裡的東西就有趣多了。

　　雖然他是過目不忘，但是很多東西，並不是看了就能夠學會的呀，比如——奇門遁甲？風水術數？

　　而李小福要學習的第一樣東西，就是望氣。

　　萬物生而有氣，凝聚起來，更能形成更大的氣，甚至練武，無論是外家功法還是內家功法，都是提升自己的氣的一種手段。

　　很久很久以前，李小福還覺得這些不說虛假，也是有些誇大其詞的，但是當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了五彩斑斕的世界的時候，李小福整個人都震驚了。

　　「你本身具有天眼，所以才能這般快就看到這個世界，若是沒有，例如為師，也是在三十歲的時候方才堪堪能窺到這個世界的一角。」

　　李小福安靜的聽著師父的話，但是飄忽的眼神很顯然沒有用心聽。

　　游道子也不以為意，當時他第一次開天眼的時候也很是好奇，那時候他都三十歲了尚且如此，小徒弟如今不過年方六歲，有什麼好意外的呢？

　　而李小福正看著皇宮的上方。

　　他日日住在宮廷中，除了自家頭上的小烏雲外沒感覺到這個宮廷有什麼特別的，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不過是青磚紅瓦，最多是相比較其他地方要更大更華麗一些罷了。

　　再不濟，就是禦果園的果子特別好吃？

　　但是此時看去，李小福恨不得自己多長一雙眼睛，才能看的過來。

　　原本不過是雕在柱子上門庭上的麒麟瑞獸都散發著淡淡的金光，門上的銅環獅子都自帶著不凡的神采，就連不過是池塘裡面的錦鯉，此時都帶著一尾的祥瑞。

　　旁邊的師父就更讓李小福驚訝了，游道子作為自己的師父，對自己特別寵溺，他也看過師父的一些小法術，但是心裡面，李小福還是更為相信科學的。

　　無論是撒豆成兵，還是奇門遁甲，都可以用障眼法，或者光學折射，視線錯覺來解釋，可是如今，師父這滿身的神采又如何能解呢？

　　那淡淡的五彩的光芒，與這個世界交互著，一呼一吸之間，淡淡的漣漪泛起，簡直美不勝收。

　　而最最讓李小福驚訝的，就是頭上那條巨大無比的金龍了。

　　龍嘛，其實大家都見過的，無論是古代的神話傳說還是後來的具象，都給這種傳說中的生物籠罩了一層神聖的色彩，國人更以龍的傳人自居，但凡古代皇帝必稱真龍天子，可想而知龍的寓意和地位。

　　但是雖然這樣，真的龍有誰見過嗎？

　　眼下李小福就見到了真龍。

　　通體金色的猛獸盤踞在整個宮廷的上方，顧盼回首間讓人無法移開視線，更有金色的光點不斷從四面八方湧入，將這條龍襯托的更加不凡。

　　「龍……」李小福張大嘴巴。

　　游道子自然知道自家小徒弟看到了什麼，解釋道，「這條大晉宮廷上的金龍，就是大晉的氣運，也就是整個皇朝的氣之所在了，金龍越大越強，就證明這個皇朝越強大，那四面八方不斷湧來的光點，不單是各地氣運的聚集，更是百姓對大晉的信仰。」

　　李小福著迷的看著這一切，正看得過癮的時候，就突然看到宮廷上面的那條龍拱了一下，將頂在腦袋瓜上面的小烏雲撞了一個趔趄。

　　小烏雲：「……？？？」

　　小烏雲一時沒回過神，當他好不容易回過神的時候，整朵雲都要氣炸了，對著下面的金龍腦袋就是一頓撞。

　　忘了你瘦的不像樣半死不活的時候了？眼下長大了就膽子肥了？居然敢造反？必須揍一頓好好清醒清醒！

　　於是李小福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小烏雲對著金龍撞一下還不夠，還繼續撞三下四下五下，金龍被攆的整個宮廷亂竄，光點無處安放的也跟著亂跑，直到躲到議政殿，小烏雲才停下來，又晃悠悠的回到了原地。

　　李小福看到了，游道子自然也看到了，他剛誇完金龍一波，結果這龍就這麼不給力，怎一個尷尬了得？

　　游道子有點尷尬，李小福更尷尬好嗎？萬萬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烏雲！

　　天了嚕，連龍都欺負，他家小烏雲是不是有點太厲害了！

　　游道子有些訕訕的說道：「嗯，這朵雲就是另一個異象了，我很久以前來京都的時候，這條龍還有些弱小，多虧了這朵雲的滋潤，才慢慢有了起色，嗯，這朵雲也是非同一般的祥瑞。」

　　師父的強行挽尊並不能拯救李小福搖搖欲墜的世界觀，他正面臨著三觀的重組，需要強行提升自己的心臟強度。

　　還好沒和師父說這朵小烏雲是他的，不然此時的尷尬必然再提升一個等級！

　　還有，要不要告訴小烏雲，對金龍客氣一點？好歹是大晉的氣運呢，這說打就打的，是不是不太好？

　　而另一邊，議政殿裡面躲著的金龍也超委屈的好嗎？

　　他不過是感覺到有人窺探所以想給自家老大提個醒，注意一下，萬一有人打壞主意就不好了。

　　萬萬沒想到老大減肥以後那麼飄，以至於他沒控制好力度，自家老大直接炸了。

　　被揍的好疼！

　　金龍摸著自己的小角角，忍不住淚眼汪汪。

　　作者有話要說：　　趙小信：有了定情信牙，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