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想你
孟廣平對於陳岱川的說辭感到一陣難言的荒謬,要是天底下老闆都像他一樣為一個小員工都要斤斤計較,生意還做不做了?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商人連自己的尊嚴都可以捨棄。
孟廣平嘲弄一笑,還是覺得其實是他給的砝碼不夠,陳岱川想坐地起價。
但孟廣平自認為他給出的合作條件絕對是業內最優厚的了,畢竟其他有資本有能力的房地產商業務很多,對於實景娛樂並沒有很迫切的開發需求。
在他沉思間,陳岱川已經站了起來:“孟董,看來就此事我們暫時沒法取得一致,希望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今天就多謝孟董款待了。”
“等等。”孟廣平喊道,笑意圓滑,“我對於和平川影視合作其實很看好。我打聽到陳董對南宣時期的文物很是鍾愛,為表合作的誠意,我特意托人從海外收了一幅南宣太子宣慈的《千里行軍圖》,據考證,這可能是南宣太子留下的唯一一幅真跡了。”
陳岱川的身形頓時一滯。
孟廣平給秘書使了個眼色,秘書立即把早已準備好的禮盒托上來。
緞面禮盒寬而長,表面繡著精細的祥雲紋,還沒打開,無聲地躺在秘書雙手上,彷彿帶著等待了千年的沉靜,就為這一刻,與主人再次相逢。
陳岱川望著那禮盒,瞳孔微微縮緊。
孟廣平道:“陳董不打開看看嗎?我雖不懂文玩字畫,但粗略一看,也被畫上的磅礴氣場給驚豔到了。原主人十分喜愛,多少錢都不願意出,是我費了好大的勁,輾轉託人情才收到手的。”
陳岱川搖了搖頭:“不過都是些死物罷了。”
孟廣平失笑:“陳董說笑了,南宣時期的東西,我還能弄來活的不成?”
陳岱川卻露出一個孟廣平沒法理解的欣慰表情,說道:“孟董,我自始至終只有那一個條件,其他的都不必再談了。”
說罷,他轉身離去,對那禮盒裏的東西沒有絲毫留戀。
孟廣平的笑意一層層褪下去,臉色陰沉,抓過禮盒有心要撒氣,但一想其昂貴價值,還是沒捨得,輕輕放下,說了句:“不知好歹。”
秘書噤若寒蟬。
孟廣平回到家,看見孟澤那個不肖子正嬉皮笑臉地躺在客廳沙發上,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成家居服,不知和誰在打電話,油腔滑調地調情。
氣得孟廣平拿起茶壺就往他身上砸。
孟澤跳了起來,急忙忙掛斷電話,氣惱:“爸,你又發什麼瘋?”
“還不是你惹出來的風流債!”孟廣平怒斥,“陳岱川堅持要你給那個小明星道歉。”
孟澤活生生地氣笑了:“為了一個李從一他至於嗎?李從一是他老婆還是他兒子啊?”
“至不至於得去問陳岱川了。”孟廣平鬱結難消。
孟澤頓時有點一言難盡:“你不會真要我擺酒席給李從一賠禮道歉吧?”
“怎麼可能!”孟廣平怒道,“你再不中用,好歹也是我孟廣平的兒子,哪有給小明星道歉的道理?”
孟澤一副果然如此的舒爽笑意,他混成如今行事無忌的風格,和孟廣平的溺愛不無關係。
“那和陳岱川的合作項目?”
孟廣平冷笑:“我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多久。”
陳岱川沒堅持多久,很快就和另外一家房地產企業簽訂了合作合約。
孟廣平暗中打聽過,具體的細節雖然打聽不到,但大體上問出了那家房地產企業給陳岱川的合作條件,和他給出的初步方案比起來,陳岱川那方獲得的利潤就至少少了百分之十。
陳岱川瘋了?
孟廣平簡直沒法理解這件事!
下雪了。
李從一早晨起來,就感覺到一絲很清透的冷意,推開借住的小洋樓的浮雕蓮花金屬門,入目的全是一層淺淡的白色。
雪很小,米粒子一樣,還在顆顆往下掉。
李從一沒撐傘,踩著薄薄的雪粉往拍攝片場去。
遠遠的就能聽到那兒很熱鬧,李從一到了那時,問早就到了的邰行:“怎麼今天這麼亂?”
邰行說:“應導演要把舞龍燈那場戲提前拍,想借這場雪的景。天氣預報說雪很小,但還能持續下幾天,大概也能有挺厚的吧。”
天地雪白,夜色濃濃裏依舊能綻放出雪色來,龍燈炙熱明亮,在雪地上逶迤出一道的看不出來路和去向的軌跡,喧囂著村言俚語的歡笑。
的確是值得一拍的場景,尤其是航怕鏡頭時。
龍燈的道具已經準備了一部分,剩下的需要道具組加班加點,導演在那安排著,所以今天遲會再開機拍攝。
李從一就拿出手機,找了個不錯的角度拍了張雪景,一半煙鎖池塘,一半雪罩白楊林。看拍出來的效果,還挺有澄澈的意境。
李從一把它發給了陳岱川。
陳岱川開車去公司的路上,等紅綠燈的間隙看消息,還回了句廢話:你那下雪了啊?
李從一都不知道怎麼回,難道說這下的其實不是雪而是寂寞嗎?
手心還沒打呢,嘴也不討人喜歡。
李從一忽然眉開眼笑起來,回復:是啊,小雪,挺好看。城市裏下小雪都看不出來,落到半空就被人的熱氣給沖融了。應導演還準備這幾天拍舞龍燈的戲,你有空過來看看嗎?這可是很難得的體驗,以後舞龍燈的風俗會越來越少,想看都沒機會了哦。
對陳岱川的期待都快溢出螢幕了。
陳岱川不自覺地彎起嘴角,甚至問了個有點逾格的問題:你很想讓我去嗎?
想啊想啊。
李從一回復。
後來又強調:特別想見你,這都好幾個月沒見面了吧。
陳岱川覺得以李從一的思維,這句“特別想見你”應該沒有任何別樣的意味,但坐在暖氣開得很足的車廂裏,還是像被照片裏的小雪渣撲了一臉,打了個並不難受的冷顫。
正好實景娛樂開發的專案談攏,也該給自己放兩天假了。
陳岱川想。
到了公司,他首先就是叫秘書處理一下後面的日程,幾天後空出兩天來。
拍攝《一條大道》的村莊並不算遠,陳岱川自己開車,導航過去只要半天。
有人在這拍電視,十裏八村傳得都很開,陳岱川在路邊隨便問問人就找到了具體位置。
他到的時候,李從一正油裏油氣地在演吳剛,把外表庸俗本質很喪的吳剛演得很到位。
陳岱川也是到現在才知道,李從一學會了抽煙,抽的姿勢還特別拽,微微向上地把煙嘴含在嘴唇上,大段地說臺詞也不見那煙掉下來。直到一句話說完後,才雙指一夾煙,彈走煙灰,嘴裏悠悠地吐出一口煙霧,別提多上道了。
煙霧散開,李從一越過好幾人的肩頭,看到了陳岱川,登時眼前一亮。
然後被導演無情地喊了一聲哢。
李從一忙雙手合十地道歉,他平時很少NG,偶爾出錯一次,導演也沒責怪。
李從一收心,安穩地把這一條給過了。
其他人陸續認出了陳岱川,受驚嚇的程度可比李從一大多了,以至於拍攝直接擱淺。
應山導演連忙去和陳岱川說了幾句,得知他來其實沒事,就是單純想來看看龍燈戲後,就表情古怪地恢復片場紀律,心中納悶,難道有錢人都這麼閑的嗎?
李從一的戲份好不容易拍完,得了空,第一時間就去找陳岱川,步子裏帶著難以自抑的雀躍,簡直要跳起來了。
邰行狐疑,但被導演催促拍下一條,沒法繼續暗中觀察這兩人的貓膩。
“你來了啊?”李從一笑得神情極為明顯和生動,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陳岱川也有點納悶,難道李從一真的很想他?
“快快,你跟我來。”李從一拉著陳岱川,躲到一棟樓房的後面,避開了劇組眾多人,“你把手伸出來。”
“你搞什麼?”陳岱川難得糊塗了。
“手拿出來。”李從一拽出陳岱川的手,讓他手掌攤開,掌心朝上。
李從一深深吸了一口氣,運氣,抬手,用勁,啪地一聲打在陳岱川的手心。
陳岱川:……
想他是真的,只不過是想打他。
陳岱川是不是還得感謝一下李從一顧及他面子,沒當著大家的面直接打手心。
“哈哈哈哈。”李從一帶著憋久了終於釋放的爽快,設想很多次的道具都已經不重要了,聽到這一聲清脆的響動就一切足矣。
陳岱川突然有個衝動,想回頭找孟廣平把他的畫給要過來,抱著個死物總比被李從一氣死好多了。
但李從一好就好在,臨門一腳就要氣死人的時候,又能不經意地把人救活。
“你穿這麼點冷不冷啊?”李從一關心地問,還掀了下陳岱川的外衣領子,裏面只穿了件白襯衫和灰色毛線衣。
陳岱川出了一口氣,說:“不冷。”
“真不冷?”李從一很是懷疑,“你都在發抖了。”
“被你氣的。”陳岱川說。
“就打你一下至於嗎,我都被你抽了多少次了?”李從一這就看不上陳岱川的斤斤計較了。
陳岱川理著被李從一弄亂的衣領:“你知道我為了你,拒絕了多少個億嗎?”
“什麼情況?”李從一大驚失色,小農思維讓他遇到以億做單位的東西都沒法淡定。
陳岱川把和孟廣平合作未果的事情那麼一說,順便渲染了下他錯失《千里行軍圖》的惋惜。
李從一果然滿臉悔恨,就是悔恨的點有些不對,“《千里行軍圖》啊,我從八王那聽說過,是你送給皇上的壽禮,老皇帝一看南宣軍隊那麼英武神勇,高興得不行,當場賜了你好多珠寶絲綢。八王回來都發脾氣了,還罵我出的獻禮主意不好,風頭被你搶光了。唉,我一直想看看《千里行軍圖》到底有多威風,看來是沒指望了。”
最後陳岱川還得安慰他:“改天我再畫一幅你就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