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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錚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一個小矮房,綠色的籐蔓攀著房簷,後院裡種滿了葡萄,他跑過去摘了一顆,院子裡有個木椅子,周圍都是花,梁錚很開心的坐在木椅子上晃著腿。沒一會兒從院子裡邊跑出來一個人,手裡拿著鍋鏟。
梁錚一下從椅子上崩下來,小聲的叫了聲外婆。
外婆沒聽他講完,就一把把他從家門口推了出去。
“外婆......外婆......”梁錚使勁扒拉著門不肯走,一個踉蹌跌在地上,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很快站起來,抿著嘴唇說,“你為什麼趕我出去,這是我家。”
外婆不耐煩的俯視著他,梁錚感到一股巨大的壓迫感,他往後退了退,門就被狠狠關上了,外婆看也沒看他轉身就走,“別來了,看見你就煩。”
梁錚的手被門夾了一下,立刻腫成了蘿卜。他用力吹了吹,忍著沒哭,往門口的台階上一坐,等了好久好久都沒有人出來給他開門。
梁錚有點難過,他低著頭,攥緊了衣角。
牆邊忽然躥出一個人來,那小男孩兒穿著黃色的連帽衫,手裡拿著卷筒,看起來比他還小,肉嘟嘟的臉上弄得髒兮兮的,嘴巴噘得老高,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挺委屈的對他說,“哥哥,我風箏掉在樹上了,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
梁錚比他會爬樹,又比他個高,很快就把風箏摘下來了,那小男孩拿到風箏很開心,微微仰頭沖他喊,“謝謝哥哥!”
巷口又來了個人,年邁的老太太拿起雞毛撣子就在那小男孩屁股上抽了一下,“還玩?還玩?!叔叔阿姨來家裡怎麼不叫人呢!就知道一個人瞎玩!你嘴巴長著裝飾用啊!”
小男孩捂著屁股到處跑,回頭的時候居然還沖梁錚笑,露出了兩顆小小的虎牙,眼裡還有水花,印著黑亮黑亮的瞳孔,“哥哥,有空來我家玩,我給你做炸土豆餅吃。”
炸土豆餅,炸土豆餅,炸土豆餅!
梁錚猛地坐起來。
他喘了一口氣,屋內一片靜謐,外邊天光正好,手機顯示還不到八點,梁錚扭了扭脖子再次躺回到了沙發上。
睜著眼睛盯了一會兒天花板,他撫了撫額頭。
不記得怎麼睡過去了,但是睡前謝宗南輕輕拍著他肚子的觸感還很清晰。
那會兒就覺得好舒服啊,然後就犯困了。
居然一覺睡到了大天亮,還做夢了。
夢見小時候的謝宗南給他炸土豆餅吃,還讓他幫忙摘風箏。
小屁孩兒長得倒是挺可愛,講話軟乎乎的,奶聲奶氣。
梁錚閉目養神了一會兒,驀地又想起了睡著前謝宗南對他說的話。
我會來接你的。
他溫暖的手輕輕揉著他肚子的樣子。
還有他俯下`身彎著眼睛沖人笑的樣子。
嘴角邊的虎牙若隱若現。
.............
想什麼呢,梁錚不以為然的摸摸鼻子,朝著空氣干咳了一聲,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他笑了一下,去廚房倒了杯水。
一邊揉著酸脹的脖子一邊上了樓,看見謝宗南手忙腳亂的在穿衣服,明亮通透的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灑進來,打在謝宗南年輕挺拔的背影上,折射出一片光暈。
“我進.....”
“哎你換拖鞋!”謝宗南套了雙襪子,沖他喊,“我昨天剛拖過地,別又給搞髒了。”
梁錚拿著水杯腳尖點地試探了下,看著謝宗南一副“你要敢踏進來弄髒地板我就立刻從窗戶口跳下去的”樣子笑得挺沒形象的。
謝宗南穿好衣服推著梁錚一塊下了樓。
從冰箱裡拿了瓶酸奶叼著喝了幾口,謝宗南套上外套,直沖門口,“我要遲到了,記得吃藥,拜拜。”
梁錚沖他晃了晃車鑰匙,“我送你去。”
謝宗南看著梁錚的臉,笑了。
梁錚的車技比謝宗南想得更穩,單手開車,專挑小路,還不顛簸,一路上一個紅燈都沒吃著,而且提早了十分鍾到醫院。
謝宗南解了安全帶,“怪不得你嫌棄我車技了,你確實比我開得好。”
梁錚熄了火,轉頭看他,眼裡頗有些得意的味道,“駕臨十多年的老司機。”
謝宗南嘖了一聲,“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梁錚往椅背上一靠,聲音浮著一絲輕佻,“不服憋著。”
謝宗南開門下車,整理了下衣服,梁錚意欲要走,就見他小跑幾步敲了敲他的車窗。
“嗯?”
謝宗南講話噴著白氣,“現在還早,再聊聊?”
梁錚把車門打開,謝宗南趴在窗口說,“我就站這兒聊,懶得坐進來。”
“講話都打顫了還聊?”梁錚瞇起眼看了他一眼。
謝宗南在原地跺了跺腳,將衣服裹得緊了些,沉默半晌問,“你現在.....心情還好嗎?”
梁錚沒料到他會問這個,他撐著下巴愣了一會兒說,“本來挺糟糕的,今天早晨做了個夢就好了。”
“做夢?”謝宗南問,“你夢到中彩票啦。”
梁錚將身子往前探了探,跟謝宗南保持平視,“我早晨夢到了個小男孩,長得跟糯米團子似的,特別可愛,還讓我去他家玩。”
謝宗南挺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你有病吧。”
梁錚不以為意,勾了勾唇繼續說,“一口一個哥哥,叫得我很開心,比你聽話多了。”
謝宗南把帽子戴上,“我要走了。”
梁錚笑著喊了一聲,“叫聲哥哥再走嘛。”
“神經病。”謝宗南沖他揮了揮手,“不跟你扯淡了。”
梁錚開了車窗,對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沒扯淡啊,你再喊一句哥哥,哥哥給你包個大紅包。”
謝宗南:“...........”
醫院門口的人紛紛側目看著梁錚,梁錚不為所動,盯著謝宗南窘迫到拉攏帽子狂奔而走的背影,神態自若的關上了窗,懶洋洋的用胳膊肘支著身子,鑽進了車裡,無聲的笑了一下。
從昨晚開始的那股盤旋在胸口揮之不去的憋悶之氣,在這一刻終於消失殆盡。
下午的時候謝宗南去巡了一趟病房,跟著季煬做了一個小手術,醫院一年四季都很熱鬧,過年也不例外,但這種熱鬧總帶著一點淒涼的成分。
總有些人的人生,過得步履維艱。
每當這個時候,謝宗南都有些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