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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錚被他忽如其來的認錯弄懵了,對方眼神真摯,可憐巴巴。
微微弓著背,垂著眸看他,狹小的電梯間他倆占了一個角落,梁錚抬頭就能看見他乖巧的眼神,連每一根睫毛都看得很清楚。
不得不承認,謝宗南長得確實很好看。
就在他愣神之際,謝宗南彎腰給了他一下,梁錚猝不及防跪在地上,肚子疼的抽抽,靠著牆喘了口氣才聽清他說,“我錯就錯在沒在沙地就埋了你。”
這家伙學精了,居然還往他上回被他揍傷的地方用力一按。
“操。”梁錚想興師問罪,破口大罵,然而一口氣沒上來只好斷斷續續的罵道。
“你他媽.....挺能.....耐。”
謝宗南心情大好的走出電梯口,然後咧開嘴笑了,“為民除害,政府應該給我頒面錦旗。”
梁錚瞇了下眼睛,靠著牆踉踉蹌蹌站起來,十一樓又上了些人,他呼了口氣,轉身對著窗口,心裡罵謝宗南罵了個底朝天。
梁錚探完病,便去了陳徹的辦公室,跟謝宗南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真想絆他一跤。可惜有幾個小護士來了,梁錚扯了扯衣服,形象要緊。
無關緊要的跟她們閒聊了幾句,逗得護士站一陣歡聲笑語。
謝宗南悶悶的站起來,“我去趟廁所。”
陸桐哦了一聲,眼神又轉回到梁錚身上,捧了捧臉,“梁總真的好帥好英俊啊。”
謝宗南不屑道,“就一流氓。”
陸桐斜了他一眼,“那也是英俊的流氓,好想跟他談戀愛。”
謝宗南拋了句實話,“你沒戲了。”
陸桐表情擰巴了一下,不爽的撅了噘嘴,“你好像對他特別有成見啊。”
謝宗南說,“因為他賤。”
陸桐狐疑的看了他一會兒,略帶深意的揚了揚眉毛,“小謝同學,你是不是被奪捨了?最近一段時間不僅話變多了,還會埋汰人了,你以前三句話都蹦不出一個屁來。”
這好像並不是誇獎吧,謝宗南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腦子裡閃過梁錚欠扁的笑容,心想明天就要跟他同處一室,低頭不見抬頭見了,頓時覺得人生灰暗,世界無光。
搬家那天又下了雨,明明是冬天卻整日不見晴,潮濕的氣息滲透在每個細小的毛孔裡,黏膩得很。
謝宗南辭掉了日料店的工作,准備一心好好實習。
平日裡省下來的錢這段時間應該夠用了,實在不濟,他還能去周驍燚店裡混幾天廚師當當,那小子天天打電話催他過去炒菜。
不過他不願意這麼兩頭跑了,之前拼命打工是為了讓媽媽生活能好過點,現在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幸福和保障,自己那麼無頭蒼蠅似的拼也沒什麼用,還不如一門心思撲在醫院裡,爭取早日出師,也對得起他爸爸在天之靈。
謝宗南抬頭望著夜空,霧蒙蒙的,沒有幾顆星星。
有時候也覺得特別迷茫,他學醫的執念讓他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裡堅持下來,他想當醫生,當一名心髒外科的醫生,他媽媽說,那是一個白色的牢籠,干最累最危險的工作,賺著微薄的收入,討不到好處,一著不慎就落下罵名。
在實習過程中,被老師罵,被病人罵,被護士罵,他都覺得沒什麼。
很多時候他覺得“救死扶傷”這四個字太沉重了,他沒有那麼好的思想道德,他只是想,救值得的人,救他想救的人。
為了他爸爸,也為了更多像他爸爸一樣飽受心髒疾病困擾的人們。
謝宗南想起他高考填志願那個悶熱潮濕的夏天,學校請了一位在美留學的學長回來給他們講了一堂課。
那天他生著病,頭疼欲裂,又坐在最後一排,全程沒有看清那位學長的臉。下課後大家都走了,他還趴著。
這時有人用冰水貼了貼他的後頸。
他抬頭,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高瘦纖長。
“天氣太熱,小心中暑。”聽聲音像是剛才台上講話的學長。
謝宗南啞著嗓子說了聲謝謝,那人笑了笑,“想好報什麼專業了嗎?”
“想考醫生。”謝宗南說著搖了搖頭,“不知道,不太確定,我媽不讓我學醫。”
那人沉默了一陣,淡淡的說,“學醫不好嗎?”
謝宗南說,“好,可是很辛苦,如果我學了,我就不想放棄。”
那人轉頭看著他,說了八個字。
這八個字,謝宗南現在還記得。
也記得當初聽見這八個字的時候心裡像是堵了一團火,他能准確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撞擊著胸腔,又像是喝了一杯汽水,心口那一塊咕嚕咕嚕冒著泡,幾近沸騰。
“百折不撓,一心不損。”
謝宗南努力睜大眼睛看著那人遠去的背影,還來不及跟他說聲謝謝,也來不及看清他到底長什麼樣,他就消失在了一片刺眼的陽光中,男人有著一雙筆直修長的腿,步子不疾不徐,正經走了幾步卻被忽然躥出的野狗嚇了一跳,躲到走廊的柱子後面,用手揮趕著。
謝宗南趴在窗口看,忍俊不禁。
後來他同桌要了他的簽名,Lion。那人的字體跟他本人一樣很瀟灑,下筆有神收筆有力,潦草卻精致,透著一股慵懶肆意的味道。謝宗南請他吃了三頓大餐才要到,這張簽名後來被他做成了書簽,一直夾在書裡,過了五年依舊完好無損。
晃晃悠悠在梁錚家門口呆了一個多小時,凍得耳朵發紅,鼻尖發酸,那人還沒回來。
謝宗南打了個噴嚏,將拉鏈拉到最高,臉埋在衣服裡,拿出手機在鍵盤上按了幾下,又迅速刪除。
算了,還是等吧,不想給他打電話。
說好的八點見,現在都十點了,謝宗南凍得頻頻發抖,蹲在屋簷下看雨。整個世界灰白一片,模糊又昏暗。
澄黃的街燈一閃一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雨淋壞。
不知過了多久,謝宗南聽見一陣汽車鳴笛聲。
從車上下來了兩個人,架著梁錚的胳膊往裡走,謝宗南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味。
他有些嫌棄的往後一躲,捂著鼻子跟在後面。
那兩人在梁錚身上摸鑰匙,半天才發現旁邊還站了個人。
“你是.......”丁泉看向趙柯,趙柯也抬頭打量了一番謝宗南,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跟丁泉咬耳朵,“梁哥換口味了,這哥們挺帥。”
謝宗南無語凝噎,等著他們開門後溜之大吉。
“誒。”趙柯開口道,謝宗南指指自己,“喊我?”
“對,鑰匙在這兒,我們就不進去了,梁哥討厭閒雜人等進他家裡,他就交給你了。”
說著便把梁錚往他身上一丟。
“等等......”謝宗南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梁錚下巴擱在他肩上,呼呼了幾聲,跟軟骨似的倚著他,腳步虛浮的往旁邊一歪,謝宗南沒法兒,只得提溜著他的衣服把他扶正。
想著總歸要解釋一下,“我不是他......那個。”
丁泉笑得了然,“我們懂。”
你們懂個屁,謝宗南不想搭話了,一手駕著梁錚,一手掏出鑰匙開門,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將他扶到沙發上,剛想坐下休息會兒,梁錚又開始折騰了。
自個兒卸了大衣,又開始脫毛衣,最後脫得只剩一件白襯衫,表情呆滯的盯著茶幾上的擺設,頗有一副撲上來咬一口的架勢。
謝宗南給他倒了杯水,剛端過去,就聽見他醉的滿臉通紅,汪了一聲。
發什麼酒瘋啊,謝宗南小聲嘀咕道。
梁錚捋了一把頭發,挺難受的哼哼了兩聲,然後指著茶幾上的紙巾盒說,“我他媽最討厭狗。”
不懂得紙巾盒哪裡像狗的謝宗南無聲的歎了口氣,心想還是不要跟醉鬼一般見識。
“老子每天跟別人裝孫子,左一個合作案,右一個開發案,低頭哈腰,伏小做低,老子才是狗,操‘他媽的。”最後摻雜著幾句謝宗南聽得含糊的罵人聲。
梁錚罵罵咧咧的嚷了幾聲後順著茶幾滑了下去,謝宗南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強制性的讓他坐好,不許亂動。
“喝水。”謝宗南將杯沿遞到他嘴邊。
上回是醉的直接睡過去,這回大概還殘存些理智,梁錚盯著謝宗南的臉看了一會,想低頭說話,結果一撲騰,差點栽在地板上。
謝宗南及時的用手拖住了他的額頭,梁錚扯著他的衣服爬起來,原地轉了一個圈,往後一躺,整個身體陷進了柔軟的沙發裡。
他翻了個身,修長筆直的雙腿不舒服的縮著,眼睛微微瞇起,染上了微醺的迷茫,耳朵和臉都是紅的,原本整整齊齊的頭發被他抓得一團亂,手臂枕著臉,露出瘦削的下顎。
“對不起。”梁錚聲音有些悶啞。
謝宗南以為自己靈魂出竅,聽錯了,驚訝的轉身看他,結果撞到了桌角,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對不起什麼?”他乘勝追擊。
“我在談生意,沒注意時間。”他說的輕描淡寫,仿佛根本不在意。
謝宗南卻有些高興,這是他第一次從梁錚口中聽見對不起三個字,不管這三個字是用怎麼樣的口吻說出來,從這人嘴裡聽到真的實屬難得。
“再說一遍。”他蹲下`身笑得露出了兩顆虎牙。
“你真當老子醉的傻`逼了?”梁錚嘖了一聲,“離我這麼近,當心我吐你身上。”
謝宗南聞到了他呼吸間起伏著的酒味,捂著鼻子往後退了一步。
端起水杯滿足的喝了一口水,謝宗南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好哄了,剛想據理力爭再一句道歉,回頭發現梁錚已經四仰八叉睡過去了,白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扣子崩了兩顆,他半仰著頭,閉著眼睛,喉結滾了滾,自鎖骨至胸口都露在了外面。
謝宗南有點想抽他,從房間裡給他抱了床被子下來,梁錚已經換了姿勢,雙腿屈著,襪子被他蹭掉了,露出細細的腳踝,背部朝上,謝宗南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屁股那麼翹,白襯衫下擺被順著窗戶吹進來的風一掀,露出凹陷的腰窩,還有一顆淺淺的痣。
沒怎麼看過小黃片的謝宗南也知道這樣的姿勢,很色‘情。
把被子用力丟在他身上,謝宗南去廚房喝了一杯水,還不解渴,又喝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