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河酒樓內。
「這就是這個月的帳?怎麼月底落這麼多!?不是說這豆腐花絕對能火熱好一段時間!?是苗家那方子洩了出去!?」酒樓新一任的東家姓曾,名廣三,此時丟了帳本,面色不好。
「方子應當沒事。小的沒聽說哪家能賣豆腐花這道菜。就、就是林公子他們、呃,」張掌櫃說的結結巴巴。
曾廣三不耐喝道,「有什麼就說,難道這帳本還能幫你瞞著!?」最近家裡兄弟鬧的凶,他才一陣沒有理上酒樓的事,哪知生意就成了這模樣!
張掌櫃擦擦汗,不得已就把當天有位小公子當眾稱難吃的事給說了。而酒樓的生意,竟也就是從這天開始,一點一滴的下滑!
「據小的後來打聽,那位許公子,是林家、章家與錢家共同自京城請來的貴客。小的那會兒不好當場反駁,怕得罪人,只好讓他們離去。」張掌櫃趕緊補上這點,好讓自己的過失看著輕一些。
曾廣三冷笑,「就算他是天上來的貴客,我就不信他一人說的話能起這麼大作用!說,還什麼原因!?」
張掌櫃支支吾吾,又說了揚水茶樓的新活動。不過沒敢說自那天起,原是酒樓常客的錢家公子,竟也到處為揚水茶樓說話,拉了不少客去。
曾廣三差點氣笑,「就這點花樣,抽籤?就能把我們打成這樣!?你難道不也學著點,跟著抽,抽到了就多送一碗豆腐花!?多簡單的事兒?!」
然而張掌櫃的有苦難言。
他沒說的還一個原因,就是越來越多人嫌棄難吃。本來衝著豆腐花的新奇口感,還有古方子名頭,許多嘗鮮客一波一波的來,撐著業績,帳面上好看極了。可一旦吃過新奇後,能有多少回頭客來吃好吃的,不知道。或許有人會帶朋友也來嘗鮮,可下一次呢?
那位小公子當眾說了那番話後,就連古方子的名頭也蓋不住人真實體驗,又貴又不是多好吃的東西,就算多送一份,人家能希罕到哪去……
「東家說的正是,原本我也是想與東家商量這個。東家要同意,那便太好了!」張掌櫃接口捧了把,「此外,小的也打聽到那揚水茶樓的綵頭頗受歡迎,是因為尋得一農家的菜好,就是量不多。小的早讓人去打聽那菜從是哪來的!到時候若能搶過來,肯定也會對酒樓業績有幫助!」
後面這段話,總算讓曾廣三覺得這張掌櫃還有用處,又多交待幾句細節,之後外頭傳話說是苗遠來了。曾廣三眼底閃過一絲精明,讓人請進。
一進屋,苗遠一身書生袍,風度翩翩與曹廣三拱拱手。他身後,依舊跟著個清秀哥兒。但凡苗遠來酒樓談事,身邊都會跟著這哥兒,說是工坊的重要管事,叫閩春。
「曾老闆,原來您今日也在,在下正想請張掌櫃通傳,這下能一起商量了。」
曾廣三也拱手寒暄幾句,隨即帶入正題。
「不巧我也有事找苗兄談談。就是這豆腐花的方子,苗兄初來時,可說了這道菜絕對能長久成為酒樓招牌,卻不知,我正與張掌櫃對上個月的帳,竟已是大不如前!這可如何是好?」
苗遠原是閒適的表情一頓,微微錯愕,「大不如前?這,上個月不是還相當喜人?」他身邊的閩春亦是微微皺眉。
張掌櫃收到曾廣三意示,趕緊上前,「是。正是上個月開始落的,到了月末,酒樓每日生意僅剩下一半。怕是客人們嘗鮮嘗過了,失了興趣,小的正與東家討對策呢。」
一旁閩春卻突然插話,「不可能。便是不吃新鮮,單憑口味也該是沒有問題的。難道有人擅自改了方子?」
曹廣三聞言掃向張掌櫃,張掌櫃登時就激動了!這是說他偷工減料!?
「這位哥兒,你說這話就太不謹慎了!我們酒樓可不是殺雞取卵之輩,改方子!?方子可是古書傳下的,豆腐花也都是你們送的,我們能改麼?!」
苗遠心底卻想到什麼,趕緊拱手賠罪道,「兩位,實在不好意思,我們春哥兒不太會說話,他老待在工坊裡,他的意思其實是問,是不是醬料那邊的人,改給了方子,才讓味道變了。」
這麼牽強的說法也好意思說,張掌櫃冷笑,「我們酒樓上下可都用同一批的醬料,沒聽掌杓曾說過有這種情形!」
然而苗遠依舊護短道,「就不知酒樓上個月的生意,不是由這豆腐花來的,又佔了幾成?」
這一問,登時曾廣三與張掌櫃的臉色都不好。苗遠立刻戳到了重點,要是沒有豆腐花,怕是連這一半業績都達不到了。他們還能嫌?
但苗遠也不是來惹人怒的,酒樓這條線他們是找了門路才攀上,還得維持,「張掌櫃切莫見怪,方纔那話也是為酒樓好。只有酒樓好了,我們工坊的生意也才長長久久,今日過來,正是想再給兩位一道新菜,好維持客人的新鮮度了。」
曾廣三也是能屈能伸之輩,一聽精神一振,立馬親切起來。「明遠兄莫不是又從古書上讀得了什麼方子?」
苗遠此時意示後邊的閩春,人手裡原來還挽著一竹籃。
竹籃打開後,上頭端出一盤方方正正、土色模樣的料理。正是用醬油燒的紅燒豆皮。
苗遠解釋道,「這豆皮是在豆腐花製作的過程中,偶然發現的。經過烹煮,卻意外美味,在下就想也給曾老闆推薦一二。」
一聽又是工坊出的品,曾廣三心底有些失望。前次的豆腐花苗家堅持不賣方子只賣成品,讓他們大半成本都花在與工坊買的這上頭。如今又是同一招,感情苗家覺得前一筆還沒賺夠了?
然而看在新菜品的份上,曾廣三還是面露興致,讓人拿了筷與張掌櫃試吃起來。而這一咬下,口感柔軟中帶些韌性的豆皮,登時溢出了湯汁,鹹鹹甜甜,配合豆皮嚼著,入味入的深,是比豆腐更好料理的食材。
曾廣三也不得不佩服這苗遠,一個讀書人,能折騰出這麼多吃的,也是厲害。「果然不錯。還是明遠兄厲害,若是有這豆皮上桌,想必酒樓生意肯定能回覆榮景!」
兩邊於是意思合了。
曾廣三知道苗家尿性,也不問人賣不賣方子,直接從豆皮的價開始砍起。同時也砍了豆腐花的進價。畢竟要客人的新鮮度退了,另一個增進業績的作法,就是降價!酒樓這邊拿的差價曾廣三是不想少賺的,自然回頭與苗家砍!
苗遠這時姿態也不如往日那般強硬,畢竟新鮮度過了確實會有一陣下降期,此時苗家也無法轉頭賣給他人,不僅得罪大河酒樓,換個地兒賣,吃過的人還是吃過了,會不會有先前那般熱度,也是懷疑。
這般兩廂來去,幾個時辰後,雙方才談好了價。曾廣三笑咪咪送二人出樓。
然而就在回去村裡的路上,打自那句話後一直沈默的閩春,臉色難看地開口,「你們老實說,是不是在豆汁裡摻水了?否則豆腐花這種料理,還能給人怎麼嫌?」
他在工坊只負責點鹵,做滷水。這環節他絕不給旁人代勞,是他手中的籌碼,所以平時沒心力管到熬製豆漿這塊。如今生意下滑,品質出了差錯,當先懷疑的就是工坊裡的豆漿摻水!
苗遠臉色閃過尷尬,安撫道,「這事兒我回去肯定好好追查。小春,我知道這些都是你的心血,生氣是當然的。可日後說話最好還是由我來,你無依無靠,又是個哥兒,外人總會嚴厲幾分,我就怕你受傷。好麼?」
苗遠一張俊臉,溫和看著他身邊的閩春。閩春見人這樣,原先憋的一肚子氣也稍稍平息。
誰讓他運氣不好,一來到這異世,就遇上雪災家破人亡,他跟隨這身子的媽來到苗家依親途中,路上各種苦頭都吃了。一點都沒穿越者霸氣測漏的機會。加上他這身子的媽一副想要把他嫁了好得個依靠的模樣,他為人兒子反抗不得,跑了變成黑戶哥兒,更加危險。
所以苗遠已經是他所能挑最好的人選。不僅長相俊美,是他喜歡的型,還剛考上童生,有功名在身。在一群鄉下人中間,閩春覺得自己能接受的也就他了。縱使是用些手段,他也決定把這人搶到手,讓以後日子更好過些。至於人聽不聽話,他就不信自己手段,還管不住一古代人了。
想到這,閩春也鬆了表情,軟下聲音,「遠哥,我也是心急。要是豆腐花生意出了差錯,工坊那就不好收拾了。」
此時苗遠心裡已猜到,除了他娘誰還能作主偷工減料?「你也無須太過擔心。怕是前陣子收的黃豆量不夠,逼不得已,工坊才出此下策。如今有村長替我們號召,黃豆能收的足,日後應當不會再有這種問題。」
閩春聞言扯扯嘴角,算是接受。苗遠卻是一陣恍惚。
他……以前跟他好的禾哥兒,笑起來會有漂亮的笑窩兒,甜絲絲的。上次見著禾哥兒時,甚至又比以前更加亮眼好看。眼下換成閩春平平無奇的樣貌,苗遠無論如何心底都存有一股遺憾。
可如今,家裡當真是吃好喝好,也賺的缽滿盆滿,他還能有什麼後悔。
打自那晚……以後,他不愁銀錢讀書、不愁銀錢與同學應酬,靠的都是閩春的方子。日後他還要繼續往上爬、爬到秀才、爬上官位,死死把苗逴踩在腳下,這不都是他在母親面前痛下的決心了。
有捨便有得。
只要他過的好,相信以前只想他好的禾哥兒,終會體諒這個選擇的。
苗遠對閩春耐心一笑,「就是委屈你了。等中了秀才,我肯定第一時間向你娘提親。這事兒我爺爺也已經同意了的。」
閩春低頭貌似羞澀,摸摸自己纏著帶子的手腕。
「我相信你沒問題的。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