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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下的屍骨》第16章
  第十六章

  便簽紙上一則字跡工整的留言表明,弗勞爾絲11點50分離開法醫局去亞歷山大邁克爾酒吧用餐,下午1點鐘將返回。

  聽見一聲咳嗽,我朝死因探員的那排隔間走去。在第二隔間裡坐著一名新雇員,她叫蘇珊·沃爾佩,以前我們只見過一次。

  我出現在沃爾佩的身邊時,她突然抬起頭。深咖啡色的皮膚,一口雪白的牙齒,一頭並不勻稱的黑色卷式短發。她25歲上下,看得出她對這份新工作充滿熱情。

  沃爾佩說拉拉比和霍金斯已經趕至凶案現場。我晚了一步。另兩位病理學家也不在,她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寫字板上有三條新案記錄。我姓名的首字母被寫入代表第三個案子的編號旁的小方框裡,說明該案歸我負責。

  走向辦公室時,我心裡暗想,不知霍金斯跟拉拉比是否也去了斯萊德爾剛剛應召而去的那個地方。

  一份咨詢申請表放在我的辦公桌上,編號MCME 239-11。我放下錢包和筆記本電腦,瞥了一眼表格。

  在485號州際公路附近的河床內有人發現一具頭骨,拉拉比想要一份檢查報告,特別是死亡時間。

  先吃午飯再說。

  我走到廚房拿了瓶健怡可樂,準備就著吃從家裡帶來的切達乾酪番茄三明治。還沒等我把包裝拆開固定電話就響了。

  是沃爾佩。她說一位警察想見我。我跟她說讓那人進來。

  幾秒鐘後走廊裡響起了腳步聲。我料想應該是骨感偵探,趕緊轉過身。

  呵!

  站在門口的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奧林匹斯山諸神的傑作。可惜後天遭到破損。他高約6英尺3英寸,重240磅左右,每塊肌肉都堅如磐石。他頭髮烏黑,眼睛綠得驚人。只有兩處讓這位「大神」顯得美中不足:一處是右眉骨上的疤痕,另一處是鼻梁骨折痊愈後留下的隱約可見的凹痕。

  我的臉部表情肯定使我內心的驚訝之情顯露無遺。

  「那位女士說要我到這後面來。」柯頓·加利莫爾朝沃爾佩的工作間豎起一根拇指。

  「我還以為是斯萊德爾偵探呢。」

  「抱歉,讓你失望了。」說罷他咧嘴一笑,那張完美的臉龐上頓時綻開一條條皺痕。

  加利莫爾不等我請便徑自走入室內,一隻腳將椅子鉤到我桌前。我的鼻子立即嗅到一股高檔古龍香水的氣味和一縷男人身上散發出的汗腥味。

  「是有點意外,」我說,「過來坐吧。」

  「謝謝。」他坐下來。

  「有事找我嗎,加利莫爾先生?」

  「你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你是誰。」

  「是好的一面?」

  「你說呢?」

  「你和骨感偵探一起共事?」

  我點點頭。

  「我真替你難過。」他再次像孩子似的咧嘴一笑。

  我沒有對他報以微笑。

  「我尋思斯萊德爾大概不喜歡我吧。」加利莫爾說。

  「確實如此。」

  我看了看桌上的三明治。他也看了看。

  「這些吝嗇鬼克扣你的工資嗎?」

  「我喜歡吃奶酪。」

  「奶酪確實不錯。」

  「恕我不能跟你談論垃圾填埋場的無名屍,如果你就是為此而來的。」

  「我並不僅僅為此而來。」

  「不好意思。」

  「你將別無選擇。」

  「真的?」

  「嗯,遲早你還是要跟我打交道。」

  我對他那傲慢不遜的態度感到驚訝,但只是瞪著他。

  加利莫爾也瞪著我。與我剛才看到的形象相比,他的鬢發越顯灰白,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

  我主要觀察的是他的眼睛。被那樣一雙眼睛盯著看,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加利莫爾先將目光移開,繼而低頭看著地面,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駱駝牌香煙,抽出一根遞給我。

  「這是禁煙場所。」我說。

  「我這人不喜歡條條框框。」他邊說邊抽出火柴,點燃香煙,深吸一口,再慢悠悠地吐出來。刺鼻的煙味頓時從桌上飄過來。

  「我們這是不是在明知故犯?」我冷冷地說道。

  加利莫爾聳了聳肩。

  我真恨不得抓起那根香煙在他額頭上使勁捻滅,但還是忍住了。

  「我的辦公室,我說了算。」我臉上帶著冷冰冰的笑容說。

  「果真如此,樂意服從。」

  加利莫爾又吸了一口煙,復又徐徐吐出,然後將煙頭摁在廢紙簍邊上熄滅。當他直起身子呼出一口氣時,又一股灰色的「毒雲」朝我飄來。

  「斯萊德爾偵探並不以公正客觀而著稱。」他說。

  這一點我沒法辯駁。

  「他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跟你講了嗎?」

  「他跟我說你喝酒。」

  「對。但我從來不在上班時喝。」

  「他還說你進過監獄。」

  「我樂意。」

  「因為受賄。」

  「我是被人栽贓陷害的。」

  「你當然會這麼說。」

  「你想知道事情原委嗎?」

  我手一揮。悉聽尊便!

  「被捕前一週,我突擊搜查了一個名叫維格勒·庫恩斯的癮君子。真是一個‘模範’市民。和維格勒相比,警察更想抓到我,於是他們說服他的律師戴上竊聽器跟蹤我。那卑鄙的傢伙尾隨我到了一家酒吧,開始賄賂我。結果我信口說了一些蠢話,告訴他沒問題。這真是一個老套的陷阱,可我還是上當了。」

  「光憑這點可夠不上量刑定罪的證據。」

  「後來警察又在我公寓地下室的儲存箱裡發現了一沓鈔票。」

  「憑這個也很難指控你。」

  「那隻儲存箱是我的。」

  「但不是你的鈔票。」

  「之前從未見過那錢。」

  「你是說警察故意放在那兒陷害你的?」

  「你覺得他們做不出這種事?」

  「可他們又是為了什麼?」

  「他們在尋找藉口好把我攆出警局。」

  「聽起來很過分。」

  「何止這些。」

  加利莫爾抬起右腳擱在左腿膝蓋上,他棕褐色的寬鬆長褲被順勢拉了起來,露出沒穿襪子的小腿肚。

  「甘保·洛維特失蹤案成為亟待破獲的案件之後,情況就更不對勁了。當時我們面臨著重重壓力。他們想早點結案收工,而我卻被他們視為,用我們的話說,一個障礙。」

  「這又是為什麼?」

  加利莫爾指了指三明治,「我們何不去吃一些比奶酪更好的東西。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我的肚子立即積極響應,但心裡卻在猶豫。

  要是知道我跟這個人出去,斯萊德爾肯定會大發脾氣,霍金斯會愀然不樂,拉拉比也不會贊成。

  但加利莫爾畢竟曾是甘保和洛維特案件專案組的一員,說不定他會透露一些有用的信息。很有可能。

  「20分鐘後我們在‘壞老爹’餐廳見。」

  「恕我不能跟你談論垃圾場的無名屍。」這話已經說過,但是我想重申一遍。

  加利莫爾坐在餐館的最裡面,喝著一杯冰茶。

  「理解。」

  我慢慢走進小隔間。

  「你跟骨感偵探是怎麼說的?」

  「我去哪裡用不著向斯萊德爾偵探匯報。」我語氣嗆人地說道。

  加利莫爾笑著搖搖頭,「你還真像他們說的那樣是個暴脾氣。」

  「謝謝。」

  這時女服務員拿著菜單走過來,並介紹自己名叫艾倫。「需要加滿嗎?」

  加利莫爾點點頭,對我說:「甜茶?」

  「一杯健怡可樂,謝謝。」

  艾倫端著飲料回來後,我又點了份乳清乾奶酪漢堡。加利莫爾也點了一份自助沙拉並選好各種配料。

  艾倫離開後,我決定掌握主動。

  「你可是在暗示我,你因為不贊同專案組對辛迪和凱爾的調查結論而遭到陷害?」

  「我可不是暗示,而是直言不諱。」

  「為什麼?」

  「那些警察有一大堆理由想把我攆出去。對,我是喝酒,還跟專案組裡的幾個人結下了梁子,有一陣子我覺得這些也沒什麼大不了。我相信肯定是地方檢察官被收買了,本來光憑那盤磁帶不足以定我罪,他們得了錢,註定我會倒霉。」

  加利莫爾兩眼朝屋裡掃視了一遍,繼而又看著我。

  「那間牢房簡直就是個密不透風的罐子。由於無事可做,你只能將大量的時間用於沉思默想。我想得越多,就有越多的事情讓我感到苦惱。」

  「什麼事情?」

  「那些聯繫不起來的一根根線索。」

  這時一對少年走進我們旁邊的隔間。男孩穿著剛及膝蓋的籃球短褲,女孩穿著一件鬆鬆垮垮勉強遮住屁股的短裙。

  「甘保的父母不相信他們的女兒會離家出走。」我說,「你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嗎?」

  「也許吧。」

  「你有沒有跟他們講過自己的疑惑?」

  「那不是我該做的。」

  「那你為什麼告訴我呢?」

  「回過頭來想想,我意識到當時的調查留下的一個個漏洞實在是太大,足足裝得下一輛運輸車。」

  「沒有聯繫起來的線索。」

  加利莫爾點點頭,「那年夏天,辛迪要求把家裡的鎖全都換掉。她弟弟覺得她是懼怕洛維特。」

  「你怎麼看?」

  「我認為那是因為她害怕什麼事。我把這件事告訴聯邦調查局,卻遭到他們的一頓訓斥。我覺得這很反常。如果你知道一個孩子失蹤之前曾經有過莫名的恐懼,準會設法追查其中的原因。」

  這時艾倫將食物端上桌。有那麼一刻我們各自只顧取用各種辛辣調料和拌制沙拉的調料。

  「還有一件事情讓我想不通。,剛開始調查時我找到一個聲稱在甘保和洛維特失蹤當晚見過他倆的人。」

  「格雷迪·溫格?」

  加利莫爾搖搖頭,「尤金·弗萊斯。弗萊斯發誓說當晚8點左右這兩人肯定在他的商攤上買過玉米熱狗。」

  「可是溫格說他們6點鐘就離開賽車場了。」

  「沒錯。」

  「沒人找過弗萊斯嗎?」

  「我們在聯邦調查局的那些兄弟聲稱那傢伙是個癮君子,他說的話根本不可信。」

  「這事你跟裡納爾迪說了嗎?」

  加利莫爾點點頭,「他也覺得這兩種矛盾的說法讓人難以理解。」

  「你們倆都沒有繼續查下去?」

  「我們後來試過,但那時弗萊斯已經不知去向。我的生活也開始變得糟糕至極。被捕,入獄,丟了工作,婚姻也破裂了。」

  加利莫爾將滿滿一叉生菜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著。

  「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內心都極度苦悶。恨警察,恨聯邦調查局,恨我那不要臉的妻子,恨生活本身。甘保和洛維特的案子就像一個潰爛的傷口,唯一的出路就是把它徹底拋到腦後。」

  「這我就不明白了。你現在重查此案,難道是因為你上司想知道垃圾場無名屍案的真相,還是因為你懷疑受害者就是凱爾·洛維特?」

  加利莫爾身子往桌前靠了靠,目光中透出幾分急切,「去他媽的上司。當年,為了阻撓我查清一件對我而言關係重大的案子,那幫混蛋竟然把我扔進牢裡。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你離開專案組後裡納爾迪有沒有繼續尋找線索?」

  「我不知道。」

  「你該不會是患了妄想症吧?」

  「我正在跟你說那該死的聯邦調查局。你就不覺得,只要他們真想破案,憑他們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他們會破不了案?」

  這個問題我以前也想過。

  「但也不全是聯邦調查局和警察的責任。」加利莫爾用餐叉指著自己的胸口,「我也要承擔部分責任。」

  我示意他繼續說。

  「甘保一家是好人,但卻要面對非此即彼的厄運。要麼是女兒背棄了他們,要麼是女兒遭遇不測。辦案初期,他們每天都打電話了解情況。最後我乾脆連電話都不接了。對此我深感愧疚。」

  「這麼說你有兩個目的,都是為了自己。一是為了自證清白,二是讓那幫警察脫不了干係。」

  「還有件事。本週早些時候,我在辦公室接到一個電話。聲音聽起來像是男的,但我不能斷定,他的聲音像是經過某種過濾器的處理。」

  「嗯哼?」

  「他那些文縐縐的話不提也罷。我只說基本意思。那傢伙打電話威脅說,如果我再不退出甘保和洛維特案件的調查,他就會揭我老底,向媒體披露我以前的種種劣跡,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你是怎麼說的?」我心裡雖有疑惑,卻沒從聲音裡流露出來。

  「什麼都沒說,直接掛了。」

  「你找出那個號碼是誰的了嗎?」

  「他用的是一次性電話。」

  「你怎麼看這件事?」

  「垃圾場的屍體。文件中的秘密。」

  加利莫爾的目光再次掃過整個餐廳。

  「那裡有些人感到很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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