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琴瑟在御,莫不靜好(五 )
“雪這麼大呀!”同事輕呼,忙豎起衣領。
諸盈畏寒地抿上嘴,拉上風帽。這一天都呆在行裡,不知道天氣變化這麼大。北京今年的冬天,雪密了點,前幾次都是下雪,瞧著漫天肆揚的雪花,明天溫度不知降幾度呢!
“瞧,雷克薩斯。”同事揣了下諸盈的手臂。
“哪裡?”諸盈四下張望。
“暈了,你不會不認識吧?”同事朝路邊一輛黑色的車呶了下嘴。
諸盈笑了,同事大驚小呼的,她到沒覺著那輛車有什麼特別之處。“我只認識轎車、公共汽車還有地鐵。”
“你太落伍了。諸盈,你們家又不是沒有錢,該添輛車了。要是有車,這種天氣你就不會在外面凍得像塊冰。”
諸盈捂著鼻子,兩人是迎著風走,風冷得真像刀子般,吹在臉上生生地痛。“我要讓妹妹出國留學,暫時不考慮這事。”
“你可真是個好姐姐。時間過得真快啊,還記得你妹讀中學時,你帶她到處參加編程比賽。那時學編程,培訓費可不低。少說也花了五六萬吧!”
“錢賺來就是花的,只要她有出息,我願意。”
迎面駛來一輛車,對著兩人響了幾聲喇叭。
同事激動地直揮手,“我老公來接我了,我讓他不要來的,他還是來了。諸盈,那我先走啦!”
諸盈擺擺手,眨去眼睫上的雪花,聽到手機在口袋裡響著,呵了呵手,掏了出來。
“姐,晚上又開會了?我打了好幾通電話,你都沒接。姐夫今天也加班。”諸航的聲音像脆豆子般,一串似的往外跳。
“那你和梓然吃飯了嗎?”諸盈停下腳,張望兩邊的店舖,想著能買點什麼吃的帶回家。
“我們叫了外賣。呵呵,我還煮了點粥,給姐姐當夜宵。你現在哪,我去接你?”
諸盈窩心得渾身都曖融融了,航航真是懂事,“姐在行裡吃過盒飯,不餓。馬上就到地鐵口,天冷,不要亂跑。”
“嗯,那我在家等姐姐。”
諸盈拿下手機,屏幕上沾了點水汽,她愛惜地用圍巾拭了拭。
“諸盈?”風中送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回頭,讓同事羨慕不已的雷克薩斯車門邊,站著一個男人。漫飛的雪花遮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他的臉。
“諸盈!”見她站住,男人向前走了幾步。
她看見他落滿雪花的雙肩、茂密的頭髮、溢滿羞愧與心疼的雙眼。心口像中了一槍,一時間,什麼意識都沒有了。手掌攥緊手機,彷彿要把它捏碎般。
她不知道該說好久不見,還是說你認錯人了。
其實,他的變化不太大。不然那天在火車站,她也不會在相隔二十三年後還能一眼認出他來。只是從前那張青澀的俊容如今多了歲月的痕跡,讓他變得更加成熟、儒雅,而曾經單薄的肩,現在寬厚如偉岸的山脈。彷彿依過去,就足以擋住外面的風風雨雨、流水年華。
“諸盈,雪太大,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可以嗎?”晏南飛懇求地看著她。
她回過神,盡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只是淡淡點了下頭,又轉過身去。家中航航和梓然在等她,那才是最重要的。這個所謂的故人,早已是過去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諸盈!”晏南飛擋住了她的去路,“如果。。。。。。如果你不願意坐坐,那麼讓我送你回去。”
“為什麼要送我?”諸盈冷冷地問。
“天氣很冷,我。。。。。。也想和你說說話。”晏南飛不敢直視諸盈清冽的眸光。
“這不是北京歷史上第一場雪,這個溫度也不是北京的最低溫度,這條路,我走了近十年,我一直都好好的。為什麼今天要因你而改變呢?”而他們之間,又有什麼可說的?
二十三年,能有什麼掩埋不了?
“我無意打擾你的生活,我只是想。。。。。。”晏南飛急得哽咽,一時說不下去。
“你想什麼,我需要知道嗎?”諸盈緩緩閉了下眼睛,越過他,徑直向前。
晏南飛默默地跟上。
她也沒有厲聲讓他走開,自顧走著,當他如街上同行的路人。走下地鐵口,她刷卡進站。
他顯然在北京是從不坐地鐵的,被擋在了關卡前。慌亂的他竟然像個少年般一躍跳了進去,追*。
站台上稀稀疏疏的人流,多數有人同行,頭挨著頭,低聲輕語。她目不斜視地站著,專心等車進站。
“對不起,那一年我沒有遵守承諾。”他不自然地低下頭,臉和脖子都脹紅了。
諸盈側過身來,看他的眼神像看著天外來客。
“我不為自己辯護,我負你是事實,也不敢乞求你原諒。”
“那你現在在幹嗎?”諸盈覺得好笑之至。
“我想知道。。。。。。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在她輕蔑的注視下,他已經完全無地自容了。如果可以,他想盡他所能彌補她。
“和你有關係嗎?”
面色如土,他黯然地低下眼簾,“我確實沒有資格問。。。。。。我想問那一年你。。。。。。”
“晏南飛,也許你曾想像過我們應抱頭痛哭,或者我對你漫罵指責。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看見你,是讓我意外,但我真的擠不出別的情緒。請不要再翻從前的日記本,我們都已人到中年。年少的時候,做過一些傻事,都可以理解,沒有人會去當真。理解不代表想去重溫,我們不再是任性的年紀了,所以你剛才怎麼來,現在就怎麼走。”
諸盈話音剛落,列車捲起強大的氣流,呼嘯著進站。她隨著人流*車廂,車門在他面前咣地合上。
他看見諸盈的影子映在車門上,然後越來越遠,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人像垮掉的堤岸,立都立不住,不得不扶著旁邊的燈柱。
她表現得多麼鎮定,沒有恨沒有怨。她說她沒有把他的誓言當過真,沒有等過他,她含蓄地暗示,讓他不要破壞她現在的生活,不要再在她面前出現。
他,狼狽得像個粗劣的笑話。
呵
可是他的心現在已經無法保持平靜了,他的身上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讓他還怎麼走開?
諸盈提前一站下了車,外面雖然很冷,但她還是想吹吹風。
在地鐵上,她的腿一直在抖。挨著她的小姑娘好心地問她是不是凍了?也許受凍的是心吧!
年少的時候,做傻事可以理解。但聰明的人很快就能更正,而笨拙的人會站在原地久久地不知所措。
他是聰明的。
她是笨拙的。
誓言於他來講,是熱血翻湧時助興的囈語。她卻信以為山無棱、天地合才可改變的重諾。
那年的愛,純真質樸。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與他為敵,她仍能堅定不移相信他是世上最值得愛的那個人。
她沿著他走過的蹤跡,一步步尋來。
他上過課的教室,溫習的圖書館、踢球的球場、吃飯的餐廳、買日用品的小超市、走過的林中小徑,她一遍遍地走。陽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頭髮被風吹得雜亂,她不覺得孤單,因為他在她的心中。
找到他的導師,和導師談讀書時的他。笑容掛在她的嘴角,眸子如星辰般晶亮。
十二年後,導師告訴她,他早已成家,她才覺醒,有些人是不必等的。
二十三年啦,以為痊癒的疤痕,驀地揭開,傷口依然血淋淋的。
痛,滅頂般的痛,痛得手腳都已麻木。
落雪的路面走起來有點打滑,她滑倒了兩次,好不容易爬起來。滑倒的時候弄濕了頭髮,髮梢竟然結了冰,結了冰的還有從眼角流個不停的淚水,她冷得直打哆嗦。
不遠處,也有個人滑倒,連同他手中的車。他爬起來的姿勢像只笨拙的熊。
她定定地看著,加快步伐,幫著他一同扶起車。
“謝謝。。。。。。。啊,盈盈,你幹嗎沒坐車?”駱佳良不顧雙膝疼痛,著急地大叫。
“我下錯站了。車壞了?”她撣去坐墊上的雪漬。
“車胎爆了。天冷,街上修胎的早收攤了。”
“那找個地方寄存下好了,幹嗎推回家?”
“我不放心,推車正好不冷。”駱佳良嘿嘿地笑著。
“嗯,回家吧!”她推著後座。爆胎的摩托車如同失去四肢的大象,似有千斤重。
“不用,你先回去,我慢慢推。”
“兩個人推省力點,我也暖和暖和。”
駱佳良幸福地咧開了嘴,“還是老婆體貼。”
諸盈無聲地嘆息。
到家時,梓然已睡下了,諸航在電腦前和寧檬聊天。聽到開門聲,歡喜地跑出來。一見兩人滿身是泥的樣,忙把兩人推去浴室洗洗,快手快腳地端上溫在保溫瓶裡的粥。
那粥熬得並不稠,甚至米和水分得很清。諸航抓抓頭,“我和梓然研究了好一會,還上網查了資料,什麼米幾克,水幾克的,家裡沒有天平,我就約莫弄了下,結果就成了這樣。”
“挺好的,我喝了酒,現在喝這個最舒服了。”駱佳良鼓勵道。
諸盈默默嚥著暖暖的米湯,米還沒熬爛,她咀嚼了好一會,才嚥下。抬頭看著諸航白裡透紅的粉頰、靈慧的雙瞳,心中一時千回百轉。
那無憂無慮的笑容,她哪怕豁出所有,也要替航航留駐。
“航航,你上次說起想去同學合住。那個同學叫什麼?”諸盈問道。
諸航一愣,眨眨眼,“就是小艾呀!”
“她那裡方便兩個人住嗎?”
“方便的。”
“那你搬過去吧!”
諸航傻眼了。小艾有男友哎,她原先是想租房的。這幾天在姐姐家住得舒適,這念頭給打消了。
駱佳良急了,“航航在這不是住得好好的嗎,幹嗎要搬?”
“搬過去能專注看書,在這總和梓然打鬧,會影響航航的。和我們離得不遠,想去看也方便。”
諸盈的話在這家擲地有聲,無人可反駁。
諸航耷拉著頭,慌忙衝到電腦前,點開寧檬的Q,“美女,想要人同居麼?”
“如果是杰倫兄或者周師兄,我會考慮!”寧檬流著口水。
“切。告訴你,你不從也得從。”
“憑啥我嬌滴滴的大美女要屈身一隻豬。”
“你個酸溜溜的果子有人要就偷笑吧!”
“咦,你要來強的?”
“完全正確,小妞,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