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魅魔果然如期赴約。
這一夜夢中騎士來到了一間富麗堂皇古堡。古堡吊頂是靡麗精美的壁畫,地磚是金色的,四周牆上掛滿了奢靡精緻的絲織品,古堡裡每一處都堆滿了數不盡的珠寶和皮草,還有那些鋒利華麗的刀劍武器。
熟若無睹的騎士來到主臥,走到圓形大床邊,任由自己後仰倒在上面。棉絮是那麼軟,絲綢是那麼滑,騎士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床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放鬆下來。
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女爬上了床。
她容貌豔麗,比王城裡種植的玫瑰還要嬌豔,她身上有股誘人的香氣,皮膚白得像牛奶,腰上還系了條金色的細鏈,上面綴著鈴鐺和珍珠,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細密的聲響。
騎士雙手交疊在腦後,姿態愜意。
美人身上只有一件薄如蟬翼的白色開衫,雙乳和腿間私密處若隱若現。她跪在騎士面前,扭動腰肢、搖晃胸脯,讓披在身上的薄衫緩緩抖落。赤裸的身體非常美麗,香軟細滑如同膏脂。
她俯下身用柔軟的乳房去蹭騎士小腹,雙手游走在騎士大腿上。她的指尖在緊實的肌肉上來回撫摸,輕柔又撩人。她笑容嫵媚,口中發出撩人的呻吟。
騎士一腳把她踹開:「滾開。你再發騷我馬上就砍了你。」
被踹開的美人哀怨地看著騎士,眼淚珠子吧嗒吧嗒地滾落,滑過白皙的雙乳。
騎士打了個哈欠:「你學了一天就學了這個?」
「你不喜歡嗎?」美人停止哭泣,迷茫地說,「我看到有很多男人喜歡這個女人,都想跟她在一起。」
「很多男人?」
「從昨天晚上有三個男人跟她交合,國王、大臣,還有一個她寢殿裡的侍衛。」
騎士表情變得扭曲,將枕邊的珠寶砸過去:「變回去。」
聽話的魅魔解除幻術,他以原型之態坐在床上,把掛在惡魔角上的珠寶項鍊扯下來:「你為什麼不喜歡?」
「我不喜歡騷的。」
「怎麼樣才叫騷?」魅魔好奇地追問。他是魅魔,種族天賦能發現人類的慾望,但是對於這種慾望的產生原因和更深層次的含義,他還並不能理解。畢竟他還是個只有二十歲的小奶魔。
「你剛剛就是騷。」
「那你喜歡什麼?」
「你猜。」
魅魔見騎士看都不看一眼周圍珠寶:「金錢你也不喜歡嗎?」
「沒興趣。」
魅魔察覺到今天的騎士格外疲憊,他湊上去觀察。騎士只見自己頭頂一黑,長得又醜又奇怪的魅魔用看物件似的眼神盯著自己,金色的眼睛裡竟然有一絲迷茫。他坦然地讓對方看。
魅魔看著看著就趴在一邊,歪著腦袋:「你的夢裡為什麼什麼都沒有?」
「應該有什麼?」
「金幣、美女、食物,或者內心最深處的渴望。」魅魔似乎不太能理解,語氣都變得喪氣起來,「可是我進入你夢裡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能給我看看嗎?」
魅魔抬手一揮,一切虛幻皆消散,世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天地之間沒有交界。
騎士站在原地,良久說:「明明有東西。」
「有什麼?」
騎士指了指天上:「你自己看。」
魅魔傻乎乎地抬起頭,看到神的衣擺時他如臨大敵,怪叫一聲退出了騎士的夢境。
現實中魅魔蹲在騎士身邊,心有餘悸地摸著自己的蹄子,見騎士醒了埋怨地說:「怎麼會有你這種人,竟然能在夢裡夢到神。」
騎士哈哈大笑:「因為我有信仰。」
魅魔觀察騎士:「你的確和那些人類不一樣。」
「人都是一樣的。」騎士笑了笑,「今天你輸了,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魅魔心有不甘,但還是點點頭:「你說吧。」
「你再去給我帶點麵包來。」騎士閉上眼,「我要睡了,明天見。」
魅魔這才看到騎士的頸脖都被勒青了,手腕上也添了很多新的傷疤,他的腿似乎腫了。魅魔湊上去仔細嗅了嗅,騎士身上有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魅魔意識到騎士現在無力抵抗,並不能像昨天那樣用光明魔法威脅自己。
魅魔終於反應過來,他其實沒必要去給騎士帶吃的,牢籠門口設下最黑暗的魔法,騎士作為一個人類根本跑不出去的。
察覺到魅魔一直沒離開,騎士重新睜開眼。
「你受傷了!沒有威脅我的能力。」魅魔盯著他的眼睛,「你就快死了!」
「你說的對,如果你不給我吃的,我可能很快就死去。」騎士嘴唇蒼白,他眼裡並沒有對死亡的畏懼,他笑著說,「然後我就可以去主的懷抱,我會解脫。」
魅魔愣住。他頭一次見到這麼清楚自己要死的人,卻一點都不害怕。
「你還想要我的靈魂嗎?」
魅魔點了點頭。聖騎士的靈魂純淨又強大,能抵幾十個普通人類的靈魂。
「如果我死了,你什麼都拿不到。」騎士說,「你不想在我死之前試一試嗎?」
魅魔聽說人類死之前求生欲很強,說不定到時候就會因為不想死而簽訂契約。他蹲在地上想了一會,說:「好吧。我們明天早上見。」
哄走了魅魔,騎士再度閉上眼睛,他真的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覺。
隔日魅魔照舊給騎士帶來了麵包,晚上繼續在夢裡誘惑騎士。但是他放棄了色誘,對騎士來這套根本行不通。他潛入騎士最深層的夢裡,看到了騎士曾經的戰友遭迫害致死。當夜他變成了戰友的模樣出現在騎士面前。
騎士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你……是來接我的嗎?」
戰友點點頭,摘下頭上的頭盔,撿起地上的長槍,一併交給騎士:「你來,我帶你走。」
騎士在接過長槍的瞬間用鋒利的槍頭捅向戰友。
戰友的臉逐漸變成魅魔的模樣。
在魅魔驚訝的表情中,騎士吊兒郎當地說:「他們先去了理想之地,他們沒有遺憾,不會回來的。」
魅魔有點氣:「你根本就是冷血的人,你沒有感情。」往日死去的朋友出現在夢裡,沒人會這般冷靜一點都不受影響。
「是你不懂人類的感情,你只瞭解表面。愛、恨都是慾望,但有高於這些的。」
「是什麼。」
「你猜啊。」
騎士笑眯眯的,彷彿在逗魅魔玩。
魅魔不開心了,他把騎士的夢弄得亂七八糟,在他們腳下出現一條獨木橋,橋的左邊是被慾望支配的人類們在沒有羞恥地交合,右邊是出生入死的昔日戰友慘死景象。
騎士半點也不受影響。
魅魔又變出地獄裡的惡魔和各種令人恐懼的場景畫面,哀嚎和怨氣彌漫了整個夢。
騎士笑了:「我死後肯定不會去地獄,你給我看這個有什麼用。」
「那你怕什麼?」魅魔沒轍了,他把之前騙其他人類的方法都試過了。
「我怕你明天不給我帶麵包。」
魅魔不解:「你不是不怕死嗎?」
「我怕啊,誰不怕死。」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做交易?」
「你猜。」
魅魔生氣地蹲在一邊,不吭聲了。
「怎麼不說話了?繼續啊。」騎士環顧四周白茫茫的雲霧,「不再變點別的嗎?」
「不變了,你是在耍我!」
「你終於反應過來了。」騎士大笑,「一個低級魅魔妄想引誘聖騎士墮落。」
魅魔瞪了騎士一眼。
「不逗你了。帶你看點好看的。」騎士指自己腦袋,「你能調出我的記憶嗎?我帶你看看我的家鄉。」
魅魔照做了。
夢裡場景日升月落,他們出現在一個和平安詳的小鎮上。家家戶戶敞開大門,男人將獵來的動物屍體掛在木架上,女人捧著新曬的乾果湊上來。老人數著兜裡的銅幣帶孫子去集市上買糖。
小孩子三兩成群圍著一匹剛出生的小馬,都想騎上去卻都被踢了下來。酒館裡的壯漢們擼著袖子大聲說笑,房頂上曬衣服的主婦們呼喚自家孩子回家。
見到這些,魅魔懵懵懂懂地問:「你想回家?」
騎士示意他繼續看。
與世無爭的小鎮在某一天被邪靈入侵,屠殺在眼前上演,有的人被邪靈附身,有的人被邪靈們殺死殘食,只有躲在馬廄裡的幼年騎士躲過一劫,他的臉上身上全是親人朋友的鮮血。
魅魔問:「你想復仇?」
「我想悲劇不再上演。」騎士歎氣,「你不懂。」
魅魔的確不懂,他以為騎士想復仇或者是懷念過去,卻發現他內心有著更無比堅定的信念。
騎士低聲說:「我一直生活在地獄,我什麼都不怕。」
「你剛剛還說你怕死。」
騎士笑了一下:「我怕死在地獄。」
魅魔被他繞得有點暈。
騎士閉上眼,夢裡場景再度變化。
他們坐在樹上,看著遠處升起的太陽。魅魔好奇的四處看,還故意動腰晃了晃屁股下坐著的樹枝。
騎士握拳輕輕敲了一下魅魔的頭:「別亂動。」
這是騎士夢裡的場景,並不是記憶,魅魔可以隨意更改。他把月亮和星星也弄到了天上,日出時的金光把天上星星照耀得如同寶石,五彩斑斕,格外漂亮。
騎士說:「你在做什麼?」
「我覺得好看。」魅魔興奮地說。他像小孩子一樣,把覺得好看的東西都要放在一起,不管審美和常理。
騎士搖了搖頭,伸手摘了片樹葉,放在唇邊吹了起來。
夢裡的音樂多是人類靈魂發出的共鳴,越純粹越乾淨的靈魂產生的音色旋律越美妙,魅魔聽得癡了,不由自主地蜷縮在騎士身邊,安靜趴在騎士腿上。
騎士停了下來:「誰讓你趴我腿的?」
魅魔眨眨眼:「你怎麼不吹了。」
騎士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趴著也行,你穿個衣服,天天裸奔也不害羞。」
魅魔變出衣服,穿上的時候還說:「我們惡魔不需要衣服。」
「還聽嗎?」
「聽。」
「那就把衣服穿好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