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們能不能見一面？】

半夜，顧聞看著手機上漂浮的信息框。小孩兒抱著他的手臂，睡得極為安寧，他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臂。

【好。】

他起身，去陽臺點了根煙。

微風拂拂，他的腦子裡閃過不少人或事，最終卻停留在小孩兒那乖順的眉眼上，沈青脾氣差得很，性格急躁，但在面前乖得很。這幾天小孩兒推了所有的活動，天天呆在家裡，每次顧聞抬頭都能看到那小孩兒盯著他，就跟小動物看主人似的，你稍微朝他笑笑，他好像就整個人都亮晶晶的，周圍冒著粉紅色的泡泡，奔過來撒嬌。想到這裡，顧聞就忍不住想笑。

“顧聞……”

顧聞剛想回頭，就被沈青輕輕地摟住了腰。小孩兒估計還沒睡醒，聲音有點沙啞，奶聲奶氣地問：“你怎麼起來了？”

“睡不著，起來抽根煙，”顧聞握住那小孩兒的手，“回去睡吧，想跟著我半夜在這吸二手煙呢？”

“嗯。”但還是摟著他不放。

“怎麼了？”

“老公……”沈青喚了聲，像是在思考，過了很久，才輕聲問：“你會不會不要我？”

“小毛孩，半夜真多愁善感，”顧聞轉身，小孩兒有點不敢他，低著頭，顧聞捏捏他臉上的肉，“是不是又偷偷看我手機了？”

“嗯……”那小孩兒無精打采的，頭髮都耷拉下來了，“我……我忍不住，你別生氣……”

“如果……如果你還喜歡他的話……”沈青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我……”

“十年前，我就不愛他了，”顧聞拍拍小孩兒的背，小孩兒肩膀一顫一顫的，“我只是想跟他說清楚，哎，我怎麼就攤上你這樣的小毛孩？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是你。”

“嗯？”

“我腦子裡裝的都是你。”

“你別不要我……”

“好，”顧聞心裡酸酸的，“乖乖睡覺去。”

“嗯……”

翌日。

顧聞到的時候，何遇已經點了兩杯咖啡坐在那裡，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

等顧聞坐下，何遇才怔怔地看著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結著痂，扯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你終於來了。”

“嗯。”顧聞應了聲。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顧聞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喝了口何遇點的咖啡，又甜又膩，都是奶精的味道，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把咖啡放下。

何遇突然問：“不好喝嗎？”

“太甜了。”

“你以前總嫌咖啡苦，卻還是要喝，我就在咖啡裡給你加牛奶，今天這裡沒有牛奶，我就用了他送的奶精。”

顧聞頓了一下，才說：“當時可能年紀比較小，現在我比較喜歡不加調料的咖啡。”

“你變了。”

“每個人都會變的。”

“不，不，有些東西是不能變的，”何遇猛地站起身來，脖子通紅，“人人都知道你千金一諾，你不能變，是嗎？顧聞。”

安靜的咖啡廳裡，突然起身的何遇顯得格外突出，不少人都側目看向他們。

顧聞顯得格外冷靜，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等他漸漸冷靜下來：“何遇，十年了。”

何遇固執地問：“那又怎樣？”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明白。那十年裡，你一個人呆在北京，所以你找了一個和我相似的寵物，我能夠理解，我理解你，但是我現在回來了，你為什麼還不回到我的身邊？我已經原諒你的背叛，你乖乖回到我的身邊吧，我們就像從前那樣……”

“何遇，我不愛你了。”

“為什麼？因為那個叫沈青的嗎？是因為他比我年輕嗎？不，顧聞，你不要開玩笑了，誰都知道，顧少一諾千金，從來沒有騙過人，你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我在美國整整十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們重逢的場景……”

“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整整十年，我從來沒有一次來看過你……”顧聞望著一臉難以置信的何遇，“抱歉，但是我們十年前就結束了。我們彼此都該開始新的生活。”

“可、可你對我說，你會永遠愛我的，不，這不可能的，你怎麼可能不愛我了呢？”

“顧聞，你不能不要我。我真的只有你了，我媽媽三年前就走了，我現在只有你了……我……”

“是不是因為沈青？是不是？我知道他比我年輕了些……是不是他死了你就會繼續愛我了？”

“我們之間的事情，跟沈青沒有關係。”

“怎麼可能沒有關係！我們長得這麼像，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樣那麼愛你……不，不，你還是愛我的，你只是、只是暫時迷了路……你是不是被他騙了？我才是那個陪了你整整十年的人……別害怕、別害怕……我會讓你安安全全地回到我身邊的。沒事的。”

何遇近乎癲狂，忽而露出殘忍的笑容，又突然淚流滿面，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抱著頭，一遍遍地重複著“我會救你的”，不論顧聞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顧聞看著他，極為疲憊，像是回到十年前，在公寓裡，何遇也是在他面前沒有理智地痛斥不存在的第三者。

十年前的他選擇縱容他，而十年後的他，卻選擇了讓他治療。

當何遇被鉗制著架走時，他那絕望而憤怒的眼神，早已不是十年前跟在他身後，半夜給他巧克力的那個小孩。

三個月後。

自從何遇被送進精神病院後，沈青不久就回歸了工作。因為長達半年沒有任何新聞和通告，粉絲早就炸了鍋，為了安撫粉絲，他開始頻繁地出境。

而今天他剛結束ST在北京總店開幕的剪綵儀式，才換了衣服卸了妝，等會準備開車去接顧聞一道回去。

顧聞肯定無法理解，掌握方向盤對他而言，意味著對顧聞的一部分安全感。

他只要想到顧聞乖乖坐在副駕駛座，他就難以抑制自己的笑容。雪麗看到他笑，就知道他准是在想顧聞：“又在想顧先生？”

“我待會要去接他。”語氣格外自豪。

“你最近還是當心點吧，”雪麗皺起眉，“你忘了我今天早上跟你說的嗎？最近總是有一輛黑色的車一直跟著我們。你還是當心一些。”

“沒事，肯定又是私生粉。”

“我總覺得不像是……哎，我也說不清，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你最近稍微當心些。這件事情是不是應該跟顧先生說一說？萬一出了什麼事情……”

沈青忍不住皺了皺眉：“這麼點小事情，就不要跟他說了，他公司裡的事情已經很多了。被私生粉跟了這麼多年了，反正我也習慣了。”

“好吧，那你一定要當心些。”

沈青取了車，就往顧聞的公司去，後面一直有一輛破舊的麵包車跟著，沈青進了公司的地下停車場，在裡面繞來繞去，總算甩開了那輛車。沈青在約好的地方，一眼就看見了顧聞。顧聞穿著白襯衫，袖口那裡被挽了上去，露出一節精練的手臂。等顧聞上了車，沈青就湊上去索吻。

“回家再說，好好開車。”

小孩兒癟著嘴。顧聞揉揉他的頭髮，小孩兒才不情不願地開車。

開了幾分鐘，沈青發現那輛麵包車不知何時又跟在他們的身後，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顧聞也發現了這點：“私生？”

“估計是。”

顧聞往後看了眼那輛車，皺了皺眉，但依然說：“看來我們小孩兒太討小姑娘喜歡了，人家追著你不放呢。”

“那我討你喜歡嗎？”

“嗯……要看你今晚的表現。”

小孩兒臉蹭得一聲就紅了，脖子都紅了一片，小聲輕輕地說：“我會好好表現的……”

“想什麼呢？今晚回去大掃除。”

“哦……”小孩兒頓時就跟小狗似的，耷拉著耳朵，本來小臉還紅撲撲的，現在一點兒臉色都沒有。顧聞看小孩兒一臉失望，剛想逗逗他，就吃了個紅燈，那麵包車順勢緊緊地停在他們旁邊，顧聞側頭看去，卻看到駕駛座上是個帶著棒球帽的男人。

顧聞覺得挺好玩，側頭跟小孩兒說：“還猜錯了，還有這麼狂熱的男粉絲？”小孩兒皺了皺眉，估計也有些意外。

這紅燈還挺長，顧聞總覺得有股視線，抬頭，卻發現不是小孩兒，向旁邊看去，卻看到那男人微微抬起下巴，正盯著他。

這男粉絲還挺囂張的。顧聞懶得搭理他，繼續翻檔，心卻越來越沉，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他猛地看去，直勾勾地對上男人那雙猩紅的眼睛——

“何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