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顧聞是被沈青壓醒的，一起來就瞧見小孩兒趴在他身上，睡得可沉了。顧聞扯了扯小孩兒的後頸：“重死了。”

沈青迷迷糊糊地醒了，一睜眼就看見顧聞，就把嘴湊過去，卻被顧聞捏著嘴，一臉嫌棄地說：“小毛孩，想什麼呢，牙都沒刷，就想亂亂親。”

小孩兒特別委屈地從顧聞身上爬起來，特別哀怨地說了句：“我可是壽星呢……”

顧聞揉了揉他腦袋，打了個哈欠，去洗漱：“髒小孩先洗乾淨了再說。”

顧聞洗漱完，就坐在沙發邊看新送上來的報紙，喝杯咖啡，本來還挺愜意，沒幾分鐘就聽見小孩兒噔噔噔地跑過來，來了個熱情的法式深吻，沈青親人沒章法，碰上兩瓣嘴唇就愛往上貼，顧聞把他親得兩眼發昏，嘴唇都腫了，才總算消停了。

“怎麼這麼黏人？”

“因為我乖……”

“好，”顧聞把報紙折起來，“那乖小孩快點收拾收拾，我帶你出去逛逛。”沈青果然乖乖地去收拾了，穿了件白T恤，黑牛仔褲，像極了十七八歲的高中生。

在法國，小孩兒跟防飛自我似的，不戴口罩，也不戴棒球帽，就這麼大大方方地站在街上，手還老往顧聞那兒湊。

“別鬧，公眾場合。”

“沒人認識的……”

“得了，別跟沒骨頭似的，”顧聞把身體貼上來的小孩兒拉倒旁邊去，“好好走路。”

沈青有點沮喪。

“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想要老公。”

“好好問你呢。”

“那……先買個蛋糕。”

“行。”

兩人本來是並肩走，走著走著，小孩兒還是偷偷地湊了過來，握住顧聞的一根手指，顧聞轉頭看他，他有些緊張，隨便指了個店名，問：“這家店叫什麼呀？”

顧聞抬頭看去：“一生所愛。”

沈青牽著顧聞的手，就往裡走：“那就這家店。”然而，那根本不是一家甜品店，而是一家飾品店，店主是位慈祥的胖老太太。

“有什麼需要嗎？”

顧聞笑了笑，指了指趴在櫥窗上看戒指的沈青：“有什麼適合他的項鍊嗎？”

“我幫你找找。”老太太給他拿了不少款式，但他始終都不是非常滿意。

相反，倒是小孩兒興致衝衝地拿著一枚戒指給顧聞看，眉飛色舞的：“這個好看。”

胖老太太眉眼柔和：“你的眼光非常好，許多新人都會選擇這款作為新婚戒指，它象徵的是一生唯一的愛。”

唯一的愛。顧聞有些恍然。

可惜沈青根本不會法語，英語也蹩腳得很，根本聽不懂胖老太太在說什麼，只能轉頭問：“她說的什麼？”

顧聞笑了笑，說：“她說，這款戒指已經被預定了，不能賣給我們。”

沈青瞬間失落了起來：“這樣啊……”

老太太疑惑地看著他們，顧聞只是朝老太太笑笑，直到離開的時候，沈青極為不舍那枚戒指，回頭看了很多次。

顧聞任他牽著手，兩人在街上兜兜轉轉，買好了蛋糕，顧聞也給他買了條項鍊作為禮物，但沈青始終有些悶悶不樂，快走到酒店的時候，沈青突然停下了，開口道：“老公……我想問你一件事。”

顧聞以為他發現了：“怎麼了？”

“原來你還會說法語！為什麼你從來沒有跟我說起……我覺得自己一點都不瞭解你……”

“我在巴黎住過一段時間。”

“一個人嗎？”

顧聞笑笑，忍不住揉揉他的頭髮：“合著拐著彎，是要挖我情史？”

“快說是不是……”

“是是是，”顧聞有些無奈，“我從頭至尾都是一個人住的，也沒用談過戀愛，滿意嗎？”

“滿意，我要給你頒發證書。”

“什麼證書？”

“恭喜顧聞被認可成為乖寶寶的證書。”

“仗著自己生日，看來挺得意。”顧聞挑了挑眉，看著沈青傻笑地拎著蛋糕，一步三跳。

撒了個謊。

然而顧聞幾乎是下意識地這麼做。

他看著那小孩兒蹦蹦跳跳，又是切蛋糕，又是要他戴項鍊的，顧聞就有些負罪感，趁著小孩兒洗澡的時候，躲在陽臺上抽了根煙，他很少抽煙，但今天似乎煙癮格外重。

煙霧繚繞裡，顧聞收到一條短信。顧聞摸出手機，映入眼簾的只有間斷的五個字。

【我回北京了】

陌生的號碼。

但他無比清晰地知道，那是誰。

許願的時候，沈青真的跟小孩似的，緊緊地閉著眼睛，雙手緊握，像是在許一個極為偉大的願望。顧聞卻在細細地打量他。不知不覺，從前那個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小毛孩兒，現在已經二十八歲。

顧聞有時會想起那小孩兒從前的性子，又剛又烈，一點就著，跟炮仗似的。

但顧聞心底裡不是太在意，也許是年齡稍長，看沈青的眼神就跟看小孩兒似的，偶爾鎮壓一下熊孩子，大部分時候顧聞都懶得跟他計較。但沈青看顧聞的眼神，就跟看階級敵人似的，也偶爾會說些讓人糟心的話，他曾經滿是譏諷地對著顧聞說，噁心的同性戀。這話顧聞聽了，只覺得好笑，倒是陸揚反應極大，跟沈青很快扭打在一起，最終還是顧聞勸的架，沈青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但只盯著他們冷笑。

但從有一天起，似乎就變了。

顧聞還記得，那會兒還是陸揚給他打了通電話，說是沈青在飯桌惹了事情，等顧聞到的時候，那小孩兒冷靜地坐在位置上，旁邊的啤酒肚頭頂開了花，全是血，看顧聞來了，便告狀，就是不小心碰到個手，但沈青跟發了瘋似的就拿啤酒瓶砸人，整個酒桌上的人都這麼說，沈青也不解釋，看他的眼神裡充滿了譏諷，仿佛在說，假惺惺，裝模作樣。

那時候，顧聞幾乎是直覺，相信了沈青。回去的路上，兩人極為沉默，沈青實在憋不住，問他，為什麼相信他？顧聞只說，直覺。沈青也沉默了下來。

很久以後，顧聞才知道，那個啤酒肚演員，仗著資歷老，又不知道顧聞和沈青的關係，對那小孩兒動手動腳的，按照那小孩兒的脾氣，肯定忍不了。但是從那天起，沈青從來沒有說過從前那些話。

“老公……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看看我家小孩兒，許完願了？”

“嗯……我希望老公每天都能親我一下……”

顧聞忍不住笑了，湊過去親親他。

小孩兒舔舔嘴唇，臉紅撲撲的：“以後每天都要親的。”

“那要是我出差呢？”

“那就回來補……要收利息的……”

“我還沒說答應你這個願望呢？”

小孩兒可憐兮兮的：“老公……”

“好，知道了，”顧聞笑了笑，親了親他的額頭，“也補你前幾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