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4、

　　怎麼是他？

　　他怎麼來了？

　　什麼時候來的？

　　來幹什麼？

　　——等等，他的眼睛怎麼紅了？

　　路思遠原地石化，整整三秒，忽然發現蕭琊眼看就要對著地面上的殘兵敗將開二輪無雙，連忙上去抱住他的腰：「蕭琊！等等！別亂來！」

　　「我亂來？！」蕭琊猛地轉頭——這會兒不但眼底，連眼眶都紅了，「他們那麼多人圍你一個，我出來幫你解圍，還是我亂來？」

　　「不、不、不是，」路思遠趕緊改口，「你沒有亂來，你是正義的來，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來——可是他們都已經是一群殘兵敗將了，你就大人有大量，當他們是一群屁，把他們放了吧……」

　　「小宇哥哥。」

　　「嗯？」

　　「我是校籃球隊員。新進才上正選。下周是我第一場首發比賽。如果被人發現，我在校外打架，不但沒得上場，而且以後都不會有機會上場了。就算這樣，我聽說有人堵你，還是立刻就跑來了。」蕭琊慢慢地說，沒有表情，也沒有什麼語氣。

　　像是整個人都脫了色。

　　和平時那個總是閃閃發光的蕭琊。一點都不一樣。

　　路思遠瞬間就心疼了。

　　條件反射地想要道歉和哄他。

　　就見蕭琊舉起了手，手背上粘著血：「他們人比我多那麼多，二十幾個打我一個，你都不管我會不會害怕——我還受傷了，你看都不多看我一眼，只顧護著他們……」

　　「蕭琊……」

　　「嗯？」

　　「你仔細看看，那不是你的血。」路思遠這些天來把蕭琊的各種騷操作見識了一整圈，也算是略有一點免疫力，終於難能可貴的沒有自亂陣腳，而是冷靜地提醒到。

　　「疑？」蕭琊難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還真是？！大意了！」說罷當機立斷大踏步走到牆邊，手背「唰」抵在牆上，蹭出幾道紅痕，又飛快地走回來，舉高「負傷」的手，擺出委屈臉，重複剛才的台詞，「重新來一次：我還受傷了，你看到不多看我一眼，只護著他們……」

　　還有這種操作？

　　路思遠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

　　蕭琊等他回復。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他開口。終於放下手，長長的歎了口氣：「小宇哥哥，是不是我無論做什麼你都想不起我了？」

　　「我……」

　　「也從來沒想過好好付賭資是嗎？」

　　「呃……」

　　「一直都覺得，我這麼纏著你，就只是為了逼你履行賭約是嗎？」

　　「唔……」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非得跟你賭這個。」

　　「啊……」

　　「說到底，你從來都沒有認真想過我的事情對不對？我其實，我……算了。」蕭琊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上投下一片深深的陰影，「籃球隊還要訓練。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了。」

　　蕭琊離去的背影單薄而蕭索。

　　像是秋風中搖擺的一棵小樹。

　　路思遠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確地意識到他比自己還要小一歲多，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他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應該攔蕭琊一下，可又不知道攔下來能說什麼，只好眼睜睜地看蕭琊踩著他心跳的節奏，步一步地走出他的視線……

　　路思遠像一截木樁一樣杵在原地。

　　半晌。

　　忽然聽到周圍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

　　「臥槽，班長大人這麼虎的嗎？」

　　「老大你什麼時候惹上他的。」

　　「老大，你是不是被他威脅了才變成現在這個慫樣的，你要是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我勒個去。

　　他這才想起周圍還有人呢！

　　瞬間連脖子都紅透了。

　　「你們閉嘴！」路思遠惱羞成怒，「今天是誰都不許往外說！誰說我打死誰！」

　　是夜，路思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一閉上眼，看到的都是蕭琊——蕭琊的笑，蕭琊的蠻不講理，蕭琊的嘟嘴撒嬌，蕭琊垂下長長的睫毛時落寞的表情……

　　蕭琊苦笑著問他：「你從來沒有認真想過我的事情對不對？」

　　……不對。

　　糟糕的就是……根本不對……

　　並不是從來沒有認真想過。

　　而是時時想，刻刻想，分分秒秒都在想，腦子裡除了你這傢伙就沒有想別的事了呀……

　　路思遠抬起手臂擋住眼睛。

　　算了算了。

　　都到這份上了，負隅頑抗也沒有用。

　　趕緊抽空把欠的賭資付了吧……

　　再這樣下去，別說節操守不住，連心都要一併輸完了……

　　路思遠一貫雷厲風行。

　　決定的事，就要立刻實施。

　　第二天他起了個大早，提早半個小時到學校——蕭琊是風紀委員，最近總是提前到校執勤，路思遠想在之前時間開始之前把話說開。昨天讓蕭琊那樣落寞的一個人走，他實在於心不忍，一晚上心口都疼，做夢都夢到蕭琊拽著他的衣角哭。

　　蕭琊果然在風紀辦公室。

　　路思遠正想推門進去，卻發現教導主任正在和他談話。

　　便避在門邊，略等一等。

　　這一等，就發現不對勁——辦公室裡那兩人談話的話題不是別人，正是他路思遠。

　　確切地說，是教導主任誇蕭琊採取的方法得當，擅長幫助同學。

　　蕭琊客客氣氣表示沒有什麼，這是作為班長應該做的。

　　教導主任鼓勵他再接再厲，把路思遠學習成績一起搞上去。

　　蕭琊拍胸脯許諾包在自己身上。

　　之後的話路思遠就聽不清了——世界從他的腳下開始破裂，裂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碎片，像是斑駁的舊牆那樣，辟里啪啦的往下掉……

　　他人生中經歷過許多不如意的時刻。

　　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能像現在這樣讓他疼得連骨髓深處都開始發抖……

　　這一刻，他終於發現，其實自己的心早都輸完了。

　　真可笑。

　　前後也就十多天而已……

　　對於蕭琊來說，也許不過就是一次心血來潮的胡鬧……

　　路思遠不敢再往下想。

　　眼淚不受控制，辟里啪啦的往下掉。

　　他咬破舌尖，嘗到鹹澀的血腥味，終於清醒過來，找回點行動力，開始發了瘋一般的逃跑……

　　蕭琊聽到門外有響動。

　　抬頭一看——倒抽一大口涼氣：「老師，對不起……」甚至來不及把話說完，猛地隨手推開面前的桌椅就追出去。

　　普通人到底是跑不過國家二級運動員的。

　　路思遠轉過第二個拐角就被蕭琊捕獲了——確切的說，是被蕭琊壁咚在牆上，半攬進了懷裡。

　　蕭琊看著他一臉淚心都要碎了，深恨自己花樣太多，遮蔽真心，後悔沒有堂堂正正打個直球：「小宇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你放開我！」

　　路思遠在他懷裡又踢又打。

　　蕭琊哪裡敢放？反倒把人摟的更緊了：「我就說一句話……」

　　「一句話也不要聽！」路思遠在他攬著自己的手臂卡嚓一口，鮮紅的一個牙印，「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信！蕭琊你混蛋！撒謊精！大屁眼子！從一開始你就是套路我的！」

　　路思遠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是在咆哮：

　　「你他媽根本不想搞我！你想搞的只有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