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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親家的小娘子》第84章
第084章

  謝遲進了王府,很快便有位二十出頭的男子迎了出來。謝遲沒見過他,但看衣著也知不是下人,多半是謝逢的哪個哥哥。

  那便也是宗室子弟了。謝遲客客氣氣地一揖:“兄長。”

  “君侯。”對方回了一禮,便將謝遲往裡請。二人一道走了一段,謝遲見周圍也沒別人,忍不住問了句:“這位兄長,請問謝逢究竟……”

  對方苦惱地擺手:“我都不知怎麼跟君侯開這個口。”說著一喟,“我是他三哥,去請君侯的是二哥,他們都在廳裡呢,君侯過去直接問他們吧。”

  謝遲只好應下,這位三公子又領著他繼續往裡去。離正廳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謝遲便聽見有人在爭吵。

  一個男音斥道:“你別任性!父王屍骨未寒,皇伯也還沒下旨讓你承襲爵位,你現在鬧出這樣的事,這親王你還當不當了!”

  然後就聽到謝逢嚷說:“親王你們誰愛當誰當!這摺子我非上不可,你們別管我!”

  先前那人又斥:“小點聲!父王剛去,你再把嫡母妃氣出個好歹來!”

  謝逢辯道:“就是為了父王在天之靈能安、為了家宅和睦,這事我才非辦不可!”

  三公子在這時推開了門,裡頭唰然一靜。

  謝逢看到謝遲,面色微僵:“你怎麼來了。”

  廳中的另一人睃著謝逢,朝謝遲一揖:“君侯。”

  謝遲還禮時直接叫了聲哥,接著就走進了廳中,笑問謝逢:“怎麼了,世子殿下?”

  領他來的三公子回身關上門,謝逢的二哥指著謝逢搖頭:“父王頭七剛過,他這兒鬧著要休妻,君侯給評評理,可有這麼辦事的?”

  “休妻?!”謝遲嚇了一跳,趕緊追問謝逢,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謝逢臉色鐵青,對哥哥們背著他搬救兵的做法頗為不滿,坐在那兒一個字都不說。

  兩個當哥哥的看了一眼,索性一道向外走去,逼著他自己跟謝遲解釋。

  他們是都沒見過謝遲,不過這位勤敏侯近兩年在洛安名聲大噪,誰都清楚。能入得了陛下的眼的人,一定比他們這個任性的弟弟強!

  廳門關上,謝逢複又瞅了瞅謝遲,又問了一次:“怎麼回事?”

  謝逢牙關緊咬地沉默著謝遲等了會兒,卻見他忽地抬手抹了把眼淚。

  然後他拽著謝遲往外去:“走,我帶你看看南宮氏,你再勸我。”

  “?!”謝遲連忙頓住腳,“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去見南宮氏像話嗎?!”

  他來王府見世子的女眷算怎麼回事啊!

  謝逢拽不動他,咬了咬牙,又負著氣坐回去:“南宮氏的孩子,沒了。”

  “啊?!”謝遲愕然,旋即明白過來,“是你的正妃……”

  謝逢點點頭,竭力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可眼淚還是一直在流:“昨天你走後,我便到各處都看了看,便發現南宮氏在和旁人一樣吃齋守孝。我問了問,聽說是胥氏要她守……不過好在也就剛吃了幾天,我就趕緊讓廚房重新備了膳給她,跟她說孩子要緊,父王會體諒的。結果……”

  他臉上的恨意驀地猛了一陣:“我和胥氏說好,讓她在靈前讓我盯兩個時辰,我稍微睡一睡再去換她。誰知她竟趁機讓南宮氏去盯著……南宮氏跪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昏過去了,靈堂裡一地的血。”

  孩子沒了,南宮氏傷了身子,事情又出在靈前驚擾了父王,謝逢真是忍無可忍!

  謝遲滯了良久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謝逢紅著眼睛看向他:“若這事出在嫂子身上,你能忍嗎?”

  謝遲眉心微跳。

  謝逢又繼續道:“我也並非因為偏寵南宮氏才這樣衝動。我雖不喜歡胥氏,可我一直是體諒她的,她不喜歡南宮氏我也理解。可她怎麼能下這樣的手!父王沒虧待過她,未出世的孩子沒招惹過她,就連南宮氏都對她沒有過不敬,她怎麼能做這種事!”

  “……謝逢。”謝遲想勸,一時卻又不知該怎麼勸。

  平心而論,他也覺得這位正妃太惡毒了。府中妻妾相爭的事不少,可會算計到未出世的孩子身上的終究有限,她卻不止是害了南宮氏腹中的孩子,還直接讓事情出在了四王靈前。

  謝遲很想附和著他罵上兩句,然而不行。

  他只能說:“別鬧,便是民間百姓要休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你又是世子,休妻得經陛下准允,這摺子上去小心給自己惹事。”

  “可等我承繼了親王位,要廢王妃只會更麻煩!”謝逢爭道。

  都說家醜不外揚,可陛下的旨意廢王妃的旨意下來,不外揚怎麼可能?到時傷及的是天家顏面,朝中乃至民間都會當笑話看,陛下輕易不會准這樣的事的。

  謝遲喟歎著搖了搖頭:“可你這摺子上去,要麼陛下不准,要麼就是准了你休妻卻也生你的氣。你要想好,你的親王位還沒承下來、你的兄弟們更是等著陛下另冊爵位,幾位翁主郡主的婚事也還要陛下做主。你此時此刻較這個勁,若牽連了他們,你心裡可過意得去麼?”

  “我……”謝逢喉中梗住。

  有那麼一刹,他真希望自己和兄弟姐妹關係不好,若是那樣,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顧忌他們了。可無奈事實卻是他們雖非一母所處,卻都親厚得很,謝遲這麼一說真讓他虛的慌。

  他憤惱不已地又道:“你別在這兒說冠冕堂皇的話,我只問你,若這是出在嫂子身上,你怎麼辦?”

  “不會。”謝遲道。

  謝逢一時不明,鎖著眉看他,他說:“我不會讓你嫂子出這種事,哪怕她是妾室。”

  妻妾身份重要麼?或許重要,或許意味著許多不同。可更重要的是,她是他珍而重之的人。

  她和容萱的家世並沒有差那麼多,當時宮裡賜婚時,二人的身份要對調一下也完全可能。但他相信她就算是妾,他們也還是會情投意合,那難道他能因為她是妾就由著她受這種傷害嗎?他決不允許。

  謝遲拍了拍謝逢的肩頭:“胥氏是惡毒,這一點上我絕不跟你和稀泥。可是你說,你自己就沒責任麼?你那麼喜歡南宮氏,為什麼不保護好她?”

  如果他是帶兵出征遠在千里之外,對府裡的事鞭長莫及,那南宮氏遭遇不測也就罷了。可父親去世,他就是再忙,不也沒理府嗎?誠然他會傷心,會傷心得無法自持,但歸根結底,是不是他留了空子給正妃鑽?

  謝逢不吭聲了,面色慘白地坐在那兒,一個字也說不出。

  謝遲苦笑:“當下這個節骨眼上,你就別搭上一大家子人去置這口氣了,就算是為給南宮氏出氣,也出法也不對——若當真觸怒天威,陛下晾你幾年再給爵位,這幾年你讓她怎麼辦?她再知道這些事都是因她起的,你要她自盡以謝全家麼?”

  謝逢悶悶的,半晌悶出一句:“那南宮氏的孩子……”

  “你日後護好她,別再出這樣的事。”謝遲頓了頓,又說,“也別記恨你的正妃。”

  謝逢的眼風一下蕩過來:“你方才還說不和稀泥!”

  “你聽我說。”謝遲把椅子拉得離他近了些,“咱上回辦的那喬州官學的差事,其實是你嫂子給我出的主意,這你知道吧?”

  謝逢鎖著眉頭:“我知道啊。”

  “我當時把這事說給顧先生聽,顧先生說了一句話,他說,‘你夫人怎麼不是男的啊?’。”

  謝逢撲哧笑出聲。

  謝遲又道:“你別笑,你想想看,許多時候,府裡的女眷們是不是也挺有本事的?可是這天下,在朝為官的是男人、做官經商的也是男人,大多數女人有本事也沒處使,只能悶在深宅裡靠男人養——那她們已經很委屈了好嗎?一身的榮辱都系在你身上,自然難免要為自己精打細算,不顧旁人的死活是不是很正常?”

  謝遇堂堂一個王府世子,還為了名位權勢想挖坑摔殘他呢。謝逢的世子妃離了謝逢什麼都沒有,做出糊塗事,算得什麼出人意料?

  “當然了,胥氏還是歹毒,這話我不怕再說一遍。”謝遲強調之後續道,“我只是覺得,若你能休妻,那沒問題,有本事大大方方的按律治罪那也可以。可眼下既然都不能,你就不要因為記恨她繼而便在府裡磋磨她。你一個要當親王的大男人,對妻妾幹這種事兒可太丟人了啊!”

  謝逢:“……”他覺得謝遲的話有道理,又覺得這道理很古怪,說古怪吧他又反駁不來,憋了半天,他神色複雜地打量起謝遲來,“你……這麼想嗎?女人們在深宅裡你覺得很委屈?”

  “……我就替你嫂子委屈一下。”謝遲笑笑。其實他就是瞎琢磨過一陣,現下正好能拿來勸謝逢就拿來勸了,葉蟬自己都未必那麼想過。

  “反正我勸你冷靜些,多掂量掂量再拿主意。”謝遲道。說完這句,他覺得該說的也都說得差不多了,便準備開溜,“我走了啊……”

  “我送你。”謝逢想盡盡地主之誼,謝遲擺了擺手:“你琢磨你的事,別瞎客氣。”言罷不由分說地就逕自走了。

  等他回到府裡的時候,葉蟬已經美美地吃完晚膳了。

  她哪兒知道他方才拿她演了多大一出苦情戲?滿心想的都是今晚那道紅棗山藥粥不錯。紅棗去了核剝了皮,熬足時辰後就成了棗茸融在粥裡,把切得細碎的山藥都染得香噴噴甜滋滋的,吃起來胃裡特別舒服。

  於是她一看他回來,就讓青釉先去廚房端一碗這粥給他,至於晚膳可以先熱著,不著急。

  然而謝遲卻徑直走向她,不由分說地要拉她下榻:“走,咱們出去走走,散散步。”

  “?”葉蟬一頭霧水,心說你怎麼一回來就要散步?你不餓嗎?吃完飯再去消食散步不好嗎?

  緊接著倒察覺出了他的情緒。

  她便遂了他的意思下床跟他往外走,青釉趕忙取了件薄斗篷來給她披上。謝遲攬著她往花園去,一路都沒吭聲,進了花園的月門她終於忍不住問了句:“你怎麼了?”

  夜色下,謝遲悠長地籲了口氣:“沒事,想你了。”

  葉蟬:“……?”

  她去和駙馬喝茶外加去四王府總共也就花了半天,就想她了?

  ……府裡一天府外一年?

  葉蟬沒正經地腹誹了一句,伸手反攬住他的腰:“出什麼事啦?有什麼不高興的,說出來我幫你分擔分擔?”

  謝遲笑了一聲:“真沒什麼事,就是想你了。”

  他想了她一路呢!想她沒心沒肺,想她心善人美,想她冰雪聰明。

  葉蟬抬眸望著他的側臉,夜色下看不出什麼情緒,只能看出個好看的輪廓。她暗搓搓地很想踮腳尖兒親他一口,背後卻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響起一聲咳嗽。

  這咳嗽還顯然不是嗓子不適時的那種咳嗽,聽起來十分刻意,二人於是一併回過了頭。

  只見身後兩尺遠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容萱,身後還有幾個侍女,都死死地低著頭。

  容萱福了福身:“君侯。”

  謝遲隨口問她:“有事?”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開口道:“我有點事要跟君侯說,她們讓我背著夫人,可你們倆總在一起待著,找不著機會。我就不想等了,主要這事兒太影響創作靈感,君侯您方不方便直接借一步,讓我把話說了?”

  謝遲:“?”

  葉蟬:“?”

  然後謝遲看向葉蟬:“?”

  葉蟬啞了啞說:“你去吧。”

  謝遲便揣著滿腹疑惑往容萱那邊去了,也沒走太遠,到了離葉蟬最多不過三丈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

  葉蟬好奇地看著,看到容萱確實是在很認真地說事情,偶爾還比劃比劃,指指北邊什麼的,不過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那邊,謝遲一語不發地聽完,有點驚異:“有這事?”

  容萱點點頭:“我知道君侯不喜歡我——這事之後您也可以繼續不喜歡我,我祝您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不過這事您幫我解決了,好嗎?”

  她現在的心思全在新開篇的小說上,沒有閒情逸致爭寵,更不想讓自己平白沾上這種嫌疑。

  除此之外,她還很沒工夫在沾上嫌疑之後單獨抽時間解釋。

  所以,她選擇一股腦全說清楚,之後謝遲和葉蟬愛怎麼辦怎麼辦,別來招惹她就行。

  寫小說對環境的要求可矯情了,餓一點困一點渴一點都寫不下去,她這幾天總被閔氏是不是懷疑她害人的問題煩擾,卡文卡得真心快抑鬱了!

  謝遲一邊打量她一邊點了頭:“這事我會查,你不用管了。”

  他心下十分好奇,覺得容萱和兩年前判若兩人。可他想了想又沒問,怕問多了反倒再把她問出別的想法來。

  容萱也真沒有多跟他搭話的意思,見他答應下來便一鬆氣,低頭就又一福:“那我回去了。”

  謝遲踱回葉蟬那邊,葉蟬問他怎麼了?他半是說笑道:“這容萱……有點奇怪啊。你有機會問問她怎麼回事,是頓悟了還是被附體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葉蟬嗔笑,“到底什麼事?怎麼還非得背著我?”

  “哦,其實不用背著你,下人攛掇得她瞎多心。”他說著又把她摟在了懷裡,“不過也不是什麼好事,咱們再散一會兒,睡前我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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