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每一個腦域, 都是一個人的世界。
這裡要被強調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世界」。進入一個人的腦域, 就相當於進入了他的世界,只要進去的人能力足夠且願意,就能看見被進入者的所有想法, 有好的, 有壞的, 有正直的,自然也有偽善的。
這一切構成了人的腦域, 林敬知的嚮導能力在該亞數一數二,是哨兵群內熾手可熱的香餑餑,林敬知倒沒有自負地認為世界上就沒有他進不去的腦域,但, 哪怕進不去的腦域,也絕對沒有純黑色的說法啊。
通常就算是進不去的腦域, 在外面也能看到一點點腦域的顏色, 或者是能感覺到哨兵一個不慎釋放出來的情緒波動---他們天生就不擅長處理這種東西。
而哨兵尚且還有打理腦域收斂腦域的意識, 普通人相比之下完全沒有這個概念,理論上腦域就更容易被突破了。
而西德這種存在,放在林敬知的認知裡, 大概就好像走在路上看見的都是人, 有情緒內斂, 有情緒外放, 也有善於偽裝的, 不易看透的,這些都很正常,然後你走著走著,突然看到個裹著金剛罩的。
而且這金剛罩林敬知還戳不進去,雖然從理論上來說吧,金剛罩戳不進去才正常,但……從林敬知盯著西德都快發光的眼睛來看,他很顯然拒絕接受這種常識並選擇了繼續在金剛罩的邊緣試探。
軟乎乎的觸鬚在黑色的屏障上摸來摸去,林敬知的注意力都落在那屏障上,全然沒發現沙發上背著他的西德身體已經越來越僵。
就這麼蹭了足足五分鐘,林敬知才把自己的觸鬚收回去,停頓了片刻後,站起身走開。
黑暗中,似乎有人鬆了口氣,然而這氣還沒來得及松完,腳步聲又小心翼翼地挪回來了,伴隨著輕輕的一聲響,林敬知重新回到了沙發邊,不是空手回來的,這次他帶了個小凳子。
悄咪咪坐端正了,林敬知還知道收斂一會,確定西德好像沒醒,眨了眨眼睛,想著一根好像不太夠,摸的太累,既然這人沒有要醒的跡象,那麼---林博士的腦域裡慢騰騰地冒出了兩根小觸鬚。
一旁的胖鳥「啾」了一聲。
「嗯?」林敬知無聲地扭過頭。
「啾啾啾。」我覺得他好像快醒了,小胖鳥在腦內小聲說道。
林敬知一愣,臉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真的?」
小胖鳥努力地點了點頭。
林敬知抿了抿唇,小觸鬚猶豫了一會,撐著膝蓋稍微站起來了點,好容易看見了西德的臉,還有緊閉的雙眼,頓時鬆了口氣,沖小胖鳥搖頭,「沒醒。」
接著,不等胖鳥再叫,就運起精神觸鬚,朝眼前再次浮現的黑色屏障摸過去。
是真的很硬。
林敬知的觸鬚反覆在旁邊蹭了很久,都沒找到可以進去的地方,而且他也沒辦法在腦域外面感知到裡面的東西,包括情緒,一丁點都感覺不到。
這不對啊,雖然林敬知不會沒事就去看別人腦域,又費力又不禮貌,但他以前和西德出去吃飯的時候,曾經無意識聽見過西德腦域裡發出的聲音,對方當時的情緒應該比較強烈,不管怎麼說林敬知都聽到了,那這應該足夠說明西德的腦域是正常的才對。
小觸鬚還在摸啊摸,林敬知依舊想不通,他控制著自己的觸鬚左右開弓,企圖從硬邦邦的金剛罩上找到自己能鑽進去的地方,以稍微大一點的白色觸鬚為輔,小一點的藍色觸鬚為主,一寸一寸地摸著。
那小觸鬚比較關鍵,是嚮導的主觸鬚,非常敏感,飽含精神力,而且在關鍵時刻上面會佈滿嚮導素,主用於哨向結合,是疏離哨兵腦域最好的一根觸鬚,這根觸鬚正常的用法當然不是這樣,但林敬知體質比較特殊,他不需要哨兵也能過一生。
就在腦海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的時候,林敬知突然感覺那根小小的藍色觸鬚似乎碰到了金剛罩上什麼凹陷進去的地方。
察覺到這點的剎那,林敬知便眼前一亮,就要用小觸鬚去探的時候,觸鬚的尖端突然傳來了一陣麻痺的感覺,小觸鬚立刻委屈地收了回來。
那感覺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小口一樣,雖然不疼,但電流感傳入腦中,還是讓林敬知愣了愣。正當他想退開的時候,手腕又被人一把攥住了。
「嗯?」黑暗中,沙發上的人懶散地哼出了一個音節,林敬知呼吸一窒,下意識地就想把手抽回來,然而對方的動作比他還快,剎那間,林敬知只看見一個黑影朝他的方向撲來,緊接著就是一片天旋地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人摟在了懷裡。
宿舍的沙發是真的不大,西德一個人睡都勉強,更何況加個林敬知?這姿勢林敬知整個人幾乎是半躺在西德的懷裡才能勉強夠住,後者有力的大手護在林敬知的腰上。
「想我了?」身後傳來西德迷迷糊糊的聲音,林敬知分辨了半天,又努力看了看他的眼睛,沒睜開,沒醒,於是林敬知判斷西德應該是做夢了。
那剛剛那個凹進去的小點---
林敬知抿了抿唇,就著這個艱難的姿勢,最後倔強了一把,不死心地把觸鬚往剛剛那個小凹點蹭去,就在他好不容易找到時,身後的西德突然把林敬知整個往後一攬,而後一個翻身,單手將林敬知完全壓在了身下。
鼻息抵在林敬知的而後,含糊的聲音冒了出來,「不許鬧。」
就差一點點了。
林敬知還沒反應過來這姿勢的不對勁,全身心都在金剛罩身上,就在他用小觸鬚再次想蹭那個點,並且明顯感覺到自己好像摸到了什麼入口,金剛罩就要打開了的時候---
金剛罩沒打開,倒是有什麼硬硬的東西抵在了林敬知的腰後,硌得慌。
林敬知起初是真的什麼都沒想,他太想搞清楚那金剛罩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所有注意力都在小觸鬚上,只當背後是不是夾著什麼不對勁的東西,隨手往後面擼了一把,想把東西撇開。
然而不擼不要緊,一擼,黑暗中的氣氛直接不對勁了,伴隨著某個東西在自己身後上下彈了彈,林敬知的耳尖迅速躥紅。
旋即林敬知就感覺那東西貼他貼得更近了,這種貼近,莫名帶著點威脅的感覺。
現場氣氛一度十分尷尬,小觸鬚扒在口子旁邊好奇地探腦袋,又被林敬知身後的東西搞得進去不是不進去也不是,而且小觸鬚每次試探性地往前伸,那東西好像就會貼地更近一點。
林敬知就這麼紅著耳朵一邊糾結,一邊被西德抱著,出乎意料的沒因為窄小的沙發而覺得擁擠,相反,又逐漸回到了那種他已經開始逐漸熟悉的安全感裡,夢鄉也比以往來得要更快更突然一些。
模模糊糊間,林敬知想起了一個問題,也不知道那頭西德夢的到底是誰---
因深度睡眠而平緩的呼吸聲響起,小觸鬚也因為主人腦域的沉睡而變得更加柔軟,整個一條貼在金剛罩上,正想偷溜回家,奈何精神力不濟,速度太慢,而且從剛剛開始就硬的不要不要的黑色屏障,突然打開了一個大口,緊接著純黑色的,無形的小風暴從那個口裡湧了出來,輕輕地將那根最淡藍色的,最軟的小觸鬚抓住,完全地包裹起來。
風暴湧動的很是溫柔,就好像一個又一個細密的吻一般,落在迷糊的小觸鬚身上,小觸鬚被親得不知所措,又喚不醒被西德擁在懷裡的主人。黑暗中,同樣隨著林敬知一起即將陷入睡眠的阿略迷迷糊糊地掃到沙發邊似乎有個巨大的身影,粗粗的尾巴在林敬知的腰上盤了整整一圈,那黑影好像還有一雙藍藍的眼睛,正貪婪的盯著……它?
鳥毛狠狠一抖,支撐的精神力越來越不足,阿略也同樣無法叫醒林敬知,而且現在林敬知即將進入的深度睡眠狀態,阿略非常喜歡,這種睡眠有助於他快一點長出自己受傷的尾羽。
於是,阿略放棄叫醒林敬知,獨自最後的掙扎,只見他用力地擠出了足足三層雙下巴,終於努力地把腦袋縮進自己的翅膀裡,在沙發角落裡縮成了一個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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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敬知是在床上醒過來的。
胸前有一小片青紫,林敬知摸了摸自己的胸,表情有點迷茫,一轉頭,就見西德一臉嚴肅地站在床邊。
那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以至於剛睡醒的林敬知當即就被震住了,睜大了惺忪的雙眼。
「你最近是不是特別想我睡覺?是不是特別迷戀我的身體?」西德冷聲質問道。
林敬知扣上自己的睡衣,連連搖頭。
「你撒謊,你昨天晚上還跑到沙發上,非要我睡一起,摟了我一晚上,都不嫌擠的!」
林敬知看著巨大的鍋驚恐地繼續搖頭。
「要不是我半夜發現了把你抱回來,你今天身體能不舒服一天,就這樣你還說不想和我睡覺?!還說沒有被我的身體俘虜?」
林敬知腦袋都快搖成撥浪鼓了,「沒有啊,我一個人睡挺好的,而且我,我不喜歡你的身體啊。」
西德被哽了半天,簡直要被對方認真的聲音氣死了,都顧不上替自己的身體委屈,瞪著一雙眼睛,「那你說,你昨天晚上為什麼要和我一起睡?」
「我,」林敬知腦子裡三路十八彎,愣是沒找到個合適的理由,電視劇裡也沒這樣的橋段,最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搖頭搖到底,「我沒和你一起睡啊?你是不是做夢了啊?」
他一邊說,一邊從床上下來退到了角落,鎮定地點了點頭,給自己的謊話蓋了個真實的戳,「我昨晚聽見你說夢話了,聲音特別大。」
「真的。」
一番有力的解釋到最後,林敬知都沒有挪開視線,簡直能直接從演技速成班畢業了!
他快速換好衣服吃好早點,秉承著只要西德說話就搖頭,堅決不承認和他睡了一晚的最高宗旨,在飯後穿著自己的白大褂安全地跑到了科研院,期間,他發現自己藍藍的小觸手好像有點不對勁。
只見原本充斥著淡藍色嚮導素的小尖尖好像被什麼東西吸過了一樣,一塊白一塊藍的,渾身斑駁,正在林敬知的腦域裡委屈地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