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於星際歷557年， 聯盟與異宇宙該亞正式建交， 為深化雙方友誼，增進互信和瞭解， 共創美好未來。聯盟和該亞商議決定將於半年後開放民用宇宙通道， 日穿梭數額度約為200提姆……」

　　一則新聞在大街小巷公放著， 來來往往的路人聽見「該亞」兩個字，紛紛停下腳步，好奇地將新聞看完， 而後，每一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大約兩個月前，穆罕死亡後， 他所留下來的惡果卻並沒有由此終結。

　　疫情的不斷擴散升級讓科研院措手不及， 眼見越來越多的人被感染，聯盟人民心中的恐慌升到了極點，他們哪裡還有空關心邊疆有個恐怖分子，或者說恐怖集團的落網， 心裡只想著科研院到底什麼時候能拿出治好傳播性狂熱症的藥來。

　　可科研院之前有關消散劑的研究都是林敬知組織的，在失去林敬知的檔口，讓他們面對更高級的狂熱症， 和數量翻了幾倍不止的狂熱症患者，談何容易？

　　也就好在， 穆罕事件結束後， 蓋倫從邊疆帶回了蒙沙， 後者代表該亞， 和聯盟進行了一次談判。

　　為表莊重，同時也代表著某種不尋常的意義，軍議高層經過投票決定，談判會議由老來福和約瑟夫做主，朱利安參會但全程都未獲得發言權。

　　彼時朱利安還掛著首相的職位，對此，嗅覺稍微敏銳點的，都能瞧出點門道來，蒙沙也不例外。

　　不過他並沒有對此予以過多的關心，在談判最終達成後，便如約將該亞的研究團隊接來波利海妮婭，進行研究。

　　蒙沙的態度同時也代表著該亞的態度，從始至終，該亞都沒有對聯盟的高層現狀發表看法，提出的交換條件也均為合理。譬如，幫助波利海妮婭研究狂熱症解決辦法的回報是該亞有權留下最全面的且最細節的文件做備份，並且有權對那些痊癒者進行後續觀察，並同樣備份數據和細節。

　　而由該亞出大頭建立的宇宙通道，回報則是聯盟的一整顆礦星，那顆礦星裡盛產的，正是之前蓋倫找給林敬知當能源的物質。

　　沒有趁火打劫，也沒有插手聯盟的其他事物，對方表現出來的大方和慷慨，讓老來福和約瑟夫都非常驚訝。

　　在重整議院後，通過議會投票，聯盟將該亞奉為上賓，並且將該亞的一切作為寫進史書和教學材料內，對此事進行宣傳的同時，承擔事後空間維護的全部費用，並降低對該亞進口物品的關稅等等。

　　大約在雙方談判後半個月，該亞的研究團隊對抑制和徹底醫療狂熱症有了階段性進步，同時，朱利安被革職。

　　一個月後，該亞的痊癒方案初步實施，議院也上任了新的首相。

　　軍部元帥經過投票，最終還是由西德來擔任，對此，西德表示了強烈的不滿，並且向上寫了好幾封信表示抗議。

　　「打都打完了還讓我留什麼軍部。」躺在床上的西德眉頭皺的緊緊的，「天天看著那些公文掉頭髮嗎？」

　　自從穆罕一戰結束後，西德就一直處於待家養傷的狀態，他身上一道傷口都沒有，但腦域傷害嚴重，該亞專家的診斷結果是無法恢復。

　　林敬知花了很長時間，才將他的腦域碎片一點點拼起來，接著又等了許久，才好不容易等到西德甦醒。然而甦醒之後卻並不是皆大歡喜，因為那一次甦醒的時間卻非常短暫，幾乎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西德就再一次被拉進了腦域風暴內。

　　對此，所有的該亞專家都表示不可置信，因為腦域受傷到那種程度的哨兵恢復可能趨近於零，而西德能醒過來，簡直是奇跡發生。所以他們紛紛建議林敬知可以繼續嘗試，但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對此林敬知沒有什麼想法，因為不論西德的情況多麼嚴重，哪怕連他自己都放棄了，林敬知也不會放棄，半途而廢都不是他的風格。

　　就這樣，兩個月的時間下來，儘管西德依舊沒有完全恢復原樣，但他頭腦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之間的間隔也越來越短，在林敬知的悉心修復下，他的防護罩更是被拼的完完整整，除卻一些少數的裂紋以外，幾乎和沒有破損前的一般無二。

　　按林敬知的記錄來看，現在是兩個月來，西德第五次醒來的第十二個小時，情況算好，看上去非常精神。

　　「蒙沙說，在這種時候把兩邊高位者全部換掉，動盪會過大，對聯盟不利。」林敬知從外面走近，手上拿著的是前不久波特才送來的古中養生湯。

　　林敬知不是很會照顧人，拿湯的時候要準備小碗都是弗利沙提醒之後才知道的，不過不管有沒有小碗，只要是他拿的，西德都會全喝就是了。

　　接過碗，聽著林敬知說的話，西德小聲嘀咕了一會。

　　他確實不喜歡文書，也不太喜歡元帥這份工作，但責任使然，哪可能說撂擔子就撂擔子，如果沒有看到聯盟徹底穩定下來的那一天，恐怕軍部的人讓西德走他都不會同意。也就是想對著林敬知抱怨兩句而已，而這一點上，和西德的病情很有關係，自從腦域受損後，西德的記憶和思考能力就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問題，他總是會忘記自己已經對林敬知說過了什麼，從而反覆詢問同樣的問題，在注意到林敬知擔心的表情後，西德就悄無聲新地將日常聊天改為了這樣毫無營養的對話。

　　「你和蒙沙很熟嗎？」喝了一會兒湯的西德想起了什麼，抬頭問道。

　　他問出這句話後仔細地觀察林敬知的表情，發現對方的臉色並沒有什麼異樣，心裡暗自鬆了口氣，還好，這個問題他之前應該沒有問過，西德想。

　　「還好。」林敬知眼睛不眨地在光屏上劃了一筆，上面顯示「你和蒙沙熟不熟」的類似問題，西德已經問了八十多遍。

　　「他是解決該亞實驗室事件老將軍的獨子。」林敬知繼續道。

　　西德思考了一會，「那你們……是小一起長大的？」

　　和上句次數一模一樣。

　　「沒有，我小時候出去遊歷過很長時間，和老將軍的家人不熟，是入職後認識的。」同樣回答了八十多遍的林敬知說道，然後像過去一樣等著西德聽完這句話後的一通叨叨。

　　今天的西德也一樣叨了，還是那些沒營養的話，但叨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麼，「我這次能醒多長時間？」

　　「數據分析看，能醒五天左右。」林敬知回答道。

　　「那和上次清醒之間的間隔時間是？」

　　「縮短了，一周。」

　　西德頓了頓，想問問「縮短」是縮短了多久，但他模糊記得林敬知以前好像回答過他這個問題，又忘記了林敬知當時說的答案是什麼。

　　正斟酌著要不要將這個問題再次拋出時，西德的腦中突然湧起了一股擋都擋不住的睏意，被子下的無意識地抓緊了，半晌，他強行扯了扯嘴角，「那，母星和聯盟現在是什麼情況？」

　　西德的話音落地，對面的林敬知視線明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陣，兩秒後，林敬知上前，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西德的床邊，聲音很林敬知式地將聯盟最新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而西德則半靠在床上，半靠在林敬知的身上，一隻手緊緊地握著他。

　　林敬知任由他握著，就這麼講了約莫一兩個小時後，話音停止，垂下目光去，看了看懷裡眼皮開始止不住打架的西德。

　　這是第五次了，每一次西德快要睡著的時候，就會詢問聯盟的現狀，他大概是想用聯盟的現狀來刺激自己，用思考抵制睡眠，然而每一次都沒有成功。

　　「睡吧。」林敬知大概知道西德的心情，他和西德的精神相連，很多時候對方的想法並不能瞞過他，甚至為了西德的心情考慮，林敬知也逐漸開始學會將一些情緒收斂，甚至學會流露出一些西德看見心情會比較愉悅的表情。

　　他知道西德是擔心他接受不了，所以每一次都在困意來襲的時候故意詢問同樣的問題來讓自己保持清醒的時間更長一些。但其實這是一種很痛苦的做法，在受傷的大腦想要睡覺，主人卻竭力不願意讓它睡時，大腦會出於報復心理反饋疼痛來刺激主人，而沒有防護罩的大腦對這樣疼痛的抵禦簡直無力。

　　「沒關係的。」在說完那兩個字後，林敬知感覺到了西德大腦內對睡眠的持續抗拒，於是他伸出手在後者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

　　然而這個動作卻並沒有作用，西德依舊在和自己的大腦抗爭著，沒有停歇。約莫半個小時之後，渾身濕透了的西德緊緊地將林敬知的手握在手心，林敬知動了動，發現抽不開，索性也就不抽了，低下身來在西德滿是汗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也就在他落下那一吻的同一時間，早就留在西德腦域內，隨時準備在西德情況不對勁進去搶救的小觸鬚感覺到裡面有一股精神力抓了他一下。

　　似乎是有人讓他再等一等。

　　「好。」林敬知的唇瓣停在西德的額角上，低聲說了一句。

　　那股力量在等到這個字後，才像是終於滿意了似的，伴隨著西德松下的身體一起消失。

　　半晌，林敬知的手指在西德的臉邊劃過，就這麼靜坐到外面進入黃昏，才起身洗漱，掀開西德身上的被子，將自己也塞了進去。

　　黃昏之後，是例行為西德治療腦域的時間。

　　一直以來，不論西德的情況多麼反覆多麼無常，林敬知都從未放棄過幫他治療，雖然如今腦域裂縫的治療難度遠超於當初的碎片拼接，但林敬知也依然沒有想過要放棄。

　　他記錄下西德這一次甦醒的時間，都不用去細看，林敬知就知道這一次西德清醒的時間要遠遠少於上一次，他對著光屏發呆了片刻後，便將自己的觸鬚探入了西德的大腦，想要尋找原因。

　　幽藍色的小觸鬚在西德的腦域中行駛的越來越自由，它像以前一樣，先是輕柔地撫摸著西德腦域上面的每一道裂痕，然後將自己的嚮導素，和自己的精神力注入其中，企圖讓它們在西德的腦域中化為粘合劑，將那些破裂開的腦域碎片一塊一塊的黏上。

　　然而林敬知從來沒有成功過。

　　腦域碎片的尋找和拼合都花費了他很大的力氣，但那只是很大而已，最終都成功了，並且也有效果。可裂縫卻完全不一樣，此時西德腦域內的裂縫情況，和大半個月前幾乎沒有差別，林敬知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想不出能有什麼更好的治療裂縫的方法。

　　而在治療腦域裂縫的間隙，林敬知也觀察了一下西德的腦域內。

　　自從西德的腦域破碎之後，他的大腦就因為主人長期被帶去精神遊離而變得宛若一潭死水，完全沒有任何情緒和思想的反饋給他，林敬知只有很長期地待在裡面，才能偶爾聽見西德類似夢話一樣的腦內囈語。

　　一邊為西德治療著腦域的裂縫，林敬知一邊將自己的精神力注入二人精神結合的印記---這個印記的保留時間太短，林敬知不得不頻繁鞏固。而在鞏固之後，他的觸鬚就開始巡視西德的腦域，他想要找到西德這一次清醒過來的時間為什麼會這麼短的原因。

　　理論上來說，西德的情況是在好轉的，所有看過他的該亞專家都這麼說，就連漢斯爺爺都表示，這麼進行下去，西德理智保存的時間會越來越長，而現在突然就只清醒兩三個小時就進入昏迷……很不正常。

　　林敬知的小觸鬚在西德的腦內不斷地轉著，謹慎地檢查每一個角落，想要看看西德是不是在他不注意的情況下出現了什麼新的傷口。

　　然而，沒有，西德的腦域還是像以前一樣，甚至比以前的情況要好了一些，林敬知皺了皺眉頭，正思索著還有可能是什麼樣的原因造成西德這一次只清醒這麼短時間時，突然感覺自己飄蕩在西德腦域空中的小觸鬚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扯了一下。

　　那感覺和之前西德快要睡著時一模一樣。

　　林敬知一愣，下一秒，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小觸鬚被什麼東西吸住了，然後還被對方用力地吮了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