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西德進入第六次昏迷時的模樣， 和前五次有些許不同，他開始會向林敬知「索取」， 通過吮吸他伸進去治療的小觸鬚，來從小觸鬚裡汲取嚮導素以及精神力。

　　對於西德的這部分需求， 林敬知全部滿足， 並且在給予的同時， 也會觀察西德的腦域。

　　而奇怪的是，西德的腦域即便每天都向林敬知索取了數額不低的精神力和嚮導素， 但其本身卻並沒有出現什麼太明顯的變化， 裂縫沒有消失，腦域也沒有因此變得明亮起來，還是那副黑乎乎的樣子， 要說唯一的變化，大概是那個林敬知單方面刻上去的精神標記，顏色變得越來越明顯了。

　　不過，一點點小的改變， 對這時候的西德來說都是好的， 至少意味著他還有變好的可能。

　　黃昏的治療結束後林敬知往往會直接進入睡眠，次日清晨醒來時， 發現終端上有一封信件。

　　是蒙沙發來的， 說想要過來拜訪，時間定在林敬知看到信件的兩小時後。

　　林敬知想了想， 同意了這個拜訪， 回覆信件後， 便照例開始觀察西德的身體數據，這個數據本身其實和前幾天的變化不大，但林敬知依舊仔細地將它們記錄了下來。

　　兩小時後，蒙沙準時抵達門口，敲門進入，手上還帶著一份古中菜系的早點。

　　「我回去之後，一定要想辦法找公司來學習這種製作食物的技術，我保證，它在該亞絕對會大受歡迎的，和它比起來，技術再好的營養劑都不夠看。」蒙沙坐在沙發上，將手裡的早點分成兩份，一份遞給林敬知，一份自己吃得津津有味。

　　林敬知也嘗了兩口，他不太習慣在吃飯的時候聊天，但蒙沙不在意這點，誇讚完古中菜系後，就說起該亞和聯盟最近的情況。

　　林敬知以前對閒雜事情就甚少關心，而自從西德的身體變成這樣之後，他對外界的關心就更少了。其實以他的身份和情況，作為該亞和波利海妮婭中間的連接人是再合適不過的，但他無心參與，該亞那邊也無心勉強，而該亞不提出讓林敬知出面，在談判中明顯有些劣勢的波利海妮婭自然也沒好意思提。

　　尤其是知道林敬知的身份之後，一些老的議員每天都在心慌慌他們過去做的一切會不會遭到反噬，哪裡還敢隨便要求林敬知，尤其是後面林敬知和西德的關係逐漸公開化之後，聯盟高層就更加謹慎了。

　　所以這麼長時間下來，進入林敬知和西德家的，只有他們雙方的老熟人。

　　而林敬知所知道的那些消息，也基本都是零零散散從這些老熟人和新聞中得知的，但弗利沙和蓋倫他們得到的消息首先不會比身為該亞的代表人蒙沙更多，其次他們有心想要讓林敬知清淨一些，平時很少去涉及這些，加之林敬知本身也沒有主動瞭解的慾望，所以這一次蒙沙說的消息裡，有好幾條是林敬知此前完全不知道的。

　　「撤離？」聽到某個部分時，林敬知放下了手裡的小勺，問道。

　　「嗯，」蒙沙點頭，「差不多就一周後吧，這邊疫情已經基本穩定，不適合再派這麼多人手停留，等通道完成後，母星就會把大部隊撤離，前段時間科研團隊那邊已經進行過志願申請了，把願意留下的組成了一個小團隊繼續監視疫情的情況，後續也會加派一些人手往返。」

　　說到這，蒙沙朝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母星那邊也有意送可扛躍遷的醫療艙過來，你有需要的話，可以把他帶回去繼續治療。」

　　林敬知沉默了片刻，搖搖頭。

　　「你確定？」蒙沙挑眉，「雖然該亞目前也沒有碎到他這個程度痊癒的案例，但能提供的護理和營養條件都比這邊要好太多，還可以幫你找腦域恢復領域的嚮導做輔助。」

　　林敬知繼續搖頭，「他的腦域經受不了顛簸，一丁點都不行，就算有躍遷儀在，以他現在的情況，穿梭宇宙也是極大的冒險。」

　　蒙沙頓了頓，「也是。」

　　腦域完全碎裂的大腦確實太脆弱了一些，以西德恢復至今的程度，沒人知道他能扛住什麼樣的壓力，也沒人敢試，所以這種時候，平平穩穩不要隨意變動，就是最好的安排。

　　「你也走嗎？」聊到最後，林敬知想起了什麼。

　　「我暫時不了。」蒙沙搖搖頭，「漢斯爺爺會走，但他不放心你，所以我會留下，而且……」

　　林敬知看他。

　　「這邊有趣的東西也還挺多的。」蒙沙眸光閃動，衝他一笑。

　　林敬知偏頭，似對他的話語不解，但蒙沙沒有解釋，看了看時間，這個時間和他之前計劃好的不一樣，要更短一些，但蒙沙看看四周，最終還是站起身了。

　　「我覺得我得收回前言。」走到門口的時候，蒙沙突然頓住了腳步，朝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之前說腦域損傷到這個程度的哨兵基本都無藥可救，可我這次來卻明顯能感覺到討厭的味道比以前更濃了，說明那傢伙的確是在好轉的。」

　　林敬知一頓。

　　所謂討厭的味道，指的是哨兵之間相斥的精神力和哨兵素。

　　西德的精神力天生就自帶一股強悍的壓迫感，在他不想或者不能管理的時候，這種壓迫感傾巢而出，像一個劃了底盤後耀武揚威的雄性，弱小太多的哨兵根本經不住這種摧殘，所以從他們回來後，蘇銘的問候通常都是以信件方式的，本人從未到場過，而蒙沙雖然能受住，但也是有時限的。

　　「而且，倖存可能那麼渺小的宇宙躍遷你都挺過來了，這次說不定也會化險為夷，所以，壓力不要太大了。」蒙沙說著，伸手拍了拍林敬知的肩膀，正欲再說點什麼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周圍的壓力在一瞬間加大。

　　他眉頭一皺，目光下意識看向自己拍著林敬知肩膀的手。

　　「嗯。」那頭的林敬知倒是沒有感覺到這股壓力，還十分認真的點點頭，莊重地收下了蒙沙的祝福。

　　「都這種時候了還有力氣趕客……」蒙沙小聲嘀咕了兩聲，旋即就感覺到週身的壓力愈發變大，他撇了撇嘴角，正想直接轉身離開的時候，眉頭突然一動，想起了什麼，嘴角一扯。

　　林敬知：「？」

　　「我以前是不是沒和你說過？」蒙沙看著林敬知，眼角眉梢都透著邪氣。

　　林敬知：「什麼？」

　　「我是真的很高興，這一次衝破波利海妮婭宇宙邊界之後，能感覺到你的氣息。」蒙沙說著，長手一攬，強頂著周圍驟然變強悍的氣壓，企圖將林敬知擁在懷裡，「非常高興你還活著。」

　　然而，這麼簡短的一句話，蒙沙說卻用了非常大的力氣才說完，到最後兩個字幾乎可以說是咬牙切齒的程度。眼見周圍的氣壓飛速雄起，在一瞬間彷彿要將他碾爆一般，蒙沙齜了齜牙，一刻沒停留，說完那句話後，便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這棟房子。

　　獨留身後感覺不到家裡某股張牙舞爪氣息的林敬知在玄關處懵了一會。

　　剛剛蒙沙做出擁抱舉動的一瞬間，預判到了的林敬知便下意識地伸手擋住了，他不喜歡和別人太過親近，所以最終蒙沙其實也沒有靠的他太近，所以林敬知有些不明白蒙沙的倉皇離去的原因，是因為沒有抱到？

　　蒙沙不像因為這種小事計較的人啊？

　　林敬知思索了許久，最終給蒙沙發去了一封慰問的信件，便轉身繼續去觀察西德的情況了。

　　·

　　當晚，林敬知照例給西德進行腦域療傷，用小觸鬚不斷地在裂縫中行走，然而讓他感到訝異的是，這一天的西德卻並沒有主動向他索取。

　　這讓林敬知有點不習慣，要知道自從西德這一次陷入昏迷後，每一天的治療期都會以索取的方式和林敬知產生互動，後者都快習慣這一點了。

　　而當林敬知在西德的腦域內滯留了遠超於過去療傷的時間，西德卻依舊沒有想要向他索取的意思時，心下忍不住動了動。

　　他思考片刻，正準備將小觸鬚收回，離開西德的腦域，去查看一下他今天的身體狀況有沒有出現什麼異常時，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咬了自己的小觸鬚一口。

　　那力度有些重，和平時不太一樣，他微微一愣，未及反應，那咬他觸鬚的精神力就消失了。

　　藍色的小觸鬚於是有些迷茫地帶著咬痕在西德的腦域內轉著，想看看剛剛咬它的到底是什麼，結果沒轉多久，又被不知道從哪湧出來的力量給咬了好幾口。

　　那力量速度極快，咬完就走，毫不停留，幾番下來，小觸鬚身上到處都是印子，嚮導素四處散落著，林敬知整個已經懵掉了。

　　這力度和過去比實在是太粗魯了些，儘管汲取的份量和過去差不多，但整個過程就像是在鬧脾氣一樣，咬了就走，完全不給小觸鬚看見正臉或者接觸的機會。

　　正當林敬知聚精會神，準備在接下來一次攻擊中抓住對方時，小觸鬚突然感覺到自己周圍升起了一股強大的氣壓。

　　林敬知從來不對著西德展現自己真正的能力，一方面是因為哨向使出真正的能力時，基本都帶殺氣，他對西德產生不了殺氣，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受傷後的西德承受不住林敬知的能力。所以大部分時候，林敬知都會派出自己最不具有攻擊性，同時和自己聯絡最緊密的小觸鬚，去完成為西德治療的任務。

　　就是想要在不打擾對方，也不引起對方本能排斥的情況下，給對方最好的治療。

　　可小觸鬚的抵禦能力也是很弱的，這麼放進西德的大腦，和正常人主動將自己的心臟塞進別人手裡沒有區別。

　　眼見小觸鬚被那股能量包裹到喘不過氣，身上坑坑窪窪到處都是印子，西德腦域內的精神力還有種不罷休的架勢，林敬知皺了皺眉頭。

　　被人捏心臟是很難受的，從而產生恐懼更是生物本能，要說林敬知完全不想將小觸鬚收回是假的，但最終，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讓小觸鬚留在西德的腦域內繼續任由他索取，並且伸出手來，在西德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做完這個動作後，林敬知就閉上了眼睛，將額頭抵在西德的胸膛前，一動不動的。

　　西德腦內的風暴還在繼續，小觸鬚被對方幾乎啃到沒了完形，就這樣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林敬知突然感覺到小觸鬚被那股力量猛地一吸，下一秒，一隻大手便落在了他的腰際。

　　「你別怕。」

　　熟悉的聲音自腦袋上方響起，血液幾乎一瞬間衝到了林敬知的頭頂，他的手輕輕地握緊了一些，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不確定有沒有效，但我就想這麼做，想要，寶貝你如果害怕的話---」

　　「我不害怕，你要的話，都可以給你，只要對你有幫助。」林敬知想也不想地說道。

　　緊接著，西德就感覺到在腦域內的小觸鬚突然舒展開了自己的身體，姿態和模樣堪稱慷慨，下一秒，濃郁的嚮導素便將他整個腦域全部佔滿。

　　那頭的林敬知偏偏還仰起了頭，烏黑的眼眸在黑暗中盯著西德，看上去像是在期待剛剛那個動作可以給西德帶來的幫助。

　　「嗡」的一聲，他腦海中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徹底繃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