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女帝卡5.8
奈何女兒身(八)
“蘇琰”出殯當日,大雍國都內的普通百姓人家,幾乎是自發地在各自的宅院屋外掛上了白布。
國都長街數十里,送行的百姓自國師府綿延至城門外,無人哭喪,無人喧嘩,無人著豔色,棺槨經過之時眾人僅上前擺上一朵白菊,便默默靜立在一旁目送其離去。
即便是過去幾十年,大雍國都的百姓恐怕都不會忘卻此刻的這一幕。
十八歲的年紀,放在現代還只是剛上大學的女孩,蘇嫣卻能做到如此,實在是難能可貴。
寧嬰活了上萬年,經歷過三千大小世界,見過無數偉大而又堅強的女性,論個人魅力蘇嫣不是最出彩的一個,卻是最合她胃口的一個。
這是一個值得他人尊敬愛戴的女子。
……
“蘇琰”下葬後的第二日,寧嬰接到了宮裡來的聖旨,說是當今太后可憐蘇嫣父兄皆王,怕她此生孤苦無依,所以認了她當義女。
太后她老人家擔心她孤身一人出嫁,沒有家人可依仗,特地將人接進宮,好等她與慕回大婚之日親自送嫁。
寧嬰自然不可能把太后的話當真,先不說太后根本沒見過蘇嫣,就是見過,這位執掌大雍後宮一把手多年的大佬也不可能真對她起憐憫之心。
原因很簡單。
因為太后的女兒,此刻坐在她身邊的九公主晏瑩,此刻正用看情敵的目光看著她。
太后一輩子隻生了一個女兒,即便晏徹和晏允自幼養在她那裡,最親的還是自己親生的這位九公主晏瑩。
而這位九公主……emmmmm……好巧不巧是她家丞相大人的小迷妹。
寧嬰雙手交疊,神色恬淡地坐在椅子上,一邊聽著九公主跟自家母親撒嬌,一邊還得時不時回上兩句太后的問話。
這會兒說到丞相府的事情,太后淡淡掃了一眼從進屋後便不動聲色的蘇嫣,啟唇:“慕回今年二十有二了吧,哀家記得這孩子比皇上只小了兩歲,比你哥哥大上兩歲?”
“哥哥今年剛滿二十。”寧嬰應道。
“他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脾性都差不多,你哥哥不近女色,喜歡素淨,皇上和慕回也有樣學樣,到這年紀也沒個女人。我瞧著宋尚書的兒子今年也不過弱冠,便已經生了三個兒子…………”
寧嬰:“…………”狗皇帝和她家丞相大人不找女人那是他們的事,怎麼就賴到“蘇琰”一個死人身上?
不好意思,這個鍋我不能替蘇嫣背。
“你嫁入丞相府後,一定要多勸勸慕回那孩子,慕家只有他這麼一個一脈單傳的子嗣,就是為了慕家也該早些開枝散葉了。”
寧嬰:“…………”所以呢?
“哀家為你挑了幾個才貌出眾乖巧聽話的陪嫁丫鬟…………”
“太后,我身邊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夠用。”寧嬰忽地出聲打斷,一點不怕被惹事地繼續:“慕哥哥答應過我,此生只娶我一人,陪嫁丫鬟就不必了。”
太后蹙眉:“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男人三妻四妾……”
“我的男人必不能三妻四妾,他若是敢納妾要通房丫鬟,我便與他和離。”
寧嬰的話音剛落,門外忽地傳來一陣清澈舒朗的笑聲:“聽蘇妹妹說的話,果然和子玉一般是個性情中人。你放心,這慕丞相要是真敢三妻四妾,妹妹儘管和離,本王再替你另尋如意郎君便是。”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幹了蠢事後一直不敢露面的堂堂瑞王爺。
坐在太后身旁的晏瑩一聽到來人的話,臉色明顯好了不少,忙起身,故意嗔道:“七哥可別胡說八道,嫣兒姐姐這都還沒出嫁呢,你就提和離,多晦氣呀!”
寧嬰暗笑了一下,聞言望向此時已經走到她面前的人,兩兩目光相對,她站起身,朝著人模狗樣兒的兔崽子行了個禮,眉眼淡淡,語氣疏離:“見過瑞王爺。”
晏允被眼前人的那一眼看得莫名心虛,輕咳了一聲,眼神閃躲到一旁,一面擺手,一面找了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語調依舊溫和隨性:“既是母后的義女,以後見了叫一聲七哥就行。”
寧嬰暗剮了他一眼,一字一頓:“見過七哥。”
晏允一聽,俊臉舒展,暗嘖了一聲,果然,這七哥比瑞王爺好聽多了。
這頭一直沒出聲的太后,各自看了兩人一眼,眼中劃過一絲暗色,隨即朝著晏允開口:“今兒怎麼想到過來看哀家了?“
“這不是聽說新妹妹在嗎?過來瞧瞧,順道兒給母后送點杭城的新茶。”
太后輕瞪了他一眼:“你呀,哪兒有熱鬧就往哪兒鑽!在我這兒也就算了,在別處可別說剛才那些話!”
晏允故作不解:“怎麼了這是?剛才那些話有什麼不對?”
太后嗔怪:“慕家人丁稀少,慕回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招,如今有嫣兒嫁過去做正妻,往後再納幾個妾也沒什麼不對。”
寧嬰:“????”當我是死的嗎?
是不是納完妾,還要把你家親閨女一併嫁給我家丞相大人呀?
反正蘇嫣沒背景沒父兄,到時候抬個平妻,你九公主豈不是美滋滋?
晏瑩喜歡慕回的事,太后知道,晏徹知道,晏允知道,幾乎整個大雍後宮都知道,知道歸知道,至少在她這個准丞相夫人面前能不能收斂一點?
真當老虎不發威,當我這個大魔王是小可愛?
寧大佬很不高興,直截了當地開口:“他要是想納妾,我就休了他。”
太后:“…………”
晏瑩:“…………”
晏允俊眸一挑,接話:“嫣兒妹妹說的是,他慕回要是敢納妾,你七哥我第一個替你……”送休書!!!!
心思險惡的瑞王爺還沒來得及把後面三個字說出口,門外又響起一個略顯冷然低沉的聲音:“你第一個做什麼?”
一襲明黃跨入屋內,寧嬰眼皮一跳,連忙起身跪地:“見過皇上。”
柔軟清甜的聲音鑽入耳中,晏徹神色微微一怔,低頭,只見身側跪著個穿了一身水藍色紗裙的女人,這女人的聲音比他方才在門外聽到的那聲略顯驕縱的“我就休了他”竟然完全不同。
“起吧。”晏徹擺了下袖子,逕自跨步走到太后面前,“見過母后。”
太后忙出聲:“皇上快坐。”
晏瑩讓到一旁行禮::“見過皇上哥哥。”
晏允跟著起身:“大哥。”
晏徹斜了晏允一眼,五指隨意敲了敲桌案,一面問:“你想第一個做什麼?”一面將目光看向此刻立在一旁,微微低頭的女子。
這一看,目光猛地一頓,晏徹呼吸驟停,直直盯著寧嬰微垂的小臉,五指一點點收攏,耳邊是晏允顧左右而言他的說話聲,晏徹卻仿若未聞,忽地開口:“把頭抬起來。”
他的話音一落,屋內包括晏允在內的人皆是一愣。
寧嬰當然知道晏徹的這句話是對她說的,但是呢,她就是假裝沒聽到,依舊低著頭站著,一副戰戰兢兢小心害怕的模樣。
等了片刻不見她抬頭,晏徹霍然起身,三兩步走到她面前,全然不顧忌屋內還有其他人,伸手抬起眼前人的下巴,那張和蘇琰幾乎一模一樣地小臉赫然出現在他面前。
眉眼還是那個眉眼,小巧精緻的鼻子,就連鼻尖的弧度都和他記憶裡的別無二致,還有那唇……
那唇和夢裡的竟是一個顏色。
晏徹喉間微哽,捏著寧嬰下巴的拇指,不自覺撫上她的唇側,幾乎是在他將要俯身湊近的時候,身後晏允聲音的徒然響起:“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大哥會嚇一跳!!嫣兒妹妹跟子玉簡直就跟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我剛才進來的時候正琢磨著,要是嫣兒妹妹女扮男裝,怕是能以假亂真?”
聽到“子玉”兩個字,晏徹的神色驀然大變,倏地收回手,目光觸及那張白皙柔嫩的小臉,心臟仿佛被人擊穿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一般,連呼吸都變得極不順暢。
斂神恢復平日沉穩冷酷的神色,晏徹重新坐回原位,寧嬰卻好似支撐不住了一般,身體輕晃了一下,如扇的睫毛壓住微紅的雙眼,聲音微顫:“皇,皇上,太后,嫣兒昨日貪涼,身體有些不適,還望皇上太后見諒。”
太后側眸看了一眼晏徹,隱去眼中的一絲暗色,出聲:“既然如此,那邊快快回去休息吧。”
寧嬰聞言,俯身告罪行禮。
眼見著面前的女子暗暗松出一口氣,腳步慌亂地離開,晏徹眸光微閃,側過頭看向晏允,卻見他目光直勾勾盯著門外,心中忽地泛起意思莫名的不愉。
他的目光停頓了片刻,瞳孔突然一縮,再度落在晏允身上,往日最喜穿月白色的人,今日竟然穿了件藍色的長袍。
這藍色……分明和剛才那女人的衣服極相似。
晏徹心口微微有些窒悶,一時間有些莫名地煩躁,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可偏偏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
從太后那裡出來沒多久,寧嬰腳步輕緩地轉過一個短回廊,身後驟然響起晏允的聲音:“嫣兒妹妹慢些走……”
寧嬰腳步一頓,轉過身,瞪向此刻穿著一身淺藍色錦袍,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樣的狗王爺,咬唇:“瑞王爺有何貴幹?”
晏允見狀,欺近身,彎腰湊到她面前:“方才還叫的七哥,怎麼不到一刻鐘又變成瑞王爺了?”
寧嬰側眸掃了一眼周圍,見四下無人,似笑非笑地對上晏允,交疊放在身前的手一松,伸出細長白嫩如蔥段的食指,隨意點了點他用袖子遮掩的手腕,直到聽見他輕嘶呼痛,才滿意地吐出一句:“七哥哥,今晚要來我房裡過夜嗎?”
舌尖兒繞著唇齒轉了一圈,甜軟帶著些微啞的聲音,仿佛夜裡最勾人的妖精。
晏允這種傻子根本剛不過寧嬰這種段位的高手,耳窩癢癢,心窩癢癢,俊眸睜大,一口氣突地岔到別處,頃刻間面色漲紅,一面咳,一面用目光控訴眼前的女人,“你……你這個……”女妖精啊!
寧嬰冷睨了他一眼,略過他明顯帶著些意動的眼神,吐出四個字:“衣冠禽獸!”
說罷,她甩了袖子,毫不留戀地把人丟在原地。
望著某個沒良心的女人越走越遠,晏允抬手捶了捶胸口,臉上的緋色稍褪,緩下一口氣息,眸光卻徒然一厲,側眸望向不遠處的一座假石山,聲音微冷:“出來。”
山石後,一身紫袍官服的慕回,面無表情地繞過腳下的碎石,抬眸對上晏允帶著些冷色的瞳孔,薄唇輕啟:“別忘了你的身份,瑞王爺。”
晏允眼角上挑,“彼此彼此啊,丞相大人。”
明明被人正牌未婚夫抓了個正著,瑞王爺非但沒點自覺,還十分欠扁地理了理身上的長袍,眼帶挑釁:“我瞧著你也不是非她不可,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慕回本就冷著臉,此刻聽他說出如此輕佻無禮的話,眸色越加冷沉,“嫣兒是我的未婚妻,不勞煩瑞王爺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