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秋節過了,簡凝來的就更加頻繁了,常常在門口等著尺宿回來。雖然不說什麼,可那張臭臉,著實嚇人。
到底還是給了鑰匙的,認識的時間不長不短,可尺宿就是信任了那人,別看冷冰冰的外貌,可那心還是真的熱呢。對她很好,如同兄長般的照顧著,也就不防著他,當自己人了一樣。在他面前也越發的沒個正形,常常弄得簡凝哭笑不得,拉長了的臉,堪比驢臉。
簡凝在這邊有個分公司,也有一套房子,他這人也是屬於享受型的,行宮遍地。昨夜忙了大半夜,凌晨才睡去,第二天竟然六點不到就醒了,頭還暈暈的,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大概是因為心裡有事,所以難眠。
洗漱並不急,想來尺宿也不會起這麼早。他出門從來都是西裝革履的,人前人後是一個樣子,爽朗乾淨的,不像尺宿,越來越邋遢了。
正在浴室裡刮鬍子,剃須刀擦擦的響著。手機就毫無預料的響了,若是平常斷然不會這麼早開機的,只是答應了今天要陪著尺宿去醫院產檢,所以早早的開機,怕她一旦早起了,有事找他。
來電顯示,竟然是家裡?那小子急壞了?已經催上門來了?明知道這電話打過來是要說什麼,可還是要逗弄一下,“怎麼了?找我有事?”
語氣平淡的,好似這電話打的多餘一樣。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旋即說道:“爸爸想你了,哥,你什麼時候回家?”
簡凝抿著唇無聲的笑了,再說出的話,也還是平淡的,“爸要是想我了,我明天就回去。真的是爸爸想我了嗎?”
電話那頭還要狡辯,“啊,是的,爸爸他想你了。”
簡凝不由得臉上浮起笑意,他爸爸如今還會想念他?早就忘了這個兒子了,只記得他的小兒子呢。老爺子去年中風了,突然一下子倒了下去,腦子也糊塗了起來。醫生說情況不樂觀,做好心理準備吧。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清醒的時候,就拉著簡凝的手,一直叫著小兒子的名字,說是對不起小兒子,想要臨死前見上一面。這樣他才去找自己的弟弟,發現了那個獲獎的視頻,從而找到了那個離家多年的弟弟。
起初那小子是死活都不跟他回去的,無論他怎麼說,那小子都跟看仇人一樣的看著他,冷漠的要把他都凍住了。
再後來聽醫生說,父親可能挺不過去了,簡凝急的,恨不得將那個不懂事的弟弟給拖回去。好在那小子還有些良心,在知道父親將不久於人世,就跟著他回去了。兩父子見面一頓痛哭,這眼淚掉的化去了所有的不愉快。
之後因為老爺子一直不穩定,弟弟就一直守著,看得出,他渴望父愛很久,也是愛這個父親的。
思緒給拉了回來,接著打趣道:“這樣啊,也對,爸爸現在需要人照顧,我明天就回家,長期守候著,哪兒都不去了,你說這樣好不好?”
那人果然急了,急忙說道:“別!哥,你答應過我,幫我照顧尺宿的。你可不能反悔!”
簡凝哈哈的笑起來,罵道:“終於說到正題了?季簡雨別跟你哥拐彎抹角的,你那點兒花花腸子,我會不知道嗎?放心,我幫你照顧得很好,白白胖胖的,你哥現在都成了尺宿家的保姆了。”
“哦,那就好,謝謝。”他在高興,應該是要高興的啊,尺宿那人從來都不會照顧自己,嬌生慣養的,現在一個人住了,是得有個人照顧的妥妥噹噹的,才行呢。可為什麼,這聲音提不起興致,隱隱的有些失落呢?若是現在照顧著尺宿的是自己,那麼他們兩個,還有無可能呢?
簡凝似是無聲的嘆息一般,這個弟弟固執起來,真是要命。那日是他發現了尺宿在這裡,季簡雨那張是人都欠了他錢一樣的臉,總算是有了反應,喜上眉梢,又有淡淡的哀愁。
簡凝是知道弟弟喜歡那女孩的,愛到了骨子裡,不然不會為她做出那麼出格的事來。在接觸了尺宿以後,也知道季簡雨那份哀愁源自何處。這女孩,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靈氣,飄忽不定的,你根本看不住她,她也不會只依靠你一個人。跟小雨一樣,都是沒有絲毫安全感的人,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怎麼走下去?
再後來,季簡雨拜託他幫忙照顧,起初簡凝也問過,想要照顧,自己去,莫要假手他人!
季簡雨低眉垂目,不是不想去,只是不能去。她肚子裡是別人的孩子,就算是為了那孩子,她早晚都是要離開的。既然留不住她,還去招惹做什麼?趁著如今,還能控制自己,就別再見面了,免得將來離不開。
簡凝聽這些話的時候百味叢生,愛情這東西,他其實不懂,從未真心去愛過一個女人的人,怎麼理解這樣的情感呢?
“今天我要陪她去產檢。尺宿快生了。你到底要不要來?我不能幫你照顧她一輩子。”簡凝長吁短嘆,不得不說的一個事實。他沒理由,也不能照顧尺宿一輩子。
季簡雨愣了許久,似乎是在掙扎,最後只說了句,“爸爸在叫我了,哥,先掛了。”
“孬種!”簡凝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憤憤不平,他操個什麼心!愛怎麼就怎麼去吧!看看到底誰後悔!
收拾好了出門,路上給尺宿打了電話,等到尺宿家樓下的時候,她已經在等了。
車子停穩了,尺宿就開門上來,“很快麼,以為你會睡懶覺呢!”
“等很久了?怎麼不在樓上等著?這下面太陽大的。”
“不是怕你久等麼,本來叫你出來,就是強你所難了,要是再讓你等著,你那冰山臉,還不凍死我啊!”
簡凝扭過頭來看她,呆了許久,才摸著自己的臉問道,“我當真臉色很臭?”
尺宿誠實的點頭,“您這樣很酷,酷的嚇人。”
簡凝差點翻白眼,指了指安全帶,“係好了,別整天稀里糊塗的!”
“行了行了,我都是要當媽的人了,你一個未婚男人就不要教育我了!”尺宿瞪大了雙眼,頤指氣使的模樣,倒是讓簡凝笑了起來。
再沒理她,任由著尺宿在一旁嘰嘰喳喳的說著,都說孕婦喜怒無常的,她也太歡暢了吧?
車一路開得很穩,到醫院掛號,然後就去等著。婦產科里進進出出的都是一男一女,大多數都是丈夫陪著老婆來做產檢的。小心翼翼的扶著腰,看的都緊張得要命,寶貝著肚子裡的孩子。
簡凝忽然盯著尺宿的肚子看,九個月了呢,她身體卻沒有那麼笨重,肚子也不是很大,跟她人一樣,小巧玲瓏的。周遭走過的人,都是撫摸著自己妻子的肚子,兩個人說說笑笑,都是跟孩子有關的。簡凝的手不知不覺的就伸向了尺宿的肚子,快要觸碰上的那一刻,卻縮了回來。
“你怎麼了?”尺宿眨了眨眼睛,目光鎖住他。
“沒什麼。”簡凝別過頭去,故意不看她。
尺宿呵呵的笑了,抓著他的手就貼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摸摸我兒子!”又低下頭,似乎是在跟孩子耳語,“兒字,你也打個招呼啊! ”
簡凝疑惑的看著她,突然掌心似乎感覺到了她肚子的變化,不可思議,又驚喜萬分的,抓著尺宿的手直嚷嚷:“動了?真的動了呢!”
尺宿得意洋洋的,“那是,我兒子聰明得很!羨慕吧!你也趕緊結婚,然後讓你老婆給你生個兒子出來!”
簡凝的手慢慢的抽了回來,臉上再度結冰,彷彿剛才那純真的冒傻氣的笑,只是一個錯覺。
“我去下洗手間,你在這裡盯著,叫我的時候,幫我應一聲。”尺宿說著就站了起來,動作也不笨重靈活得很,不似一般的孕婦。
“我扶你去吧!”
“不用了,你幫我看著,好不容易掛號呢。我馬上就回來。”
不多時,護士出來喊了一聲,“四十四號!誰是四十四號?!”貌似是山東人,操著一口青島口音。
尺宿還沒回來,要是不進去佔位置,又不知道要等多久,簡凝只好應聲了,“我是!”
護士直皺眉,“哎呀,哎呀,這個,怎麼長滴跟個男銀似地。”
簡凝滿臉的黑線,冰山臉又冷了幾分,“我本來就是男人!”
護士抱歉的笑了笑,“對不住啊,真沒看出來。我說先生,男科在二樓啊,你來婦產科幹啥?難道說你也……”
那雙眼睛如同X光線一樣,在簡凝的身上來回的掃射,弄得他渾身不舒服。
“那個,護士他陪我來的。”尺宿及時的出現,化解了簡凝的尷尬,若是她再不來,就簡大爺那張臭臉,準會發飆的。
“做什麼去這麼久!”簡凝還是咬牙切齒的,這醫院的護士就這麼個素質,這醫院的醫術能高明了?
算是例行檢查,順便確定了預產期,不出意外的話,是下個月的中旬。細細的叮囑了一番,尺宿聽得津津有味,可卻沒記住多少。
醫生笑了笑說:“沒關係,先生應該都記住了吧。一般這種事啊,男人記得反而是清楚呢。”
尺宿瞥了眼簡凝,“那不是我先生。”
“都記住了。”簡凝忽然開口,尺宿詫異的看他,這才說道:“我帶了錄音筆過來,待會兒你拿回家去,慢慢聽吧。”
十一月的深秋,已經有了寒意。南方的冬天,濕冷的,反而不如北方有暖氣設備來得好。
回去的路上,車裡開了足足的空調,暖暖的,就是怕她會冷。
等到了的時候,才發覺尺宿已經睡熟了。
頭微微的側著,頭髮散在一旁,睫毛跟隨著呼吸的頻率顫著,唇角微微的勾起,似乎夢裡很美。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護著孩子,那雙手纖纖玉指,一看就是養在深閨。
不自知的就看得有些痴了,身體慢慢的靠近了也不知道。熟睡中的人兒,紅唇嬌豔欲滴的,讓人情不自已的就像貼上去。簡凝慢慢的靠近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唇峰擦過她的唇,就快要吻上的時候,身下的人忽然動了下。
簡凝突遭雷擊,迅速的後仰,企圖解除這尷尬的場面,豈料,後腦勺砰的一下撞在了擋風玻璃上,頓時有些頭昏眼花。
尺宿緩緩醒來,見簡凝狼狽的樣子,不禁問道:“你怎麼了?”
簡凝故作鎮定,其實心裡一驚亂作一團,“沒,沒什麼,想給你解開安全帶來著。到家了,你下車吧!”
“要不要上去坐坐?”尺宿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問他。
簡凝連連搖頭,“不了,不了,還有些事,你自己上去吧!”
“哦,那好吧,謝謝你陪我去醫院。”尺宿開門下車,再關上。下一秒,車子就發動了,嗖的一聲開了出去。
尺宿不明所以的看了一會兒,搖著頭進了小區裡去,這人怎麼了?
這邊簡凝,一路狂飆著,車窗全部打開了,還是覺得臉上燙得要命,剛剛是怎麼了?發了什麼神經!狠狠地敲了一下方向盤,抓過電話就打了出去,那邊剛剛接起來,就是一頓謾罵:“季簡雨,你立刻給我滾過來,尺宿你自己照顧著,你哥我要回家去。我想爸爸了!你要是不來,我也不管,誰愛照顧就照顧去,反正還有半個多月就生了,看著辦吧!”
他是不能再跟她相處下去了,那女孩是個魔咒。
季簡雨握著電話,有一瞬間的失神,哀哀戚戚的:“哥,你就不能再幫幫我嗎?”
“小雨,你得像個男人一樣。不就是她有了別人的孩子麼,你都愛的死去活來了,還在乎這個?你不就是怕,等那孩子的父親回來了,尺宿會離開你麼。你就這麼瞻前顧後的,一輩子都狗屁不是!來不來,你自己決定,反正我不伺候了!”
憤憤的說了一大通,掛斷了電話。
季簡雨還怔怔的失神,還想說什麼已經晚了,真的要去了嗎?守著尺宿?直到她不需要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