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

　　今天之前，每次看恐怖片的時候張小愛總是會質疑各種花式作死的主角們的智商，明知道開門一定會有什麼卻一定要開門這個真的是恐怖片的萬能吐槽梗。但是今天之後，張小愛覺得自己大概找到為什麼一定要作死的原因了——在知道鬼是絕對不會自己走的情況下，一動不動的恐怖感絕對大於自己早死早超生的恐怖感，比如她現在，就算本能的知道鬼說的事情一定不是好事，但是她還是寧可跟過去也好過現在有個毫無重量卻又奇異冰涼觸感的東西趴在自己身上的好。

　　所以她僵著脖子回頭了，看著陽光灑在那個笑得痴痴傻傻的女鬼身上，甚至折射出了光暈，心底咒罵了一聲，她始終不習慣鬼能見陽光這件事，太絕望了，現在連金燦燦的溫暖的陽光都不能給她安全感了。

　　這個女鬼和小寶大部分時間一樣，沒有露出奇怪的青白色死氣，也沒有致命傷，應該就是她生前的日常狀態，只是哪怕是日常，她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紅色棉襖已經破了好多洞，隱約的有血跡，赤著的腳上也有被捆綁毆打的痕跡，轉身的時候，胯*下一大灘暗紅色的液體觸目驚心。張小愛有些無言的望著赤著腳跑回原來的街角，對著張小愛興奮的招手的女鬼，她剛剛還在感懷身世自怨自艾懷疑人性的時候，老天就丟給她一個看起來明顯比自己慘一百倍的女鬼，而且這女鬼看起來甚至最多只有十五六歲。

　　她嘆了口氣，和所有恐怖片主角一般，選擇跟了過去，雖然剛剛才被人性狠狠嘲諷了一番，但是剛才女鬼胯*下那一大灘暗紅色的液體仍然讓她心裡一緊，她知道人有多可怕，尤其是對待一個無家可歸又有智力缺陷的少女的時候。

　　A城是座山城，彎彎繞繞上上下下的有很多胡同，張小愛在女鬼的帶領下穿過了幾個巷子，發現自己已經靠近A城的老城邊緣——那是這座城市治安最亂的地方，巷子裡都是雜亂的店面和林立的酒吧。時值正午，這條只會在夜間燈紅酒綠下生存的巷子此刻了無生機，偶爾有幾個臉色蒼白形銷骨立的少女晃晃悠悠的從張小愛身邊走過，也都是表情麻木，甚至比一旁興高采烈的女鬼還沒有生機。

　　張小愛縮了縮肩膀，這個地方幾年前她來過，在拿不出外婆手術費的時候，張小愛曾經想過來這裡打工，暗夜交易是一個少女能夠最快速賺到錢的方法，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貴人，現在她可能就是這幾個同她擦肩而過的少女之一，張小愛打了個寒噤，遇到那個位貴人可能真的用光了她這輩子所有的運氣，不過也真的是幸好……

　　女鬼七彎八繞的終於在一家酒吧的後門停了下來，回頭有些害怕有些期待的看著張小愛，仍然重複著之前說的那句話：“來找我呀……”

　　酒吧的後門有五六個巨大的垃圾桶，堆放著成堆的酒瓶和食物垃圾，味道很難聞，成群結隊的蒼蠅嗡嗡聲讓張小愛渾身起雞皮疙瘩，她捂著鼻子不敢往前，作為一個見慣了套路的網絡死宅，張小愛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垃圾桶裡絕對不會有讓人愉悅的東西。

　　女鬼見張小愛停下了腳步，顯得有些著急，在幾個垃圾桶周圍不停的晃悠，一著急之前說的話就只變成了一個字：“找、找……”

　　“……”張小愛有點頭暈，抵死不肯往前半步，這個暗示明顯到她都有點後悔了，這女鬼真的是要讓她找自己的屍體，可是為什麼找自己屍體要那麼興高采烈啊！張小愛開始再一次的自我唾棄，好心真的不會有好下場，她又動了惻隱之心，卻忘記了自己有多自身難保。似乎在遇到柳莫崇後，她的惻隱之心動的太頻繁了，難道潛意識裡覺得遇到了一個神之後就可以普度眾生了麼……那現在怎麼辦？那尊不靠譜的大神此刻正在她家天花板打坐，她真的太草率了，跑回去把大神叫過來再找屍體來得及麼？

　　女鬼看著似乎萌生退意的張小愛更加著急了，赤著腳來來回回的跑，最後忍不住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牽張小愛，然後張小愛渾身一冷，在失去意識前，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臥槽，這是鬼附身？！她為什麼永遠只能猜中開頭猜不中結尾啊！！

　　***

　　“為什麼要來救她？”小寶噘著嘴很不情願的飄在空中，看著那個剛死沒多久的女鬼跺著腳不由自主的被吸到張小愛身體裡——新鬼不懂規矩，不知道活人的陽氣是最吸引死人的東西，尤其是腦子不太好使的新鬼，完全就是憑著本能的完成了第一次鬼上身。

　　柳莫崇挑了挑眉，調侃：“你不是挺喜歡她的麼？”

　　但是……她是你的天劫呀……小寶委屈，他這幾天都很矛盾，他喜歡張小愛，她買了好多好多新鮮的東西給他，但是柳莫崇更重要，如果柳莫崇因為天劫灰飛煙滅了，送一百個張小愛給他也換不回來啊！

　　摸了摸小寶的小鬼頭，柳莫崇嘴角含笑：“天劫是躲不掉的。”人死了還有魂魄，還能投胎再生為人，哪怕是魂飛湮滅，也可以因為某些吃飽了撐著的神的緣法而重回人世，張小愛是凡人，她的生死完全由神來決定，而那些老傢伙既然決定了張小愛是他的天劫，那麼殺了張小愛躲開張小愛哪怕把張小愛挫骨揚灰魂飛魄散都毫無意義，他遲早還會再次遇到，所以何必白費力氣。

　　“她在幹什麼？”看著被女鬼附身的張小愛瘋瘋癲癲的跑到垃圾桶旁掀開垃圾桶蓋子打算跳進去，這幾天嘴裡嚷嚷著要弄死張小愛的小寶語氣忍不住變得有些驚慌。

　　“這女鬼的怨氣本來足以讓她化為厲鬼，可惜因為自幼智力受損，怨氣無處發洩，反而成全了她的三魂七魄。”柳莫崇背著手站在不遠處看著張小愛跳進那惡臭熏天的垃圾桶裡，完全無動於衷，“她並不記得生前受過的苦，只是因為怨氣覺得孤單，想要找個人陪。”

　　基於天劫的立場，小寶問不出柳莫崇為什麼現在還不去救人這樣的問題，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咂咂嘴，他雖然沒有嗅覺，但是這滿坑滿谷的綠頭蒼蠅充分說明了這環境有多惡劣，張小愛跳進去會被熏死的吧。

　　“再等等。”柳莫崇安撫的看了一眼小寶，帶著笑意，“讓張小愛陪她最後一路，也算是功德。”

　　……小寶無言，他覺得柳莫崇是在藉機報仇而已，那天晚上的酒和之後的吻讓柳莫崇最近幾天都忙著重練修為，太久沒沾人間煙火了，水土不服的臉色難看了好久。小寶知道柳莫崇雖然嘴上沒說，但是對於那個遞給他酒瓶子的張小愛是非常有意見的，蠱惑神靈也算是大罪了。

　　只是這樣的際遇，會加深張小愛的戾氣吧，小寶偷偷的嘆息，驅魔真的就是一直讓自己更加不幸的過程，戾氣越重，驅魔越順利。真要像鬼車說的那樣，戾氣積攢到夠驅柳莫崇這樣的神的凡人，那得經歷多少不幸？區區凡人之軀也會因為這些戾氣而入魔的吧。

　　***

　　張小愛覺得自己是被熏醒的，鼻子裡一直有一股類似於糞便和肉類腐臭混合的味道，眼睛被熏得眼淚不由自主的流，周圍很擠，周身沾滿了粘粘稠稠的不明物體。

　　“要不要拉你上來？”熟悉的聲音，習慣性的來自於張小愛的頭頂，被熏得大腦宕機的張小愛下意識的放鬆了點，雖然他出現的時機總是有點晚，但是和那天晚上鬼車要殺她一樣，這五通神到最後終究還是會出現救她的。

　　放鬆之後，張小愛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從醒過來到現在一直抱著的東西，那是一具屍體，穿著和剛才那坑爹的女鬼一模一樣的衣服，只是更加殘破，張小愛不知道她已經死了多久，屍體已經呈現奇怪的紅綠色，七竅流血舌頭伸出，軟綿綿的被她緊緊的抱在懷裡。

　　人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是尖叫不出來的，張小愛腦子裡突然冒出了這句話，垃圾桶雖然巨大，但是也放不下兩個人，張小愛緊緊的貼著垃圾桶內壁，上面還有常年使用後留下來的不知名的黑色污垢，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直到張小愛覺得自己可能實質性的被嚇尿了。

　　“拉……拉……拉我上去。”聲音尖細到自己都認不出來，張小愛僵著身體，她甚至忘記放開自己懷裡那具已經高度腐爛的屍體。

　　柳莫崇自然不可能真的伸手去拉，他很優雅的虛虛一指，張小愛就被輕巧的帶出了垃圾桶。

　　突然的寬敞和光亮並沒有讓張小愛的驚恐感少一些，屍體雖然已經被留在垃圾桶裡，但是她仍然維持著抱屍體的姿勢，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帶我回家。”張小愛拉著柳莫崇的衣角，髒污的手和渾身散發著惡臭的衣服以及褲腿滴滴答答流下來的尿液都彷彿變成了無聲的控訴，柳莫崇低著頭看著那雙因為用力拉著他而指關節發白的手，心裡莫名的痛了一下，就像是那天晚上喝了酒之後碰到凡人的嘴唇一般，水土不服似得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