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網之魚

　　熊冠宇向她講述了一個很古老很套路的故事。

　　無非就是上古神創造了人類，而人類變得越來越不聽話，最終一場大戰把上古神打入乾坤門的故事。

　　熊冠宇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平鋪直敘，連語氣助詞都很少用。

　　“你不生氣？”張小愛很奇怪，做人的時候熊冠宇幾乎是有仇必報的，她就是不小心踩了一腳他的新球鞋，兩個星期後她新買的皮鞋上就被糊上了爛泥。

　　這種被人打出自己創造的世界的事，說出來居然那麼輕描淡寫，以熊冠宇的個性，絕對不是因為不記仇，而是因為大仇已報。

　　果然，熊冠宇下一秒就給了答案：“我們關進乾坤門後，鬼車血洗了瑤池，該殺的都殺的差不多了。”

　　“而且我們創世之後本就覺得無聊，到這一片虛空中重新開始其實也挺好玩。”熊冠宇習慣性的大手一揮，似乎前面這些都不是重點，“麻煩的是，我們誰都沒想到，當初鬼車血洗瑤池時殺的半路神仙，居然有漏網之魚。”

　　見張小愛對這句話沒什麼反應，熊冠宇伸出手，比了一個魚的形狀，強調：“漏網之魚你知道麼！”

　　張小愛很無奈的點頭，就是這種姿態，讓她沒辦法把熊冠宇和上古神聯繫在一起，他還是她的師兄，只是偶爾會犯病……

　　得到回應的上古神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然後繼續他的故事。

　　“我們關進乾坤門後，六界都以為我們只是隱世，對我們的法力修為仍然有所忌憚，所以還是照著我們之前制定的規則做事，一時之間倒是都相安無事，而我們在乾坤門內看到外界沒有我們，六界也能良性運轉，便也都灰了心，對於破乾坤門這件事都沒了興趣，開始一心重塑乾坤門內的虛無，這一修就是幾千年。”

　　“這幾千年裡，我們都沒有再關注過外界的事情，直到在虛空中重新創造出生靈的時候，有神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造人的經歷，使用乾坤鏡再看了一眼外界。”熊冠宇說到這裡的時候，嬉笑的表情終於淡了些，問的話卻仍然很輕佻，“你猜猜他看到了什麼？”

　　這真的猜不出來。

　　事實上張小愛從熊冠宇講述上古之神開始都一直覺得很玄幻，創世補天虛無這些詞，在這個已經推導出相對論公式的物理世界裡，實在是太非主流了。

　　“那位血洗瑤池的漏網之魚，在這幾千年時間裡，偷偷摸摸的幹了件大事，他創造了天機和命運……”

　　張小愛張大嘴，一個萬萬沒想到的表情。

　　熊冠宇的熊掌惡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對著張小愛重重點頭：“你沒聽錯，那個狗屎的命運這種東西我們從來沒有創造過！上古神看中的是在一定規律下自然發展，絕對不會在這種規律之下再建一層讓生靈無法反抗的腳本，你是寫代碼的，你應該知道這種循環嵌套層次應該是越少越好，那位漏網之魚創造了天機和命運後，我們之前制定的規則就漸漸變得模糊，上古神在六界之中的印象裡也慢慢的消失了。”

　　“……”說實在的這個類比雖然生動形象，但是張小愛雷的不輕。

　　“我們自然是不會讓自己第一個心血的結晶就這樣不知不覺被人搶走的，所以就開始集中精力開乾坤門，但是那位漏網之魚在這幾千年的時間裡，已經把乾坤之門封印的嚴嚴實實，我們花了很多時間，都無法徹底打開。”熊冠宇說到這裡的時候，偷偷瞄了一眼張小愛，斟酌了一下才繼續，“而我比較急，因為鬼車曾經是我的坐騎，她血洗瑤池導致墮仙這件事我本就心裡有愧，因為她的疏忽放走了漏網之魚然後捅出了那麼大的簍子，我於情於理都應該出面解決。”

　　“所以我強闖了乾坤門。”聲音開始變低。

　　“嗯？”張小愛表情平靜，她知道在前面這一大通的插科打諢之後，熊冠宇終於要說到正題了。

　　“乾坤門的封印陣法很複雜，取了幾個凶煞的點，一旦衝破，這幾個凶煞點的煞氣就會反噬，而那個封印內的所有生靈，都無一生還。”熊冠宇又瞄了一眼張小愛，後面的話說了一半。

　　“封印陣法就在A市？”張小愛瞬間明白熊冠宇覺得心虛的原因了，凶煞點，陣法，以及鬼車曾經問過的為什麼世間六界，唯獨人界發展平順的問題，似乎都有瞭解答。

　　人界，是乾坤門封印的地點，而A市本身就是一整個陣法。

　　熊冠宇衝動破陣，導致了A市所有的生靈，無一生還。

　　“所以你才想著要修改時間線？”這像是熊冠宇做得出來的事。

　　熊冠宇不點頭也不搖頭，他頓了頓繼續了他的故事：“修改時間線，是違背這個世界法則的行為，但是我衝破乾坤門，殺了那麼多生靈，也是違背了這個世界法則的行為，如果你是我，你會選哪個？”

　　張小愛這一次猶豫了。

　　這個選擇，不像是污衣之前問過的，僅僅和自身的命運有關。

　　如果修改時間線，能夠救活那麼多人，那麼她會作何選擇？

　　“我身為人的時候，個性其實並沒有大變。”熊冠宇苦笑，“所以你也應該猜得到，當我發現我一時衝動導致生靈塗炭時，我的心情。”

　　“這些生靈，還曾經是我一手創造出來的。”

　　“所以我選擇了改時間線，並且想好了修補時間線的方法。”熊冠宇抹了一把臉，這次，這位重逢後看起來一直勝券在握漫不經心的熊冠宇，看起來有些挫敗，“但是我沒想到，命運和天機這個機制，在幾千年的運轉後，居然會連我都影響了。”

　　這是一個玩模擬人生，但是最後自己變成了模擬人生裡面的小人的故事。

　　真實的，後面藏了無數屍骸的遊戲。

　　熊冠宇修改時間線的方法其實很簡單，非常符合他平日的思維邏輯，他去了破陣之前，直接用了困卦，把這幾個凶煞四溢點裡面的煞氣冤魂全都困住，效果很顯著，失去了煞氣的封印變得脆弱，而本來應該沒有生靈的破點，居然造起了一家救死扶傷的城南醫院。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乾坤門的破門，是他闖出乾坤門的關鍵，此刻破門已廢，他闖出乾坤門的先決條件已經不在，在他修改了時間線的同時，乾坤門的封印也被移動了，和他想像的不同，封印不是消失，而是詭異的移出了A市，在人界的另外一個地方，一模一樣的困住了乾坤門裡的所有上古神，理論上應該包括他自己。

　　他在時空扭轉想要把他拉回乾坤門的那瞬間，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又把時間線往前推了幾年。

　　然後找到了在六界他唯一信任的人，鬼車。

　　他給了鬼車一樣東西，一樣和人界過去的聖旨差不多的東西，交代了她一些事，又告訴了鬼車浩骨鈴的存在的價值，然後在時空漩渦追上來之前，遁入了地府輪迴。

　　然後，這個世界隱藏的規則開始產生作用，熊冠宇遁入輪迴的那一瞬間，時空開始自我抹平，上古神破出乾坤門的所有改變都消失了，這個消失，還包括了熊冠宇在最後的時刻交代給鬼車的事。

　　張小愛並不知道，鬼車原來可以這麼忠心。

　　她在看到時空漩渦後，就知道記憶將不保，所有真實都會被抹掉。

　　於是她給自己留了一封全是謊言的信。

　　這封信裡，她告訴自己一個乾坤門破的時間地點，然後把熊冠宇給她的東西迅速的藏到了妖界妖齋。

　　在時間抹平之後，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一個假的乾坤門破的時間地點。

　　但是A市的幾個凶煞地點的詭異，仍然成功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而張小愛，是這個時間地點裡面當天唯一出生的孩子，最巧合的是，這個孩子，還是她曾經的信徒污衣的轉世。

　　鬼車活了那麼多年，對這樣的巧合不可能不產生懷疑，她去查了污衣的生平，發現了浩骨鈴，並且在妖界，看到了自己設置的結界，裡面有可以代表上古神的信物。

　　而她自己，完全想不到這件信物是怎麼突破乾坤門到了她的手裡的。

　　與此同時，乾坤門封印轉移，A市內所有人的命運全都有了改變，曾經不應該在城南醫院出生的張小愛媽媽因為早產，在那個時間點生出了張小愛，引起了鬼車的調查。

　　上古神熊冠宇，出生在了世代賢良的熊家，成為了張小愛大學的學長。

　　五通神柳莫崇，因為熊冠宇與身俱來的一帆風順的命格，把他當成了驅魔的保險，留在了身邊。

　　天機和命運的齒輪，在熊冠宇破門而出的那一瞬間開始，用他特有的方式緩緩轉動。

　　而熊冠宇在轉世之前，對鬼車交代的內容，便是張小愛出生的時間地點以及必須要讓她成為柳莫崇驅魔人的要求。

　　張小愛肚子裡的孩子，一開始就是上古神用來打開乾坤門的鑰匙。

　　這一團亂麻中間，沒人知道，那位漏網之魚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