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球
“還有那個流浪女鬼。”柳莫崇提醒,總共就四個驅魔任務,兩個鬼的磕磕碰碰的都完成了,鬼車和訛獸的任務其實與他的天劫有關,和張小愛的關係倒是不大。
張小愛驚訝:“流浪女鬼是我驅的?”當時情況太混亂她覺得自己除了嚇死其他什麼都沒做啊。
“嗯。”柳莫崇再次習慣性的表達自己不願意多談的願望。
秘密真多……無處發洩的張小愛惡狠狠的指了指飄在垃圾桶邊緣的餐巾紙:“撿起來丟到垃圾桶裡!不要天天飄在空中吃飯,腳踏實地會死啊!老老實實丟東西會死啊!”
“哼!”鼻孔朝天哼完,張小愛拎起筆記本就往外跑,關起門來從門縫裡看到又一次亮起的神光和開始鬼哭狼嚎的Ted,拍了拍胸,氣呼呼的去公司加班。她其實很早就有意見了,又不是像小寶這樣沒有形體的鬼,那麼一個大個子天天在家裡半空中飄著很礙事好不好,她家只有七十平米不到,來來回回都會碰到,她還在暗戀收尾階段好不好!肌膚相親會妨礙收尾好不好!
***
“你確定要進去?”兩日後的正午,大愛福利院空曠的操場上只有柳莫崇和張小愛兩個人,柳莫崇看了眼日光確定時辰,再一次同張小愛確認。
張小愛點頭,他已經問了八百遍了。
“進去之後不能扯著我的手不放!”再叮囑一次。
張小愛繼續點頭,這點雖然有點難,但是她會努力做到。
“進去之後我們會見到許多不同的幻象,不同的淒慘死法,你確定你不會一驚一乍?”上一次在張小愛的幻象中看到了自己,這件事讓柳莫崇心底始終有根刺,所以這困卦中會出現什麼他心裡也沒有底。
“我總是要學會驅魔的,畢竟和你用血簽了契約。”張小愛對柳莫崇笑了笑,“你說的我都會怕,但是我會盡力幫你。”
無傷進出幻象數十次都沒有遇到痴兒,她不知道他們需要多少次,說她矯情也好不自量力也罷,她不想看著柳莫崇獨自進出這種地方,那個吱吱呀呀帶著死亡氣息的木樓,和這幾個月相處下來好不容易多了點人間煙火味的神,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張小愛依稀記得她的幻象裡柳莫崇面無表情帶著距離的樣子,一如他剛剛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不希望柳莫崇又回到那個時候,起碼現在的柳莫崇,是帶著溫度的,會被她氣到跳腳,會跟她解釋人祭。
“進去之後,如果怨靈帶著惡意,你就直接用手指戳它命門,不用想我之前提到的超度的事。”超度本是他的慈悲,當年他完成孤兒院的驅魔任務後沒有多想,就只是單純的用禁咒把裡面的所有小鬼怨靈都禁錮在孤兒院裡,想著日後有時間再來一一處理,沒想到這個日後一晃就過去了百年,這算是他欠這些怨靈的債,和張小愛無關。
“好!”張小愛點頭,下意識的又想去拉柳莫崇的手,咬了咬嘴唇忍了下來。
這一次的迦南孤兒院,長得和上次那個破破爛爛年久失修的鬼樓很不一樣,這一次的迦南孤兒院看起來古色古香,甚至帶著點溫馨的味道,張小愛看了一眼不露聲色的柳莫崇,跟在他後面推門走入。
這應該是迦南孤兒院還在運營時候的樣子,一樓大廳裡還能聽到小孩子打鬧哭泣的聲音,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櫺投射進來,看起來一片祥和,張小愛有點恍然,這個外表看起來十分正常甚至還有點溫馨的地方,居然藏著那麼陰暗殘酷的秘密。
“幻象裡的怨靈在幻化之前會以為自己仍然在真實世界裡,所以你千萬不可讓他們提前察覺這些都是幻覺。”柳莫崇看向張小愛,明明在說話嘴巴卻一動不動。
……腹語麼!好厲害的法術!張小愛瞪大眼睛來表達自己的崇拜。
柳莫崇很無語的瞪了張小愛一眼,開始環顧四周。
這個怨靈的幻境似乎是在黃昏,整個孤兒院都沐浴在金黃色的夕陽下,四周除了孩子隱隱約約的打鬧聲之外一片靜謐空無一人。
怨靈會在哪?在這樣平和安寧的幻象下,怨靈都在想什麼?
一個紅藍相間的皮球無聲的滾落到張小愛的腳下,張小愛蹲下拿起皮球,看向皮球滾過來的方向,一個約莫六七歲的男孩子躲在桌子下面,眼睛一直盯著皮球。
“這是你的麼?”舉了舉皮球,張小愛笑得很溫柔。
小男孩不點頭也不搖頭,蹲在桌子下面,很戒備的看著張小愛手裡的皮球。
張小愛看了眼柳莫崇,柳莫崇對她點點頭。
她又拿著皮球走近了一點,蹲下和小男孩平視,又問了一遍:“這是你的麼?”
小男孩似乎被靠近的張小愛嚇到了,往後退了好幾步,慌亂間,頭撞在桌腳上呯呯直響。
儘管已經知道這個男孩早就已經是無知無覺的魂魄,張小愛仍然下意識的走上前移走那些排在一起像是餐桌的桌子,嘴裡忙不迭的安慰:“沒事沒事,別跑別跑,我就是想問問這皮球是不是你的,你如果害怕我保證不會靠近你。”
不知道是張小愛的慌亂還是言語間明顯的善意打動了那個孩子,那男孩停住亂竄的身體回頭盯著張小愛,仍然不說話。
張小愛晃晃手上的皮球,擺出最和善的笑容,這真的只是個被嚇壞的孩子,和張小愛想像中的怨靈差的太多。
“不……不是我的球。”小男孩終於說話了,怯生生的看著張小愛手裡的皮球。
“這球是院長給你的對不對?”一直沒有說話的柳莫崇突然開口。
小男孩渾身一震,把自己縮在角落,很激烈的搖頭。
“院長只把球給最乖的孩子對不對?”柳莫崇說話的語調比平常的柔和,張小愛在一邊卻打了一個寒顫,一個讓她不寒而慄的念頭像毒蛇一般在她心底滋生。
小男孩還在激烈的搖頭,眼睛困惑的盯著那個皮球,想要又不敢要的樣子。
“拿去。”柳莫崇從已經傻住的張小愛手裡拿過皮球遞給小男孩,繼續柔和的問,“拿到皮球的孩子要做什麼?”
“拿到皮球的孩子……”小男孩的眼裡有淚光,看起來困惑又恐懼,“拿到皮球的孩子要在吃完晚飯後去院長房間,院長會有獎勵……”
“嗯。”柳莫崇摸了摸小男孩的頭,“乖孩子。”
“可是……去院長房間的孩子回來都會哭。”柳莫崇溫和的樣子讓孩子產生了信賴感,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但是你拿到了皮球,你是最乖的孩子。”柳莫崇將皮球穩穩的放在男孩的懷中,語氣堅定。
張小愛站在邊上,雙手放在背後悄悄緊握,手指甲嵌到肉裡的疼痛感提醒她這只是一個幻象,這個孩子已經死了一百多年,想要讓他脫離這一切,就只有看著他再死一次,只能看著他拿著那個皮球,走進喪心病狂的院長的房間,然後再也不能出來。
等小男孩拿著皮球怯生生的站在院長室門外的時候,孤兒院裡昏黃的老式吊燈已經亮了起來,在這個小男孩的幻象中,記憶力的色調至始至終都是溫暖但昏黃的,安靜卻絕望的,一如他抱著漂亮的紅藍皮球站在走廊裡的樣子,這是他留在人間最後一個完整的樣子。
“我進去就可以了。”柳莫崇又用了一次腹語,這樣的事情,在他漫長的生命中經歷了無數次,但是仍然不能習慣,何況只有二十四年生命記憶的張小愛。
張小愛搖頭,她一直以為驅魔就像是電影倩女幽魂裡的老道士,畫上符咒再拍點動作片就能殺掉千年老妖,她從來沒有想過魔障會在這樣溫暖安靜的地方靜悄悄的像是毒蛇一般滋生,院長辦公室已經有隱約的聲音傳來,這一次她一定要參與,算是送這個怯生生的小男孩最後一程,也算是在柳莫崇漫長的不生不滅的神的生涯裡,幫他殘留一點人性。
院長的房間窗明几淨,佈置樸素,沒有電燈,只有幾盞點了很久的煤油燈,散發著難聞的煤油味。那個作惡多端的院長在小男孩的幻象中,沒有臉,只有一張巨大的血盆大口,對著怯生生走到房間裡的孤單的小男孩露出了一個帶著鮮血的微笑。
再之後發生的事情,都在張小愛意料之中,她和柳莫崇站在房間的角落,看著那個院長獰笑著脫掉了小男孩的衣服,看著小男孩用力掙扎,看著幻象中的院長像是力大無窮的怪獸,將弱小的孩子惡狠狠的丟向牆壁。
昏黃溫暖的氣氛被撕裂,空氣中開始有濃厚的血腥味,色調也轉成了暗紅色,那孩子緩緩地從牆壁滑落,頭無力的滑向一邊。
這是猥褻兒童和虐童的現場,張小愛盯著怪獸一般狂笑的只有血盆大口的院長,在這一刻,她甚至希望這就是院長的真實長相,而不是一個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