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小包子在四週歲的時候發生了幾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是小包子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聽起來很淑女，叫柳筱，因為太淑女了，這個名字登記完戶口辦完身份證之後就直接被所有大人們選擇性的遺忘了，於是小包子還是小包子，只是多了一張身份證。

　　第二件大事，是小寶終於修煉出山了。柳莫崇在忘川水裡多罰一天之後，小寶的魂魄就從裂縫中剝離了出來，受損嚴重，被柳莫崇收在張小愛老房子衣櫃裡的法尺內，四年之後，魂魄終於齊全，為了驚喜，小胖子小寶很惡趣味的穿著一身的殭屍服在吃飯時間跳到了張小愛家的祭桌上。

　　然後柳莫崇和張小愛發現，他們家裡這位天天無法無天，法力已經快趕得上親爹的小包子，怕鬼。

　　這四年，小包子接觸的都是上古神，墮了仙的上古神獸以及驅魔的神，身邊乾乾淨淨從來沒有看到過鬼，大家都沒有發現這位混世魔王居然有如此軟妹子的技能點。

　　小寶臉色青白的出現的那一剎那，小包子嚇得嗷嗚一聲衝進了張小愛的懷裡，找到點安全感後，到底因為好奇，又從張小愛手臂縫裡瞪圓眼睛偷偷看。

　　小寶還舉著殭屍跳的手尷尬的站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是該衝她笑還是該繼續嚇。

　　柳莫崇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家閨女露出這種類似於害怕的表情，衝著小寶比了比左眼，那是小寶死之前被人一刀刺穿的眼球，第一次和張小愛見面的時候曾經掉出來嚇暈過她。

　　於是小包子在小寶眼球掉下來的那一瞬間，又嗷嗚一聲埋在張小愛懷裡再也不肯出來了。

　　張小愛對這樣的父女關係很無語，不過眼下卻一直盯著小寶。

　　她有四年多沒見過這小鬼了，他還是臉色青白，胖胖的，一臉調皮搗蛋的笑。

　　她的眼眶卻有些紅，拍了拍懷裡的娃，強行介紹：“這是你爸爸的好朋友，小寶叔叔。”

　　一個稱呼把對面一神一鬼噁心的直翻白眼。

　　但是小包子卻對媽媽泛紅的眼眶上了心，鼓起勇氣睜開眼睛，伸出手想去和這位小寶叔叔握握手，卻發現自己伸過去的手，無聲的穿過了小寶穿著殭屍服的身體。

　　小寶笑嘻嘻的撓了撓頭。

　　小包子卻硬是在那顆要掉不掉的眼睛珠子裡看出點別的情緒。

　　所以就算是真的被嚇著了，她也含著眼淚對著小寶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笑。

　　從此混世魔王小包子有了害怕的鬼。

　　挑食不吃胡蘿蔔的時候，小寶臉色青白的飄過來看一眼，小包子嘴裡立刻自動自發的塞滿了一嘴的胡蘿蔔。

　　晚上玩的太瘋不想睡覺的時候，小寶臉色青白的飄過來看一眼，小包子立刻鑽到被子裡躺平閉上眼睛。

　　過來投喂零食的熊冠宇嘖嘖稱奇，下一次買了更多更貴的零食。

　　喜歡吞噬魂魄的鬼車冷冷一笑，點起了自己用魂魄煉製的煙。

　　***

　　小包子怕鬼，但卻莫名的喜歡待在小寶身邊。

　　小寶不用睡覺，夜間無聊的飄來飄去的時候，小包子捏了個手訣，也跟在小寶身後飄來飄去，大晚上的，天空中飄著兩個胖乎乎圓滾滾的小娃娃。

　　“你跟過來幹什麼？外面有鬼。”小寶惡狠狠的嚇唬小包子，語氣裡帶著點外強中乾的虛張聲勢。

　　“那你出來幹什麼？外面有鬼。”小包子一模一樣的語氣，奶聲奶氣的，她的發音還帶著嬰兒時期的模糊感，安昂不分。

　　小寶突然停住身子叉腰，眼球要掉不掉的嚇唬小包子。

　　小包子在半空中捏緊手訣，害怕的想閉上眼睛又怕閉上眼睛小寶會跑，乾脆從隨身的袋子裡拿出一根繩子，一端系在自己的衣服上，另外一端施了個法系在小寶衣服上。

　　然後安心的閉上眼睛，小聲小氣的抱怨：“不要嚇我，我怕鬼的。”

　　……

　　這就是一根普通的繩子，估計只是白天小包子玩玩具的時候扯下來的一根棉線，小寶隨便揮揮手就能扯斷。

　　但是小寶低著頭盯著這根有些發灰的棉線半晌，粗聲粗氣的開口：“回家！”

　　小包子還是閉著眼睛，笑嘻嘻的點頭。

　　然後兩個空中飄著的圓滾滾的小娃娃，又從窗戶裡魚貫而入，小包子躺在床上躺平，那根繩子還繫著，小寶有點焦躁的繞了幾個圈，跺了跺腳，學著柳莫崇升到半空中，兩腿盤坐。

　　他想走的。

　　五郎有了小愛也有了小包子，四年後再出現在這裡，讓他覺得自己變成了那個多餘的鬼。

　　小包子聰明伶俐會法術，最關鍵的還軟軟暖暖的是個活人，他在看到小包子的那一瞬間，就想走了。

　　但是……

　　床上的小包子翻了個身，粉色的臉頰鼓鼓囊囊的，一雙胖乎乎的小手拽了拽那根棉線，然後砸吧砸吧嘴巴，繼續進入了黑甜鄉。

　　小寶撇了撇嘴，在小包子的床上方一動不動的盤腿，伸直了背，像個大人。

　　小包子太皮，除了他的話不愛聽其他人的話。

　　再等等吧，等到小包子再大一些，他再走。

　　他不想去投胎，投胎了就要喝孟婆水，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不認識柳莫崇不認識張小愛也不記得小包子，但是做鬼，修為再高也逃脫不了最後變成厲鬼的命運。

　　所以他從牆上出來的時候，柳莫敬對他拋過橄欖枝。

　　待在妖界，變成厲鬼也不算是異類。

　　他不想投胎，似乎就只有回到妖界這一條路了。

　　再等等吧，等小包子再大一些。

　　***

　　小包子今年六歲了。

　　張小愛挺頭痛。

　　神鬼界的東西，小包子學的很快，但是人界該學的，小包子始終一臉茫然，六歲的孩子，拼音字母還讀不全，個位數加法還處在我不學我才不要學的叛逆期。

　　“你看啊，媽媽這裡有一根筷子，爸爸這裡有兩根筷子，加起來會有幾根筷子？”張小愛皺著眉頭教，小學入學是需要面試的，她想要未雨綢繆。

　　柳莫崇在教育小包子的問題上，定了個大方向就很少會過問，他也知道張小愛堅持讓小包子學人界知識的原因，人界有很多美好的情緒需要在成長的過程中慢慢體會，張小愛捨不得小包子直接就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神。

　　所以他此刻很配合的拿著兩根筷子晃了晃。

　　然後小包子鼓著腮幫子左看右看，問了一句：“媽媽你為什麼只拿了一根筷子？”隨手揮了揮，從廚房裡又飛出一根筷子精準的跑到張小愛手裡。

　　“筷子要有兩根，才能吃東西。”小包子大眼眨巴眨巴。

　　張小愛深深吸氣。

　　張家人數學都不好，這是基因。

　　但是個位數都加不全的。

　　這是文盲……

　　小寶背著手飄過來，臉色青白的看了一眼小包子。

　　小包子剛才眨巴眨巴眼睛惡意賣萌的臉立刻轉成了一朵向日葵。

　　“這是多少？”小寶左手伸出了一根食指。

　　“一！”難得小寶肯主動跟她說話，小包子的背都挺直了幾分。

　　“這樣呢？”小寶右手又伸出了兩根指頭。

　　“二！”小包子眼睛撲閃撲閃。

　　“那這樣呢？”把兩隻手湊在一起，三根指頭對著小包子揮了揮。

　　小包子鼓起腮幫子，瞪圓眼睛，小寶的手鼓鼓囊囊的，她好想吃肉包子。

　　“答對了有肉包子吃。”小寶眉頭挑了挑。

　　張小愛很莫名的在小寶挑起的眉頭裡看到了一絲寵愛。

　　小包子小心翼翼的數了數，然後又數了數，不怎麼確定的問：“三？”

　　三根指頭繼續晃。

　　小包子愣了，這次伸出手指，在虛空中對著小寶的手指點了三下，然後歪著頭，看了一眼張小愛又看了一眼柳莫崇。

　　“二？”自動自發的減了一。

　　張小愛捂臉，她女兒居然是個文盲……

　　柳莫崇好笑，摟過張小愛安撫性的揉了揉她的頭。

　　而向來脾氣不怎麼好的小寶，卻又重新伸出左手一根手指，右手兩根手指，耐心很好的繼續問：“我左手有一個肉包子，右手有兩個肉包子，你要吃幾個？”

　　“三個！”這回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然後小寶又晃了晃這三根手指：“那一加二等於多少？”

　　“……三！”小包子終於融會貫通，答的氣勢如虹。

　　看的歎為觀止的親媽張小愛，卻和柳莫崇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兩個胖乎乎的孩子，樂顛顛的拿過張小愛的手機開始點肉包子外賣，絲毫沒有注意到張小愛帶點憂慮的表情。

　　***

　　小寶已經做了快五百年的鬼。

　　魂魄在妖界裂縫裡受損嚴重，漸漸的壓不住自己身上的黑氣。

　　他大半夜的坐在窗檯上，眼神憂鬱。

　　小包子吭哧吭哧的跟著爬上窗檯，一手拍了拍小寶的頭——她修煉了很久，終於可以控制住自己碰觸到魂魄。

　　碰觸魂魄要很小心，不然這涼颼颼的感覺會鑽到心裡，爸爸說這樣就容易生病。

　　所以小包子不常常碰小寶，只有在小寶臉上又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才會忍不住碰一碰。

　　“我要走了。”小寶不看小包子，卻在眼角看到小包子赤著腳晃悠的時候不動神色的拉過來一條毯子給小包子蓋好。

　　“我跟你一起！”小包子不知憂愁，拿著小寶拉過來的毯子把自己和小寶一起包在裡面，魂魄包不住，毯子穿過小寶直接蓋到自己身上。

　　小包子鼓了鼓腮幫子，施了個法，讓毯子虛虛的套在半空，看起來就像是把她和小寶都包在了裡面，折騰了半天角度，終於滿意的眯起了圓滾滾的眼睛。

　　小寶由著小包子折騰，身上已經開始若隱若現的黑氣顯得有些奔湧。

　　他很喜歡做鬼，可以穿牆，可以嚇人，不會長大，帶著柳莫崇在他肚子上畫的符咒，在當今世界上很少有攔得住他的地方。

　　可是卻在小包子蓋毯子的這一刻，他突然想要有一個實體，可以擋得住毯子的，不會讓小包子折騰那麼久的實體。

　　“等我身上這些黑氣蓋住我的臉的時候，我就會變成壞人。”小寶甩甩自己胖乎乎的頭，甩掉剛才的奇怪情緒，“在這之前，我會走。”

　　小包子還維持著剛才滿足眯眼的姿勢，看著小寶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她不太聽得懂，但是也知道變成壞人的意思，爸爸私下告訴過她，如果小寶有一天變成了黑色，她就要用爸爸教她的法術固定住小寶，那個法術，玖姨也教過她，是用來鎮住魂魄用的。

　　小寶確實越來越黑了。

　　“除了走，沒有別的方法麼？”小包子歪頭，眼裡也有了和小寶一樣憂鬱的情緒。

　　“沒有了。”小寶搖頭，卻心底湧起了一點不確定。

　　其實是有的，只要他放棄做鬼。

　　五郎勸了他幾百年，最近連張小愛都在勸他。

　　但是不做鬼，他就不能查到那位害他家裡家破人亡的傢伙的轉世投胎，他還有血仇沒報，他也不再習慣不做鬼的生活。

　　“……”小包子歪著頭，口袋裡面拿出了更多的棉線，一根一根你一端我一端的系好。

　　兩人之間，多了很多很多的牽扯，打成了結，結成線。

　　“我是人神混血，熊爸爸說我很厲害。”小包子安撫似的笑，自信滿滿，“你先跟我綁好，等我變得很厲害的時候，我可以幫你把黑氣散掉！”

　　“不要走！”小包子難得的認真，貓一樣的眼睛第一次帶著憂傷。

　　小寶沒回答，他看著窗外的星空，突然想到，小包子會長大，等她二十多歲的時候，他還是那個看起來八歲左右的孩子。

　　小包子會開始讀書，班裡會有男生喜歡她。

　　誰不會喜歡小包子呢，軟軟甜甜的女孩子，看著人的時候眼角上翹嘴角上翹，笑意能感染得每個人心底都暖洋洋的。

　　然後小包子會喜歡上更多的人，有男有女。

　　張小愛喜歡小包子過一段凡人生活，所以說不定還會結婚，那時候，他說不定能當上小包子的鬼花童。

　　看著小包子穿著婚紗嫁給別的男人，親手幫她鋪好花路。

　　小寶眼神堅決了起來。

　　揮掉了兩人之間牽扯的棉線。

　　他看著小包子，眼神堅定：“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

　　他補了人界妖界結界的裂縫。

　　他做了鬼之後還幫著驅魔做了不少好事。

　　他想帶著這些功德去求個轉世，不喝孟婆湯的那種。

　　卻沒想到，一直旁觀的柳莫崇卻幫他謀了個條更好的路。

　　有一個八歲的孩子，車禍變成了植物人，父母悲痛欲絕。

　　植物人，用神靈的說法就是魂魄散了的軀殼。

　　小寶進了這個軀殼，成了他們家的孩子。

　　全身都是被車禍碾壓後的疼痛，小寶被陌生的父母抱在懷裡的那一瞬間，痛的心底罵了無數的髒話。

　　***

　　今天，是柳筱讀小學的第一天，拿到了書本之後，她一本正經的在書上寫上小包子的大名，並且畫上了一個肉包子。

　　然後被同桌那個拖著鼻涕的小個子抽走，哈哈哈的笑出了小豬的叫聲。

　　小包子眯眼，手捏成訣。

　　爸爸教過她，如果有人欺負她，她可以用現在這個癢癢訣，讓他半夜睡覺的時候全身瘙癢三個晚上。

　　結果唸到一半，手被人抓住。

　　小包子不耐煩的回頭，看到一雙眼睛。

　　黑漆漆的眼睛。

　　“小寶？”小包子看著眼前這個普通的男孩子，陌生的樣子，卻有著小寶的眼睛。

　　“不要欺負別人。”那個男孩子聽到她叫他小寶後，笑成了一朵花，“欺負我就行了。”

　　開學的季節，到處都是孩子們笑鬧的喊叫聲。

　　這是另一個故事，開頭到結局，都美好像是童話的故事。

　　———

　　小寶&小包子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