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游（二）

　　她認識的非自然人士並不多，大部分都死了，所以腦子裡靈光一現已經在柳莫敬介紹之前先一步知道了對面這個騷氣的男人是誰了。

　　“狐妖。”她聽到柳莫敬這樣介紹，然後聽到他又對著狐妖介紹，“這我弟弟的寶貝，別亂碰。”

　　張小愛警惕的待在車裡沒動，心存僥倖，畢竟她與狐妖的那次見面時間很短，場景很混亂，而且是一千多年前。

　　可是她看到狐妖的鼻子動了動，然後低頭往車裡看了一眼。

　　那一眼，讓張小愛背後冷汗直冒。

　　“離她遠點。”柳莫敬過來拉開狐妖，笑罵，“見到活人就挪不動腳，出息。”

　　“鬼車回來了。”張小愛覺得狐妖停頓了一下才開口說話，語氣變得有些奇怪，“聽說你回來讓你過去一趟。”

　　“她回來做什麼？”柳莫敬似乎走遠了一點，聲音變得有些模糊。

　　“……三百年……去看看……”剩下的話是狐妖說的，遠遠的只聽到幾個飄過來的詞。

　　張小愛透過車窗，看到這兩個男人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表情凝重，聊的時候狐妖的眼神還一直往她這邊飄，最後的動作是狐妖拍了拍柳莫敬的肩膀，柳莫敬便轉身向張小愛走過來。

　　“你跟狐妖先回我家，我晚上再過來。”柳莫敬彎腰看著車內張小愛，遞給她一顆圓形的白色球，“遇到危險就把這個球砸在地上，我馬上就會出現。”

　　“小寶呢？”柳莫敬的表情嚴肅，讓張小愛也跟著緊張了起來，接過球放好後趕緊先把要緊的問完。

　　“也在我家。”柳莫敬指了指狐妖，“這傢伙還算靠得住，有事情也可以找他。”

　　狐妖站在原地衝張小愛眨了眨眼睛。

　　柳莫敬是真有要事，像是安慰張小愛又像是安慰自己，臨走的時候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月是妖界齋月，不能見血，你只要待在我家別亂走就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又轉頭叮囑狐妖：“你幫我看好了，這丫頭一根毛都不能少。”

　　“我晚上一定回來。”這句是對著張小愛說的，千叮萬囑婆婆媽媽的一點不像他自己。

　　張小愛知道自己和柳莫敬並沒有那麼熟，能讓柳莫敬這麼上心的原因，應該就是因為柳莫崇，心裡有些感動，衝他揮了揮手，咧嘴笑笑讓他放寬心。

　　柳莫敬終於走了，走的時候還給狐妖留了一袋亮晶晶的東西，和他一開始在收費站給患鬼的東西一樣，張小愛推測，這大概是妖界的錢。

　　狐妖等柳莫敬走遠了之後才慢悠悠的晃過來，打開了車門，坐進了駕駛座，系好了安全帶，然後轉頭對著張小愛咧嘴一笑。

　　張小愛頭皮開始發麻。

　　“走吧，我的救命恩人。”狐妖發動引擎。

　　張小愛木著臉系好了安全帶，一千多年了 ，狐妖這記性太可怕了。

　　兩人一路上都沒說話，狐妖心情很好，開了音響一邊聽歌一邊跟著哼，聽得是很新的外國歌，張小愛前段時間還在過年特別節目裡聽過。

　　一路上的街景除了顏色不同，和她所處的人界並沒有任何不同，張小愛東張西望的新鮮勁過去之後就有些忐忑的坐在車裡偷看狐妖表情。

　　老妖怪就是沉得住氣，揭穿了謎底之後連一句為什麼都沒有問。

　　只是這唱歌唱得晃頭晃腦還配著這一身騷氣基佬紫的傢伙，居然真的是那天晚上那隻巨大的狐狸麼？眼睛大的跟燈籠似的傢伙？

　　“是不是覺得自己無意中救下來的傢伙長得很帥？”狐妖偏薄的粉色嘴唇微微彎起，對著張小愛眼波一轉，單眼皮裡滿是風情。

　　“……”張小愛馬上轉過了頭正襟危坐，最近遇到的妖怪畫風都太跳脫她還在適應期。

　　狐妖輕笑，很快轉移了話題：“有沒有覺得這裡和人界有什麼不一樣？”

　　完全是導遊的語氣。

　　張小愛嚥了口口水，搖搖頭：“除了顏色其他都差不多。”

　　“你仔細看看。”仍然是漫不經心帶著笑意的語氣，狐妖指了指路口的紅綠燈。

　　有了高速公路的那場飆車大賽，張小愛對妖界的印象有點先入為主，看到紅綠燈的時候也只當它是從人界帶過來的東西，並沒有細看。

　　這下被狐妖提醒，她趴在車窗上細細看了幾眼，然後奇怪的咦了一聲。

　　這只是長得很像紅綠燈的東西。

　　但是它是活的。

　　紅綠燈上的三盞信號燈是這傢伙的三隻眼睛，站在十字路口一本正經的綠燈亮完黃燈亮黃燈亮完紅燈亮。

　　如果不是因為張小愛看的太仔細被紅綠燈發現，紅綠燈沖張小愛眨眨眼的話，她完全不會發現哪裡有違和。

　　“再看看這些樹。”狐妖又指了指路邊的綠化帶。

　　不出所料，都是活的。

　　不知道是樹妖還是花妖，一邊開花一邊對著路過的行人做鬼臉，偶爾還會張開血盆大口吞掉空氣中的飛蟲。

　　“為什麼……”張小愛也搞不清楚她這句為什麼問的到底是什麼，一個裝作和人界一模一樣的地方，為什麼要這樣做？明明是個以法力決定社會地位的世界，為什麼還一本正經的作出人間繁華的樣子。

　　“我們可以把人界的物品帶到妖界，但是能源帶不進來。”狐妖解釋，“水電氣和植物種子都不行。”

　　“所以我們就參考了人界的作法，給一些低等的妖魔定期的獎勵，讓他們以各種各樣能源的形態每日工作。”狐妖指了指馬路上的路燈和房屋牆壁上疑似空調外機的東西，“人類發明中，最了不起的發明就是貨幣了，現在妖界和人界一樣，萬物以錢為先。”

　　“為什麼要和人界一模一樣？”張小愛沒想明白。

　　“表面繁華。”狐妖衝著張小愛一笑，話鋒一轉，“解釋這個之前，你先跟我解釋下為什麼我會在一千多年前遇到你。”

　　“你和污衣那個老妖婆身上有一模一樣的味道，污衣是你什麼人？”第二個問題。

　　問完兩個問題後，狐妖就把車子往路邊一停，鎖上車門，靠在椅背上一副我時間很多的樣子。

　　張小愛覺得，她不太懂剛才那一段話的邏輯關係。

　　為什麼要在介紹完妖界只是表面繁華之後，問她這兩個在她看來早該問的問題。

　　所以她眨眨眼，表示沉默。

　　然後狐妖幫她解了惑：“本來遇到像你這樣的凡人，我應該在支開柳莫敬後直接把你丟到大馬路上的。”

　　“妖界的大馬路也是活的，活人丟進去，瞬間就被吞了。”狐妖作了個吞嚥的手勢，有些惋惜的繼續，“可惜我欠你一條命。”

　　“所以，沒有把你丟下車，等於救了你一命。”撲閃撲閃單眼皮，狐妖狐媚的笑，張小愛又聞到了那一股說不出來是騷氣還是香氣的狐臊味，“我們扯平，而作為回報，你得跟我說實話。”

　　“你，是怎麼穿梭一千多年時空，和污衣是什麼關係，又是如何認識五通神的？”一字一字輕聲的在張小愛耳邊吐出，沒臉沒皮的又加了一個問題。

　　張小愛歎為觀止，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理直氣壯邏輯清晰的耍賴。

　　你要是說他不講理，他卻明明還記得一千多年前的恩情，你要是說他講理，他就這麼幾分鐘時間一通亂繞就變成了她欠他的人情了。

　　還扯平。

　　她當時雖然不是有心要救出狐妖，但是好歹那一次她算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和這種在車裡待著就換個救命之恩完全是兩個概唸好麼。

　　握著柳莫敬給自己的那顆白色的球，張小愛很鎮定的吐槽：“你真不要臉。”

　　狐妖嘿嘿一笑，一點不生氣的樣子，抬起手臂揉了揉鼻子，鍥而不捨的打商量：“那要不就回答一個問題？”

　　“……”張小愛坐好，面無表情的重新系好安全帶，“我們去柳莫敬的家吧。”

　　“你不可愛。”狐妖翻白眼，悻悻然的重新發動汽車，“我從哪裡開始露陷的？”

　　“妖界的大馬路不會吞人。”張小愛涼涼的提醒，“剛才停車的時候，我想下車柳莫敬完全沒阻止我。”

　　“……切。”狐妖癟了癟嘴。

　　想想又忿忿不平：“我真得對你報恩啊？”

　　“你來歷不明呢，認識污衣還認識五通神。”好委屈的樣子，油門踩的哐哐哐的。

　　要報恩這件事是狐妖自己說的，一千多年了，難為他還記得，還硬是找了個騙小孩的理由想要賴賬……

　　張小愛決定不理他。

　　妖界的一切都讓她意外。

　　不再是驅魔和被驅魔的關係後，這些帶著紅色命門的生物體居然變得有血有肉，就和妖界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一樣，一本正經的站在那裡，帶著荒謬的秩序感，卻難讓人心生厭惡。

　　這只是個不同的世界而已，這裡的妖怪為了錢需要工作，帶個活人進妖界還要登記，北狐南五通的狐妖，也惦記著一千多年的恩情。

　　這難道是柳莫敬堅持要她來妖界的原因？

　　她其實只是做了柳莫崇的眼睛？不帶偏見的重新看一次被世人稱為妖魔鬼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