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06-09
茶水間的門忽閃忽閃的,田藝馨鎮定自若的走過去,又問了一聲,“誰在外面?”
九音那顆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兒裡,她捂著自己的嘴巴,生怕這一張口,心臟都會跳出來。腦子裡飛速的計算著,不管門外的是誰,她和田藝馨的這件事情也瞞不住,那麼最壞的結果是什麼?這件事無非是個醜聞,哥哥跟妹妹偷情,就算沒有血緣關係,那名分也是擺在那裡的。
暴露之後,田藝馨可能不會有多大的損失,只是她進退兩難,處境尷尬了,離開田家是必然的,到時候就算是田嬈也保不住她。不過,她真的能活著離開田家,能完好無損的離開田家,過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若是那樣的話,幾年前,跟田陸曉發生的那件事,就可以了,何須現在還搭上一個田藝馨?只怕,田家會為了名聲,讓她不好過。
她只能抓住田藝馨,目前來說,這還是她的救命稻草,他不會不管她的。
門口安靜了一會兒,田藝馨的神經也是緊繃的,不過沒有九音那樣的害怕。他心裡清楚,門外的這個人並沒有要說出去的意思,不然早就驚叫著跑開四處宣揚了。門外的人,大概不是家裡的佣人,傭人的話,不敢在聽到他發話了以後還不出現。那麼極有可能是他的弟弟,在家的也就只有陸曉了。真的是他的話,還有些麻煩,畢竟曾經田藝馨還為了九音懲罰過陸曉。
沉靜了一會兒,隨著茶水間的門打開,也響起了一陣的笑聲,“瞧我,手都不聽使喚了,想倒杯茶,茶杯還摔了,幸好這茶杯沒壞,不然爺爺還不罵死我。這可是我從爺爺那裡軟磨硬泡拿來的。”
他緩緩地走進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他那張無害的臉,對著你笑,讓你原本的神經鬆懈下來。卻不是因為相信他真的什麼都沒聽到,只是你知道了,他不會說出去。因為這是棲墨,因為他在門口遲疑的那一會兒,已經是在考慮,因為他想說出去的話,是不會笑著進來的。
田藝馨的眸子深不見底,陰沉著臉,你無法知道他在想什麼,也無法知道,他動了什麼念頭。棲墨的笑聲,似乎沒有打破他的冰冷,僵持了好一會兒,久到九音都覺得自己被凍僵了一樣,因為這氣氛詭異的很。
她也不敢抬頭,不敢去看棲墨,她總感覺,棲墨在進來的那一剎那,在看到她的那一剎那,是失望的,是鄙夷的,是嫌棄的。她莫名的開始難過,開始後悔,要是她不來喝水,該多好,要是她跟大哥從來沒有過什麼該多好,要是她從來沒出現在這裡過,該多好?
那樣的話,她可以抬起頭,對棲墨微笑,問一聲七哥好,可是現在,她根本就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只覺得自己骯髒的可怕,只覺得周圍都是純白的,只她一個污點,只覺得就這麼完了。
在那一刻,九音甚至在希望,進來的人不是棲墨隨便是誰都好,哪怕是最麻煩的田陸曉,哪怕是一直看她不順眼的二哥,可就不要是棲墨,她看見他那復雜的眼色,心一陣的刺痛,她不知道那種疼痛,叫不叫做,錐心之痛,只是讓她承受不了了。
田藝馨看著田棲墨,這個最小的弟弟,有些複雜的樣子,許久之後,終於笑了起來,可是那笑意遠遠沒有達到眼底,“棲墨這麼快就回來了?”
棲墨點了點頭,“生意談得很順利,我就先回來了,飯局留給我的助手應付了,大哥你了解我的,喝酒我不在行,我做事有分寸,不會自不量力的。”
田藝馨唇邊的笑意似乎多了幾分,緩緩地點頭,拍著棲墨的肩膀,“是呢,棲墨一直很有分寸,不像陸曉,總是那麼衝動。”
棲墨似是漫不經心的說著,“大哥放心。”
手裡把玩著,那隻曾經掉在地上,暴露了他的杯子,臉上保持著淡然的微笑,心裡卻早就波濤洶湧了。從他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從聽到大哥那一句,九音不想跟我一起嗎,他就震懾住,再然後是那一吻,他徹底的石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她,當真跟六哥說的那樣,是隨便的女孩嗎?
“呵……”棲墨再次笑起來,自己都沒有註意到自己在笑,有一些的輕蔑,有一些的自嘲。旋即他回過神來,繞過田藝馨,也繞過了呆愣的九音,從壁櫥裡拿出了煮咖啡的器具,將杯子放在一邊,咖啡豆倒進去,慢慢的磨著,他喜歡這樣細緻的生活,喜歡自己動手煮咖啡,甚至喜歡聽咖啡豆慢慢粉碎的過程。
只有這一次,他磨咖啡豆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弄得到處都是。棲墨自己也笑了起來,“我果然是不能喝酒,才一杯就頭昏眼花了,咖啡都煮不好了,看來是要渴死了。”
田藝馨緩緩的說道:“叫阿姨來幫你煮吧,你頭暈的話去房間休息一會兒,煮好了,我叫人給你端過去。知道你嘴巴叼,輕易不喝別人煮的咖啡,不過這一次將就一下吧。”
棲墨點了點頭,“那麻煩大哥了。”
田藝馨額首,“睡一覺,要是還頭暈的話,就叫醫生來看看,天氣這麼冷,你穿的單薄,說不定是著涼感冒了呢。”
棲墨清淺的一笑,“不會的,我身體好著呢!大哥放心。我先回去了。”
門再次打開,關上的時候輕柔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而這房間裡面,已經緊張的讓人窒息了。
九音扔下手裡的紙巾盒,疾步就要離開。
“去哪裡?!”田藝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離開。
九音執拗的不肯說話,手指在一點點的摳著田藝馨的手,試圖讓自己掙脫他的箝制。
田藝馨卻用力的一拽,將她帶入懷中,緊緊地抱住她。
九音大駭,抵死的睜著,“放開我,大哥,你快點放開我!”
“棲墨不會說出去的!她剛剛已經答應了我,不會說出去,你還在怕什麼?!”田藝馨怒斥一聲。
說的是事實,九音可能沒仔細聽,棲墨說了他有分寸,也就是說不該說的他不會說。而田藝馨的那一句,不要像陸曉那樣衝動,也是在告誡他。
整件事情,還在田藝馨的掌控之中,可九音那個害怕的樣子,對他避之不及,再次的讓他覺得憤慨,腦子裡竟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方才若不是棲墨撞見了,隨便是其他什麼人,九音還不會這麼緊張?
他抓著她胳膊的手更加用力,眸子裡已經沒了原本就不多的笑意,換上了冷漠的凜冽,好似她一個不順從,都能吃了她一樣。田藝馨也發覺,自己變了,以前他不會這樣,不會如此的容易激動,而這些全都是因為這個女孩,他自己也控制不住這種奇怪的情緒了。
九音無聲的嘆息,緩和了下來,握住了他的手,“大哥我只是有點害怕而已。你不要生我氣。”
“傻瓜!”田藝馨滿是無奈,方才的怒氣,因為她的一句軟話,也煙消雲散了,來得快,去的也快。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意思了。
田藝馨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九音下意識的想躲開,可又怕他生氣,於是忍住了。
田藝馨笑了笑,“好了,你回去吧,不用想太多,棲墨那邊就算以後有什麼狀況,我都會處理。九音只要有我,你就不會有事的。去休息吧。我這幾天還要忙,處理了公事,就帶你去玩。”
九音嗯了一聲,從茶水間裡出去,步子越來越快,在經過了拐角處上樓的時候,已經是一溜小跑了,生怕再有什麼狀況。
早就知道,這關係不會長遠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旦被人瞧見了,那麼就早晚會結束。可是,田藝馨一旦不在乎自己了,沒有興趣了,那麼還有誰來庇護她呢?有個大哥在總好過她一個人無依無靠啊。
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門自然是上鎖了的,但是她還是會恍惚的去看看門到底鎖了沒有,誰都不想見,心裡亂糟糟的。
直到一聲電話鈴響,她才猛地一驚回過神來,房間裡靜悄悄的,那鈴聲尤其的突兀。她遲疑著接起電話,是張西亞打過來的,似乎心情不錯,“你出來,還是我去你家接你?”
不容置疑的,她想不去都不行,言下之意就是,你要不來,我就去你家抓你。相比之下,還是她出去的好。
“在哪裡等你?”她問。
“碧落。”
說完,電話裡一片的忙音。
碧落,取的是那句古詩,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意思,白居易的《長恨歌》。聽起來,並不怎麼吉利的樣子,可就是有人喜歡這個名字。
原本碧落是一家酒吧而已,後來慢慢地朝著休閒會館發展了。老闆是個女人,從給這裡取名碧落就看得出來,多愁善感的,又是心思細膩的。如今在打理碧落的,是老闆的兒子,看不慣老一輩的經營方法,搞的越來越多元素,但是也失去了原本的古典韻味。
跟張西亞約定的地方,就在這裡。
九音出來還費了些力氣,繞過了家裡的那些眼線,雖然田嬈不在,基本上沒什麼人管她,但是她也小心翼翼的。
來到碧落的時候,她還是遲到了,儘管她從家裡走的還早,路上耽誤了一些時間,她也沒想到,碧落這邊八點多了還是高峰期。
也有些奇怪,張西亞和張西梓走的時候,不是帶了田思意和田嬈回去吃飯?怎麼這會兒約她出來呢?田嬈怎麼辦?還是一起來了?若是都來了,他們四個成雙成對的,她算怎麼回事兒啊!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下午棲墨的事情,她想了很久都沒個解決的方法,只能聽田藝馨的,自己做個鴕鳥,事情都交給他,她也知道凡事要留個後路,想要平安的離開田家,靠田藝馨是根本不可能的。畢竟他也是田家的人。況且,還是田嬈的好哥哥,她若是真的靠了田藝馨,田嬈肯定是要生氣的。她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田嬈開心幸福。
還記得張西亞說過,他有辦法幫助九音離開,但是那個方法什麼時候說出來,還要看張少爺開心與否。所以這節骨眼上,九音當然得聽他的,萬一這大少爺,哪根筋搭錯了,以後都不說了,她哭都沒地方哭去。
匆匆付了出租車錢,九音急急忙忙的就朝碧落裡面跑去。她整整遲到了二十分鐘,心裡幾百個計較了,想著見到張西亞用什麼措辭,他才不會生氣。
腳下一個不穩,九音身體搖晃了一下,整個人趴在樓梯上,不偏不正的剛好是碧落的大門口,無數人進進出出。她極其不雅觀的摔了個狗吃屎的造型,下巴磕在上一層台階上,肩膀和膝蓋狠狠的撞上,疼得她齜牙咧嘴。
在註意到周圍的目光以後,九音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雖然那些人因為自身的素質,並沒有笑她,但是那些“關切”的目光,也讓她面紅耳赤了。偏偏的她好幾次想要站起來,腿腳卻不聽使喚,胳膊也用不上力氣,再次的趴在地上,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嘈雜的街頭,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是九音的電話,她大概猜到是誰打來的,肯定是那等急了的張西亞,說不准就是打來罵她的。
九音接起來,下意識的讓聽筒離耳朵遠一些。
“在哪裡?”
九音愣了一下,因為張西亞並沒有罵她,聲音聽起來,還有些輕快,莫非沒有生氣?
“怎麼不說話?你在哪裡?做什麼呢?”張西亞繼續問道。
九音回過神來,急忙的說道:“在路上呢,有點堵車,我馬上到了。”
竟然撒謊了?她也不知道怎麼一張口就是這麼爛的一個謊言,但是她潛意識裡覺得,就算是說謊讓他討厭,也比起被他看見她這狼狽的樣子,來的要好得多,她不大喜歡看到張西亞那彎彎的眼睛,滿臉戲謔的嘲笑。
“哦。”張西亞若有所思,繼續說道:“你遲到了。”
九音心裡一驚,他果然是生氣了,當下也顧不得爬起來,連忙說了句,“對不起。”
張西亞嘆了口氣,慵懶的說著:“可是我已經走了。”
九音咬了咬唇,仍舊是焦急的口氣,“對不起。”
張西亞有些想笑,“還會說別的嗎?”
九音窘迫的抓著電話,趴在大理石舖的台階上,還是早春,涼意入侵,想了想說了句,“抱歉。”
張西亞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聽起來是頗為不悅的,實際上是在忍著笑意,他復又說道:“九音你還打算在地上趴多久?真的要讓整個碧落的人都看到?要不我叫電視台來,現場直播怎麼樣?”
九音猛的一驚,扭過頭就看到張西亞握著電話站在她身後,跟她想像中的一樣,似笑非笑的樣子,滿臉的戲謔,像是在嘲笑她,又像是在鄙視她,這種感覺很不好。
張西亞蹲在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不是在路上嗎?”
九音心裡有些生氣,他是存心了看笑話吧,什麼他已經走了,他剛才肯定就在一邊看著呢,就是要看她的笑話。九音嘟著嘴說道:“這不就是路上麼。”
張西亞哦了一聲點點頭,“那是我沒問清楚,我剛剛應該問你,是在路上走,還是在路上趴著。”
這人說話著實可氣,就算九音一心想要忍讓,這會兒也忍受不住了,嘟囔了一句,碎碎念一般的,張西亞並沒有聽清楚,想來不是什麼好話,也沒跟九音計較。
張西亞向九音伸出手來,“再問你一次,到底要不要起來?”
九音負氣的不肯抓他的手,掙扎著要自己起來。張西亞就在一邊看著,饒有興趣的,並沒管她。大概是她趴著的時間久了,也大概是真的摔壞了,掙扎了好幾次都沒能起來,反而是又摔在階梯上,疼得她眉頭緊蹙。
“你這丫頭,那麼倔強做什麼?以為是個性嗎?實際上是……”張西亞無奈的搖頭,最後的一個字說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唇語,但是九音看懂了,是說她蠢。
她可不就是蠢麼,被這些所謂的聰明人玩弄過於鼓掌之內。
“好了,鬧什麼脾氣!快點兒起來,不然的話,一會真的給你叫來電視台,現場直播了!”張西亞說著去拉她的手,沒想到手一滑,只抓過了她的手機。
原本並沒在意,手機亮了一下,顯示著他們還在通話中,電話屏幕上,竟然是一串號碼,而不是他的名字!張西亞憤然的站起身,“你自己起來吧!別在地上趴著丟人!”
言罷他一個人走了,憤憤然的樣子,好似誰欠了他幾百億一樣。
九音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的背影,怎麼又突然生氣了呢?她又做錯了什麼,得罪了這位大少爺?貌似她沒說什麼啊?看來少有的心思,難猜的很。
張西亞為什么生氣?那次在醫院裡,他巴巴的把電話號碼告訴人家,又巴巴的在自己電話裡存了九音的名字,想來想去,存了個音字,將那個字輸入的時候,張西亞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好似周圍有人在偷看他一樣,他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笑了。
本來也不強求九音跟他一樣,若是她真的存一個西亞,他還要渾身起雞皮疙瘩呢。哪怕是存個他的名字也好啊,結果那丫頭存都沒存,是算準了不需要自己是吧?
他張西亞是什麼人?他能不較真兒?說白了,這是個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主兒,更容不得,他是別人眼前的塵埃,可有可無的不受重視。
張西亞大步流星的走進去,身後跟著一瘸一拐的九音,還完全摸不透張西亞現在的心情,只能默不作聲的。腿肯定是摔壞了,不然不會這樣疼,但是顧不得那麼多,生怕一個不留神,跟丟了,這位少爺還要發飆一次。
走著走著,張西亞突然站定了身形,九音顯然是沒有料到,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裡,悶哼了一聲,揉著自己的額頭。
“力氣倒是不小。”張西亞揉了揉胸口,看她低頭懊惱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她明明是不服氣的樣子,還要唯唯諾諾的跟著你,眸子裡兩種不同的情緒打架,著實有趣。
九音歉意的笑了,“對不起,我沒看見。”
張西亞哈哈的笑起來,“看來還是我太矮了,不然你也不至於看不到我。”
說著他還故意的那手她的頭頂比劃了一下,只到自己的肩膀。
九音抬頭看了他一眼,這男人眸子裡全都是笑意,她咬了咬唇,想說什麼,終究是開不了口,只能在此低下頭。
“九音知道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嗎?”張西亞突然問她。
九音搖了搖頭,等待著他的解答。
電梯終於來了,張西亞拉著她進去,按了四十八樓,在電梯合上的那一瞬間說道:“碧落。”
九音忽然有翻白眼的衝動,誰都知道這裡是碧落,這人又在拿她開心了。
電梯緩緩地上升,並沒有人進來打擾。不多時提示四十八樓到了,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張西亞又說道:“知道來碧落做什麼嗎?”
九音略微一怔。
張西亞勾唇而笑,說不出的邪魅,淡淡的吐出兩個字,“開房。”
九音徹底的怔住,看著他走出去,又看著電梯門緩緩地關上,在完全隔絕外界的那一刻,一隻手擋在了門口。
“你等什麼呢?”
“西亞哥……”
九音木訥的看著他,背在後面的手已經攥成了拳頭。
張西亞嘆了口氣,二話沒說的將她撈出來,徑直走向門牌號碼為4868的房間。
暗黃色的燈光,籠罩著整間套房,燈只開了一部分,卻是恰到好處的營造了曖昧的氛圍。
這房間的裝潢擺設,透著舒適,透著靜謐,空氣裡淡淡的香味,不知名的味道,暖融融的。外間歐式的客廳,牆中央還有一個壁爐,不過顯然是沒用過,只是擺設。
房間設計的頗為用心,小到一隻杯子,大到家具,都都露著歐洲古典的味道。敞開的臥室門,看得見裡面那張寬敞的床,像是棉花糖一樣的,讓人看著都覺得舒服,想在上面躺著小憩片刻。
啪的一聲,張西亞隨手將房卡扔在茶几上,木質雕花的茶几發出悶悶地聲響,像是古老的鐘擺整點報時發出的沉悶,帶著陳舊的氣息,卻都是文化的味道。
灰色的大衣掛在衣架上,露出裡面那件灰色偏向銀色的西裝,合身剪裁的設計,凸顯了他的修長身材,他的比例極好,肩膀寬闊,腰身卻是纖細的,兩條腿筆直的。他個子很高,187公分,難怪方才會嘲笑九音了,確實有那資本。
九音看著他,腦子裡突然想起一個詞,是多數用來說女人比例的九頭身。
“你很喜歡發呆?”張西亞突然說了一句。
他幾乎是瞬間出現在九音面前的,毫無預計的,就像是突然從地縫裡冒出來的一樣。九音沒由來的一驚,後退了半步,膝蓋上一陣的刺痛,原本一直走著也沒覺得多疼,這會兒停下來了,竟然是鑽心的疼了起來。
膝蓋一彎,險些就倒了下去,她踉蹌了幾步,撞在了櫃子上,扶著櫃子站住。而張西亞還站在原地,像是看戲一樣的看她。絲毫沒有出手要幫助她的意思,憐香惜玉這個詞,貌似不能用在他的身上。
張西亞略微點頭,“還不錯,自己還能站住。”
說的是風涼話,九音聽著也不大舒服,可也不敢回擊他,隻老實的站在那裡。
“坐到沙發上去。”
張西亞再次開口,是命令的口氣,自己去轉身走到了電視櫃前,拿了藥箱出來。看到九音還在發呆,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怎麼了?自己走不了嗎?你方才摔倒了,不是自己爬起來的嗎?”
九音偷偷地瞪了他一眼,忍著膝蓋上的疼痛,走到沙發前,坐了下去。張西亞笑了笑,也跟著過去,在她面前蹲下身來,將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
九音驀地一驚,本能的就要抽回,卻聽到他略帶了嚴肅的口氣說道:“別動!腿不想要了嗎?”
九音莫名的就不敢動了,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幻想出他砍斷自己雙腿的場景。想想也覺得可笑,張西亞就算臉色難看一些,又時常嘲笑你幾句,也不至於是個殺人狂吧。
張西亞抱著她的腿,試著將褲子擼上去,卻因為她的褲子是緊腿的而無法辦到。他再次皺了眉,冷冷的說了句,“脫褲子!”
“什麼?!”九音驚愕的出聲,極力的掩飾住自己的驚慌,故作鎮定的看著他。
張西亞抬頭瞥了她一眼,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怎麼了?不願意?”
“你!”九音怒視著他,下意識的就抓緊了自己的衣衫。
“哈哈……”張西亞噗哧一聲笑起來,“你想什麼呢?腿不是受傷了麼,給你看看。你不脫褲子也成,我可以撕碎了它。”
九音連忙擺手,“我自己來,不麻煩你。”
此話一出,九音自己都覺得彆扭,好像他們真的有什麼一樣。張西亞也是一陣的發笑,那雙狹長的眼睛,彎彎的,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人看了心裡不安。
褲子因為血跡粘在腿上,脫下來的時候疼得厲害。膝蓋上通紅的一片,是血的痕跡,破了很大的一片,是被台階擦傷的,周圍淤青一片,看著都有些駭人。
張西亞皺了眉,打開醫藥箱,倒了些碘酒塗在她的傷口上,給她消毒。破了的傷口遇上的碘酒,一陣的刺痛,只感覺腿上火辣辣的,疼得厲害。
張西亞瞥了他一眼,“忍著點。”
九音點了點頭,“不疼。”
張西亞的眸子再次的彎了起來,“不疼?那我再用力點?”
九音的眉頭擰在一起,暗暗地嘟囔了幾句,碎碎念一般,張西亞聽了呵呵的笑起來,“罵我呢?”
九音搖了搖頭,“哪裡敢。”
張西亞雖然方才說了要用力些,可是真的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還是輕柔的,像是羽毛擦過一樣,笑著說道:“我聽著這話,覺得彆扭啊!你口是心非吧? ”
“真的沒有。”她如是說,可心裡確實是不服氣的。
張西亞俯下身來,細細的給她塗上藥水,傷口上再次傳來刺痛,張西亞輕輕地吹著氣,漫不經心的說道:“沒事兒,你就是罵我也沒事兒,別讓我聽見就成!不然我心裡堵得慌,我要是心裡不痛苦,你猜會怎麼著?”
他瞥了她一眼,那張俊美的臉上,分不清喜怒來。九音不做聲,用不著猜了,肯定是沒好下場。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沒接觸多久,但是總從旁人口中聽說張西亞。他是個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人,你做一點點對不起他的事情,只要讓他知道了,準沒好,反正是要付出代價的,他高興的話,興許不會怎麼樣,若是趕上他不高興了,弄得你淒慘也不是不可能的。
說白了,九音覺得這男人是個小心眼兒。可她嘴上哪裡敢說,不光是她不敢說,任誰也不敢當著張西亞的面說他小心眼兒,背後說的時候,還要看看是否隔牆有耳呢。
張西亞低著頭,專心的幫她把傷口包紮好,看手法倒像是個專業的醫護人員,九音看他那專注的樣子,纖長的睫毛翻翹著,在下眼瞼上留下一圈陰影,鼻子挺翹的那雙薄唇抿著,不說話的時候,竟然也是這麼的溫文爾雅。
他給她的印像似乎一直都是張狂的,他那個身份擺在那裡,也不得不張狂。九音原本從沒來想過,他溫柔起來會是個什麼樣子,就像是無法想像田思意正經起來是什麼樣子一樣。他的那一雙薄唇,朱紅色的,水潤的有些透明。她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的觀察一個男人的嘴唇。似乎都說薄唇的男人注定薄涼,可是這會兒,任誰也看不出,如此專注的張西亞,有幾分的薄涼,他捧著你的時候,好像你就是全世界。這樣的一個男人,讓人不覺就怔了。
他緩緩地說道:“我在國外讀書的時候,經常受傷。”
九音大概明白了,這是在跟她解釋,為什麼他手法這樣的熟練。
張西亞昂起頭來,笑著說道:“手藝不錯吧?我同學都說,我以後失業的話,開一家診所都沒問題。”
九音暗暗咋舌,就這水平要是開診所的話,估計每天都要跟人家打官司了,就算張大少爺醫術還過得去,就他那個脾氣,哪個病人受得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張西亞收斂了笑容,眉頭深鎖著。
九音倒是笑了起來,清淺的,“沒有,西亞哥要是真的開了診所,我給你送牌匾,就寫高堂明鏡!”
張西亞疑惑不已,“怎麼不送華佗在世?”
九音眸子裡的笑意更濃,在接收到張西亞疑惑的目光之後,說了句,“要不送張青天的牌匾?”
張西亞笑了起來,“你誠心氣我的是不是?你想說我臉色臭就直說啊!別拐彎抹角的!”
九音吐了吐舌頭,這人還真聰明,就是在說他態度不好的,就算開了診所也得倒閉。更何況,他現在的事業如日中天,怎麼可能失業呢?
張西亞收斂了笑容,意有所指的說道:“摔倒了要自己爬起來,沒人能幫你什麼,沒人能無條件的幫你什麼,九音這個你要記住,所以你要求人辦事的時候,首先要想一想,你有什麼可以給人家,你給的東西,是不是人家想要的。”
九音有些發楞,但那些話卻是每個字都聽進去了的,他說的沒錯,人都是互利的,沒有人能無條件為你。就算有,也只會是父母親人,而那些對九音來說,太過奢侈了。
她點了點頭,“多謝西亞哥教誨,我會牢牢的記住的。”
“好了,穿好衣服吧!別真的進來個人,以為我們怎麼樣了呢。”張西亞站起身來,坐在她的對面去,掏出了一支煙,點燃之後,緩緩地吸了一口。
九音略微皺眉,燃燒之後的煙霧,鑽進了她的鼻子裡,喉嚨有些不舒服,他香煙的味道,算起來時很好聞的,多少年一直鍾愛的牌子。只是九音並不習慣,她討厭香煙的味道,討厭一切煙霧,童年時光的那段模糊的記憶,讓她頭痛,她似乎記得,漫天的火光,也是這樣的煙霧,將她包圍住,她哭喊的喉嚨都啞掉,也沒什麼作用。
所以她對煙一直敏感,只是她並不說,哥哥們也在她面前吸煙,她並不表現出來多大的厭惡,因為沒那個資本,似乎也就只有棲墨,在吸煙之前會問問她可以嗎?她雖然說可以,但是棲墨也看出她的勉強,就不會吸煙了。
似乎從那以後,棲墨沒有在她面前吸過煙。只是對她那樣關懷的棲墨,以後也不會再對她好了吧。
不知不覺中有些失神,張西亞就坐在她的對面,一直的吸煙,一根接著一根,都讓人覺得,他的煙盒是個百寶箱,裡面有用不完的東西。
直到月上中天,張西亞的香煙吸完了,他才說道:“跟我下樓去。”
九音回過神來,房間裡已經滿是香煙刺鼻子的味道,她盡量不表現出厭惡來,靜靜的問他,“去做什麼?”
“當然是正事了。你以為我巴巴的叫你來,是為了給你包紮傷口的?”張西亞說的不容置疑,也沒穿大衣,就那麼走了。
九音緩緩地跟著,並不情願的樣子。去了樓下才知道,他所謂的大事,竟然是打麻將!
張西亞說的那間包房,說是客房,倒不如說是賭場。
他們一進去,烏煙瘴氣的,都是香煙和酒氣,交織著將你包圍住,讓你無處遁形,只能忍受著這樣的味道,慢慢的去適應它。
“張少!我們盼星星,看月亮,盼來了改革開放,又盼來了科學發展觀,總算是把您給盼來了!”一聲驚呼,別提多高興的聲音。
張西亞聽了只是淡淡的笑著,拉著九音走進去。
又有人開口,帶著故意偽裝的哀怨口氣,模仿著怨婦說道:“張少您快看看我,看看我這張憔悴的臉,都是等您等的,您可讓我等的好苦啊!”
張西亞白了那男人一眼,笑罵道:“話可不能亂說,你這臉哪裡是等我等的啊!你等誰呢,你自己心裡清楚的很。可別讓旁人聽了誤會,還以為我跟你有什麼呢!”
男人只是哈哈的笑著,“我還真想跟張少有點什麼,那樣我這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張西亞眸子裡含著笑,卻是一本正經的說道:“成啊!只要你能嫁到我們家來,再給我爸爸生一個孫子,我養你幾輩子都沒問題。”
男人笑罵道:“去你的!”
張西亞也不鬧,淡淡的笑著。
又有一人開口,仍舊是幽怨的,帶了點調笑的口氣,“張少,兄弟們都以為您忘了碧落三十九樓的我們了呢!要不,我們也問您一句,您還記得大明湖畔的牌局嗎?”
張西亞順手抓過手邊桌子上的裝飾品扔了過去,“你丫的,閒著沒事兒,在家裡看什麼了?怎麼神神叨叨的?!”
男人笑著躲開,又有人說道:“他呀,張少你還不知道?他最近陪老婆看瓊瑤劇呢!”
“喲!這誰啊?張少給哥幾個介紹介紹!”說話的是最開始說話的那一位,跟張西亞熟得很,名喚賈政京,很有喜感的名字,當年他家老爺子也不知道怎麼就給他起了這麼個名字,讓賈少爺糾結了許久,朋友們見面也總是喊他假正經,後來他發了一次火,再沒人敢那麼叫,當然除了張西亞。
經他這麼一說,大夥也都才看到了九音,方才只顧著跟張西亞半抱怨半調笑了,更沒注意,張少身後還跟著一位呢。
“這不是……九音?是九音吧!”有眼尖的已經認出來了,上一次張西亞生日也在場的。
“哦,對是九音,田九音。”
大夥這才恍然發覺,是田家的九小姐。
大多數的人都是見過的,不過九音沒有什麼印象就是了,是覺得眼熟,不過你讓她對上號那就難了。所以她所謂的眼熟,就是指這些人大眾臉。若是讓那些個公子哥知道了,自己在九音眼裡不過是長了一張大眾臉,准保是要吐血的,他們這些人,哪個不是受人追捧的?
張西亞拉著九音,找了個位子坐下,是專門留給他的,手放在了麻將桌上,開始稀里嘩啦的洗牌,一邊洗牌一邊說道:“既然你們都認識了,那就省的我介紹了。”
眾人皆是一愣,知道這是誰,跟這人跟你什麼關係,那是兩回事好不好?這麼個場面,誰都沒帶女伴來,獨獨張西亞帶了,帶來的還是未婚妻的妹妹,這讓別人怎麼能不好奇?
張西亞自顧自的馬牌,掃了一眼呆愣的幾個人,說了句,“不是急得跟投胎一樣的嗎?怎麼這會兒都不動了?不玩的話,我可走了啊!”
虧他還好意思說!約的是八點,這會兒都快十點了,他遲到兩個小時不說,還嫌別人慢,有這樣的嗎?也就是張西亞這霸道慣了的,沒人敢說他什麼,換了別人,早就痛打一頓了。這裡面的人,哪個時間不跟黃金一樣的貴!
聽他這樣說,幾個人也暫且不多想,張西亞的事兒他們也管不著,估計也沒人能管得了。麻將聲嘩啦嘩啦的響起來,房間裡的煙味兒越來越濃,九音不自在的坐在張西亞的身邊,無聊的數手指。
張西亞到底叫她來做什麼?看他打牌?因為他牌技太好了,所以需要一個人來見證他贏錢的過程?還是純屬無聊呢?
她恍惚的又想起,田嬈和田思意,他們兩個在做什麼?跟著張西亞走了,張西亞又來了這裡,那麼他們呢?是回家了,還是去玩了?又或者是留在了張家?她忽然覺得,張西亞是有意的用這種方法來拖住田嬈和田思意。這麼費盡心機的,為的是什麼?
她還沒自戀到,張西亞這麼做是為了見自己。自嘲的笑了笑,便發起呆來,不知不覺中,嘴裡默念著一片古文。
“嘟囔什麼呢?罵我呢?”張西亞打出一張牌,漫不經心的說了句。
九音回過神來,呆愣的看他,“你說什麼?”
又輪到張西亞抓牌,他停下來沒動,“罵我罵的還很投入?我說什麼都沒聽到?真實該打!”
九音小聲抱怨著,“我沒罵你。”
張西亞挑了挑眉,饒有興趣的看她,“誰能作證?”
九音只想翻白眼,說了句,“良心!”
張西亞倒是驚訝了起來,“那東西你有?”
九音氣結,她有沒有,也不用他來說,但是這男人跟她槓上了是真的。九音不做聲了,張西亞還不算完,用胳膊肘推了推她,“幫我抓一張牌。”
“哦。”她應了一聲,有些不情願的,抓過一張都沒看清楚是什麼牌,手一滑,直接扔了出去。
這時剛好有人喊了聲:“糊了!多謝張少體恤民情!大三元,張少你可是滿貫了!”
張西亞看了一眼,可不正是給人點炮了麼,不偏不正的方才打了張白板,最後一張的砲牌給他遇上了,真是無話可說了。
張西亞瞥了一眼九音,似笑非笑的說道:“手氣夠好的!”
滿貫是個什麼概念九音知道,但是具體輸了多少錢,九音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們打的不小,每一次都是扔幾十萬塊出去。
九音偷偷的問了張西亞,“輸了多少?”
張西亞佯裝傷心的樣子,“幾百萬呢!”
“這麼多?!”
“拜你所賜!”
“對不起。”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你得償還才是!”
九音木訥的看著他,幾百萬對張西亞肯定是個小數目,但是對她來說是天文數字了,讓她用什麼還?
她想不明白,可是有人卻想明白了,再看那幾個同桌打牌的人,曖昧的瞧了瞧張西亞,說道:“張少,我們要不要迴避?”
張西亞也不解釋,直接說了句,“你們回家去正好!”
“得了!哥幾個回家吧!給咱們張少騰地方!”
呼啦一下子,人全都走了,速度簡直趕上了波音747。
九音起初是迷惑,後來張西亞說了句,“知道我要做什麼嗎?”
她徹底的呆傻了,心裡開始敲鑼打鼓的。
張西亞笑了笑,“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