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思人 ...
即使穿著厚厚的冬裝,但是端木璉不顧一切的行為還是讓他添了不少傷痛。然而,再痛,也沒有心中來的痛。
緊緊抱住懷裡的東西,端木璉蜷縮著身體。
剛剛驚險的一幕,讓端木文清一陣後怕,他明白自己這個兒子清寡的性子,甚少看到他有此激動的一面,然而一想到他剛剛奮不顧身的行為,心裡亦十分擔心。
“璉兒,有撞傷哪裡嗎?”見他一直躺在地上,端木文清上前攙扶,卻在伸出手的那一刻,看清地上那一塊紅色的碎片。
滴滴淚水自端木璉的眼角滑落,雙眼確是緊盯著那一塊紅色的碎片,不動亦無聲。
“好好保存蓮燈,我會再來找你的。”少年清朗的聲音宛如還在耳邊迴響,然而,物已碎,人皆非。
“對不起,對不起……”
我連唯一一樣東西都保護不了……
看到那點點淚水,端木文清眼中有著訝異,也有著明瞭。用了些力氣才將端木璉從地上扶起,然而他自己的臉色亦非正常,而是顯得有些蒼白,只是陷入悲傷中的端木璉並未發現自己父親的異樣,只抱著殘存的蓮燈默默地流著淚。
遠處,皇甫天燁被端木琳與端木琰死死的拉住,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瘦弱的身體被桌角硬生生撞了一下,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因為蓮燈被端木璉遮住,所以他沒看清是什麼東西能夠讓他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硬是要去接。
而被扶起之後,皇甫天燁更是看到了端木璉淚流不止的神情,心痛伴隨著怒氣一同湧上心頭,只是礙於端木琳與端木琰的阻攔,讓他無法上前去質問,更何談上前去安慰。
“跟我們走,有爹爹在,哥哥不會有事的。”端木琳壓低聲音說道,與端木琰一同拉著皇甫天燁,只是皇甫天燁死死盯著屋裡的那個身影,不肯移動半分。
端木琳知道那盞蓮燈,它是很特別的存在。
記得有一次只摸了一下下,就被哥哥罵了一頓。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溫柔的哥哥對自己發脾氣,也是自那之後,她明白哥哥視它如寶的原因。
因為罵了自己,哥哥為了哄自己,於是將心裡藏著的小秘密透露給自己聽。
而這個小秘密,她不能讓哥哥現在的夫君,也就是皇甫天燁發現。所以她必須拉走皇甫天燁。
雖然她也心痛哥哥是否撞傷,是否疼痛,但是有爹爹在,她能做的,就是替哥哥隱瞞住這個小秘密。
“父親。”
一雙溫柔的手替自己拭去臉上未幹的淚痕,端木璉看清對面的人,喃喃的叫道。
“璉兒,有些事過去了,就應該放下,執著不見得是好事。”輕柔的話語自有些泛白的雙唇吐出,卻換來端木璉呆愣的神情。
微微歎氣,他明白這孩子心底埋藏的東西。因為,他就是這麼一路走來,心中埋藏的越多,就越是讓自己無法放開。
自古,情之一字,讓人歡喜讓人憂,他是如此,自己的孩子亦如此。
端木璉愣愣的看著父親,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上掛著一絲擔憂與一絲明瞭。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明說,父親都能夠明白自己。然而,明白又如何,以現在自己的身份,他還有何資格再去改變些什麼呢。
“父親,你又去祭祀殿了。”
那張蒼白的臉,每當父親從祭祀殿回來,他都會看到父親虛弱的模樣。從小,他就好奇,為何父親每次去,回來都是這副樣子。然而,即使自己追問,父親都只是一笑置之。
而現在亦如此。
端木文清微微一笑,蒼白的臉上泛起的笑容依舊是如此的絕美,更多了一股讓人想要好好保護他的衝動。
只是看慣了的端木璉,心中有的僅僅是心痛。因為那笑容裡帶著濃濃的哀愁與滄桑。
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面對已經不再完美的璉燈,他有的不只是哀愁,更多的是一種絕望,連唯一的聯繫都被破壞,他們是否還有再見的一天。
端木璉在那邊哀傷,而被端木琳與端木琰拉回房間的皇甫天燁,此刻確是怒火中燒。
怨他不懂得照顧自己,怨他為了別人傷心落淚,怨他不正視自己的感情……
然而所有的怨氣,在見到回房的那個身影之後,想要衝口而出的質問全都被眼前那雙紅通通的眼睛逼回肚中,取而代之的是心痛與憐惜。
蓮燈被他藏回了櫃子裡,連同那已經碎掉了的一塊,全都被藏了起來。
母親的心思都放在了虛弱的父親身上,端木璉找了個藉口搪塞了自己的情況,看著母親一臉擔憂的扶著父親回了房,而他只想躲回自己的空間,卻忘了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一個人。
那雙紅腫的雙眼深深的刺痛了皇甫天燁的心,緊鎖著眉看著端木璉。
端木璉撇開頭,徑直朝著床榻走去,“晚飯不用叫我,我沒胃口。”走過皇甫天燁的身邊,輕輕的留下一句。
轉身,看著那遠離自己的背。
“璉,你……”是為了別人哭腫了雙眼嗎?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來,他害怕聽到一個肯定的回答,那樣會讓他,讓他,吃醋。
聽到叫喚,端木璉停頓了一下腳步,然而等不到後面的話,他繼續抬腳朝前走去。
就在端木璉走到床榻邊的時候,皇甫天燁沖了上來,從背後抱住他,緊緊的。
身上被撞的疼痛一時間湧了上來,然而端木璉緊咬住牙,任身體的疼侵蝕著自己,用以掩蓋心口的疼。
“璉兒,忘了吧,好好正視眼前的人。”父親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在腦中浮現。
端木璉轉身,回擁住那個與自己等高,卻比自己還要厚實的身體,默輕輕地吐出一句話:“王爺,以後你若是納妾,我不會介意。”
皇甫天燁本還驚喜於他對自己的回應,卻沒想到聽到這麼一句沒頭沒腦,卻又讓他震驚與心痛的話。
本應該是喜慶熱鬧的新婚日子,兩人之間卻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牆。
自侯府回到王府,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春日的氣息漸漸濃重起來。
少了一件厚重的冬衣,整個人一下子輕鬆了許多。紅綃忙碌的在花園裡穿梭,泛著紅暈的臉上透露出一股朝氣,看著園子裡已經冒出嫩芽的花花草草,心情更是好了許多。
這一個月以來,看著公子與王爺相敬如賓,客客氣氣的宛如兩個陌生人,毫無新婚夫妻該有的親近。尤其是公子本就安靜的性子一下子變得更為沉靜。
雖然她喜歡公子那溫靜如水的性子,但是她不想看到這樣仿佛心灰意冷的公子啊。
為了讓公子開心起來,紅綃從侯府搬來許多花花草草,這些都是公子平日裡最喜歡的東西,更何況這些全部都是公子以前栽培出來的花草。
本以為公子見了會開心一些,卻最後都變成她自己的工作,為了照顧這些花草,她可沒少花時間。
眼見花草都照料好了,她也得以松一口氣。
午後的陽光很是溫暖,免不得讓人泛起春困,打了個哈氣,紅綃揉揉一直彎著的腰,收拾完工具,正好看到蘇懷端著燕窩走來。
“蘇懷。”紅綃叫了一聲,蘇懷見是她,立即停下腳步。
“主子還在午睡嗎?”
因為端木璉不喜歡王妃這個稱呼,而王爺也沒任何意見,所以王府裡的下人們只好改成主子。
對於蘇懷而言,像主子那樣高潔的人,被當作女人一般稱呼王妃,雖然那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但依舊有一種被玷污的感覺,反而是主子這個稱呼,更讓人感覺親近。
紅綃點點頭,“燕窩還是我端進去吧。”說著伸手去接盤子。
蘇懷將盤子交給紅綃,“也好,我去給主子準備些小點心,主子午膳都沒吃多少,可別餓著了。”說著,臉上露出一些擔憂,然後對紅綃擺擺手,跑去準備小點心。
紅綃端著燕窩進來之時,端木璉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窗戶打開,微微春風吹拂,揚起端木璉因為午睡而披散下來的長髮。
淡紫色的長衫簡簡單單的套在身上,襯得肌膚更為白皙,同時也顯得端木璉的身形更為清瘦,雙眼略顯黯淡的看著窗外,好似並未注意到紅綃的到來。
“柳枝開始發芽了。”
紅綃將盤子放在桌上,端起燕窩走到端木璉的身邊,“是啊,都已經三月了呢。”回應了一句,試試溫度,隨即又說道:“公子,先吃燕窩吧。”
端木璉收回看著窗外的視線,轉到那碗燕窩上面。自那日回來後,皇甫天燁每日都要求自己喝一碗,從一開始的拒絕,到現在的習慣。
端木璉一口一口的吃著,紅綃想了想,還是從衣架子上取了一件披風,替端木璉披上,“公子,病才剛剛好,別又著涼了。”
紅綃又取了木梳子,細心的將那一頭墨發梳起,露出潔白的額頭與單薄的下頜,雖然過於清瘦,但秀麗不減,淡然的氣度更是顯露出一股絕然的風韻。
接過已經空了的的碗,紅綃這才感到滿意。近日公子小病了一場,這胃口清減了許多,看著那消瘦了的人,她恨不得多端幾碗燕窩來給公子補補身體。
端木璉站起身,正欲進裡屋去換件衣裳,門外,一個爽朗的聲音讓他停下了腳步,回身,看到少年燦爛的笑容,他輕輕的笑了。